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六符伤势不重,虽头破血流,却也不过是皮外之伤,一番治疗擦洗之后恢复了过来;只是满头破损肿起之处,帽子也戴不得了,只拿个白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活像汴梁城中偶尔出现的西域阿三。

  将养了一下午,萧特末坐不住了,虽明知苏锦躲着他,但事儿可是自己闹出来的,苏锦不过是说个托辞罢了,谁叫自己硬是满大街寻什么宋小小,结果闯到妓院之中被人给撵了出来。

  满心郁积的郁闷火气,却又无处发泄,也不是赌气的时候,总要找到宋使开始谈判才成。

  萧特末只能跑去刘六符的房中跟他商议,见刘六符头缠白布躺在床上只哼唧,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掀开被子骂道:“莫装死了成不成?瞧你这副样子,像是妇人生了孩儿一般,你打算就这么躺着啥都不干么?”

  刘六符撑起身子苦着脸道:“现在还能怎样?人家摆明是躲着咱们,难道咱们还堵在他家门口不成?”

  萧特末一拍大腿,喜道:“好办法啊,难为你脑子还没被打坏,咱们就去他家门口堵着,他跑了了和尚还跑得了庙么?老子就不信他连家都不回。”

  刘六符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道:“对呀,在下居然忘了这茬,而且咱们老是寻苏锦也不太对,毕竟主使是那姓富的,那人看着倒还老实,咱们也该去寻寻他才是。”

  萧特末摇头道:“你看不出来么?富弼完全做不得主,所有的一切都是苏锦这小子在安排主事,找他不顶用,他肯定是一句‘要谈也要苏副使同意才成’便将我们打发了,你当老子没想过这些么?还是堵苏锦大门口,他一出现,咱们就揪着他不放,不开始谈判咱们便不走,要不咱就住在他家,他吃饭睡觉咱们都跟着,他能拿咱们怎样?”

  刘六符肚子里暗骂:这他娘的成什么了,堂堂大辽特使,本是气势汹汹而来,现在居然落到求人家会谈的地步,这事要是传回辽国,上上下下的唾沫星子不把自己两人淹死才怪。

  但眼下确实别无办法,走又不能走,连盘缠都没有,再说宋人的火器凶狠,要不弄清楚些,回去也不交差;否则谈判的差事没完成,也没什么理由好搪塞,最好是寻到苏锦等人随便达成一个什么协议都好,然后再伺机探明宋人的火器到底数量有多少,要是能顺便打听出来如何制作的,那便是天大的功劳了。

  两人计议已定,趁着红日尚未西沉,带着萧家十虎中的四位再次乔装打扮,故技重施的出了馆驿,直奔苏锦的宅第而去。

  从申时三刻直到戌时天黑,萧特末等人都躲在汴水河边的古柳之后鬼鬼祟祟眼巴巴的看着不远处的胡同中苏宅紧闭的大门;日头下山之户,料峭春寒同样冰冷刺骨,黑夜如大幕般慢慢拉上,几人缩在柳树下眼见汴梁城中华灯初上,家家欢声笑语,左近又有饭菜香味飘来,让这几个异乡来客饥肠辘辘,愁绪愤懑满怀;回想起哎汴梁之后的种种,特别是遇到苏锦之后一系列的不顺,萧特末恨不得大哭一场。

  就在萧特末愁肠百结之时,萧家四虎忽然低声道:“两位大人,有动静。”

  萧特末和刘六符忙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去,只见苏宅大门喀拉打开,灯光照耀出,可以清楚的看见那苏锦一袭银白长衫立在门口,正拱手送别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

  就见苏锦拿了一张信封摸样的物事递给那人,那人伸手塞进怀中,两人站在门口又说了几句,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静夜中还是飘过来几个敏感的字眼过来。

  “火器……小心……严守秘密……运往瓦桥关……”

  两人只是寥寥几句,便不在多说,那男子拱手告辞,出了巷子口直奔汴河大街得胜桥方向而去。

  苏宅的门再次关闭,刘六符咬牙咒骂道:“原来这小子居然就窝在家中,害了咱们在外边挨冻受饿,萧主使,咱们这就闯进去么?”

