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谍影(36)

  林雨桐不动声色的坐着, 闲着没事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徐媛看了林雨桐一眼, 才对王坤道:“你过来坐。”

  王坤看看林雨桐,再看看徐媛,之后的目光停留在两人所在的主审位上。然后失笑了一瞬, 看看曾经坐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审讯椅, 那是铁的, 紧紧的被焊接在水泥地面上。他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过去,每走一步,脚镣手镣就发出沉重又刺耳的声响。然后是他一声近乎于恍然的话:“原来是过审呀?”他在审讯椅上坐下, “怎么?酷刑撬不开嘴, 叫你来了?是想打感情牌吗?曾经是友军战友, 是狱友,如今……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这次我是以私人身份来的?”徐媛起身朝前走了两步, 却不再敢上前:“我一直想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撑不过那段日子……”

  “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王坤低着头, “那种情况下,只要是同胞, 都会出声说话的。出头的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但我忘不了。”徐媛往前走又走了两步, 蹲下来仰视着王坤,“现在局势不同了,rb人被赶走了。你只要随便对那些审问你的人说的什么, 哪怕是只有一个态度,甚至是无所谓你说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家,只要你肯说点哪怕是编造的关于工党的消息,我也能把你救出去……”

  王坤看徐媛,然后再看看林雨桐,只觉得这话可笑,因此也就只笑笑问徐媛说:“你们俩,是你做主吗?”

  徐媛愣了一下,有些难堪的摇头,然后扭脸看向林雨桐,“你曾经说过,你只会说实话。那么你说实话,如今军tong 还关着工党,是对还是错的?”

  林雨桐头都没抬一下,“如今在促成和谈,在这样的基础上,扣押着r统时期的工党政|治犯,当然是错的。但就眼前这件事,我只能说,我不知道你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他到底是不是工党。也不能确定,他在关押期间,有没有说过背叛的话,因此上,你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需要调查之后才能给结论。但是显然,你我此行的目的跟工党一事无关。今儿来,我是不知道要来监狱的,更不知道你要见什么人。徐媛,你有点胁迫绑架的嫌疑,非要将我绑在你的战车上,为你的徇私保驾护航。”

  徐媛没有否认这个话,而是站起身来,“林雨桐,虽然查来查去,都没查出你是工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绝对不那么清白。要么,你跟你男人都是工党,要么,他是工党,你被他赤化了。正因为这一点,我带你过来。是!我是要徇私。不管怎么样,我要救王坤,为此,再救其他人一起出去,我也认了。到了现在,我也不妨告诉你,沪上军tong战,有人要私下处决他们这些工党政|治犯。之前好似已经处决了一批,你知道的,便是工党问起来,这边只要推给rb人就好,然后来一个查无此人,想来工党也是无可奈何。工党的军调代表一直在要求释放他们的在押人员,这个你知道的吧。我不知道王坤有没有运气被放出去,我担心万一……他也上了处决名单,我这辈子都会不安的!”说着,她就看向王坤,话却是对林雨桐说的,“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的目的很明确,只要能救王坤,我愿意配合你的工作。你的搭档王曼丽……他是戴老板的人,她和你的亲密关系,在政治立场不同的情况下,稍微一碰就散了。比起她,我觉得你更应该相信我,我是个生存主义者,我无所谓党派和信仰……但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鉴于你还懂得知恩图报,那么,今儿的话我就只当没听过。你要怎么做,我不管。”林雨桐说着就起身,一副要往出走的架势,“毕竟嘛,私自扣押工党人员,就是错的。这话就是在老板面前,我也敢这么说。对谁,我也能这么说。我的态度一贯如此。因此,你怎么做,我不管。但是,越权的事,我也不干。我这次任务是什么,我就做什么。别的我不掺和,跟我也不相干。”说着,她又回过身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的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了提醒你了……”她的胳膊伸出去,把手张开,手心里放着一个不大的黑黑的东西。

  窃听器!

