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青山镇属于朝廷,但其实各方都心知肚明,此镇真正依附于魔教,毕竟天高皇帝远,搁在眼前的威胁还得抓牢了才是。

  春雪之所以敢让骆殊途下山透气,正因为青山镇是自家地盘,再怎么也拿捏得住。

  当然,她不知道娄琉月潜伏了两年想端了魔教,今日过后,令天下人闻之色变的魔教就将不复存在。

  主角光环横扫四方,他穿过来的时机已晚,正赶上娄琉月覆灭魔教之日。骆殊途做人还是很识时务的,一早认清了刀俎鱼肉的情势,并没有做什么徒劳的反抗,就是看见大堆大堆的武林人士也假装不在意,眨巴着眼睛看摊子上栩栩如生的糖人。

  他一脸轻松,旁边的岚歌抓着他的手紧了又紧,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趁娄琉月买糖人的功夫悄悄对骆殊途道:“教主,我头疼,咱们回去吧……嗯?”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何况娄小将军这样的高手,骆殊途为岚歌的智商点了个蜡,手上摸/摸他的头发,安慰道:“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吧,山下的客栈可有意思了,”没等岚歌反应,他就拉拉娄琉月的衣角说,“琉月,岚歌不舒服……”

  旁边几位普通打扮的路人隐晦地形成了包围之势。娄琉月看了岚歌一眼,表情淡淡:“既是这样,不如先找客栈休息一会,要是岚歌有个意外,教主一个人可不好过。”

  话说得足够直白,岚歌脸都白了,倒是骆殊途傻乎乎地望着娄琉月,天真地说:“还有琉月呢,琉月在,岚歌你放心吧。”

  那满心满眼的信赖和爱慕,一句话就暴露了。娄琉月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嗯,我在。”

  不管岚歌看出了什么,猜到了多少,在青山镇大批正道人士与朝廷官兵的包围圈里,他和舒望插翅难逃。

  把人安顿在客栈,娄琉月借着找大夫的名头出来,对过道里不知何时出现的几人点了点头,背身下楼时不再收敛气势,似出鞘宝剑,锋芒凌厉,压得那几人深深垂首,不敢直面这逼人的威势。

  待他跨出客栈,空气中沉重的凝滞感忽地一散,几人暗自松口气,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教主……”

  骆殊途看看还没镇静下来的岚歌,那小/脸儿跟扑了层白粉似的,怪可怜见,他同情地摸/摸那只滑腻的小手,吃饱了豆腐才说:“别担心,琉月马上就会带大夫回来。”

  “不,不,我们……”岚歌抓紧他的手,身体微微发抖,刚要说出口又生生止住,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不认为琉月会放他们两人在房间,外面一定有人!

  如今该怎么办?教主尚有三脚猫的功夫,而他根本不会武,岚歌头一次痛恨起自己引以为傲的文采才艺,若是他有武艺傍身,也不会山穷水尽至此地步……他思绪混乱地想着,被骆殊途抬起脸的时候惊了一惊,直愣愣地看着面前圆润的脸。

  “岚歌。”骆殊途注视着他,声音平静地唤道。

  那双眼睛依然是清澈的,但和往常并不一样,他在想什么,他在担心什么,似乎尽数倒映在其中,岚歌呆呆地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这样的教主,他从没见过,褪去那份稚气的纯净,比过去更加触动人心。他忽然冒出一种念头,这一切,或许教主都是知道的。

  赌上魔教,赌上性命,太荒唐,也太可悲。

  “我原以为会输,现在看,好像又没有输……”素来含笑的嗓音带上几分苦涩,像飞蛾扑火落下的一声叹息,“岚歌,你应当瞧不起我。”

  换世人来评,这是何等自私,然而他丝毫不厌弃这番妄为,只觉得心疼,当下摇头道:“不,岚歌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瞧不起?”

  骆殊途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发。

  ……

  是夜,青山燃起冲天大火,半边天亮如白昼。

  娄琉月立于山顶,白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火光明暗之间,他的神情莫测,唯手中长剑喋血。

  旁边本欲上前禀报的暗卫脚下一顿,重新隐于黑暗。

  昔日势大的魔教,一夕间沦为修罗场,旭日初升时,只剩下满目疮痍,一片凄凉。

  ******************************************

  魔教覆灭的消息并没有传到骆殊途耳朵里,他也当做不知道。在苦等娄琉月未果的第二日,他和岚歌就被一行侍卫打扮的人接出了客栈。来人态度十分强硬,大概护送二人是娄琉月亲自派下的任务,所以除了近乎软禁的看管之外,倒是没有苛待他们。

  骆殊途起初提出过疑问,得不到解答后便不问了,和岚歌一起坐着马车,不分日夜地赶进了皇城。

  护送队伍尽职尽责地把他们安顿在了一个偏僻的小院里,平常走动的只有几个看守的侍卫,很是清静。

  骆殊途观察过,这个院子不是独立的,应该是大府邸里某处院落,因为他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匆匆走过的婢女。出于这点,他放下了心,虽然一直见不到娄琉月,但他带自己住进了将军府,就代表总有一天会来光顾。

  只是敌不动,骆殊途还是要动的。陷入变相囚禁的舒望再如何单纯,都不可能不怀疑丢下他的娄琉月,被重重思虑忧愁困扰,再加上一路奔波的疲累,让原本心宽体胖的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圈,圆/滚滚的脸慢慢显露出轮廓线条来,鼓鼓的肚子也瘪了下去。

