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那天东忱和东赫动手出宫之后,晚上并没有去赴画楼的约,对于画楼来说,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适应了这个身份,适应了这副面容,她开始运用自如。

  可是东忱不一样,他看到的不是沈画楼的脸,不是原来的那个沈画楼,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变了。

  他需要时间,画楼提着宫灯,等到了子时还没有等到东忱,但是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东华。

  他站在月光下,白色的锦袍在清幽的月光中越发的白,有些人站在这样的景色中,看着像是谪仙,有些人站在这样的景色里,看着像鬼。

  画楼觉得,东华应该是介于鬼和仙之间,但是也不是人!她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她是千姬,她常年被东华圈养在安王府之内,没有见过外人,在这帝都之内自然是没有什么朋友的。

  若是说她半夜出来幽会谁,东华恐怕还担心她最终会背叛了他。

  两两相望,画楼很安静很安静,眸光中显得有些空洞和孤寂,但是那样的孤寂看着又很淡,所以东华总是感觉,千姬变了,她看一样的东西眼神变了。

  一阵风吹过,画楼手中的宫灯被大风吹灭,她穿着单薄的宫装,风吹过的那一刹那,她的身子被封卷起,凹凸有致的身形呈现在了东华的面前,东华唯一的感觉就是她怎么这么瘦了,似乎风再大一点,她整个人都要被大风刮走。

  风停之后,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慢步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在这宫中改变了,还是她这些年,都是这个模样,他忽然间也有了一丝的看不清。

  “这么晚?你来这边做什么?”东华出声问,话语平静而淡然。

  画楼微微蹙眉,望着东华说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王爷又是为何出现在这儿?”

  东华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道:“再往前走的那个湖边,画楼以前很喜欢,习惯了,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过来走走。”

  画楼微微一滞,东华对于关心画楼的一切,在千姬的面前并没有掩饰,或许是因为千姬太爱他,可以忍受?或许是他觉得千姬永远也不会背叛他,所以可以全部都告诉她。

  画楼不清楚当时的千姬和东华是怎么样相处的,开始在安王府的时候,她都是尽量谦卑,因为从知道前几是因为被东华踹下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千姬在东华的面前,或许是低微的。

  但是后来画楼来到宫中之后,画楼其实不清楚怎么去做一个别人,所以进宫之后的沈画楼,还是沈画楼,只是在千姬的身体里面。

  再后来和东华的接触就会少了很多,东华是感觉到了千姬的改变,她越来越像沈画楼了,本来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因为她越来越像,就代表东赫会越来越关注她,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爱,大概是已经没有了的吧。恨?或许有,或许没有?

  但是东华知道,歉疚,这样的东西,在东赫的心中一定是有的,除非东赫已经洗去了他前半生所有的记忆,不然他永远都会记得一个叫沈画楼的女人,陪他度过的那些日子。

  听着东华的话语,画楼有些沉默,她本来没有等到了东忱就准备回庭院了,但是此刻又遇到了东华。

  “可是你就算是来了,她还是不在,看了不是更加的失望吗?”画楼回道。

  画楼说的那些话,本来是很轻易的就可以刺激到东华的,可能是嘴角时间过得有些长,东华平静的开始等待。

  “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够拿到涤魂蔻?”

  说道这个话题的时候,画楼的心思微沉,东华这一次没有太多的说她什么话,两人沉默半天之后,东华开口说道:“累吗?”

  画楼微微顿了顿,抬眸看向他问道:“怎么?”

  “不累的话咱们走走。”

  说出这个话的东华,整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悲伤的气息,画楼的心是被牵动的,她不知道有一天怎么样告诉东华,其实她就是沈画楼,她只是借着他的这一块跳板,回到这个皇宫中报仇雪恨!

  她也不知道,如果她永远也不告诉东华这个事实,那么他会不会一直守着那个死尸不放手?

