而对于独孤明敬在后宫逐渐参与朝政活动,并偶有决策方面的上佳表现,宇文护更不能见容,他不能允许有人同他一样影响着宇文毓的决策,尤其是他不能允许一个“无知”的女人在宇文毓面前指手画脚。

  独孤明敬知道与宇文护这样强大的对手抗衡,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比对手更强大更狡猾,而当时独孤明敬年仅二十二岁。

  十四岁即被选秀入潜邸的她,十年间深居王府和皇宫,难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没有任何根基或同党能帮助她与宇文护在权力场上角逐。

  独孤明敬曾将希望寄托在宇文毓的偏爱上,为此她施展了所有的心机和魅力来吸引宇文毓的注意。可这种命悬一线的依赖是最不可靠的,还险些由于宇文护的倾轧而成为第二个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是汉武帝的宠姬,汉昭帝弗陵的母亲。弗陵,年少,身体健壮,十分聪慧,汉武帝“奇爱之”,并筹谋立他为皇嗣。

  但由于弗陵年少,而其母年轻充鲜卑活力,汉武帝担心在他死后钩弋夫人以子专权,所以对于是否立弗陵为皇嗣,一直犹疑难决。

  一日,汉武帝无端谴责钩弋夫人,钩弋夫人叩头“谢罪”也不得恕,汉武帝高声命令独孤信右将钩弋夫人带走。

  钩弋夫人不解,回头用乞求的目光希望在汉武帝的神情里寻找到答案。汉武帝坚定地对她说:“快走,你不能活!”随后,赐钩弋夫人死。

  事情过后,汉武帝问独孤信右人:“外面如何看待我杀钩弋夫人的事情?”独孤信右人回禀:“人们都说,既然立她的儿子为皇嗣,又何必杀了他的母亲?”

  汉武帝长叹道:“此间的奥妙哪里是你们这些庸人所能明白的。以往国家之所以出现动荡,多半是因为主少母壮!女人主政,恣意而为,不能禁止。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高祖死,吕后专权,为害一时吗?前车之鉴,我不得不先去掉母后擅权的隐患。”

  宇文毓抱病洛阳,卧床期间,一直筹划着未来权力的安排。他曾担心自己死后,由于儿子年幼而出现母亲独孤明敬擅政的局面。

  “帝晚年颇不鲜卑意于独孤明敬,以其佻巧奸诈,将来必以母后擅权破坏祖训。平时从容与宇文护密谋,欲以钩弋夫人例待之。

  此时的洛阳皇宫,对于独孤明敬来说是危机四伏,强敌宇文护控制着洛阳皇宫的一切事物,深居后宫的她,没有任何外在的力量可以借助,整日面对的就是病恹恹的宇文毓与贴身的奴才。如何才能躲避随时到来的杀身之祸?

  独孤明敬明白地意识到,在骊山行宫,与被授以全权行在事的宇文护明火执仗地争斗,其结果只能落得个以卵击石的下场。于是,独孤明敬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回避宇文护的锋芒与挑衅,不与他争一日之短长。

  首先,对宇文护鼓动宇文毓效仿钩弋夫人典故杀掉自己的事情,独孤明敬佯做不知。因为一旦让对手了解她已经知道了内情,势必引起他们的警觉,反而打草惊蛇,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祸患。

  其次,对于宇文护处处为难自己,甚至克扣宫份也一忍再忍。宫份就是皇宫中按照嫔妃等级按月分发银钱及物品。

  宇文毓陆续收到了各地进贡的物品,如鹿肉、黄羊、熏肉及卤虾等物品,分赏时,总管此事的宇文护每次都有皇上和自己的份,可经常不给独孤明敬,而当时独孤明敬是的宫中二号人物。对于宇文护的公然挑衅,独孤明敬忍下了。

  独孤明敬在回避宇文护锋芒的同时,常常以无助的形象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只是为了向人们传递一个信号:我没有野心,我只是五岁皇儿的母亲,以此博得人们对弱者的同情。

  据说,宇文毓病重期间,“天元皇太后徐氏谦退不肯负责,而独孤明敬日夜抱其子聒于上前,上病中不忍其母子失所,业已允之。”

  宇文毓是否在临死之前不忍皇儿宇文赟母子分离,遂放弃了杀独孤明敬的念头,而使独孤明敬免于劫难。

  但或许病中的宇文毓也意识到汉武帝即使杀母留子,避免了母后专权,却无法避免丞相霍光专政,这一定是汉武帝下决心除掉钩弋夫人时不曾预料到的。宇文毓了解宇文护一意孤行的特点,他无法保证杀独孤明敬后就不会出现宇文护专权。

