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26 雏棍

小说: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作者:凉蝉 更新时间:2017-03-16 09:34:02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沈光明一把将玉片抛到另一只手里,上下打量那乞丐。

  喝住他的乞丐和他身量差不多,脸上虽脏污,但神情凛然双目炯炯,看着挺精神。他手里一根打狗棒,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沈光明手腕,力气还挺大。

  “居然还能让我碰到你这小贼……玉片是我的,将它还我!”乞丐大吼。

  街上原本行人接踵,见有热闹可看不免纷纷驻足,交头接耳。这小乞丐身后又走来了几个大乞丐,站在小乞丐身后,对沈光明形成颇大压力。沈光明看看面前的大小乞丐,又瞅瞅周围密密实实的人群,心想这回跑不了了。他心念一转,单手握拳,将玉片握在手里。

  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那乞丐:“你说这玉片是你的,那我问你,玉片上有几横几竖?”

  小乞丐一愣,拧眉思索,只是才想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你是不是想赖了我的东西!”

  沈光明摇摇头:“当然不是,这玉片也不是我的。”

  这下小乞丐又是一愣,立刻被沈光明挣脱了。

  小乞丐身后的乞丐明显年长,身上系着五个布袋,面色沉凝。沈光明一看便知是丐帮的五袋长老,心里一面紧张,一面又起了好胜之心。这些人流落街头啼饥号寒,见尽百态才炼成一双火眼金睛,要是能在这些人眼皮底下抹油逃脱,才叫厉害。

  沈光明便对面前的小乞丐下功夫。

  “几横几竖?”沈光明又问了一遍。

  小乞丐想了片刻,怒道:“无横无竖,只有火燎痕迹!你在骗我!”

  沈光明却舒心一笑:“小兄弟,我可放心了。你确实是这玉片所有人。”他将手摊开,把玉片珍而重之地放在小乞丐手心中。

  “这玉片是我在庆安城外捡到的。”沈光明说,“那日我与友人正在行路,忽见辛家堡的家丁追着一个人跑了过来。那人形容猥琐,贼眉鼠目,怀里抱着个包袱,金珠宝玉落了一地。后来听家丁们说,那贼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惯偷,一路偷盗竟偷到了辛家堡家门口。”

  他讲得绘声绘色,将那日林中摇曳的光斑、奔跑的人声和落水的包袱一一道来。那惯偷见他与友人骑着马如何亮出个匕首威胁两人将马让给他,辛家堡的家丁又如何的英武勇壮,将那贼人按在江岸的浅滩里揍了又揍。江水如何哗啦作响,那贼人如何嗷嗷痛叫,逃窜时误将那装满财物的包袱落进了江水里。讲到包袱扑通一声落水,周围的人们纷纷“哎哟”大叹:“那可是金银珠宝啊!捞上来了没有?”

  “没有啊,一点儿都没有。春汛不是急么,郁澜江又宽敞,那水哗哗地,什么都冲走了。就算重的沉的没冲到下游,也捞不起来了:郁澜江底下的江泥利害得紧,每年都要吃掉不少人,为了这些珠宝牺牲人命,也不是辛家堡会做的事情嘛。”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沈光明见那五袋长老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便将这故事继续编了下去。

  “我与友人帮辛家堡家丁捡拾岸上的财物,结果就发现了这块玉片。”沈光明诚恳又认真,“家丁说这玉片不是辛家堡的东西,估摸是贼人从别处偷来的,便让我俩拿走了。这玉片不值钱,但我想着,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真遇见了呢?也是老天开眼,结果真让我遇到你了。”

  小乞丐看看玉片,又看看沈光明,脸上神情十分复杂。

  沈光明生怕他不信,连忙又加了几句:“你若不信我,你可以到辛家堡去问。没多久的事,而且庆安城里的人都知道的,郁澜江不仅吃人,连财宝也吃……”

  “不不,不是不信你。”小乞丐连忙截断他话头,“这位公子,我是没想到,世上居然还会有你这样的善心人。”他说罢将打狗棒握在两手之间,深深一鞠躬,对沈光明行了个大礼。

  沈光明被他吓得退了一步,急忙将他扶起:“你过奖了,过奖了。”

  “我从小跟着师父行乞,见太多冷眼人,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你这样好心的公子爷。”小乞丐热情地说,“公子爷如何称呼?我没姓没名,师父给我个岁字,他们都叫我阿岁,以后公子爷有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问出沈光明住在少意盟,阿岁更是感激恭敬:“少意盟的人都特别好,从不欺负我们丐帮。公子爷一定也是少意盟里的大好人。”

