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的亮的时候,雨势才渐渐的小了起来,天空泛着惨白,飘过了一阵阵的白雾。

  阿九起来的时候看到画楼还没有睡,她缓缓的走了出来,站在回廊里看着天空。

  “阿姐,今天这个雨停不了了,一会儿白雾过去了还会继续下。”

  “是啊,夏天的雨就这样,我回屋睡会儿,你们一会儿自己用膳,不要喊我。”画楼说着起身朝屋内走了回去。

  东赫从太子妃离开了好一会儿之后,陆翊和李钦才跟随着赶回宫里来。

  只是看到站在那熏风殿拐角处淋着大雨的东赫,他的身上全部都湿透了,李钦依稀的记得早上慧妃和他的对话,紧接着他就直奔了安王府,因为离得远,他没有听见东赫和东华都说了什么,但是他离开的时候,安王爷也是整个人都变了。

  李钦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要说安王爷和东赫只见的瓜葛,也应该是和养心殿的那位才对。

  李钦看着身边的陆翊,他一句话也不曾说,眉宇间都不曾有一丝丝的痕迹。

  “陆大人,这......”李钦话锋忽然戛然而止,陆翊缓缓的回头看着李钦说道:“李公公想说什么?”

  “这陛下和慧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了?”李钦终究还是问了出来,而陆翊则是看着东赫的身影缓缓的说道:“像是今夜这样的暴雨,李公公应该是记得很是深刻才对。”

  陆翊轻轻的一提,李钦恍惚的就想起了东赫登基的那一天,也就是那一天,新帝登基,立后。

  当东赫写出来的圣旨上写的是立沈家二小姐为后的时候,他很是惊讶,但是寻遍了整个后宫都没有沈画楼的身影,他还派人去太子府看过,只是太子妃也是空空如也,都没有了。

  如今回来的沈画楼,终于不用再坐在那轮椅之上了,只是她的脸上全都是伤疤。

  想到这儿,李钦还是不明白,若是和登基的时候有关,那么就应该是和沈画楼有关。

  “这和慧妃有什么关系,不应该是养心殿的那位吗?”李钦心想着也就问了出来,而陆翊微微的蹙眉,笑而不语。

  李钦的脑海中恍惚的闪过一些东西,他却是觉得心惊胆战的不敢相信,惊愕的眼光望向陆翊,他是东赫身边的人,和沈画楼的关系也是很要好的。

  他想要向陆翊求证自己那荒唐的想法,但是陆翊只是抿着唇,没有说道。

  陆翊不说话,李钦只好顺着自己的想法一直往前想,想着东忱和慧妃的关系,想着周嫤,以及身边的这个人和慧妃都很要好,反而是养心殿内的那个沈画楼,并没有和这几个人有太多的瓜葛,而是经常和东赫在一起。

  他只是想着,但是没有办法去相信,况且一个人在一个人的印象里,应该是面容最为深刻,随后才是她的一言一行。

  关于养心殿的那位,他唯一不明不白的就是,按照沈画楼的性子,怎么会原谅东赫?

  看着天渐渐的亮明了,东赫依旧站在那儿,茹央和阿九她们都看不到东赫的身影。

  李钦快速的要走过去,却被陆翊急忙拉住,李钦欲要说话,就看着东赫的脚步动了动,他缓缓的转身朝养心殿那边走去,而陆翊则是喊着李钦一起从这儿饶了一下,在东赫的后面才到达养心殿。

  梓香也是壹夜没有睡,她在等着东赫回来。

  她坐在那养心殿的门槛上,脑袋静静的靠在那门栏之上,蜷缩着坐在那儿。

  东赫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她闭着眼睛,东赫微微的驻足,衣襟上的水顺着衣摆滴在了地上。

  东赫没有喊她,也没有惊醒她,正在他跨步要走进去的时候,梓香忽然惊醒,她猛然的起身看着东赫。

  “你回来了。”

  东赫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是骇人,梓香愣在了原地,她又看着东赫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是干的,微微的蹙眉,没有理会东赫那莫名其妙的目光,沉声说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淋了一晚上的大雨。”

  梓香的眼中也带着点点的温怒,倒是像极了沈画楼。

  东赫恍然的想起来,画楼说过一个笑话,当然,原话是宸国的皇后顾锦七说的。

  曾经有一年,有一个很丑的人向夙瑶提亲,夙瑶一个女孩的不好拒绝,恰好那个时候被顾锦七知道了,顾锦七就说,公子,我听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会越来越像,夙瑶姑娘这么美,我可不想让很多年之后,她和你一样。

