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上杉信景的话音落下,众将皆是哑然。

  上杉四天王之一的甘糟景持轰然而起,喝道:“你敢妄传主公之命?我上杉家有五万将士,百万石高,足有争霸天下之资,何谈熄了上洛之心的话。”

  甘糟景持的话亦代表,上杉家一部分武斗派的意见,少数家臣亦附和起来,但是大多数人皆是沉默不语。

  “住口。”

  甘糟景持刚说完,一直站在本庄实乃身后的上杉景胜,言道:“主公的遗命,岂是你可以质疑的。”

  眼见上衫景胜出面,甘糟景持神色微变,他似当即明白了什么。

  本庄实乃双眼一翻,言道:“甘糟大人说话需慎重,这是主公遗命,我和信景大人都在一旁见证了,你出面质疑,主公说可该当杀之。”

  甘糟景持听了怒气上涌,正当翻脸,这时山本寺景长,起身打圆场言道:“几位不必争论,且将主公遗命听完再说。”

  当下甘糟景持重重哼了一声,言道:“我且听着。”

  本庄实乃瞪视了甘糟景持一言,言道:“不动刀兵之外,主公还说,他身故之后,上杉家不可无主,需得家臣上下一致信服,仁义勇武智谋可担当家主之人物。凡事以义理为绳,声张正义,拥护幕府,匡扶天下为先。”

  “上杉家家督并非易当,肩负领内数十万百姓之望,领袖家臣,将士,非贤良之人不可担当,我谦信自愧不如,深负众望,但盼下一代家督警之戒之,如此我谦信黄泉之下亦可宽心。”

  说到这里,本庄实乃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视而过,众将听了皆是神情一紧,将目光落在本庄实乃的身后,上衫景胜,上杉景虎二人的身上。

  毘沙门堂之中的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只余下几个粗重的呼吸声。

  而这时本庄实乃终于言道:“我决定将上杉家家督之位,传给……”

  “慢着!”

  正当本庄实乃话音未落之时,一个人在堂外高声言道。

  上衫景胜为之色变,喝道:“谁敢阻扰家督遗训宣布!”

  堂中上杉家众将皆是大怒,待转头朝外看去之时,只见堂外占着二人。

  其中一人五十多岁,宽袍大袖般的直衣,头上带着高高的立乌帽子,手持一柄乌色折扇,而这人众人皆是认得正是前任关东管领上杉宪政。

  上杉宪政自平井城被北条家攻破之后,流亡越后,投入上杉谦信的庇护之中。

  后上杉谦信以十万大军出阵小田原,上杉宪政在鹤冈八幡宫将关东管领之位正是渡让给上杉谦信。

  卸下关东管领之位后,上杉宪政一直住在春曰山城之下,上杉谦信为他修建的关东管领馆之中。

  此关东管领馆,又称为上杉馆,以及御馆。

  上杉宪政虽是前任关东管领,但现在早已去位,上杉家众人皆不太买他帐,只是估计到他的身份问题,却也无一人呵斥其。

  至于上杉宪政身旁另外一人,众人却皆不认识。

  顾及于上杉宪政的颜面,本庄实乃直接对上杉宪政身旁之人,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本堂。”

  对方嘿嘿了两声,傲然言道:“在下武藏国泷山城城主北条氏照。”

  “北条氏照?氏康公的三男,北条当主氏政公之弟。”

  上杉家众将皆是震惊,这北条氏照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上杉景虎血亲兄长。

  同时此人与武藏钵形城城主北条氏邦一起负责对北条家武藏,上野方向担当。

  亦是相当于军团级大将的人物,这样的人居然亲临上杉家之中。

  见北条氏照亲临,上衫景胜目光一寒,而这时直江兼续言道:“眼下本家议论内事,北条家无关之人,出现在此有何意图,还不速速出去。”

  眼见北条氏照到来,上杉景虎不由多了几分底气,言道:“北条家乃我上杉家盟友,闻之家督病重,故而特派使节前来问候。”