  他又说又笑,将那玉片攥在手里摸了又摸:“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玉片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师父说他收留我的时候在我身上发现的……”

  沈光明闻言更加愧疚。他说这个谎完全是为了脱身,谁料竟换来这小乞丐的无边感激,一时脱身不得,心里的愧意一层多过一层。

  围观的人见并无热闹可瞧,也纷纷散了。沈光明借口说自己还有事情,与阿岁告别了几次。阿岁想赠他些东西以表谢意,可身上没什么好东西,急得掏了几回,白白摸出一层泥。

  沈光明笑道“不必不必”,转身正要离开时,肩上突然一沉。陌生的浑厚内力压住了他肩膀,沈光明大吕功还未练成但已有感悟,只是真气才提起想与之对抗,一旦跟那陌生内力对上劲便立刻消散。沈光明扑腾一下跪在地上,疼得他皱眉。

  阻止他离开的是站在阿岁身后的五袋长老。

  “这位公子,我是丐帮五袋长老,人称七叔。”那乞丐声音低沉,嘴角仍噙着一丝笑意,“有几个问题,不得不请教一下公子。”

  沈光明心中警铃大作:这乞丐方才脸上所带的笑意不是赞同自己说法,极可能是看出了破绽却故意让沈光明继续卖乖。他强装镇定:“我好歹也是你的后辈,你问我问题,就这样问?”

  他边说边要挣扎站起,但七叔内力比他不知强多少,他扭了几下,肩上的阿狗棒反而越来越沉,几乎要将他压弯了腰。

  “师父!”阿岁惊慌道。

  “第一个问题,既然是江湖惯偷,又有偷盗一包袱金银珠宝的能力,为何要在破庙的鸟巢之中掏走我徒儿这毫不值钱的玉片?”七叔沉声问道,“玉片藏得密实,破庙又无金银可盗,请问公子,这贼人为何要巴巴地去偷乞丐的破玉片?既然偷了,还留了银两在哪儿,又是为何?”

  “我怎么知道!”沈光明怒气冲冲,“我又不是那贼人!”

  “第二个问题,辛家堡家丁不是辛家堡的主人,更不是管理财物的人,他们如何知道这玉片不是辛家堡的东西?”七叔不理他的抗辩,继续问,“既是贼赃,又怎能随意给陌生路人?”

  沈光明不出声,哼哼地摇头。

  “第三个问题……”七叔笑道,“方大枣是你什么人?”

  沈光明这才一惊,但脸上仍旧一派平静:“方大枣?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七叔笑了:“小东西,你倒圆滑。老方被辛家堡的人追杀数百里,正躺在棺材里等死,半个身子都烂了,你不去看看?”

  沈光明立刻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失声道:“什么?!”

  话一出口,他便看到七叔哈哈大笑起来。

  “我年轻时第一次见方大枣,他手里拿着我丢失的钱袋。我向他讨要,他便问我钱袋上有几个字。待我说出答案他立刻将钱袋还我,还整了一套说辞,和你现在编的这个故事一模一样。”七叔得意道,“一模一样的套路,他是你师父?”

  沈光明扭头不说话。

  七叔仍在絮絮说话:“老方与我倒是老友,你骗到我徒弟头上来了……这玉片是你偷的?你偷这个做什么……”

  他话说了一半,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口剑,从下往上将他打狗棒轻轻挑起。

  虽然只挑起两寸,但已将沈光明从棒下解脱出来。

  唐鸥手里拿着剑,对七叔笑道:“七叔,许久不见。我这朋友可是冒犯了你?”