  这是一个笑话,当时那个男的半天才反应过来顾锦七嫌弃他太丑,气得想要动手,但是论动手他怎么可能是顾锦七的对手,只能认了。

  梓香她的一颦一笑,那么的像沈画楼,可不仅仅是因为她们认识的时间久,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还因为她曾经居心叵测,只是奈何那个时候,她没有办法而已。

  东赫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你现在坐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等你。”梓香回道。

  “以后都不要再等了,你等的已经够久,也够多了。”东赫的话语无温,梓香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薄凉,原本这句话说出来,要不就是离开,要不就是迷途知返,能够想起一个女人等得够久,大多应该是迷途知返了吧。

  但是东赫的那个眼神还有表情,丝毫都不是迷途知返的模样。

  梓香因为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味道,所以沉默着不接他的话语。

  只是喊着何姑姑拿衣裳过来。

  何姑姑看着东赫全身都湿透了,已经着急的去拿衣裳了。

  东赫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这副容颜,和曾经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微微的拧眉,冰凉的手指缓缓的覆上了她的脸庞,划过那疤痕处。

  “画楼,你笑一下,就像我们听到皇叔战死沙场的时候的,我想见到你那样的笑容。”东赫的声音几乎是呢喃的说出来的,而梓香的眼泪却是恍惚的就落了下来,她微微的勾唇,那笑容真像,但是东赫却是觉得不像,目光阴狠的看着她说道:“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笑,你若是,你哭什么?”

  听着东赫的话语,梓香的泪珠确实就像是珍珠一样,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东赫说得没错,听见东华已经死了的消息的那一天,沈画楼是仰天长笑,但是笑过之后,她就哭了。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沈画楼到底是哭什么,一直到后来她在东华的府中醒来的时候,她才恍惚的明白了点什么,或许沈画楼是真的不知道东华爱她,但是曾经的沈画楼心太大,她对恩仇分得太清楚,就算是她为了东赫一直和东华作对,也去除不了她心中为万民痛惜失去东华的想法。

  “我是觉得可笑。”梓香看着东赫冷声说道。

  “什么可笑?”

  “我觉得可笑是因为明明我是真心的,你却觉得是假意,那些明明是假意的,你却觉得是真心,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东赫你现在还能够看得清吗?”梓香很是大胆,她无非也就是仗着画楼的那副皮囊。

  所以才会这样的肆无忌惮。

  而东赫看着她,淡漠的笑着:“你说得对,朕分不清真假,分不清!就连你刚才的笑容都是那么的像。”

  梓香的心中咯噔一下,但是东赫没有挑明,她也不好说什么,眼看着东赫缓缓的转身,刚才站着的地方留下来一潭的水渍。

  东赫背对着她,沉声说道:“你入宫来这么久了,想着也应该给你一个身份,下个月吧,下个月把你的这件事情定下来。”

  东赫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阴沉,只是话语平常,他的眼眸中都是凶狠,何姑姑拿着衣裳走了出来,看到了东赫的面容,她低垂着头不去看东赫,等到东赫走了过去之后,抬眸便看到梓香嘴角隐隐的笑意。

  何姑姑微微的拧眉,随即舒展开来,东赫是阴狠而决绝的,而梓香是开心而兴奋的,东赫说的那句话何姑姑听见了,只是给一个身份而已,就让她开心成这个样子了?

  在何姑姑的印象中,沈画楼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身份而已,她才不会在乎。

  所以在那一瞬间,何姑姑也蹙眉不解了。

  东赫走进了内阁,何姑姑急忙跟随着走了进去,李钦和陆翊他们也恰好的赶了过来,李钦只好快速的去给东赫更衣什么的。

  陆翊看着梓香就要快速的跟随着走进了内阁,急忙喊住了她:“画楼。”

  梓香听到的瞬间微微以一愣,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缓缓的转身看着陆翊。

  “你们回来了。”

  “嗯。”陆翊应道。

  “你们怎么能让他淋成了这个样子?”梓香的话语中带着点点的怒气,而陆翊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你这是在怪我?”