  徐媛的面色大变,“刚才……”

  林雨桐又走回去,将窃听器放在徐媛的面前:“你放心,就这一个。藏在桌子下面,我坐下的时候就给抠下来了,你的话没人能听见。”

  徐媛瞬间汗湿了衣衫,颓然的坐下:“谢谢……”

  “不用客气。”林雨桐说着,就转身,背对着徐媛,一副要走的样子,“我是干这个的,习惯于在安全的环境里讲安全的话……”说着,她的眼神就跟王坤碰上了,她接着道:“我不轻易相信谁,也不轻易相信什么事……但是凡是我认可的人,我都会全心的信赖他们。就像是王曼丽,她是我的战友,我的同志……我信任她们,我相信,不管我身处何种险恶环境,她们如果知道知道我的消息,都会想办法去营救我……”这般说着,就又回头去看被吓的明显有些不轻的徐媛,“所以,别在我面前说她们的坏话,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话一说完,扭身就走。

  坐着的两个人都有点愣,徐媛真不知道这么定点大的地方,处处都是陷阱。而又不得不佩服林雨桐,她都没动,就一眼能看出这些陷阱,且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掐了。今儿自己说的那些话,若是叫人家听见去一句半句,自己都活着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而王坤却若有所思,尤其是那句看似说给徐媛的话,他却感觉到,那就是说给他的。她说:他是我的战友,我的同志。我信任他们,我相信,不管我身处何种环境,他们如果知道我的消息,都会想办法营救我。

  是的!这句话是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消息,且知道了他们这些陷在大狱中的同志们的处境。她会把消息递出去,叫自己要相信自己的同志,要耐心等待,他们会积极救援的。

  徐媛怀疑她是工党,而她确实是自己的同志。

  她今天的这番话,可以说是非常冒险的。徐媛迟早就想明白这话有传递消息的嫌疑。一个潜伏到敌人心脏的同志,不管是组织还是他们个人,都付出了很多。要是因此,暴露了她,这得是多大的损失。

  因此在徐媛看过来,林雨桐还没彻底的走出去之前,他笑了:“你们这戏演的可真不错。先是打感情牌,再是上演了一出双簧。想要干什么?”他看向林雨桐,“你不是工党,你身上没有工党的味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不管你策划什么,你都休想成功。我这双眼睛,识人无数,我自信我不会看错。”

  林雨桐回头看着他,他却只露出几分轻蔑来,但手指却在只林雨桐能看得见的方向不停的动着,他说:不要管我。

  然后他收回视线,看向徐媛,“咱俩还算是有缘分。我再提醒姑娘一句,你算计不过她的。你觉得你给她设套,其实,她的套路比你深。你俩也别在这里给我演戏了,要是没有别的事,送我回牢房吧。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招呼,你要是能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算我输。”

  林雨桐如何听不懂这意思,前面的话是为了掩护她,后面的话是给她宽心,告诉她说,你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看着王坤从眼前被带走,徐媛坐在那里再没说一个字,看向林雨桐的眼神也都是复杂。

  出去的时候,徐媛警告监狱长:“王坤牵扯到一件工党间谍案,你最好保证他在你监狱里是活着的,也最好不要叫人再提审他。否则,引起任何不可预知的后果,你负全责。另外,不小心毁坏了点你们监狱的设施,要是需要赔偿的话,回头给我列个单子出来。”

  监狱长点头哈腰:“哦?是吗?也没什么贵重东西……”

  “那你们可真够财大气粗的。”徐媛不轻不重的怼了一下,跟着林雨桐就上了车。

  林雨桐朝司机说了一声:“走吧!”

  在车子缓缓离开之后,这监狱长还有点纳闷:“我在哪见过那个女人?比那个妖狐的牌面还大,牛气什么呀。”

  他身后跟着的就道:“您忘了……那个徐家的小姐,那时候在牢里……”

  这监狱长面色大变:“是她?”

  是她!

  徐媛一路上都没说话,到了酒店了,她才说了一句:“你不饿吗?去餐厅一起吃点?”

  林雨桐急着跟四爷说今儿得到的消息,jun统这边要清理当日的工党□□,这事不是玩笑,稍微耽搁一天,就是十几个几十个人命。可越是这种时候你就越是不能着急,也确实是过了吃饭的点了,也真的饿了,“那就简单吃点。”

  吃的是西餐,西餐厅的环境比较安静,徐媛肯定是有话说。

  “你给我设套了?”随便点了吃的,等侍者走了,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问。

  林雨桐一脸诧异的看徐媛:“我告诉过你,我只会在安全的环境里讲安全的话。那种地方,就算是你把窃听设备拆了,但也有可能隔墙有耳。墙这东西,打眼一看,是看不出来薄厚程度的。我提醒过你了,那里不安全。你又怎么会认为我在那里说的话是真话呢?”

