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摫城下,灯火通明,昨日这里还是越后军盘踞在地,今夜换成了武田家的两万大军,他们营帐层层累叠其中,戒备森严,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在夜空之中,星斗密布,苍穹显得格外高远深邃。

  山风阵阵袭来,透着一丝凉意,却令人浑身精神一震,李晓闭上眼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实话刚刚从昨日险死还生的一战中脱离,到了这一刻他的神经方才缓和下来。

  不仅是李晓,随他们一起参加岩摫城笼城战的武田家将士,不少人还处于过渡期,神经还从大战中紧张戒备的高度亢奋中缓和过来。但比之战死在城下的人来说,能够活着已经算是一种幸福。

  所以眼下能吹着凉爽的山风,感受生命存在的气息,对于刚刚经历过血战的李晓而言,这样的光阴是多么珍贵。

  战场的硝烟刚刚散去,而武田家中的政争又接踵而来。随着武田胜赖正式成为上野方面军军团长,他与武田义信的武田家嫡位之争,已渐渐放上了台面。

  两人争斗,只能有一个胜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且嫡位之争,影响着武田家未来的走向,若一个不慎,武田家将有陷入四分五裂之危机。

  眼下武田胜赖,李晓二人正坐在岩摫山山头一处岩石峭壁之上。两人身下近百米高的悬崖,悬崖之下则是水势湍急的吾妻川。

  若是心怀恐惧之人,根本不敢往下看,更不用说学这二人,这样双脚还在峭壁上晃悠着,遥看远方的灯火之处。

  武田义信,李晓二人都卸除铠甲,一副普通装束,而远处五六名武田胜赖的侧近众皆在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地方戒备。

  “李晓,你调去飞騨以后,我身边就少了心腹,很多话不知和谁说了,大事也没人可以商量了。”

  听武田胜赖这么说,李晓言道:“殿下,真田大人,大熊大人,都是智勇兼备的良臣,称得上左膀右臂,并且都可以信任,,”

  武田胜赖摇了摇头,言道:“他们在军略和政务上可以帮我,但是却不能像李晓你一样,帮我筹谋如何对付兄长。兄长与我之争已不可避免,到时身边少了你这样足智多谋的人,我恐怕不会如何应付,比如这次兄长将我暗算,差一点置之死地,至今想来仍感到害怕。”

  李晓哈哈一笑言道:“殿下,李晓所会的不过是几个小计谋罢了,要争夺武田家家督之位,耍些手段是必须要的,但不过是雕虫小技。正如兵法用兵讲究正奇结合,若一味只用奇兵,成不了兵法大家。所以殿下对义信殿下雕虫小技间的阴谋暗算,只需防备就好了,不必太过担心。”

  武田胜赖听了讶然问道:“若兄长再如此施以暗算,少了你在身边,恐怕我很难自保。”

  李晓整理了下思路,然后言道:“殿下,一个人要想成大事,关键两个字,在于‘势’与‘谋’。殿下,前一段一直和你在讲三国演义,你应该知道,诸葛亮是三国演义里第一智谋之臣,机关算尽,却一生无法奈何曹魏。这是为何?原因在于曹魏的势,曹魏国强,蜀汉势弱,所以诸葛亮纵有惊天伟略也无法奈何。”

  武田胜赖听了李晓的话,又问道:“可是你也讲过,三国演义中的官渡之战,曹操势力远不如袁绍,能取胜的原因正在于人谋。”

  李晓点了点头,武田胜赖能想到这一步,已相当不错,言道:“我所说的谋,并非不重要,而是在势足够强大下,自己的策略正确的前提,一切鬼谋都可迎刃而解。而袁绍在官渡,并非败在曹操,而是败在自身,不能识势,不能用人,而曹操只是恰恰抓住了这个机会罢了。”

  武田胜赖听了点了点头,反问道:“以你的意思,我还是要建势?”

