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7)

  金匡的话, 叫文氏的脸更加的失去了血色, 一瞬间,她变的犹如纸片人一般,好似稍微有那么一口气就能将人吹倒。她的慌乱藏也藏不住, 只无助的叫了一声:“公爹——”

  金匡摆摆手:“走吧……走吧……走的远远的, 我的儿媳妇文氏, 只能病逝……我不能叫我儿子的名声蒙羞……”

  “公爹!”文氏摇摇头,“这里面有许多苦衷,您要听我细说才是。”

  不管什么样的苦衷, 事情就是那么个事情了。

  金匡摆摆手, 跟老太太道:“明儿叫文氏病了吧, 拖上十天半月的,就说一路风霜一路颠簸,她受不住, 去了。至于她……叫她走吧!那些婆子不是也要上路吗?改头换面,夹在车队里,带走吧!”

  竟是已经下了决心了。

  文氏跌坐下去, 然后努力的跪好,对着金匡磕头, “公爹,哪怕您不认我, 我也认金家,认您和婆婆……这些年,你们疼我跟疼大姑姐一样……我得去, 二爷是怎么死的,大姐是怎么死的,我得弄清楚。我不是为了跟许时念抢回我的儿子,我是为了我欠金家的这份情,为了二爷能瞑目,为了大姐去的不那么糊里糊涂……”

  这是暗指,连嫁给许时忠的金平安,也是死的不明不白。

  金匡哪里受的了这个?若不是四爷扶着,人真就站不住了。

  老太太闭着的眼睛猛然就睁开:“那就把岚姐儿留下,许亲的事,原本也是只家里人说了说,回头不叫乱说就是了。”

  可这连个身份也没有,孤女寄居,多少得受些冷落。

  老太太看向文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你若是成事,一切自然好说。若是不能成事,这个孩子……不光是活不成了,便是收留她的金家,也休想脱了干系。真为了孩子好,你就放手,由着我来安排。你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管,我不会叫她委屈了便是了。”

  “我听老太太安排。”岚姐儿噗通一下跪下去,“我愿意听老太太安排。”

  林雨桐不由的正色看了这姑娘一眼,心道:倒也是个有决断的。

  老太太明显就是要攥着人质在手里,怕文氏回过头来找旧账。文氏现在,对金家那是亏欠有加,可以后呢?人心易变,不得不防。

  文氏看向岚姐儿,可岚姐儿却没有看她。

  她慢慢的起身,走到岚姐儿身边:“……我单纯过几年,懦弱过几年,想着得过且过几年……但人这一辈子,终究是容不下单纯、懦弱、得过且过的。今日一别,许是这辈子再无见面之日……我这话,你需得记住。人啊,抓在手里的幸福是实在的,别老想着不切实际的。别等错过了才后悔抱憾……那时,已然晚矣……”

  岚姐儿再叩头,可面色却平静,再抬起头来,她道:“……不光金家人死的冤枉,难道文家不是因你而死……当年本也是你错了,难道外祖父要处置你,他的决定错了吗?他没错!他那么做,也不过是在逼迫那个人娶你。改弦易张,那么文家便没有价值。他不能用政治立场做交换,交换你成为皇子妃,因此,他说要处置你,就是希望那个人能站出来,哪怕不能娶你,也能纳你为侧妃,至少名正言顺,能站在太阳光底下。到了那时,文家是什么立场便已经不重要了。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不敢娶你,却要金家二爷……将你娶进门照料你?我想,那个时候,他一定不想暴露自己的野心,叫人知道,他有夺嫡之心。于是,你和金家二爷,就成了牺牲品。看!剖开看看,你还是太单纯了。不过单纯些也好,单纯些,别人防备的就少些。你的忠告我听到了,但我也希望这些忠告咱们能互勉。人不要太单纯,更不能懦弱和得过且过。我一定会认认真真的活着……你说的对,文家就剩我一根独苗了,我得好好的把文家的根传下去……”

  这便是说,她不会认那个所谓的身份。

  文氏认真的看岚姐儿,然后释然一笑:“你像他……多过像我!”

  也好!也好!

  说完,她踉跄着出门,身形飘忽,脚步虚浮。

  岚姐儿还在地上跪着,老太太的声音柔和了起来:“起来吧孩子,我喜欢有骨气有主张的孩子!对文氏,我是那么说的,但也想听听你的意思……对你的以后,你是怎么想的?”

