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浅心头咯噔一声,总觉得易南浔刚刚的问话有些奇怪,她蓦地抬头,正对上那审视的目光,心头一沉,他,在试探她?!

  “小言儿从前不唤我二师兄的。”易南浔忽的开口。

  容浅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紧,看来他是真的怀疑了呢,“哦?那我唤你什么?易先生不妨直言。”

  “我们药王谷也没有石榴树,那是一棵柿子树,而且那年它只是一颗小树苗,是你亲手种下的。”易南浔继续说道。

  容浅脸上的笑容瞬间转淡,心下忽的好笑,没想到是自己露了破绽出来,那后面什么竹子也是了?

  “不知二师兄究竟想说什么?”容浅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面上看不出任何不虞。

  那淡蓝的身影忽然站了起来,他朝着那安然坐在桌旁的‘男子’走去,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到底是谁?”小言儿怎会对他这般冷淡,小言儿怎么会不记得过去的事情。

  “我是谁?那易先生倒是说说你觉得我是谁?”容浅淡然一笑,绝美的脸上绽出一抹华彩,璀璨夺目,优雅自得。

  那雪白的袍裾忽的倾泻而下,座位上的‘男子’站了起来,她单手背负,走到小楼栏杆处停驻,眺望着远方层层叠叠的楼宇,声音悠远苍茫,“所以,我才与你说,忘记苏妄言这个人。”

  忘记,要如何忘记,易南浔看着那站在前方身形瘦削的身影,这张脸分明是她,可是这性子,这语气,竟让他丝毫找不到小言儿的影子。可是,她偏偏医术了得,他无法不承认眼前这人是小言儿。那么唯一的解释是……

  “你……失忆了?”易南浔好半天才挤出这几个字,可是若是真的失忆了,她为何还记得他?不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忽的抚着头,努力去回想近来发生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他心里就存着一个疑影儿。

  那个时候在北楚国,轩辕天越突然要让他加快寻找苏妄言,还问了他一个问题,什么病会让人没有脉搏。

  没有脉搏,那次回天越国的路途中,他曾经替她把过脉,脉搏几乎没有,那个时候她还用她的血驱赶蛇群。

  所以,轩辕天越之前想救的那个人是小言儿?

  后来,后来在天越国,小言儿失踪之后,轩辕天越曾经问过他,问过他……噬心蛊的解法!

  噬心蛊!!!

  易南浔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那雪白的身影,脚步不自觉的后退,脸上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她的血能御万蛇,她受伤之后,没过多久便毫发无损,苍茫山上,她进入瘴气林,深受重伤,可是现在看来,哪有半分的异样。她的眼睛,太过澄澈,毫无杂质,只有心无牵念的人才会如此。

  身中噬心蛊的人,记忆会一点点被残噬掉,身体的感觉、甚至情绪也都会渐渐丧失,无知无觉,最终渐渐沦为一个‘不死人’,受母蛊控制。

  难怪她记得他是谁,却不记得过去的事情,怕是噬心蛊还遗留下来一些记忆。难怪曾经天真无邪,笑容灿烂的小言儿如今的神情总是冰冷似极北的雪,她都不记得了,高兴的,不高兴的,快乐,不快乐,所有的乐趣都已经被剥夺了。慢慢的,慢慢的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哪怕是死了,只要身体不灭,这辈子都休想安宁了。小言儿,小言儿不该是这样的啊!

  噬心蛊就连师傅都缄口不言,那是世上最歹毒的毒,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得无情无欲,无知无觉,最终熬成一堆白骨,将一个人抹杀殆尽。之所以说它歹毒是因为,此毒无解,因为,曾经所经受过的伤痛毒素都会在体内沉积,噬心蛊让人无知无觉,所以并不觉得难受痛苦,毒素也会被压制,可是若有一天噬心蛊从体内剥离出去,怕是死的会更快。

  所以横竖,都不会有活路了。中了噬心蛊的人,终究只有死路一条。

  “小言儿,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易南浔颤抖着声音,眼底满是震惊。

  听着后面传来的声音,容浅微微一笑,或许见惯了众人的惊愕模样,她倒是比他们冷静不少。

  “二师兄分明知道答案。”容浅喝了一口茶水,转而看着自己那白皙的手,越来越没有血色了。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对你这般残忍。”易南浔暴喝出声,这世上怎么有如此歹毒的人,将这等有伤天和的蛊拿出来害人。

  容浅倏尔一笑,回过头,看着易南浔,神色淡然,“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呢?”