  即使他仍是微胖界的一员,这种前后对比产生的视觉效果照样很有冲击力。送饭的侍卫怕他再瘦下去主子会追究自己的责任,端上桌的菜色一天比一天丰富,馋得正扮演苦情角色的骆殊途眼睛都绿了。

  旁人尚以为他意志消沉,更别说岚歌了,看骆殊途这样,他心酸得发疼,可是在确切的消息传来之前,想安慰都没甚么底气。

  眨眼间,距离下山那日已有一月余。

  “师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俊秀的年轻男子见眼前的人眼神凝聚在虚空的某一点上,莫名有些不快,伸手拉了拉对方的袖子。

  “自然是听见了的,清风说的话,师兄怎会错漏呢?”娄琉月反手捏住木清风的手,挑起眉笑道。

  他的确不舍得错漏心上人每一句话,但方才他也的确在走神,不知道为什么,和师弟独处的时间越长,他想起舒望的次数就越多。

  重回皇城,娄琉月把人安排在府内,吩咐侍卫看好院子后,便一步都不曾踏入。现下算算,可能是快到那个日子了,他才会频频念起舒望,毕竟师弟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好了,不说这个。”娄琉月松开他的手,这段日子来,他对木清风的渴望没有想象中强烈,甚至肌肤接触时还略生出一丝诡异的遗憾,总觉得记忆中还要再细滑些,“清风,你这几天感觉如何?”

  木清风微红了脸,这么多年,他再不明白师兄对他种种亲昵所代表的含义,就真成了榆木疙瘩。眼下被调戏一把,他心里其实有些高兴,都不太希望那只手松开了。

  “我感觉好很多了,多谢师兄。”他抿嘴笑道,“师兄寻药人一定很辛苦,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呢。”

  那两颊泛红的羞涩模样,带出了眉目间含蓄的春意,颇为赏心悦目。娄琉月不是没经历过风月的青涩少年,见他如此,哪里不明白珍藏了二十来年的人同样对自己动了心。

  “以身相许,如何?”他搂了人,低头问,声音满含宠溺。

  木清风没挣扎,反而抱住他的腰,仰头吻在他唇边,得逞后一溜烟跑了。

  这蜻蜓点水的吻对娄琉月而言连开胃菜都算不上,他摸了下唇角,没追上去。

  既然日子差不多了,这时候找舒望还方便些,一方面是清风先天不足,虽被调养得有了起色,他也不想冒险,另一方面却是不愿操之过急,吓怕了捧在手心的小师弟。

  在原地站了片刻,娄琉月微一抬手,不远处的侍卫立刻跟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等候命令。

  “去小院。”

  将军府是原大将军的宅邸,娄琉月受封后依旧住着,不知情者绝想不到,这被皇恩眷顾、大小官员竞相拜访的宅子几年前曾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不过现在,魔教覆灭,将军受封的喜讯已经完全盖过了当年的事情,很少有人会再提起过去。

  跟着娄琉月的侍卫基本都是“老”人,对于主子的风格多少算习惯了,不能问的绝不问,连想都最好别想,故而主子突然要去小院,侍卫也不表示疑惑,从命令封闭小院住人的消息开始,他就明白这属于他们不能随意打探的地方。

  “住的人没死吧?”行至半路,娄琉月瞥见远处的院落,淡淡问道。

  侍卫一呆,反应过来后回答:“属下只在外面轮班看守,并未进去过。”见主子皱眉,他忙补充道,“不过听送饭的说,里面的……公子吃的很少,好似情绪不佳。”

  情绪不佳吗?娄琉月眯起眼睛,莫名有些满足,正如他所想,那废物对他痴恋极深,见不到他茶饭不思很正常。

  他不再多问,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将近院子时,却听见里面悠扬舒缓的琴声。

  废物不会琴艺,只可能是……娄琉月一个眼神过去,制止了想行礼的看守侍卫,大步跨入院内,行动间全无声响,并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骆殊途这几天失眠,大半夜地睡不着觉,眼底发青,吃的更少了,走路来都飘忽。岚歌没辙,只得请侍卫带了把古琴来,每天中午给他弹曲,好让他能睡一会补补精神。

  这招挺有效果,岚歌技艺精湛,选的曲子柔和助眠,骆殊途听着听着,就有了困意。他侧身卧在搬出来的小竹榻上,撑手托着脸,此时忍不住地合上了眼,脑袋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着想睡过去。

  那模样逗人,岚歌按下琴弦,嘴角含了笑意,起身到塌前,半搂过他轻轻放在枕上,动作温柔。骆殊途模糊地知道是他,习惯性地往里挪一挪,很配合他的服侍,并不知两人的默契看在旁人眼里是多么亲密。

  娄琉月站在门口,脸色沉得吓人,胸口一团火气烧得他闷疼,情绪不佳?他看这废物过得如鱼得水,恐怕连魔教没了都无所谓!

  “将军……”侍卫小心翼翼地开口叫他,没等话落便被一袖子甩开,娄琉月按捺不住怒火,厉声道:“滚!”

  听到声音,岚歌惊讶地转过头,只见娄琉月几步上前,一把扔开了他。

  被惊醒的骆殊途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意识不清地对上了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浓墨般的色彩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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