  沈光明恨不得抱住唐鸥大腿,但当务之急是从打狗棒下滚出来。他滚了一滚,滚到阿岁脚下,抬头便看到这小乞丐一脸惊愕伤心。

  唐鸥在另一边已经跟七叔聊上了。谈及张子桥,七叔连叹了好几口气,心情平复后才跟唐鸥转述沈光明刚刚的话。听到是一个猥琐的盗贼偷走了玉片,唐鸥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沈光明。

  沈光明任这石头砸在自己脚上,不言不语,视死如归。

  唐鸥听完,对七叔抱拳:“还望七叔海涵。我这朋友顽劣,但不是心恶之人。”

  七叔点点头:“我知道。一个还未出师的雏棍,哈哈哈。他还往鸟巢中放了银两,倒是有趣。”

  沈光明叹了口气,真心诚意地跟阿岁说了声“对不起”。小乞丐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开口道:“罢了,你放的那银子远远超出玉片的价值,现在玉片也回来了,我不怪你。”

  沈光明踌躇着不说话。阿岁看上去十分伤心,他内心愧意越来越浓。

  七叔没继续怪沈光明,走过来把阿岁拉走了。沈光明跟着唐鸥离开,回头看乞丐们紧紧走在一起慢慢走远。

  “难过了?”唐鸥说,“让你又骗人。”

  沈光明绕开他这个问题:“你呢?你不是被林大侠拉着说亲事?怎么又出来了?”

  唐欧哼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前走。

  林剑在沈光明离开之后才语重心长地跟唐鸥聊正事。

  一番话说完,唐鸥明白林剑的意思:两家联姻,对两家的规模和生意都有好处。少意盟由于规模扩大,需要资金;唐家的商队行走江湖,也需要一些依傍。林家和唐家的情谊已有近二十年,林少意和唐鸥亲如兄弟,林剑自然说得坦荡。唐鸥已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林澈确实是他最好的选择。

  原本还想继续拒绝的唐鸥想到里面还有家业与林少意的前程,只好沉默。

  “那你什么时候成亲?”沈光明用唐鸥的钱买了块饼,边走边问。

  唐鸥:“……我并未决定成亲。”

  沈光明:“你肯定会答应的。之前苏家小姐那一次,你并未特别高兴,但也没有不情愿。不说你婆妈吧,你心事太重,想得太多……”

  他话还没说完,唐鸥在他脑袋上大力抓了一把:“你很懂,嗯?”

  沈光明觉得有点疼,连忙专心啃饼不接茬。

  唐鸥心事重重,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少意盟。进门时正好看见林澈又偷偷骑着他哥的马出门,两人跟她打招呼,林澈匆匆挥手回礼,飞一般跑了出去。“我挺喜欢林家小姐的,蛮可爱。”沈光明终于吃完了第三个饼,搓搓手,“她也是练武的,都是江湖儿女,和你倒也相衬。”

  唐鸥瞅他一眼,默默走了。

  沈光明心知要在少意盟住上一段日子,于是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他和唐鸥同住在一个院子里,这是唐鸥要求的,原因是要监督着他每日不辍练功。院子倒还挺宽敞,几棵杏树种在当中,杏花落得差不多了,小小的果子缀在枝头。

  沈光明在树下看了一会儿,回房收拾包袱。因为房间宽敞,他将所有衣物都抖搂起来,抖着抖着,从衣服里掉下一本书。

  他捡起来一瞧,顿时脸红:这是那日从破庙里和玉片一起顺走的春宫图册。现在丢又丢不掉,沈光明将它藏在了床下,隔着床褥,看不出也摸不到。

  正在整理床铺时,有人站在房外敲打窗框。沈光明回头便看到林澈站在窗外,冲他勾勾手指。

  沈光明:“?”

  林澈:“你出来,我有事情问你。”

  沈光明屁颠屁颠跟着林家小姐出去了。

  林澈骑马还未跑出半里,林少意身边的人便追上去告诉他“盟主在找马呢”,林澈只能将马还给大哥,自己转身回来。转了两圈见到沈光明走进院子,于是跟了过来。她在杏树下的小桌上摆了一碟花生米和一壶酒,一副要和沈光明长谈的架势。

  沈光明:“小姐,这树虫子多,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春风一过便簌簌落下一片虫子。

  林澈将虫子吹跑,让他仍旧坐下来。沈光明便坐了。虫子在桌上蠕蠕而动,林澈似是没看见,劈头就问:“唐鸥打不打女人?”

  沈光明:“……没见过,但他打我。”。

  林澈嗯了一声,又转头问:“他凶不凶?”

  沈光明想了片刻,禀着天地良心慢慢道:“不算凶吧……但对我很凶。”

  林澈瞅瞅他,继续问:“你觉得他家里有钱不?”

  “有!”

  林澈最后抛出个重要的问题:“你觉得他武功好不好?”

  沈光明说挺好的。说完这三个字就没下文了,林澈正等他详细描述,见他闭了嘴,急道:“江湖上什么地位?”