  徐媛无言以对:“我还以为你暗示王坤你会联络你的组织去救她。”

  “我到底是什么人,那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林雨桐摇头,“但既然你认为我是,那他要是也认为我是,那个时候……或许我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不一定……做戏而已,当真便真,当假便假呗。”

  “你说的收获,指什么?打个比方我听听。”徐媛看林雨桐。

  “比如……”林雨桐这两个字拉着常常的音,然后身子猛的超前一倾,声音也放的低低的,一脸的促狭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把人晃悠一下,在徐媛恼了之前,她又道:“套路这种东西,要是都告诉你了,我还怎么混呢?”说着,就抬手叫侍者,“刚才点的餐,再加一份一样的,将我那份和加餐,一起送到客房。你可以去问一下前台,两份一起送到两个多小时之前刚入住的一位姓金的先生房里,谢谢。”然后起身,朝徐媛摆手:“我要跟我先生一起吃饭,对不起徐小姐,恕不奉陪。”

  看着林雨桐双手插在裤兜,脚步不紧不慢的远去,徐媛猛地端起桌上玻璃杯里的水,一口气给灌了下去,然后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念了个名字:“林——雨——桐!”

  对方将自己的老底摸了个清楚,但是自己对她的定位反而越来越模糊了。

  听她说的话,那明明就是句句给王坤暗示的话,可细想的话,她的那些话在她之前的那句‘安全的地方说安全的话’中,全变成了别有用心。

  可你说她不是工党,对王坤的事不会置之不理的时候,你又觉得她所谓的套路全是扯淡,是掩饰。只听说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从来没听过‘明度陈仓暗修栈道’的。

  相比起俞敏慧,林雨桐倒是不怎么惧怕徐媛。就像是徐媛自己说的,她是个生存主义者。其实论起聪明,她聪明吗?她很聪明。她对国党谈不上忠诚,也未必在意谁是工党。就像是她对自己的身份始终存疑,但在不牵扯她的利益的情况下,她不会深究真相是什么。她会屈从大家的理解,大家的意见。大家在那么多的证据面前,觉得林雨桐不是工党,那她就欣然接受这个结局。反正于她又没有什么影响。

  “在当时调查的时候,徐媛是想趁机捞取功劳。如果抓住工党对她有好处,她就努力。但若是抓的这个工党会叫她得不偿失,她是绝对不会去冒险的。”林雨桐在跟四爷说的时候,是这么说徐媛的,“她同情的不是工党,而是工党里的某个人,比如王坤。她在被rb人羁押期间,一定是受过王坤的恩惠……于是,在n京那边她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知道了jun统极个别的人的计划,于是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救下这个人。为此,她不惜在我面前把底子给抖搂干净。她不是确认我是工党,她是知道我对工党的态度,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觉得我不会去坏了她的营救王坤的计划,毕竟她是知恩图报的。”

  对!

  桐桐同情工党的事从来不是秘密,军tong扣押工党□□并秘密杀害,这本就是错的。相比,徐媛做的事却是对的,她再有多少不招人喜欢的地方,但有一点知恩图报这一点,在她看来,以桐桐这种自带侠义性格的人,是不会在这事上咬着她不放的。

  就像是桐桐自己说的,她不做错的事。

  四爷明白桐桐想说的意思,又提醒她:“你有没有想过,她带着你,处处推你在前面,一方面是想利用你。假如你真不是工党,假如你真的就是假装看不见她的行为放过她,那她就是利用了你救人。但另一方面,她随时准备着,推你出去做替死鬼。”

  只要威胁到她的安全,以徐媛的为人,确实会反咬一口,将罪名推过来的。

  就是知道这一点,要做的事才越发不能叫人看出这里面有自己的手笔。

  当然了,怎么救人,那都是后话了。主要是看,这消息得赶紧传递到老家去。

  可怎么传递?