  岚姐儿低着头,好半晌才抬起来,看向四爷和林雨桐:“我知道四爷和四太太都是好人,三少爷也很好……是我没这个福气……我不是嫌弃三少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我是不想再成为第二个文氏,对金家带来的只有灾难……我无心伤害谁……”

  是说拒了珅哥儿的事。

  林雨桐就摇头:“他是男子,这点事不叫事。你无须挂怀。”

  岚姐儿想起那个腼腆的少年,她被送到金家,那是定亲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的脸红红的,有些局促,他告诉她,只管安心,哪怕没有娘家,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他会给她做主的。那是自从文家出事之后,她得到的第一份温暖。暖的她想抓住再也不放手。但是她不能……不能这么做……

  一瞬间,泪意涌了上来,嗓子也堵在了一般,许多的话,在这一刻,怎么也说不出来。

  老太太叹了一声,其实这孩子是好的。要不是这么一个出身……“罢了!”她就摆手,“你先去内室吧,最近跟我一块住。等文氏‘去了’,我再安排你。”

  林雨桐和四爷就先退了,金匡留下来,肯定是有话要跟老太太说的。

  四爷攥着桐桐的手给她捂着:“你得做好,这一辈子都在这地方过日子的准备……”

  嗯!

  林雨桐靠着他:“清清静静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挺好。”

  两人一路朝前走着,四爷跟桐桐说他的计划,“这几天,都在宅子里转悠,出门的工夫都没有。我想出去看看,只在村里转转,看看情况。你别急着出去,太冷了。在家呆着……”

  成啊!

  大冷天的,她其实去哪里的兴趣都没有。

  一路往西院去,就看见金一钱领着一串的半大不小的孩子,从大房出来。这些孩子,不管男女,都跟冻猫子似得,破衣烂衫,有俩孩子,脚上还裹着兽皮,从露出来的缝隙看,脚都冻烂了。一个个的缩着脑袋,耳朵上,手上,脸上,都是冻疮,原本长的什么模样,已经是看不清楚了。

  猛地,队伍后面一个孩子冲了过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林雨桐面前:“太太……好心的太太,您留下我吧,我一天只要一碗稀粥,我什么活都能干……”

  林雨桐哪里受的住这个:“起来……孩子快起来……”棉裤都破了,地上都是雪,这种天得要了人的命。

  四爷就把金一钱叫到边上,“怎么回事?”

  金一钱也叹气,“大爷说要收几个义子义女,这不,送来的孩子不少……”

  四爷朝大房看了一眼,有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不过瞧着,穿的也齐整,收拾的也利索。不用问,这些孩子里,有那家里日子还能过的。送了孩子来,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前程。而大房呢,也是挑资质好的,培养之用。这些脏兮兮的,冻得都看不出模样的,大房自然是瞧不上的。可真正需要伸把手的,反倒是这些孩子。

  金一钱指着这一串孩子,“……有山上猎户家的,有咱们文定山村里的孩子,要么是没爹没妈,要么是爹死娘改嫁,还有那有爹不如没爹的……都是可怜孩子……”

  “你打算把这些孩子怎么办?”四爷就问,“送回去?”

  “本来是要安排到庄子上的,可今年房子还没修整,就是一场大雪。那边还说等晴了好修整屋子。咱家也不是开善堂的,最多不过是给顿热饭,赠一身棉衣,别叫孩子饿死冻死就算是尽心了。等到明年春天,漫山遍野的,他们总能踅摸到吃的,活下去……”

  说的好不轻巧。

  真叫这些孩子这么走了,桐桐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他就说:“不是有备好的衣服吗?叫人送到四房。需要多少钱,回头把钱给你。这些孩子……我都留下了。”

  至于这么多口子怎么吃饭,我自己想办法吧。

  金一钱都愕然了一瞬,说实话,这些孩子是他故意弄来试探大爷的,是老太太的意思。可大爷歇着没醒,人是大太太挑选的。他准备把这些孩子留到明天再送回去的,防着大爷醒了要找人。

  要好人家的孩子培养这当然没错,这是要当臂膀的。但是这种没依没靠的孩子,培养起来才更忠心。却不想叫四爷和四奶奶给截胡了,全都要了。

  好吧!若是大爷要,再找就是了。如今这世道哪怕是太平,可这样的孩子也没少。

  这些孩子一听,直接就跪下,林雨桐就喊:“起来,不怕冷了?赶紧跟我回去……”进门就喊钱婆子:“烧水!赶紧烧水,把这些脏猴子都给洗干净了。”