  萧特末微微摆了摆手,皱眉稍微思索了一番,忽然咧嘴笑道:“今晚咱们不找他了,咱们找别人。”

  刘六符道:“找谁?都看见苏锦本人了,怎地反倒不找了。”

  萧特末露齿一笑,得意的道:“莫再多问了,二虎,你带人赶上刚才从苏宅中出来的那个人,寻了僻静处将他拿下绑了,别说话,你们不懂宋人官话,一出声便漏了底,绑住了便成,我和刘副使去问话。”

  刘六符愕然道:“萧……萧主使,你这是要……?这可是在汴梁啊,这么搞是要出大事的。”

  萧特末啐了一口道:“胆小如鼠的东西,老子都不怕你怕个鸟?再啰嗦我可不饶你。”

  刘六符赶紧闭嘴,萧二虎带着三个兄弟悄悄爬上河岸,顺着大街便追了上去;萧特末拍拍身上的草茎和泥土带着刘六符也上了岸,看了紧闭的苏宅大门一眼,嘿嘿笑道:“小子,你做梦也想不到老子有这么大胆子吧,让你得意去,爷爷先让着你。”

  萧家四虎确实有些本事,不小盏茶功夫,蒙着脸的六虎便从前方赶了回来了,萧特末知道得手了;几个人急匆匆往前赶了约莫两里地,在街道靠河的一侧一条石阶小道直通河滩,大概是平日居民浣纱洗衣下到河岸下边的台阶;几人摸索着下了河滩,在两棵交错生长的大柳树下,看到了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那个身着官服的汉子歪在地上,头脸上全是血迹,显然是吃了亏。

  萧特末远远站定,撕下一脚将面孔牢牢包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刘六符依样画葫芦,只可惜手力单薄,扯了半天也没扯开衣角;萧特末不耐烦了,伸手在地上捞了一把乌泥兜头盖脸的一顿乱抹,弄得刘六符满嘴满鼻都是泥土,呸呸呸连往外吐臭泥。

  “把人招来了,你第一个去死。”萧特末骂道,随即示意二虎等人四下散开望风。

  夜色下,汴水河面上星星点点的倒影的灯火辉煌,好在晚间船只基本上都靠岸歇息,也不虞河中舟船看见,倒是岸上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不少人,若是发出大的声响,必然招人来查看。

  萧特末抽出靴筒中的匕首,走到老柳之下,见那人瘦削面孔,两撇黑髯,大约三十来岁的摸样,满脸的惊恐和疑问,身子微微颤抖。

  “老子将你口中的草团拉出来,你若是敢出声喊叫,老子一刀便送你归西,听清楚了没?”萧特末抬脚踏在那人的腿胯上,将匕首在那人眼前晃了两晃,恶狠狠的道。

  那人连连点头,满眼惊慌之色。

  萧特末满意的点点头,伸手将他口中的乱草抽出一半,顿了顿见那人当真不做声,这才全部抽了出来。

  “好汉爷饶命,你们要钱尽管说,我怀中倒有些钱物,但求莫伤我性命。”

  “好说好说,我等鹿头山好汉只为求财,手下兄弟不长眼,倒是劫到官爷头上了,得罪得罪。”萧特末打着哈哈道。

  “兄弟们在江湖上漂泊也不容易,兄弟也只是个跑腿的小吏,既然诸位好汉看上兄弟了,兄弟出点钱财算什么;身上有十来贯,若不够,兄弟回宅子里去取。”

  “嘿嘿,嘴巴倒是很甜,不过你怕是把老子们当笨驴了吧,放你回去拿钱,然后你带官兵来把老子们一锅端了是吧?”

  “这个……岂敢,决计不会!”

  萧特末劈头一巴掌打得那人眼冒金星,低声骂道:“少耍花样,爷们作案一向不留活口,不过你是官儿,这回便破例不要你的命;但是拿了钱之后爷爷们又怕放了你之后你会报官拿我们,所以你须得告诉我们,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在哪个衙门当差,这样万一你玩花样,咱们鹿头山的兄弟们也好去宰了你全家为我们报仇。”

  那官员忙道:“决计不会,好汉爷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在下岂是那种人。”

  “少废话,快说你家住何处,是个什么官儿。”

  那人倒也爽快,忙道:“在下万松山,家住梁门角楼吴起庙,目前在兵部军器监任监作。”

  萧特末心头一喜,但脸上不动声色道:“如何证明?”

  那人道:“在下腰间有个号牌,刻着官职姓名和署名,好汉一望而知。”

  萧特末伸手在那人腰间摸索,果然摸到了一块小小的竹牌,借着暗淡的灯火仔细翻看,只见正面刻着大宋军器监火器署,反面刻着万松山三个字。

  萧特末心头狂喜,故作平淡的道:“火器署?这倒是个新名字,老子都还没听说过,这是干什么的。”

  那人张张嘴欲待解释,猛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道:“好汉爷,你等求财的话,拿去便罢,不该知道的事还是别问为好,免得惹火上身;兄弟也不会乱说,说了是要掉脑袋的,你等听了也是要掉脑袋的。”

  萧特末一愣道:“你不说便不说就是,爷们只是好奇问问而已,谁关心火器署是干什么鸟事的地方;万兄弟,得罪了,兄弟们手头紧,确实需要钱花花。”

  说罢伸手便往那人怀中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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