  画楼点了点头:“好。”

  她提着宫灯,虽然已经灭了,他走在身侧,双手背在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轻,说实话,画楼宁愿他是暴戾愤怒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样一个痴情的人,会让她心存愧疚和不安。

  两人一直静静的走着,变得有些沉默。

  “本王听说,容妃生孩子的那一天,你和皇上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但是最后你不但让小皇子平安,还让容妃也平安无事,本王以前还不知道,你医术了得?”

  画楼静静的看着前方,回道:“王爷不知道千家是医生世家吗?毕竟皇上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画楼回答得有些闪躲,事实上,千姬是不会医术的,在安王府上,她就是一个会唱歌,会跳舞,会学画楼一颦一笑的女人,虽然学得像,但是神态,眼眸永远都是难以像。

  “你经常擦边的和他提那些话题,会被他注意到很正常。”

  “王爷,我在这个皇宫中只是我,不是千姬,也不是学了沈画楼一言一行的千姬,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来这个皇宫的目的,并不是只是为了给你拿到涤魂蔻呢?”画楼淡淡的笑着,她抬眸望着东华,明亮的眸子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那你是想告诉我你来的目的吗?”

  “王爷可以猜测,总有一天,你会猜到的。”她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神秘,眼眸垂下去之后,流光暗淡。

  “以前在王府中的时候,你的话很少,让你学她,你很不喜欢,但是你还是学了,但是入宫之后,感觉你反而不反感了,似乎更加的像她了。”东华在千姬的面前,像是一个长者。

  其实在画楼的面前,也是的。

  他比她大了好些年岁。

  “若是我很像她,有一天,你会喜欢我吗?”画楼敢保证,这句话,她不是真心问的,因为她对东华,有太多的感激,爱情,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碰。

  只是东华为沈画楼付出的太多太多,如果有一天她再也不能用沈画楼的身份回报给她,她会觉得对不起他。

  东华顿住脚步,伸手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勾唇苦笑:“傻子,爱情是不能被移植的,原来在那儿,它就像是生根发芽了一样,永远都定在那儿了。”

  画楼听着他说的那一句傻子,她的心像是被刺痛了一下,她向先帝请旨,要嫁给东赫的时候,先帝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无奈叹息她是傻子。

  若是不傻,怎么会所有人都看清的事情,她看不清?

  “王爷。”

  画楼轻轻的唤道。

  东华轻声应道:“嗯。”

  “我觉得若是沈画楼最先遇到的人是你多好。”画楼说的这句话是真的,若是第一次遇到的就是真的,若是当时的那个两人就是他,那么她就不会死得那么惨,就不会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别说孩子,就连自己,都是支离破碎。

  “本王反而觉得,我们遇到的时间太早了,所以后来我才会不忍心强迫她,总以为那个伪君子在我的手心,随她开心,随她折腾。”东华此时说出来,画楼静静的听着,她就是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听着自己的故事,她是一个无耻的人吗?算吧。

  “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她就是那么死心眼的爱上了,其实王爷知道吗?沈画楼此生不后悔爱了那个人,后悔的是那个人为什么从没有认清,后悔为什么没有保住孩子!”

  两人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河边,这个地方,她们以前常来,因为没有禁军,没有人巡视,所以放心。

  看着静谧流动的清水,画楼缓缓的上前,随地坐了下去。

  “你说什么孩子?”东华从画楼的话语中捕捉到的信息,他瞬间就像是反射一样的回问过来。

  画楼以为,东华都知道,看来孩子这件事情,东华是还依旧不知道的。

  面对着东华的质问,画楼缓缓的回头望着他,说道:“王爷不坐吗?既然王爷说聊聊,走走,累了自然是要坐一下,离天亮还早,也站不了那么久,我白天站得累,不想站。”

  东华听完她说的话语,也随着她的平行线坐了下去。

  “说吧,我听着,你是怎么知道画楼曾经有孩子的?”东华说完,画楼必须要扯一个谎言,这个谎言还要足够的让人信服,才可以。

  许久之后,她启唇说道:“我刚入宫的时候,有一天周嫤怒气冲天的要把我拉住去乱棍打死,我只好扯谎说我是沈画楼的婢女,所以她放过了我,后来我们谈话的时候谈起的,当时周嫤她们都在塞外,是出战的那一年,在战场上画楼的小腹被穿破,当时她怀孕了,胎儿直接死在腹中,重要的不是这个孩子死了,或者是她受伤,重要的是,那个把长枪刺入画楼腹部的人,是东赫的人!”所以这一件事情,我听了觉得不寒而栗,全身的血液都逆行。

  画楼说完,东华的脸色铁青,手臂都是不停的颤抖:“是不是嘉庆九年?”