  钱婆子应了,结巴也去帮忙。文氏和璇姐儿不敢上前,几个小子倒是过来帮忙了,琨哥儿指挥着:“把雪水融了,这个快……”

  林雨桐就去翻找之前叫金一钱弄来的药材,这冻疮膏得配出来。这药的工序麻烦,现在只能熬成汤剂,涂在患处。

  四爷把倒座房里的两间屋子,炕给烧起来,炭盆给烧起来,分男女:“小子上这边来,姑娘去那边。”

  结果十一个孩子,六个小子,五个姑娘。

  身上的衣服还穿不如不穿,破也就罢了,关键是有些湿了的地方早冻成冰碴子了。这会子屋子也热了,四爷站在小子的这间屋子,叫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然后都扔出去烧了。林雨桐在姑娘家那屋,也是一样,叫她们别羞怯,把衣服都脱了,一会子洗洗,换身衣裳。

  其中两个姑娘衣服一脱,林雨桐就变了脸色。其中一个一身的伤痕,有鞭痕,有烫伤的痕迹,新伤摞着旧伤,“这是谁打的?”

  姑娘声音低低的,“是……是后娘……”

  造孽的!

  另一个姑娘更愁人,看着年岁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可伤却在私处,衣服一脱,都有味道了。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瑟瑟发抖然后慢慢跪下来,“太太,您别赶我走……”

  当着别人的面,林雨桐没问,“不赶你走……”

  洗澡的时候,却叫她单独洗。

  带她去了钱婆子的屋子,这才问她:“你多大了。”

  “十一了。”她低着头,缩在手里,眼睛不敢看人。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林雨桐又问她。

  这孩子明显瑟缩了一下,“家里没什么人了……我是跟我娘逃难到这里的,我娘改嫁给现在的……爹,后来生弟弟,娘和弟弟都没活过来……爹……他不见了……”

  不见了?

  林雨桐看着她不安的相互搓着的手,就盯着她的眼睛,“说实话!”

  “我……他……喝醉了……掉冰窟窿里了……”说着,就直视林雨桐的眼睛,“……他喝醉是我灌的……也是我引他去河边的……别人不知道他掉下去淹死了……我只说是他出门挣钱去了……”她从水里扑腾出来,跪在地上,“您是好人,我不骗您,不给您惹麻烦。您给我一口饱饭吃,吃完您就送我见官去……”

  竟然把人给杀了。

  林雨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起来!”她抬手,拉人起来,“他欺负你了?”

  这姑娘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他是畜生……不光他欺负我……他还说要叫了别人到家里来欺负我……说我得挣钱养活他……”

  “那他死不足惜。”林雨桐叫她进澡盆,“好好泡着,以前你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现在……你就是我的义女,姓金……”

  这些孩子的年岁其实都不小了,金一钱做事很靠谱,年岁都在十一到十四岁之间,既能独立生活,不需要人照管,多少还能做点杂事,也在还能教养的阶段。

  这些孩子不用别人清洗,就能自己把自己给洗涮干净。他们相互搓背,相互给身上上药,就怕腌臜了叫人讨厌。

  看着站成一排的孩子,四爷叫各自报年岁和月份,按年岁大小排列。

  林雨桐干脆,为了好记,给取了名字,分别是:金逸、金双、金伞、金嗣、金舞、金柳、金麒、金霸、金久、金石、金世遗。

  金逸最大,十四岁了,还是正月生人,只是看上去瘦小而已。

  金双是个姑娘,黑壮一些,据说她是在庵堂里做粗活,基本是能吃饱的,可那姑子去了,她就没了着落。也十四了,八月生人。

  金伞也是个女孩儿,瘦的很,身上没有二两肉,耳朵都冻的满是冻疮,这会子压根看不出来长相,她是没爹没妈,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在家里什么活都干。

  这三个大了些了,金逸跟着四爷,这两大些的姑娘林雨桐留了,以后教导一些厨房的手艺,这也是立身的根本。

  四爷将话说到头里,你们帮几年忙,管你们吃住,教你们安身立命的本事。等到了婚嫁,给你们准备一份产业,各自过活。

  谁知道三个噗通一声跪下,“不敢舍了义父义母!”