  “和你哥哥差不多?”沈光明迟疑道。

  “果然……”林澈点点头,皱着眉头长吁短叹。

  春风又过,落下一片虫子和剩余的杏花花瓣。林澈年纪似与沈光明相当,正是最好的年华,此时连皱眉拂去衣上虫花的举动沈光明也觉得很可爱。他笑着看林澈,林澈发现他眼神,怒道:“看什么看!姑奶奶挖掉你这双招子!”

  她声音稚嫩,气势不足,硬要撑出江湖女侠客的模样,沈光明笑得愈发厉害。

  “你不想嫁唐鸥?”沈光明好奇道,“为何?”

  林澈确实不想嫁。唐鸥当日初次到少意盟来,她俨然是少意盟中的大姐头,虽然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但已领着唐鸥四处乱跑。之后唐鸥每每到少意盟来玩,林澈都要提着枪和他打架。两人各有输赢,互相都很烦对方,林澈是这几年才从父亲口中听闻自己居然和唐鸥有婚约,还是这根本不正式的婚约,气得日日偷林少意的马出门泄愤。

  林少意和唐鸥似是兄弟一般,自己妹妹嫁给唐鸥他是非常高兴的,加上林剑也有这样那样的考虑,少意盟上下对唐鸥这个眼看就落入囊中的姑爷,充满期待。

  沈光明同情地点点头:“不过唐鸥确实很好的。你嫁给他,也会过得好。”

  林澈左顾右盼,犹豫许久才说出真心话:“可是他武功太好了,我不喜欢。”

  沈光明:“……为什么?”

  林澈:“打不过。”

  她说罢看看沈光明,补充道:“你这样的就很好,我还可以教你武功呢。嫁一个比自己强的,还不如嫁一个你这样的。”

  林澈刚说完,沈光明扑腾一下从椅上滚了下去:“别别别……千万别……”

  林澈:“……”

  沈光明:“这玩笑万万开不得,开不得。我先走了,林小姐你慢慢吃……虫子,虫子记得先拿掉!”

  他脚底抹油,飞快跑了。

  上次的苏小姐事件在沈光明心里留下了宽大的阴影:唐鸥未过门的媳妇们想法都比较特别,自己虽然是个毫不知情的局外人也难免被绕进去。所以三十六计,还是远远遁避比较好。

  少意盟比辛家堡要大,而且他能自由走动,自然快活许多。转了两圈,方才的惊悸也全都消失了。正询问唐鸥在哪里,有人便告诉他,唐鸥正和林少意在练武。

  沈光明顿时来了兴趣,问清楚地方就溜过去。

  林少意的父亲林剑少年成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仁侠。他创立少意盟的时候正是新婚,将未出生的孩子也以此命名。少意盟成立不足一年,仇人上门,杀了林剑的妻子。在悲愤中与仇人缠斗,林剑保住了林少意,丢了一只手。林少意十二三岁的时候便开始接管盟内事务,林剑因为妻子的死,早已远离江湖纷争,只专注少意盟的事情。林少意成了武林盟主之后,人们提起他,往往要多加一句“盟主的爹”。

  林剑的“仁侠”名称是从林家剑法中来的。他与师妹携手江湖,留下了许多除恶扬善的美名,仁侠夫妇在行善的时候,也将林家剑的名声传了开去。林少意一手林家剑比林剑练得更圆熟,加之有其师父石中仙的教导,剑法掌法都十分精纯。上次他和性苦打斗,沈光明没能旁观,非常遗憾。

  还未走到练武之地一听到破空之声频频传来。

  林少意立在练武场中,手里是一把薄薄长剑。唐鸥正落到地上,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角。

  “这次你赢了。”唐鸥说,“林家剑日益长进了啊。”

  林少意收剑笑道:“承让。秋霜剑的进展不大,你青阳心法的最后一层还是过不去?”

  “过不去。”唐鸥沉声道。

  他修习青阳心法已有十年,初始进展极慢,但掌握诀窍之后,很快就将青阳心法运用自如。但最后一层始终过不去,张子桥说他未绝望过、也未曾面见死亡。因参不破生死,因而不理解最后一层的关窍。唐鸥将剑放在一旁,抱拳道:“少意,我们来试试拳吧。”

  沈光明站在场边看得心潮澎湃。他现在有练武的可能了,正是最好奇的时候。

  林少意放好剑,奇道:“你什么时候懂拳法了?练的什么拳?”

