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珍珍在她面前的喋喋不休,顾盏乔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她纤长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看着在她微博下面吵闹不休的网民,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女表子顾盏乔,谁知道当初怎么演得第一部剧。

  ——感觉她长得不如蒋艳的赞我[赞][赞][赞]。

  ——#顾盏乔滚出娱乐圈#

  ——不要破坏人家家庭好么?!小三[愤怒][愤怒][愤怒]。

  ——……

  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啃咬指甲,直到薛珍珍夺过她的手机,又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姐,我的姐姐,你就不要看这些了,你听我说,你城东的房子现在是不能去了,曹姐让我把你送到她妹妹那儿去,她说她妹妹绝对可信,也不会宣扬你的事……”

  顾盏乔扑过去从薛珍珍那儿把手机抢了过来,她点开分享新微薄,强忍着颤抖打下一行字——

  我不是第三者,我和宋恒东根本没有……

  “关系”两个字没打完,手机一下子被薛珍珍拍到了地上。

  顾盏乔挑起漂亮的眉毛,瞪着薛珍珍不说话。

  “哎哟我的姐,你还瞪我,我先想明白,你登的这个账号是小号好么?”

  “……”顾盏乔间薛珍珍捡起手机删了那一行字,点到账号页面给她看,上面的账号果真不是带V的大号,而是一个叫【毫无道理的乌拉拉】的小号。

  顾盏乔:“……”

  顾盏乔抿起嘴,终于咬唇道:“把大号密码给我。”

  薛珍珍翻着白眼拍了下额头:“哦,哦,我的乔乔,感情我的话都白说了么,我说……”

  薛珍珍想要说话,见顾盏乔仍是盯着手机,巴掌脸上满是恶狠狠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干脆停了话头,望向车窗外,看到了哪里。

  夜幕已经降下,长拖拖的流云褪去了瑰丽的金红浅红,染上了深沉的晚礼服般的蓝色,空气中浮动起浓厚的雾气,湿气在车窗上留下白色的水雾,银色的面包车打着远光灯开过一家灯火通明的24小时便利店,又穿过一排种着高高的法国梧桐的街道,很快便进了一个高档小区。

  这时候,薛珍珍心里打起鼓来。

  她做顾盏乔的助理也有三年了,深深知道这小祖宗是什么脾气,大概是因为童星出道,从小就长在镁光灯下,又向来美得肆无忌惮,顾盏乔横冲直撞地过了这么些年,恐怕还不知道“忍让”两字怎么写。

  这样一个人和别人同住,薛珍珍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这回事出突然,曹姐又不在国内,视频信号不好,断断续续通讯下来,只说现在她妹妹那儿避避风头,薛珍珍认识曹姐五年,第一次知道她还有个妹妹,差点没惊掉下巴。

  曹姐的妹妹,只要基因没突变,肯定也得是个厉害人物啊。

  她担忧地看着顾盏乔,只希望对方能看在同居者是大明星的份上,多多忍让些。

  很快,车在一幢高层前面停了下来,薛珍珍忙前忙后提下了行李,抬眼就看见顾盏乔站在路灯下面,低着头,鸭舌帽下面的长发乌压压盖住了脸,薛珍珍上前,正待说话,却见对方肩膀微微抽动,双手握成了拳头。

  薛珍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句:“乔乔……”

  顾盏乔身形一僵,背过身去胡乱擦了脸,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了。

  “干、干嘛,快上去啊。”再回过头来,便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顾盏乔抬了抬尖尖的下巴,一马当先地大步走了进去。

  戴着鸭舌帽的女人腰板直挺,瘦削的肩膀上披着宽大的运动服,走起路来还真算是虎虎生风,只是上台阶的时候,却因为没看路被绊了一下。

  薛珍珍低头忍笑,还是没忍住漏出几缕笑声。

  顾盏乔听见了薛珍珍的笑声,顿时涨红了脸,巴掌脸被墨镜挡住了半张,却开始没挡住发红的脖颈,她连忙快步走向电梯,见电梯刚好在一楼,就自己上去关上了门,把薛珍珍留在了外面。

  她不顾薛珍珍在外面的喊叫,待门完全关上,便甩了墨镜便先狠狠踢了下墙,结果她忘了今天为了躲记者,穿着的并不是寻常的尖头高跟鞋,而是帆布软鞋,那一下直接撞上了指骨,顾盏乔原本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脚上的痛连着心中的痛混在一起,令她脑袋一黑,开始嚎啕大哭。

  电梯稳步上升,很快在十二楼停了下来。

  电梯门缓缓打开,顾盏乔蹲在地上打着哭嗝抬起头来,与一个女人四目相对。

  两秒后,那女人说了声“抱歉”,低头走回了房间。

  顾盏乔几乎足足愣了两秒,最后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她跛着脚掰开电梯门,推开即将关上了实木门,一下子扑在了对方的身上。

  “你你你……”

  顾盏乔“你”了半天,脸和脖子一起涨了个通红,愣是没说出话来——她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向来光鲜亮丽,在外人面前连东西都不吃,结果这回却彻彻底底的把窘况落在了别人的眼里。

  这么一想,她的眼泪又留了下来,揪着对方朴素的黑色T恤,最后把脸埋在上面,哀恸至极地哭泣起来。

  薛珍珍拖着行李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景象。

  顾盏乔紧紧搂着一个扎着马尾穿着黑色T恤的高个子女人,在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而对方垂眼看着怀中的顾盏乔,满脸无奈与愁绪。

  薛珍珍手中的行礼,便“啪”地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她情不自禁地尖叫道:“乔乔,你可不能出柜啊!”