  “是嘉庆九年。”

  当画楼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东华似乎整个人都变了,他望着画楼冷冽的说道:“周嫤还说什么?”

  “这是沈青蔷和东赫的联手佳作。”

  画楼心中一横,说出了这两个人的名字,她顿了顿才说道:“所以,我只是想要他记起沈画楼的一切,我就是想要他午夜梦回的时候觉得心中不安,然后一点一滴的来。”

  没有想到,刚才都还是温和的东华,却在听了她的那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狠戾,阴沉。

  “千姬,本王记得,三天之后就是小皇子的满月酒了。”

  画楼点点头,说道:“是。”

  “或许,我们应该送一份大礼给当今的皇上,让他也尝尝丧子之痛,主要是他杀孩子杀习惯了,再亲手杀一次自己的孩子,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是吧?”东华的眼中,冒着仇恨的怒火,画楼的心中泣血,她疼痛且痛快,就是要这样,以后这辈子都该像这样,送份大礼给东赫。

  “我知道了。”画楼应着,东华其实说道:“你亲手接她来到这个世间的孩子,你会舍不得吗?”

  画楼望着东华,没有说话,她其实想说:“舍与得不是相辅相成的,你得到的并不一定舍弃了什么,就如东赫和沈青蔷,而你舍去了,并不一定得到了什么,就如沈画楼!”

  但是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说道:“王爷应该相信我。”

  东华离去,画楼还坐在河边,看着河水哗啦啦的响,她看着一直不间歇的河流,缓缓的仰望星空,呢喃的问道:“我没有罪的,对不对?”

  可是回答她的,永远都只有一片寂静,安静得就像是身边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阵空旷,尘世间再也没有人相随,孑然一身。

  那天晚上回到了绯烟宫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

  画楼一路上都在想,东华一晚上,本来平静的心情,就这样被她用这样的事实打乱,是怎样的残忍?

  她不在是当年的那个她,可是她早已没有选择。

  时间过得很快,三天一眨眼就过了一样,晚上的晚宴就是满月酒,晚上不管是朝臣还是众多妃子,全部都要出席。

  画楼给容妃配药,容妃抱来了小皇子,画楼给他也看了看身子,不知道为何,画楼总感觉小皇子的眼角有些泛青,可是她以前也没有怎么看,怎么以前是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的?

  她看着这个孩子,七个月的孩子,如今还活着,已经是一个奇迹,再看容妃,她的气色越来越好,可是目光却是越来越阴暗,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容娸了。

  画楼抱着这个孩子,心在微微的颤抖,孩子,你为何是他的孩子?为何?

  她的心慈手软,注定了她只能任人欺凌,所以,这一次,她不会了。

  傍晚,前来奉迎的车辇停在宫门外,容妃身着一袭雍容华贵的锦袍,精致的发髻上带着璀璨而精美的步摇,缓缓的抱着孩子踏上了车辇。

  而画楼穿着宽袖长裙,摇曳坠地,虽是青布,却被茹央绣上了朵朵梅花,用丝绦束住腰,配一小小香囊,也算清丽可人。

  发上只用素银的簪子绾了普通的发髻,只是耳铛却是两颗红豆,这也是茹央灵巧双手所制,端看镜子,她左右相顾,退意萌生。她将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此番前去可就是一个开端了,杀生的开端,必然要在这皇宫之内杀出一条血路来,那些欠她的,都要双倍的奉还,不然,她妄为沈画楼!紧咬着唇,她木然的将发髻上的簪子扶了扶。

  起身出来跟随着容妃而去,今夜,注定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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