  沪上这边的地下党组织,他们两人是联系不上的。只能用最危险的办法,想办法弄个电台,然后直接给言安发报。

  四爷这边是没有电台的,他们这一组有什么消息可以借助当地驻军,别人想用也用不到。

  而林雨桐那边倒是带了一台过来,可惜这部电台是在王曼丽手里的,想在她的眼皮子地下弄猫腻,可有些不大容易。

  但这救人又是在是迫在眉睫,一点都不敢耽搁。

  怎么办?

  “还是得用王曼丽那部电台。”林雨桐就道:“叫她来发报,不发给言安,而是发给平津。”

  “你想发给冷子秋?”四爷跟此人接触不多,“你能确保她能明白你的意思,且遵从你的意思去办?”

  不是太肯定。

  但值得一试,“如果这个办法真的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于是,吃了饭林雨桐就又点了餐,给王曼丽送过去,她果然刚补眠起来,问林雨桐:“徐媛叫你去干嘛。”

  去了哪里干了什么,监狱那边根本就瞒不住。因此,不需要在王曼丽跟前说假话,“去了第三监狱,见了一个疑似工党分子的人。”

  “嗯?”王曼丽皱眉,“工党分子?她要干嘛?”

  “一个对她有过恩惠的人,大概想救他……”林雨桐指了指饭,“你先吃着吧。没事,她想利用我一把没利用成,正窝火呢。”

  “早知道她是这心思,我就不叫你跟着她去了。”王曼丽懊恼的不行,“这女人还真就不能给点好脸,可真会顺杆爬。”

  之前王曼丽说徐媛,那是言语间多有忌惮。如今再说徐媛,半点也不避讳言语中的轻慢。

  这说明徐家现在确实不行了,也说明王曼丽在戴面前的地位不同了。

  林雨桐语气随意:“说不准还是个坑,她跟俞敏慧的关系一直就不错。这俩女人不坑我就见鬼了。跟她出去,我能不小心吗?”

  也是!

  王曼丽一边吃饭,一边问道:“你今晚跟谁睡,跟我还是跟你家那位?”

  “我家那位。”林雨桐不理她的调笑,就道:“白雪梅的事你知道的吧?”

  “知道。”王曼丽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听说她叫老严给你们撑场子去了?”

  “嗯!”林雨桐叹了一声,“我是到了地方才知道的,她也真是……不过老严那人对她也确实还不错。”

  “我知道。”王曼丽一口一口扒拉着米饭,就道:“她最开始跟老严在一起的时候,就找过我,跟我说过。可你也知道咱们这一行的规矩,要想找男人,难呢。想要家庭,就更难。我也不瞒你,当然了,也没瞒着她。她跟老严的事就是我告诉老板的。老板顺势叫她留在老严的身边,这不,现在也算是圆满了。”

  这话,林雨桐不是很舒服。白雪梅如果叫你告诉戴,那是一码事。但她作为朋友,作为生死可以托付的战友将私事,将终身大事告诉了你,你转脸却去做了汇报,这又是另外一码事。这种感觉,真不是很舒服。

  王曼丽一看林雨桐的表情,就知道她不高兴。她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我在老板身边呆的时间最久,我知道怎么做是在保护你们。白雪梅的事情我不说,老严身边也有人会汇报的。所以,你该知道,有些时候我没的选择。”

  “知道!”林雨桐就说:“这事就只冷子秋还不知道。白雪梅不叫我说,她想亲自告诉冷子秋。不过如今,彼此想见一面也难了。”

  “分分合合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一起共事了。”王曼丽说着,就看林雨桐,“最近跟冷子秋联系了没?”

  “没顾上。”林雨桐说着,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正要打电话给她呢,有件事还得托她给我办。”说着,就抓桌上的电话:“我用一下。”

  “从沪上打到平津,酒店的电话不行。”王曼丽指了指墙角的电台:“有急事就发电报吧。”

  “也行!”林雨桐一边摆弄电台,一边道:“还记得寇冰吗?”