  看着那波澜不惊的容颜,易南浔心头愈发难受了,若是从前的小言儿,她必然喊打喊杀要去报仇雪恨,她是快意恩仇的女子,不会委屈自己。可是现在……她的平静无不在说明,她终究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

  “有些事情改变不了,又何必继续伤怀。师兄近来性子倒是与从前有些差别,老头子若是知道了,定然是颇为欣慰的。”容浅走到桌旁,替易南浔重新倒了一杯茶,“师兄往后也不要再找司徒第一报仇了。”

  “小言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刚刚说让你报仇不过是玩笑,师傅的大仇自然是由我来报。”易南浔面色一沉,目光紧盯着对面的‘男子’。心头忽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容浅微微摇头,“老头子不是他杀的,说来老头子是因我而死。”

  “怎么回事?这,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他将师傅一掌打下了悬崖……”易南浔眼底满是错愕。

  容浅垂眸,“我也记不大清楚,但是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死。那是一座崖底,到处生长着毒物,那个时候我毒发什么都不记得,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躺在了我旁边,手里拽着草药。临终遗言是说自己这辈子目光短浅,瞧不起毒术,最后却死在剧毒之下,希望我们师兄妹三人将药王谷发扬光大。后来我查看自己体内的状况,才发现,老头子将毕生的功力传给了我,最后因为无法护住心脉死去。我将老头子埋葬在山谷下面,上来才知道外界传言药王死在了叛徒司徒第一手上。不过——后来,我的记忆又出现了问题,所以这些又被遗忘了,直到前两年整理我这些年的经历时,偶然看到。我想,老头子大概是不想报仇的吧。”

  “不,不是这样的……”易南浔摇头,他目光漫过容浅,神色间浮出一丝决然,“他叛出了师门,他是叛徒,我药王谷不出叛徒。”

  “师兄,药王谷在老头子那一辈还算是人才济济,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后面就只剩下老头子一个人,老头子一生也就咱们三个徒弟,我已经指望不上了,杀了他,药王谷岂不是要绝脉了吗?你一个人要如何将医术毒术都传下去?”容浅微微闭眼,藏住心头的无力感。老头子的心愿,她无论如何也要达成。若能将药王谷发扬光大,留下司徒第一的性命又如何。

  易南浔默了,依照小言儿现在的实力,杀司徒第一并不难,可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可不就是一种妥协吗。然而若是为了药王谷不杀司徒第一……

  “司徒第一虽然跟着慕容笙箫,但是他也未为难你,师兄比我了解他,这些由你自己而定。”容浅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垂眸饮茶。

  易南浔看着容浅平静的容颜,忽而苦笑一声,她都不报仇了,他还能如何,现在,他还不是司徒第一的对手呢。而且,现在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

  “子离一直在找苏妄言,大概是希望找到她帮你解毒,你……”

  容浅手微微一紧,抬眼看了易南浔一眼,“所以,不必告诉他我是谁。”

  “为什么?”易南浔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是怕他知道伤心吗?她竟这般在意他?

  容浅抬头,眼底掠过一丝寒意,“为什么,你清楚,所以,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说着她偏过头看着别处,语气却是忽的缓了下来,“就让他心里存着一丝希望吧。”总好过因为求而不得心生绝望,这样的苦痛,她经历过,再不想他也经历一次。

  “他就那般好吗?”易南浔不甘心的看着面前的人,“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帝王,若他成了帝王,后宫三千,你要如何自处。况且若有一天你死了,你能甘心他坐拥江山,怀抱美人,将你抛诸脑后?!”

  “坐拥江山倒可,后宫三千倒是有些夸大了,毕竟本宫这手臂只足以拥抱一位佳人,为她一人遮风挡雨,所以易先生的担忧大可不必。”一个清越的声音忽然传来,声音中透着戏谑之意。他单手背负,俊美若神祇的脸上淡然从容,浅紫色的眸中含着三分笑意,可是饶是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也让人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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