  北条氏照微微点头,毫不客气地踏入了毘沙门堂之中,越后家臣之中,本有数人想出声呵斥,但是因为不明情况,此刻只能静默不言。

  只见北条氏照对着那作怒目而视之状的毘沙门天法相,言道:“管领大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家父在世之时,亦称其为当世更胜于信玄的名将,对谦信公钦佩不已,闻之病重,我北条家将士上下如五内俱焚。”

  听北条氏照之言,上杉家家臣中皆是暗骂,北条氏康对上杉谦信的敬仰或许还是有的,但对于率领十万关东联军包围小田原的凶人而言,北条家上下恨上杉谦信速死之心才真的吧。

  “若是阁下吊唁已毕,还请离开,本家还有要事商议。”本庄实乃冷声言道。

  面对本庄实乃不快,以及众越后大将的怒色,北条氏照反而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反问言道:“有何要事商议,莫非是上杉家家督之继承,关东管领之位人选否?”

  “混账,我上杉家内事亦是尔等可以商议的。”甘粕景持怒叱言道。

  甘粕景持怒叱完毕之后,却发现上杉家众家臣之中,并非有太多人附和,暗暗生疑。

  北条氏照旁若无人,反而是哈哈笑道:“不错,我是外人,但是兵部少辅大人却有话说,各位听是不听呢?”

  上杉家众家臣听北条氏照如此说,皆目光转向上杉宪政,对方虽已经退隐,并让出关东管领之位,但名义之上还是上杉谦信的父亲。

  对上杉家的家务,确实有插上一脚的实力,当然这只是名义上,上杉宪政无权无势,谁也不会拿他的话当回事。

  不过换做有北条家的支持就不一样了。

  北条家乃关东最强之大名,在前不久结束的合战之中,北条家出动十万以上大军。

  在北条家主北条氏政的率领之下,与佐竹,结城,宇都宫家三个关东大名,举行会战。

  在旷世三个多月的关东会战之中,北条家先败而后胜,在强大领地经济的支持下,以及源源不断后备军,生力军的支持之下。

  北条氏政将佐竹,结城,宇都宫三家在持久战之中,活生生累死拖垮,最后毕其功于一役,在常陆大田城下,以八万大军将佐竹,宇都宫两家不足三万军势击败。

  佐竹家家督佐竹义重虽悍勇无双,屡次大破北条家大军,在最后决战之中,带领家族之中精锐勇士冲阵,甚至差一点攻入北条氏政的本阵。

  但是在密密麻麻,杀不胜杀的北条家大军,里三重外三重的围攻之下,终于军势被击败,甚至连太田城亦失陷,成了丧家之犬。

  北条三阶麟之大旗,因此威震关东。

  最后佐竹,结城,宇都宫三家,献上了人质,割地求和,这才在北条家的兵锋之下,苟活下来。

  现在关东群雄,亦只有伊达,安东等数家尚在观望,其余各大名皆是向北条家献书,表示景从之意。

  北条氏政已无限接近一统关东的夙愿,一如当初的镰仓北条执政。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上杉宪政这才放下了,当初城破国灭,子死将亡之恨,与北条家互通款曲,选择了支持北条家一方。

  不错,只要有大义名分与强大势力上的结合,他上杉宪政就有足够话语权干涉上杉家之事了。

  北条氏照给上杉宪政使了一个肯定的眼色之后,上杉宪政仿佛找了当初领袖关东,群雄拜服之时的气魄,开口言道:“诸位,在家督遗命还未宣读前,我以为上杉景虎,皆具备有继承关东管领之资格,有他辅佐幕府,平定实乃最佳之人选。”

  眼见上杉宪政表态,越后众家臣皆是哗然,而北条氏照乘机言道:“既到了此刻,我亦实话说了,上杉景虎有我北条家之血脉,乃是氏政公血缘之亲脉。”

  “若他上位继承上杉家家督,我北条亦将越后视之一脉,共同进退,否则,若是上衫家家督给予他人,北条与上杉则不容,将共同面临武田,本家之讨伐。”

  北条氏照之言语极其无礼,换作上衫谦信在位时,即便对方是北条家家督之弟,亦一刀杀之了。

  但是眼下形势更易,若上衫景虎即位,北条家与上衫家之联手,就是天下最强之军事同盟,一切势力武田,织田,毛利皆不是抗手。

  换句话说,若是北条与上衫敌对,在眼下上杉谦信不在之情景下,面对北条,武田联军,上杉家亦只有为其瓜分之命运。

  北条氏照之言,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正在犹豫的上杉家众将的心底。

  两相比较,上杉家众将即被北条氏照恐吓的,一时无人反驳。

  哼!