  记得呀!但是从沪上逃出去,多亏了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上连个怀疑的都没有。

  “那母子是沪上人,当时的情况是不得已,这才跟咱们走了,也是背井离乡的。如今的情况不同以往了,得叫冷子秋过去问问他们去,要是愿意回沪上,就叫她托人再把人给送过来。趁着咱们还在这里,也好把人接过来,顺便帮着安顿安顿。人说故土难离……今儿我出去,从火车站那边过,看到人乌泱泱的,这都是逃到乡下的人又回来了。这才想起这么一码子事来。”

  说大事也不是大事,说小事也不是小事。

  王曼丽还是知道林雨桐的,从她对那母子的细心安排上就知道,她在意这种事。

  于是就笑:“那你就发吧。回头找人便宜点给买个逆产查抄的房子,安顿安顿。”

  林雨桐是在王曼丽的眼皮子底下发报的,明码发给冷子秋的。

  平津那边的情报处现在在许丽的手里,晚上这个点,她都下班了,结果办公室的电话打来,说是收到一份电报,是原林站长发给冷站长的。

  敢明码发过去,那就是没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事。

  但许丽还是谨慎的去了一趟,将翻译过来的电文看了一眼,大致就是安顿故人的事。她更谨慎的将电报拿给胡木兰看了,胡木兰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我知道她们这电报里说的故人是谁,小事,不用管。给冷站长送去吧。”

  冷子秋接到电报的时候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电报上叫自己问故人回不回沪上,看似是在问寇冰母子,其实压根就不可能。因为走之前,林雨桐特意叮嘱过她,照顾好寇冰母子,寇冰在学校正儿八经的按时上课了,寇冰的母亲也在大学的食堂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她也明确叮嘱过,将人就留在平津。平津这地方,一则,她能照顾的到。二则,金汝清给帮会那些人的关系在,别人不敢轻易欺负这母子。他们如今在平津安居乐意的,反倒是回沪上,那里势力交错,又有猫儿那孩子这样的身份,回去不是什么好主意。两人就这么问题说过不止一次,她知道林雨桐的想法。而她又是个拿定了主意就轻易不会改的人,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跑到沪上去专门给自己发电报这么麻烦来说这些废话。

  因此,她笃定,这个故人不是指寇冰母子。

  那这个故人是谁?能称之为故人的,只有一个——肖驭。

  林雨桐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了。

  冷子秋的表情还真有点复杂,失笑了一下,想着还是得尽快的见到肖驭。

  肖驭如今是军|调代表,他们住的地方都是jun统安排的,当初给里面安排了服务员清洁人员厨师司机等等,当然了,这都是外勤人员伪装的。

  对方的消息倒也灵通,里面的每个人的简历,人家都知道的相当的清楚。

  这说明什么,说明军tong内部还是有工党人员,可突然之间平津站却没有了查找的方向。如今这站里,总该是换了一遍高层吧。吴先斋死了,林雨桐和金汝清都调走了。剩下的人里面,就剩下一个楚秘书,一个周一本和邱香山。这三个人要是都不是,只能从底层查了。可底层能知道这么多的信息吗?

  因此,胡木兰都已经开始再查原来平津站保留下来的三个人的底子了。

  对这件事,冷子秋也是疑惑的很,她只是在帮林雨桐,而不是工党的人。因此上,她并没有透漏过任何消息出去。所以,军tong 的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但这不是她能管的事。毕竟站长是老师,哪怕她是副站长,那么也别扎翅,也别提意见,老师说什么便是什么就好。

  她不管的事情有很多,不管是jun统内部泄密的事,还是如今军调代表住处被监视的事,都不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这就意味着想找肖驭,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叫肖驭出来见一面呢?

  这事还得抓紧,最好马上行动。林雨桐要是不着急,不会用这样的办法联络自己。

  她换了衣服夜里出门的衣裳,然后将书房的灯亮着。这个点,远不是自己睡觉的时间。距离自己平时休息的时间,还有四小时。她得在四小时之内回来。内部监视如今越发的严密了,她这边昼夜都有人盯着的。

  从窗户上翻出去,再翻墙,然后去了寇冰家,再翻墙进去,找寇冰。

  这小子年纪不大,但胆大心细。这会子,他还没睡,正在练字呢。见冷子秋进来了,马上露出几分惊喜来,“秋姐姐……”

  “嘘!”冷子秋食指压在嘴唇上,“别让你妈和猫儿听见。”

  “好!”他让出椅子让冷子秋坐:“是不是有事叫我去做。”

  冷子秋点头:“是你的女先生安排下来的事,我需要你帮忙,能做到吗?”