  “没有。”梓香回道。

  陆翊看着她,沉声说道:“但是你看着很不高兴。”

  “若是他病了,谁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梓香冷声说完,陆翊也缓缓的走了过来,站在了她的面前,目光灼热的望着她,似乎就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陆翊冷笑着,望着梓香回道:“你还是沈画楼吗?沈画楼从来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和我这样说话。”

  “我不是沈画楼谁是?再者,现在和从前还一样吗?”梓香说完,才恍惚的觉得话语有些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你不是沈画楼,但是沈画楼依旧在,我还以为沈大小姐已经忘记了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现在和曾经哪能一样,曾经的你完好无损,现在的你支离破碎,哪能一样,但是那个时候咱们还能好言好语的说话,就算是为了东赫,也不会开口说那样的话语,而现在是不一样了,现在的沈大小姐就连东赫自己淋雨回来都朝着我们摆起主子的架子了!”

  陆翊说的话语很是讽刺,而梓香的脸色涨红,陆翊也不可能让她有说话解释的可能,过了片刻,陆翊沉声说道:“皇上已经和慧妃说了,下个月给你一个名分,其实,你是什么样的位分或许不是他来定,而是慧妃娘娘来定!沈画楼,这样的屈辱你能够忍下来吗?”

  陆翊定定的看着梓香,因为此时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不容错过。

  她不是沈画楼,但是她清楚沈画楼和陆翊他们的关系很好,但是他们也经常吵架,也经常有矛盾,为何曾经的沈画楼说了他们什么事情,他们都只是静静的听着,从不反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冷嘲热讽的反驳?

  “我忍不下来,但是我有办法吗?曾经的你从来都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陆翊微微的勾唇:“你有办法,那就是你离开东赫,再者,曾经的你也不会对我说出刚才那样的话语,东赫淋雨也不会死的,死不了!”

  “陆翊!”梓香听着陆翊说东赫不会死的,她有些生气,就厉声喊道。

  但是陆翊又岂会被她的怒气镇住?

  “沈画楼,我是在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对东赫处处维护?你可知道他昨夜去干什么了?就连他都记得有些不堪的事情,为何你却记不住呢?”陆翊说完,梓香恍惚的想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陆翊,冷声问道:“昨晚他回太子府了?”

  “现在才想起来吗?我猜测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一种就是你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种就是你根本就不是沈画楼,装得太不像了!”陆翊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小声,几乎只有梓香一个人听见。

  她看着陆翊嘴角那笑容,一直以来,从没有觉得陆翊是这样一个能说会道的角色。

  梓香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阴狠的看着陆翊。

  而陆翊缓缓的转身扬长而去,直直的就出了宫,回到了陆府。

  梓香定定的站在那儿,看着陆翊的身影走远,屋内的李钦正在给东赫更衣。

  李钦给东赫收拾好了一切之后,让何姑姑去御膳房拿端一碗姜汤来,只是何姑姑端来了姜汤之后,东赫不让任何人靠近,就连梓香后来端着姜汤进去都被东赫轰出来了。

  东赫后来睡着了,只是高烧不断,他冷得瑟瑟发抖,李钦他们急忙去给他请太医。

  阴雨连连的一整天,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变成了细雨。

  画楼起来的时候听着远处的喧闹声,看着茹央问道:“前殿出什么事情了?”

  茹央听到了画楼的声音,才快速的走了进来:“听说陛下昨夜淋了壹夜的大雨,现在太医院的人都守在那儿,一直高烧不退。”

  画楼微微的蹙眉,想起昨天的事情,东赫是因为她这儿的事情才出去的,没有想到昨天晚上也没有回来。

  看着已近黄昏,画楼沉声说道:“传膳,饿了。”

  茹央没有说话,快速的去传膳回来,当真是熏风殿内的谁也没有说去看一眼东赫什么的,看着画楼自顾自的吃着晚膳,只是她的脸色不是很好,或许是昨天熬夜的缘故。

  因为东赫生病,而李钦他们喂药也喂不进去,梓香站在那儿想要去给东赫喂药,但是东赫似乎是在和谁置气一样,咬着舌头,明明快没有知觉了,却还是这样固执的不吃药。

  没有办法,李钦才轻声的和何姑姑说,让她来请慧妃娘娘过来一趟。

  何姑姑到的时候,画楼正在用膳。

  “奴婢参见慧妃娘娘。”何姑姑说完之后,画楼伸手拿勺子盛着汤,随后看着何姑姑问道:“陛下死了吗?”

  “没死。”何姑姑也只能这么说,对于慧妃娘娘的行事风格,何姑姑一直都觉得太过于的狠戾。

  “既然没死,那何姑姑来这儿做什么?”