  *

  薛珍珍踩着门口的报纸往房间里面拖行李的时候,还在不断鞠躬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瞧我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觉得你们有一腿呢……”

  “哎呀看我这张嘴。”

  顾盏乔被薛珍珍弄得哭都哭不出来了,皱着眉臭着一张脸,翻着白眼双手抱胸,只是双眼还是通红,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耳尖透着淡淡的粉红。

  她装作无意地瞥着所谓的房主,目光从对方随意扎成一团的头发上掠过,在直挺的鼻子上停留了一会儿,再滑过薄薄的嘴唇厚,便有了个笼统不甚清晰的分割的印象,再看,发现对方居然已经换了件衣服,从黑色的T恤变成了白色的T恤,而现在则微微蹙眉,低头看着她们俩……的脚。

  顾盏乔也低头看,白色帆布鞋就像刚买来一样干净,她从公司出来就上了面包车,连水泥地都没踩过几下,但是当她看见房间里纤尘不染的木地板和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餐桌的时候,又觉得这鞋可能没想象中那么干净。

  她犹豫地蹭着地上的报纸,想着是不是要脱鞋。

  ——可是这儿也没准备拖鞋啊?

  这时候,她第一次听到了房主人的声音,对方声音低沉,带着些微的沙哑,令她想到陈年的红酒,这令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对方说:“别蹭报纸,踩破了还得再铺。”

  顾盏乔顿时气结,抬起头来就想骂人。

  薛珍珍连忙摆手示意顾盏乔消气,自己对房主人说:“那,我们脱鞋?”

  对方回答地干脆而平静:“别,脱鞋更脏。”

  顾盏乔顿时被点着了脾气:“你觉得我们脏?!”

  她以为对方会和她对骂,也准备好了下一句要回的词,结果一抬眼,便见对方一脸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微微张着嘴没说出话来,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在与自己的目光相接的时候,飞快地移开了。

  顾盏乔顿时得意了,她觉得对方一定也是自己的粉丝,于是她哼了一声挺了挺胸,将目光撇向别处。

  薛珍珍没想那么多,她只觉得对方虽然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还是挺好相处的,当即高高兴兴地把行李搬了进来,报纸一直铺到了房间,薛珍珍便不拖鞋,进进出出安置好了顾盏乔的东西,然后拉着顾盏乔和房主打招呼。

  结果还没说上一句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薛珍珍接通电话,只说了一句便脸色大变,冲顾盏乔打着眼色急匆匆走了,她一走,便好像带走了房间内最后一丝暖流,等房门关上时,顾盏乔才发现这屋子静的可怕,白色的反射光不动声色地铺满整个房间,就好像结了一层白霜,她又情不自禁地想到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愤怒与委屈再次源源不断地从心中冒出。

  她想找谁说说话,可是她不知道如何打开话题,对方又沉默不语。

  她用余光瞅着对方,见对方从一边的橱柜里拿了一双拖鞋,半蹲下来放在了她的脚边。

  “你穿这双。”

  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冒着十足的傻气,顾盏乔嫌弃的不行,道:“我自己回头会再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盏乔觉得听了她这句话,房主变得有点沉重。

  但对方什么都没说,弯腰开始收拾报纸。

  顾盏乔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帮忙,无果后便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起进门后忙前忙后,薛珍珍竟没问过对方叫什么名字——也或许薛珍珍早就知道,也告诉过自己,只是自己没听到罢了。

  “莫瞳瞳。”

  顾盏乔下意识追问:“哪个莫?”

  “莫名其妙的莫。”伴随着报纸的沙沙声,对方这样回答。

  顾盏乔又问:“哪个瞳?”

  “瞳孔的瞳。”

  顾盏乔便笑起来,连着叫道:“莫瞳瞳,对不对?”

  她并不把最后一个“瞳”读成轻音,而是完整的读第三声,尾音上挑,娇媚迷人。

  莫瞳瞳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心中想:如果对方要住下来的话,客厅是不是要每天消毒呢?

  万幸的是,顾盏乔并不知道莫瞳瞳在想什么,她坚信对方应当是一个害羞的自己的粉丝,穿上拖鞋便走到沙发上,准备以一个风情万种的姿势坐下来。

  然而她刚刚屈身,莫瞳瞳便叫住了她。

  “你能不坐客厅的沙发么?”

  顾盏乔有点懵,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莫瞳瞳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顺便,也别进厨房,别进书房,别进我的房间,好么?”

  顾盏乔的大脑一时没能处理好这些信息。

  莫瞳瞳却以为对方答应了,她很是松了口气,脸上便挂上了轻松的神情,补充道:“顺便,最好也别像今天这样扑到我身上了。”

  莫瞳瞳这样为上述话做了总结:“我有洁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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