  能!

  “好!”冷子秋招手,“你附耳过来。”

  这天晚上,街上多了好几个年少的孩子。这几个孩子像是在比赛背诗。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

  一群孩子,闹哄哄的,嬉笑着从大马路上过去。你背一句我背一句,细听的话,懂点的都能听明白,人家这比赛是有限制的,每一句都带着‘秋’字。

  没错,冷子秋叫寇冰叫了同学一块,给了寇冰钱,叫他请同学下馆子吃饭。

  当然了,馆子在军调办事处的跟前,从那边过,必然是要从军调办事处的门口过的。而办事处实在是不大,两进的院子很紧凑,就算是住在最里面,孩子的声音大了,也是听的到的。

  夜里本就静悄悄的,而为了保险,一般军调这边都是在院子里说话开会的,电话是被监听的,其他什么地方到底有没有监听这个也说不好。排查了一次,但最担心有漏网之鱼,所以便是下雨,也是搭个帐篷在院子里开会的,从来不去屋里。

  这边刚开完会,远远的就听到孩子背诗的声音。

  几个人都相视一笑,彭主任就说:“要争取和平,和平了才有太平日子过,咱们的娃娃们才能安下心来好好读书。你听听,这郎朗的声响……好听!”

  几个人都没动地方,像是怕打搅了孩子们的兴致一般,重新坐回去默默的听着。

  是啊!这世上哪里还有比读书声更悦耳的声音。

  可听着听着,肖驭觉得不对了,这里面一句一个‘秋’,没间隔几个,总有一个孩子会出错,因为他的诗里,总是带着一个‘冷’字。

  像是‘冷露常时有,禅窗此夜虚。’‘冷曹孤宦本相宜,山在墙南落照时。’‘冷暗黄茅驿,暄明紫桂楼。’

  听那声音,错的总是同一个人。这带不带秋,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怎么总是错呢?这么明显的错误,不该犯呀。如果是所知道的带‘秋’的诗用完了,他会出现重复别人背过的错误,但不会总出现这种跟‘秋’压根就不相关的错误。况且,用的那些那么冷僻的诗句。

  一个冷,一个秋。

  再加上这么晚了,这么一个被人监视着的不算繁华的地方,突然来了一群少年学生,大声的背诵着诗。

  所有的不正常连在一起,他就想到了一个人——冷子秋。

  她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找自己。

  于是他站起来,“彭主任,借一步说话。”

  彭主任愣了一下,朝另一边走去,问肖驭:“怎么了?”

  肖驭把猜测说了:“……肯定是有事……”

  “可她不是咱们的人。”彭主任有顾虑,“不能冒险。”

  肖驭有些为难:“她不是咱们的人,但我却觉得此人能信任。而且……有很多我不方便说。您看这样可以吗?您现在就发报给总部,将我的猜测发过去,因为牵扯到冷子秋,我希望是绝密。若是这个人可争取……”

  彭主任点头:“你稍等。”肖驭明显是有不能说的秘密,这是符合保密条例的,他不能深问。

  那边发报呢,肖驭就去了门口,那一队孩子正进了距离这里不远的小饭馆。他就叫警卫:“去买一份鸡杂回来,顺便再打一斤米酒送那些背诗的孩子,告诉他们说,入了秋了,天气冷了,喝点酒暖暖身子,别在外面晃悠,早点回去吧。”

  看着递过来的米酒,寇冰眼睛一亮,他明白,他要传递的消息,对方已经收到了。

  而彭主任这边,也收到一份打着‘绝密’二字的电报。

  电报的内容让他瞬间正大了眼睛,竟然是她,是他们。

  所以,总部的判断,一定是他们有消息传不回来,才假借他人之手传递情报,并要求自己这边做好配合工作。

  他将电文马上烧了,然后才出来叫肖驭,“你这么出去肯定被人跟踪……这样,我打个电话给驻防军李司令,说有要事要协商,请他们马上派车来接,你呢,趁着乱离开,我大概能给你争取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够吗?”

  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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