  何姑姑微微的蹙眉,在这个时候,或许能够帮东赫的就只有她,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沉声说道:“慧妃娘娘,皇上还没有死,但是快死了,所以奴婢来请慧妃娘娘移步养心殿。”

  “快死了,要是我去了恰好死了,那岂不是怪我了?”

  何姑姑站在那儿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茹央缓缓的起身看着何姑姑说道:“姑姑,娘娘说笑的,您先回去吧,我随娘娘很快就过来。”

  她对茹央好,自然也就亲近了几分,而何姑姑看着画楼缓声道:“娘娘,奴婢替皇上谢谢你了。”

  画楼没有说话,就看着茹央送走了何姑姑,昨夜她一夜没有睡,就想着他那天说的那些话语,想不到今日他就快死了,她怎么不去看看,这个时候她应该去的。

  茹央进来,画楼也就放下了碗筷,起身说道:“去养心殿。”

  画楼带着茹央和阿九就快速的去到了养心殿,而养心殿外面站着一众太医,东赫不喝药,他们谁也不敢不敬,也就是毫无办法。

  见到画楼走进了养心殿,一众人都急忙行礼:“参见慧妃娘娘!”

  “都起来吧。”画楼沉声说完,直直的就朝养心殿的内阁走了进去。

  “都怎么了,这么多的人守在这儿,难道真的不行了吗?”她的话语阴冷,谁也不敢接话。

  画楼走到了东赫的床榻边,梓香还站在那儿,她看着画楼说道:“慧妃娘娘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他是不是快死了。”她微微的蹙眉说道。

  梓香听着她的话语,面色不悦。

  “慧妃娘娘可知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梓香说出这样的话语来,画楼才是觉得有些恶心。

  “大不敬?”画楼冷哼了一声,随后看着在床榻边上坐了下去。

  而梓香端着那碗药汁,如今看着画楼出现在这儿,说着那样的话语,更是有些恼怒。

  因为冷,所以李钦他们给东赫盖上好几床被子,画楼哗啦啦的就把那些被子都扯了扔在了一边,嘴里还阴冷的说道:“看着这个样子,真的快死了。”

  梓香恼怒,指着画楼说道:“你......”

  画楼根本就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思绪不清的东赫问道:“东赫,你死了吗?”

  大家都站在一旁看着,慧妃骂皇上,对皇上大不敬,皇上都不会说什么的,他们更加的不敢说什么。

  看着东赫的样子,画楼觉得他要是再烧下去的话,以后或许会变成痴呆儿也说不一定,要是他都变成痴呆了,怎么还会懂得疼痛,还是清醒着,还是要他永无止境的痛苦着,那样才可以。

  画楼回头看着梓香沉声问道:“你端着药是干嘛,你喝吗?”

  “皇上张不开嘴,喝不下去。”梓香说完,画楼冷声说道:“把药给我。”

  梓香把药丸递了过去,画楼一把就捏着东赫的下颚,听见了咯噔的一声响,不知道是不是被画楼捏得脱臼了也不知道,但是一下子就被画楼捏得把最分开了,画楼直直的就把那一碗药汁给东赫灌了进去,因为灌得太急,所以灌进了气管之内,就呛到了他,他猛然的一阵咳嗽,睁开眼睛望着画楼,眼睛血红。

  “你......谋杀...我!”他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这句话之后,画楼继续灌药,东赫恼怒,伸手打掉了画楼手中的碗,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所有的人都看着,画楼眉头紧锁:“薛成林,这点药够吗?不够再给我端过来!”

  画楼的话语有些阴狠,那些宫人急忙端着药汁和白水走了过去。

  东赫在挣扎,画楼一个人按不住,这宫内的人谁也不敢冒犯他,所以画楼喊来了阿九按着他的双手,就这样的被画楼把药灌进去,也把水灌了进去,全部灌进去之后,画楼把碗递给了宫人,而东赫一个劲儿的咳嗽,伴着他的咳嗽声,画楼话语轻柔的在他的耳边说道:“皇上这个时候是不是特别怀念当年在塞外一勺一勺的喂你药的沈画楼,可惜,她已经死了,你再耍性子,遇到的只会是我这样灌药的人!”

  梓香就站在沈画楼的身后,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梓香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只是听到了又能怎样?她全然不知在塞外的沈画楼和东赫发生了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

  梓香有些恼怒,东赫也是恼怒的瞪着画楼。

  画楼却是不管不顾的直接起身就要离去,只见梓香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扬起手来就想着要一巴掌朝画楼的脸色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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