  唐鸥立在场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亮出起手式:“十难手。”

  其余两人闻言俱是一惊。

  十难手是青阳祖师载于《十难经》中的高深武术,必须以青阳祖师的内功,如青阳心法为基础才能练成。唐鸥将《十难经》带在身上,有空便阅读研习,苦于没有机会操练,于是向林少意提出要求。

  十难手仅有十招,却招招千钧。这门武功只有青阳祖师练成并展示过,此时唐鸥说出来,林少意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你不可能已懂得十招。”他想了想,对唐鸥建议道,“我们只试一招吧。我用天生掌的第二式,盘地。”

  唐鸥笑笑,点点头:“十难手第一式,布施。”

  他十分感激林少意。天生掌是林少意师父石中仙的独门掌法,掌掌都有巧变,而唯有第二式盘地,是毫无变式的以力打力,正好与十难手相似。

  林少意见他应允,便不再留手。他脚掌蹬地,攥紧右手冲向唐鸥;在靠近的时候右拳突然张开,五指成扇,打向唐鸥胸口。

  沈光明惊得浑身僵硬:他纵然不识武,也看出林少意这一出手至少有六七成功力。

  唐鸥不闪不避,突然大喝一声,左掌手指并拢,横着击出,正好击在林少意右掌掌心之中。

  林少意嘿地一笑,立刻收手回撤,落地时连退两步才站稳。

  两人这个对招太快,沈光明只听到一声撞击,便见两人已飞快分开。

  “名不虚传。”林少意叹道,“这式名为‘布施’,力量却不分散,全集中于你掌心,但后劲很足。”

  他举起手让唐鸥看他左腕上的一根红绳:“阿澈今年给我求的平安绳,断了。”

  那根红色小绳落在林少意手里,他将它揣入怀中。

  唐鸥第一次尝试十难手,威力之大,令他也十分震惊。

  “你运功看看,没问题吧?”他担心地问。

  “没问题。”林少意甩甩手,“地砖倒是碎了两块。”

  两人又讨论了片刻。林少意心情非常好,抓起自己的剑,招呼唐鸥去喝酒。沈光明还处于惊愕之中,看到唐鸥向自己走来,还在发愣:“你真厉害……”

  唐鸥笑了笑:“所以?想跟我学吗?”

  沈光明不停点头,看向唐鸥的眼神里刻意地放满了崇拜。

  唐鸥捏了捏自己手掌,低声道:“今晚你先练功,练完了我就跟你说方寸掌的口诀。”

  沈光明:“我想学剑。学剑比较帅。我太瘦,力气小,方寸掌不合适我。”

  他这句话一出,面前两人都面面相觑。

  林少意:“有点道理。”

  唐鸥:“……很有道理。”

  沈光明殷切看着唐鸥的剑,正要出口请求他教自己秋霜剑,林少意却接口道:“有道理便有道理,先去喝酒。喝完便想出办法来了。”

  唐鸥连连点头同意,沈光明自然也被带着去了。

  结果直到喝完办法也没想出来。沈光明喝酒不多,这一晚被林少意灌了半壶,居然站得稳,话也说得清楚,自己都很惊讶。

  “我以为我不会喝酒。”他说,“方叔以前不让我喝的。”

  此时他和唐鸥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少意盟里十分安静,有灯笼亮光照亮黑暗路途,两人慢慢走着。一轮圆胖的月亮贴在天上,屋顶瓦光粼粼。

  “喝多了就不好骗人了。”唐鸥平静道,“以后别逮着机会就骗,厉害的人多得是,你会吃亏的。今天七叔说了,你这样的雏棍,他见得太多,你一张口他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沈光明默默点头:“我以后小心地骗。”

  唐鸥:“我是说,让你以后别骗人了。”

  沈光明:“不骗人怎么来钱?我还要买房买地过日子。”

  唐鸥不出声了。他又想起自己的那个念头:收留沈光明的沈直并不是什么好心人。如今沈光明除了骗人骗物之外什么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唐鸥越想越惊。

  沈光明走在前面,摇摇晃晃的。他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只手虚扶着沈光明的腰。

  或许是可怜他,或许是挂念着十年前没有救下来的那个小孩,或者是愧疚,唐鸥看着沈光明背影,默默梳理思绪。

  敦促沈光明练功后,唐鸥回自己屋子里找出了一张纸。纸上写着方寸掌的口诀,极为简单的十六个字。唐鸥翻来覆去念了几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悟。这十六个字就能练成方寸掌?唐鸥觉得不可靠。

  正要往外走,忽听沈光明屋子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唐鸥顿时想起张子蕴传功的那三天,连忙跑了到沈光明的房子里。

  沈光明滚到了地上,蜷成一团,正抱着头呻.吟。

  “沈光明?”唐鸥将他抱起,发现他浑身颤抖,体温极低,身体舒展不开。

  他急切地问:“怎么了?”