  四爷看桐桐,那意思是说:看!不像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这跟合同工一样,用到期就互不相干。看现实却不是那么一码事。

  成吧!走一步看一步吧。

  先叫他们起来,站在边上,然后看金嗣,这孩子十三了,脸上瞧着有些木讷……四爷叫了结巴,“你带带这孩子,叫他在门房呆着。家里以后少不了来客,对面就是待客的地方,有客人的时候,叫他随我在里面待客吧……”学学煮茶烹茶辨茶,干果点心摆盘,再学学最基本的数法,这以后出去照管一间茶水铺子做营生,也是能的。老实孩子做生意,本分。利润薄些,但养家糊口没有问题。

  结巴就少个伴儿,也稀罕老实孩子,他忙提点这孩子,“还……还……还不谢谢主家。”

  这孩子实诚,跪下就磕头,开口就叫‘爹’,“爹!我听话。”

  林雨桐心道,她终于知道朱元璋的马皇后是啥感觉了。据说当年朱元璋收义子二十多个,可后来成才的不在少数。朱元璋还把亲外甥收做义子,可见,在世人的观念里,这义子是比外甥还亲近的关系。像是后来云南的沐王府,沐英就是朱元璋的义子。收回来了,就得照看,就得教他们,叫他们出门去,瞧着活的像个人。

  排行五六的是两个姑娘,一个叫金舞,一个叫金柳。

  金舞是孤儿,被文定山的孤老婆子收养,那老人家入冬刚没了,属于没爹没妈的。这孩子许是好歹有个家,除了耳朵轮有点冻伤,洗涮干净了,倒瞧着生的最好。站在那里也最有站相儿,“以后,你跟着璇姐儿,学学针线……”

  金柳是那个浑身是伤的姑娘,林雨桐指了白氏,“你嫂嫂有孕,平时端个水提个桶的,你帮帮她,要出门的时候你扶着点……”

  她利索的应了,不敢叫嫂嫂,只叫二少奶奶。

  白氏明白公婆的意思,只道:“叫嫂嫂吧,叫嫂嫂亲。”

  尊卑不全不在称呼上,如今,不是那等权势人家了,若是没有恩情给人,谁能帮扶你?

  金久便是那个杀了继父的,林雨桐看她,她忐忑的很。这个孩子啊……心性得好好养,“姑娘里,你最小,留在我身边吧。”

  金久跪下就磕头,额头贴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砸在地面上。

  剩下就是四个小子,金麒跟着琨哥儿,金霸跟着珅哥儿。还剩下个金石和金世遗,都只十一岁,比琪哥儿还小,就跟着琪哥儿一块念书吧。

  添了十一个人,不光是这院子里热闹了起来,就是整个的西院,也热闹的紧。

  林雨桐高兴,“今儿吃包子,管够。”

  杂粮面的,白菜萝卜馅的,她带着金双和金伞往厨房里去了。

  四爷也带了笑,他去了前面的门房,得寻思,哪弄粮食能糊弄一张嘴。才往炕上一坐,金嗣就拎着茶壶,颤抖着给四爷倒茶。

  四爷握住他的手,“别怕,倒茶手要稳。今天只记住一条,浅茶满酒……客人来了,茶倒浅一些,酒要满一些,这才是尊敬……”

  金嗣脑子比别人慢,原模原样的复述一遍,倒了茶,把茶壶放在炉子上煮着,念叨着出去了。

  四爷心说,不是所有的茶都得煮的……想想算了,慢慢教吧,至少这孩子知道,茶得热着喝,至少凡是进了这屋,屋子就是暖和的,就是有滚茶可以喝的。这就行了,一路一步来嘛。

  金逸到底是大了一岁,人也机灵,马上将茶挪到炉子边上,既能保温,也不至于煮的发苦。

  四爷瞧了一眼,才问他:“你父亲是山上的猎户?”

  “是!”金逸低着头,保持恭敬,“……后来被野猪伤了,没钱医治就死了。我是我爹捡回去的,这两年我一个人在山上……一般是天冷了我就下山,在破庙里猫着过冬,等天暖了再上山去……村里的人都认识我……也算是照看我,至少这两年我没冻死……往常我也带野物下山,跟他们换点粮食和盐……家里添了这么多口人吃饭,我知道爹愁什么,回头我带着他们,在周围下套子,兔子啥的也都能弄来……炖锅汤也都饿不死……”

  就是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得有个像是家的地方。那样才不至于……哪一天死了都没人知道。吃不饱没事,穿不暖没事,就是……以前太孤单太苦了……他觉得,他要是有个弟弟或是妹妹,要是有一个亲人还活着,他就是拼死也要把家人给养活了……说到底,缺的是那个热乎劲儿。

  四爷摆手:“便是打猎,也是你们想打猎,而不是必须得打猎。咱家也还不到吃不起饭的地步。”