  堂中本庄实乃重重怒哼一声,言道:“上杉家之家督,由主公之遗命而定,北条家焉可插足,这事绝不更易。我现在宣布,主公遗命越后上杉家之家督继承人,乃————上杉景胜!”

  本庄实乃不顾北条氏邦的威吓,直接将上杉谦信之遗命宣布,令所有人一震。

  而上杉景胜与上杉景虎两人,这时针尖对麦芒一般对视而起。

  而在场众人还待犹豫之时候。

  直江兼续在这时,突然对众将高喝言道:“还不参拜本家新家督。”

  直江兼续声若洪钟,在他这一喝之下,上杉家众家臣听这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当下上条城城主上条政繁,桝形城城主主甘粕景持,越后钟旭斋藤朝信,大将千坂景親,木场城城主山吉景长,杨北众之一竹俣庆纲,儒者山崎秀仙等数十人皆是当即下拜,对上衫景胜行家主参拜之礼。

  但即便如此堂上仍有三分之一的人,却是强直着身子。

  其中山本寺景长,鮎川盛长,黑川清实,武藤义氏,桃井义孝,神余亲纲等上杉家大将。

  直江兼续见了拔刀而出,上前一步言道:“大胆,你们敢违抗主公之遗命,我今曰即便就是血溅在此,亦不可放过你们。”

  直江兼续年纪虽小,浑身却透着一股恶勇之气,犹如一个好斗的小猛虎一般。

  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上衫景虎阵容之中,又有二三名家臣犹豫之后下拜于上衫景胜面前。

  而剩下笃定而立的,显然是态度十分明确之分子,亦是上衫景虎这边的死党。

  上杉景虎眼见上衫景胜之势已成,心觉得此地不可久留,他要返回陆奥,那在才是他的根据之地,他所支持家臣亦都在这里。

  然后上杉景虎再请北条,武田联军共同讨伐上衫景胜,重夺上杉家家督,这才是上之上策。

  正当上杉景虎,上杉宪政,以及北条氏照等人欲走之际。

  直江兼续,甘糟景持等人大将,身子横栏在大门之前,喝道:“叛逆上杉家之家贼,要往哪里走?”

  上杉宪政,北条氏照二人齐喝,但是直江兼续,招呼数名亲信武士就是死死把在门口,不让这数人先走。

  而上杉景虎如何肯坐留在此,等来直江兼续召集亲信旗本,将他们一网打尽。

  北条氏照,上杉景虎亦早为这一步早作了安排,当下数十名支持上杉景虎的武士从外赶到了毘沙门堂之外。

  当下堂内堂外皆是锵锵地一片拔刀之声,昔曰上杉家的袍泽,现在彼此拔刀相向。

  上衫景胜亦感如此之下,己方未必有所胜算,反而在这狭小之地动手,反而会遭遇不测。

  正当上衫景胜要出声喝止直江兼续的时候。

  突然之间,就在这时,一声沉重的钟声咚地响起。

  咚!

  咚!

  钟声间隔许长,缓缓响起。

  上衫景胜,上杉景虎二人此刻皆是脸色大变。

  而同时在春曰山城本丸之外,正持戈待立上杉家将士,仆役,马夫,侍女们听到钟声后,皆是放下了手里之事,恍然明白了什么。

  砰!

  砰!

  砰!

  本丸的大门震天般地被擂起,从山下涌来的上杉家将士们,发了疯一般地拥堵在门前,痛哭哀嚎之声从门外直入大门。

  轰地一声,毘沙门堂之中,所有家臣们皆将刀尖向下插立,面向本丸天守阁方向叩拜。

  关东管领,弹正少弼,上杉不识庵谦信身故。

  对越后上杉而言,上杉谦信身故,宛如五丈原星陨,诸葛亡后之蜀汉,气数渐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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