  沈光明张了张口,眼泪流下来:“疼……太冷了……”

  唐鸥气道:“是不是因为你之前不好好练功?”

  沈光明点头又摇头,眼泪鼻涕一大把,用力抓着唐鸥手臂。唐鸥不知如何是好,想将他拖上床,但沈光明反过来抓住了桌腿。

  唐鸥:“?”

  沈光明尽量让自己远离唐鸥:“你先出去……别靠近我……”

  唐鸥默了片刻,低头问他:“很冷吗?需要我抱你,还是喝血?”

  沈光明闭着眼睛疯狂摇头,把手塞进自己口里堵着。

  唐鸥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将他抱着。他想起之前张子蕴说的话,于是一个手掌抵着沈光明的背,将青阳真气缓缓渡入他体内。真气入体之后唐鸥才一惊:沈光明体内除了与青阳真气完全相反的大吕真气之外,还有一缕陌生的、几不可察的真气游荡着。沈光明不懂如何疏导,真气便在他丹田里乱窜,搅乱了大吕真气的运行。唐鸥这才明白他为何一运功就变成了这样子,轻声宽慰:“一会儿就没事了。”

  肩上又湿又凉,沈光明一边抽泣一边咬住了唐鸥的肩膀。布料之下就是健硕的身体,沈光明发觉自己的嗅觉从未如现在这样发达:他能闻到唐鸥身体里血液的气味,温暖滚热,是他急切需要的。他的牙齿隔着春衣,碰到了唐鸥的皮肤,皮肤之下是血肉,是骨头,是唐鸥。

  小血珠从创口冒出来,渗透了衣料。血液触碰到沈光明的舌头,他整个人都更加剧烈地发起抖来。

  唐鸥紧紧按住他不让他挣扎,安抚着他。

  沈光明流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吸吮唐鸥肩头渗血的地方。温暖的血液味道很好,他吞咽入喉,觉得寒冷的身体从内到外都慢慢暖了起来。随着这暖,那曾令他心底快活的东西复苏了,还疯狂生长起来,缠住他的手脚与躯体,令他失去挣扎的力气,令他无法施展身体。他趴在唐鸥怀里,尝到了咸的眼泪和血,还有比两者还要浓重的恐惧。

  青阳真气很快压制了沈光明体内的大吕真气。两种同源的真气纠缠在一起,相互融合,很快将那缕陌生真气吞噬,缓缓敛入丹田。

  沈光明不疼也不冷了。但他仍旧没什么力气,闭着眼睛不说话。

  唐鸥想了又想,猜到那缕陌生真气应该是七叔的。他压制沈光明的时候在打狗棒上灌注了真气,真气随后便进入了沈光明体内。他把这个想法跟沈光明说了,沈光明无动于衷地动了动眼,叹口气。

  唐鸥:“……喝都喝了,别叹气,开心点。”

  沈光明想笑,可笑不出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把唐鸥肩上衣服咬了个洞,伤口血淋淋的,有点可怕。他眼睛一酸,忙从唐鸥怀里钻出来:“对不住对不住……”

  有点疼,但不是接受不了的那种疼。唐鸥活动活动手臂,看到沈光明用衣袖狠狠擦脸。脸上的眼泪鼻涕,还有嘴上的血都擦在了衣服上,很狼狈。

  “我完了,我没救了。”沈光明挡着自己的脸,“我真疯了……”

  他絮絮地说着,唐鸥只好将他衣袖拉下来:“你没疯。跟你说个正经事。”

  沈光明乖乖点头。

  “我发现我俩的真气是可以互相融合的。”唐鸥认真道,“以后我也跟着你一起练功,互相帮忙。”

  沈光明呆呆看他,垂头点了又点。

  唐鸥哪里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是看着自己才对。他越想越难过,难过之中还有别的说不分明的东西堵在胸中,令他又忧伤又惆怅。

  隔日林澈又来找他讲话,见他一脸忧郁,很看不过去。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成日这副模样?”林澈道,“我教你练武吧。你太弱了,没人照顾还真不行。”

  沈光明:“……”

  他察觉到一丝很奇妙的危机感。

  “不劳烦林小姐了。”沈光明连忙说,“我可以自己练武,而且我也懂得照顾自己,多谢、多谢……”

  “客气什么!”林澈笑嘻嘻地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唐鸥一早起床,把沈光明叫醒让他练功。等他练完,唐鸥也不见了。沈光明心里有点想见他,于是问林澈:“唐鸥呢?”