  一句‘咱家’叫金逸鼻子酸了一下,忙低头掩饰了。

  “这么着……既然你跟村里的人都熟悉,那明儿就去村里问问,谁家有多余的粮食,咱买。不拘是粗粮还是细粮,哪怕是干菜,咱也要……这一场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能开,有备无患。”

  “嗳!”他忙应下了。

  “还有各家的粗布,棉花,谁家有,咱也要。给你们得添衣裳被褥……一人一套肯定不够。”

  金逸只有点头的份儿。

  “你呢,是你们这十一个里,年纪最长的一个。你得照看着他们点……晚上你们还一屋子睡,能做兄弟姐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单蹦一个,有了彼此就有了伴儿,这一辈子这么长,以后遇到个沟沟坎坎过不去的,也有人伸手拉你一把……”

  是!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包子蒸了整整一大锅,十三笼屉,然后烧了一大锅粥,饭吃完,一粒米都没剩下,吃的干干净净。

  钱婆子眼睛都瞪起来了,跟林雨桐嘀咕,“这……这谁养的起哟!”

  第一天,好容易可着肚子往饱的吃,自然吃的多些。缓两天就好了。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家里角角落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炕上热腾腾的,屋子里的茶壶里,放着是滚开的水,在炕头的小炉子上热着,随时都有热水喝。

  晚上风比白天更大了,雪拍打在窗户上,无端的叫人心里发冷。

  这个晚上,倒座房里一排通铺的炕上,躺了一排的人。

  金逸把炕头让给年岁小的,他住在炕梢,可炕梢也暖和的不得了。身上是厚实的被子,棉袄棉裤放在枕头下面,明儿早上起来也是暖的。边上是翻来复去的声音,他们几个也都没睡着吧。

  但他没开口问,他们这个时候差不多跟他一样,怕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不冷,不饿肚子,外面风雪再大,我自安稳。

  他不想睡,怕醒来是一场梦。但温暖的被窝,馨香的被子,还是叫他不知不觉得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早上,是在‘刺啦刺啦’的声音就醒来的。他恍然一惊,这是什么声音?

  再一看,不是梦,是真的。

  外面是结巴叔起来扫雪的声音。

  他赶紧起来,穿戴好就出门,门一开,雪呼啦的涌了进来。竟是把门都给堵住了。他赶紧出去将门关上,抓了雪就要往脸上擦,如此也就洗了脸了。

  钱婆子在边上喊:“赶紧住了手吧,热水都好了,奶奶叫加了汤药在里面,去冻疮的。还敢拿雪蹭?快过来……”

  厨房边上是两间杂物房,收拾出来了,洗漱这些,就在里面。木盆里冒着热气,他把脸和手埋进去,数十下抬起来一次,然后重复十下,搓洗十下,再起来,用干净的白布擦干净,边上放着油脂,得把手脸再擦一遍。这才漱口,取一片干薄荷叶慢慢嚼着。厨房里,有两姑娘探出头来,“大哥。”

  他的心情一下子明媚了起来,响亮了应了一声,“我去前面看看……你们招呼他们起床,该扫雪了……”

  林雨桐起来的时候,不光是院子干净了,就是整个西院的甬道都打扫干净了。

  他们十一个如今都在杂物房吃饭,跟钱婆子和结巴是一样的。林雨桐和四爷这边像是粥啊小菜啊,都差不多是一样的。钱婆子给金双和金伞提点,“少奶奶有孕,姐儿又一直娇养,还是得添两样细粮。”

  所以,这边比后面吃的多几个白面馒头。

  吃了饭,白氏带着璇姐儿和那几个丫头,在璇姐儿的屋里裁剪衣服。四爷带着金逸和几个儿子,往村里去了。一是熟悉熟悉,二是叫金逸看着收点东西。

  林雨桐呢,先去正院请安,只金匡在,在里面说了一声免了,就罢了。徐氏不在,问了吴姨娘才知道,是去看文氏去了。

  “这二奶奶,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吴姨娘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她年纪轻轻的……妾身这命贱的都没事,怎么偏她出事了?”话里不知道是懊恼还是别的。

  林雨桐扫了一眼,就知道她过的不好。脸色蜡黄,手指红肿,这种天在厨房泡着,能好受吗?她懒的跟她废话,抬腿就要走。吴姨娘忙喊住了:“听说四奶奶好心,收留了不少孩子,我这边……”

  林雨桐看过去,“吴姨娘要人伺候,合该告诉三伯和三嫂才是,怎么问到我这里了?我那不是收留,是认了儿子女儿的……吴姨娘要如何?”