  “不错,武田义信,这次没有一巴掌被我们打死,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会事后不断地找殿下麻烦。但殿下不需要理会,以诡计对付诡计,倒显得我们落于下乘了。”

  武田胜赖疑虑问道:“难道兄长一直对付我们,对我们施以暗算,而我们不加以反击,等着束手待毙吗?”

  李晓摇了摇头言道:“当然不是,义信殿下若耍手段,我们当然要加以反击。但请殿下明白以何为重。殿下还记得在东光寺时我是如何于殿下说的吗?”

  武田胜赖不假思索地言道:“你说我的当务之急,在于让自己足够强大,待强大到足够威胁到兄长时,在此消彼长之下,把握一个时机,可取而代之。”

  李晓又问道:“那殿下以为你现在足够强大了吗?

  脚下的吾妻川奔腾之际,哗哗作响,武田胜赖盯着远处军营里的灯火,沉默了许久,这才言道:“我还不够。”

  李晓双手抱拳,反而言道:“恭贺殿下有此自知之明,而在下也如此认为,殿下的势现在还不够。”

  顿了顿,李晓才言道:“殿下要取得武田家家督之位,必须经历三步,第一步是借势,第二步是建势,也可称为蓄势,而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才是用势。”

  “借势,建势,用势?”武田胜赖感觉有些一团雾水。

  李晓解释言道:“殿下自白根山一战后,积累的人望和战功,已摆脱了依赖信玄主公借势的范畴,而眼下主公,让殿下统率大军攻略一国,这正是殿下建势的大好时机,实是天赐予殿下的,过时不取,必反受其害。”

  武田胜赖身子一震,显然把握到李晓所说的关键。

  李晓迎着吹拂而来的夜风,伸手一指,吾妻川畔,这片上野国的领土,言道:“上野一国,石高四五十万石,盛产良马,而关东武士堪为天下之雄。比起上野国来,武田义信区区的暗算诡计,又算得上什么呢?若是本末倒置,却将精力放在与勾心斗角上,如此不仅主公会令殿下失望,而殿下亦错过了一举夺取上野的机会。”

  武田胜赖恍然大悟,言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将攻取上野国,放在重中之重,为自己建势。”

  “正是,殿下当前第一要做的就是在三到五年之间打下上野这半国之地,为武田家开疆扩土,拓这二十万石高。待到那时,殿下攻陷箕轮城,武田家中何人功绩可与殿下相提并论?正所谓功不高不足以震主,到时义信殿下成为众矢之的,他的嫡位不需我们采取手段,亦然岌岌可危。”

  “而攻陷箕轮城,同样也是殿下羽翼已丰,大势所成之时。势已成,方能大用,以强势而用谋略,无论是阳谋还是阴谋,无往不利。同样的殿下势够强,只要自己不出差错,武田义信就算再怎么暗算,也是没有用的。这就是我一直强调势和谋两者,到时只要取法得当,扳倒武田义信的嫡位,易如反掌观纹。”

  换句话说,李晓就让武田胜赖在上野国一心攀经济,暴兵,发展,待攻下上野国后,实力强大了,再回过头与武田义信掰手腕。不要根基未成,就四处出兵RUSH。

  武田胜赖一拍大腿,眉飞色舞地言道:“李晓,若不是你这么说,我差点误事。以后我就攻下上野作为第一要事来吧。”

  武田胜赖立身而起,立于悬崖之上,山风打着他的衣领鼓鼓膨胀而起,脚下澎湃作响的吾妻川正奔流不息。

  回音在山壁间飘荡轰鸣。

  武田胜赖张开双臂,胸中涌起奔腾不止的豪情壮志,大声言道:“我武田胜赖要在三年之内攻下西上野,踏平箕轮城!”

  “我武田胜赖要继承武田家家业!”

  “我武田胜赖要让武田家制霸天下!”

  三年之内,李晓看着武田胜赖的背影点了点头,谁能料想,断断一年之间,武田胜赖就有如此大的变化。

  现在无论是武田家,关东,还是整个天下,再也无一人敢小觑武田胜赖,这名武田家正冉冉升起的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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