  林澈立刻道:“不晓得。”

  她手里一支长.枪,正细细梳理枪缨。林家剑传儿传女,林澈用枪来练剑法,居然真被她练成了一套十分厉害的林家枪。沈光明听她得意洋洋地炫耀,不由得频频分神。他身为客人,又不能拂了主人的好意,只好将林澈带来的小点心不住往口里塞。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虽然话不投机,但也聊得津津有味。林澈将她的枪料理好了,正要撺掇沈光明去看她练枪,忽听少意盟中人声纷杂。

  “怎么了?”林澈立刻跑出院子,抓住个人就问,“出事了?”

  “丐帮的人来了,正围在门口。”那人手里提着棍子,正要往大门去,“说少意盟害了丐帮的人,要来讨公道。”

  沈光明和林澈连忙跟着他一路到了大门。少意盟的大门十分阔气,此时里外都围满了人,见林澈来了,纷纷让出道路。

  唐鸥与林少意已站在前方,两人对面便是二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沈光明一见到唐鸥,立刻往他身边挤。谁料林澈不让他离开,扯着他腰带站到了林少意身边。

  林少意面前的地上躺了三具尸体。

  沈光明看那尸体的模样,心头顿时惊讶:其中有两位他见过的,是昨日在十方城中和阿岁七叔同行的人。他连忙仔细地看,发现其中没有那小乞丐阿岁,顿时松了一口气。

  丐帮为首的人正是七叔。他沉声冲林少意道:“盟主,该说的也说完了,乞丐们来找你讨个说法。”

  原来地上躺着的三位都是丐帮的人。七叔是五袋长老,这次从别的分舵到这边来办事,死的三个都是他带来的人。三人都于昨夜在城墙边上被击毙,凶手下手狠毒利落,均是一掌毙命。尸体身上有一块少意盟的腰牌,因而七叔一早就带人过来了。

  林少意察看一番之后,露出惊讶表情。

  “林盟主,不说你,连我也觉得奇怪。”七叔冷笑道,“三人的伤均是天生掌所为。这江湖中懂得使天生掌的,除了你师父石中仙,便是林盟主了。”

  沈光明也觉得奇怪:林少意什么人,就算真有仇怨,也犯不着要亲手去杀三个乞丐。

  只听七叔又继续道:“少意盟与丐帮向来无怨无仇。林盟主年少有为,我们帮主也是称赞有加。若说你屈尊去料理这三位,我也是不信的。”

  林少意抱拳道:“七叔睿智。”

  七叔没有理会他的话,冷冰冰道:“但不管如何,少意盟腰牌是没有错的,是你们做的也好,不是你们做的也罢,请少意盟给一个说法。”

  林少意反问:“若不是少意盟所为,如何给说法?”

  七叔的打狗棒在地上重重一戳,阴森道:“不是你们做的反栽到你们头上,想必林盟主也不会罢休。若不是你们做的,丐帮便与少意盟一起,解决凶手。”

  得到七叔这句话,林少意脸上神情稍松,侧身道:“请先到少意盟坐坐,我立刻安排人去查。”

  乞丐的尸体也迅速装殓了起来,七叔说丐帮有他们的葬仪方式,少意盟的人便不再插手。

  沈光明好不容易离开了林澈的视线,第一时间奔到唐鸥身边:“七叔是什么人?”

  他现在对这个老乞丐十分好奇。

  唐鸥沉吟片刻,答道:“七叔是上一任丐帮帮主指定的接班人。前任帮主临死前将打狗棒交给他,他转身便给了现任的郑大友郑帮主。”

  沈光明讶道:“为什么有帮主都不做?”

  “不知道。”唐鸥带着他往前走,“但他是除了帮主之外,丐帮威信最高、信众最多的人。”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你们江湖人真会玩,你们江湖人真会玩最新章节,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