  武成二年十月晚饭后,宇文毓突然晕厥,半夜以后方才苏醒。他自知难以支撑,于是急忙传谕内廷大臣前来立皇长子宇文赟为皇太子的上谕。

  宇文毓下了“派大冢宰等八柱国赞襄一切政务”的上谕安排后事。弥留之际,宇文毓口述了两道谕旨,命辅臣承写。

  其一,立四弟宇文邕为新皇帝,皇长子宇文赟立为宇文邕的皇太子;其二,派为:宇文护,元欣,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等八柱国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

  大行宇文毓的“遗诏”确定了未来一段时间里的政权体制:宇文毓继立,八柱国“赞襄一切政务”的辅政体系。

  宇文护受封为大冢宰,那就是他直接代表宇文毓摄理政务,也就意味着宇文护是那个阶段的无冕之王

  虽然表面上是说从旁辅佐宇文毓处理政务,但实际上是宇文护一人专权的格局。而此次宇文泰采用了八位柱国大臣辅弼制度,希望能通过多人的互相牵制。

  宇文毓为防止大权旁落,将两枚随身印章“御赏”与“同道堂 ”分别授予文皇后元氏和儿子宇文赟,作为皇权的象征。

  在宇文毓年幼尚不能亲政时,由宇文毓下达的谕旨,经皇后和小宇文毓的同意后,全文开始时加盖皇后持有的“御赏”印;文末则钤印宇文毓拥有的“同道堂”印。

  以解决皇后不能书写汉文,而宇文毓又太小不能正常处理朝政的问题。小宇文毓只有五岁,无法正常处理政务,他的母亲独孤明敬理所当然地挺身而出,代表小宇文毓执行保管钤印的职责。

  这就意味着在宇文毓弥留之际,出于对皇权的长久考虑,还是把独孤明敬纳入到皇权的核心中来。独孤明敬通晓汉文,熟知一切朝政运作,皇后有她协助就会如虎添翼。

  八大辅臣虽然对独孤明敬颇有芥蒂,但在情在理他们都无法公然反对。于是,在朝政的运作上就形成了独孤明敬代政和八柱国辅政兼而有之的体制。

  在宇文毓生命的最后关头,独孤明敬躲过了成为钩弋夫人的悲惨结局,跻身统治集团的核心。

  宇文毓临终的时候,精心设计了权力的分配方案,那就是两位皇后和皇帝为一方,八位柱国大臣为一方,缺一不可。

  目的就是通过多方牵制,达到权力的制衡,确保皇权不会旁落。这样的安排,对于独孤明敬来说是难得的掌握权力的机会。

  然而,以宇文护为首的赞襄八柱国能够甘心于平稳的权力过渡吗?独孤明敬又将如何面对这样的挑战?

  宇文毓遗诏对皇权的最后安排可谓用心良苦。然而,百密一疏,宇文毓对于谕旨的拟订、呈览、修改、颁发等一系列问题没有留下任何安排意见。

  当两宫皇太后和八位赞襄政务大臣的名位相继确定以后,首要解决的是如何确定双方的权责,如何分工合作。

  独孤明敬非常明白,谕旨是皇权的象征,谁掌握了谕旨拟订和颁布的权力,谁就控制了最高的权力——皇权。

  独孤明敬知道对于朝政运作了如指掌的宇文护不会放弃操控的欲望和企图,她必须从容应对。

  宇文毓逝世后的第三天,为了尽快恢复朝廷政务的正常运作,独孤明敬、天元皇太后徐氏两位皇太后共同召见八位辅政大臣。

  商议有关谕旨的拟订、颁发及疏章上奏和官吏任免等最为紧要的事项安排的处理方法。

  以宇文护为首的八柱国,提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条陈,皇帝的谕旨由王大臣拟订;二、皇后只管钤印,不得改动;三、臣下的奏折一律不进呈皇太后阅看。

  周朝建立以来,谕旨必须由皇帝亲拟或口授;全国各地的奏折到京后,由内阁票拟,呈交皇帝御览。皇帝逐件朱批后再交下去,由相关部门办理。

  这是皇帝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臣下如有伪造谕旨或擅动朱笔批示奏折,将处以抄家灭门之罪。

  对于宇文护等人的意见,独孤明敬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侵权”行为。

  她知道宇文护等人根本没有把她们孤儿寡母放在眼里,她清楚此时宇文护等人的心理是:没有主见的小叔子宇文邕,不出宫门的年轻寡妇和幼稚的小儿不会有什么见识和能耐,没有有实权的大臣给你们撑腰,你们只能任其摆布,俯首听命。

  其实,宇文护犯了一个严重的战略性错误,他完全低估了独孤明敬对于事物分寸的把握能力和对于事态发展的驾驭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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