  便是义子义女,那是嫡房认下的,你一个姨娘伸手要人想干啥?

  把吴姨娘一下子给堵回去了,直到林雨桐走了,她还道:“以前这四奶奶,是顶好说话的人。如今金家不是金家了,小门小户的倒是过的风生水起,也抖起来了……”

  林雨桐从大房门口过了,想了想还是转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正房门口,站着两排,四个丫头,四个小子。穿的不一样,花花绿绿的,跟自家那边不管男女都是一身灰黑不一样,这些孩子的衣服多是从家里带来的。

  此刻看他们站在那里的姿态,都是大户人家下人该有的姿态。

  林雨桐皱眉,倒是先还没说话,只进去问小徐氏,“家里添了人,要买粮食就的去村里零碎的买……要是要,我打发人告诉我家爷一声……”

  当然要了,“也不要好的……就是杂粮粗面,如今不比以往,养不了副少爷副小姐……”

  可这大冷天的,叫站在外面你又于心何忍?

  估计是金伯仪这两天的精神还是短,顾不上这些吧。她就说:“……这么冻着,再给作出病来。大哥和瑞哥儿本就病着,这些孩子再要发个热着个凉,过人了该怎么办?这咳嗽最怕的就是着凉发热……”

  姚氏忙道:“四婶说的是,不行叫到厢房里练规矩去。我这就叫她们先熬姜汤,一人灌上一碗再说……”

  小徐氏强笑了一下,“倒是叫弟妹替我操心了。”

  得!好心人家不领。当然了,好心也不是对着她的,不过是可怜几个孩子罢了。

  林雨桐再没有去三房的兴致了,回家来,冻得从里到外都冰冰凉,上了炕,久儿就端了热茶来,“娘喝。”又低声道,“三房的琳姑娘来了,在书房陪姑娘做针线。”

  话音才落,琳姐儿就进来了,“来的时候听说四婶出去了,我这等着给您请安呢。”

  林雨桐就招手,“下面冷,上面坐。你娘呢?怎么放了你出来?”

  “我娘陪着琅哥儿,我左右也无事,听着这边热闹,就想过来瞧瞧。”琳姐儿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是受不了家里的气氛。娘非要弄俩妾在家,这俩又不是懂规矩的人家出来的,嘴里荤素无忌,她实在是待不住才过来了。

  不想,过来看到的全不似自家一样。娘总说好好的侯门府邸,如今如何如何,都是些颓丧的话。一时觉得凄凉的很。可一墙之隔的四房,却叫人觉得,满是兴旺之家的征兆。

  门口打扫的干干净净,一进门,小幺就出来了,憨态可掬的样儿行礼,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还是将人往里面请。一边请一边禀报,“……有个好看的姑娘来了……”

  于是,西厢房里,珅哥儿和琪哥儿就迎了出来。

  珅哥儿把手上的袖笼递过来:“二姐带着,怎么就这么过来了,多冷。”

  袖笼里温热,戴上可暖和了,她就道:“听着热闹,就来瞧瞧。”

  琪哥儿就拉她:“二姐过来瞧。”

  原来西厢布置成了学堂,坐在炕上或是围着火盆的,好几个小子,像是在认字的模样。琪哥儿又一通的介绍,这个是金麒,那个金霸,还有金石,金世遗……带您来的是金嗣……金逸出去了,金双她们跟妹妹在里面……

  好热闹的景象。

  一进正屋,一个小丫头就迎过来,不知道怎么称呼自己吧,只抿嘴笑,然后把她往里面带,进去就见二嫂和璇姐儿在小炕上坐着,几个丫头在桌子上摆弄布,又是量又是剪的。小炉子上咕嘟嘟的冒着热气,一股子姜枣的味道扑鼻子,带着暖意。

  她突然觉得,穷其实也没什么,这么过火,也挺好的。

  这会子挨着四婶坐了,心也不由的平和起来,“我过来,是想问问二嫂和三妹,要不要跟我一块去,看看二伯母。”

  林雨桐面无异色:“是伤寒……过人的。老太太打发了人伺候,你们就别过去了。”

  啊?

  琳姐儿伤感了起来:“我和大姐练字学琴,都是跟着二伯母的。要这么着,我更得去看看。”

  她说的大姐,是说琼姐儿。

  一说到琼姐儿,林雨桐就有些走神。正出神了,钱婆子在外面道:“奶奶……老太太叫来禀报,说是大老爷一家,半个时辰之后就到家了。”

  半个时辰就到家?这可算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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