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陶升回到家中后院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得如此开心,以至于眼泪都流了出来。府中仆役不知道陶升又在发什么疯,纷纷有多远躲多远,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他丢失了性命。

  “叔父为何如此欣喜?”陶大勇闻讯赶来,笑着询问陶升。

  “老夫笑那公孙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偌大的名头显然是公孙瓒老儿替他挣来的!哈哈……”

  公孙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陶大勇震惊之余又有些啼笑皆非,若是公孙续那样的人都如此不堪,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被称作英杰?

  “叔父为何如此说?”

  “早上在军营里……公孙小儿恼羞成怒,今日一天都在操练队伍,依老夫看来只是驴粪蛋子表面光罢了。”陶升一边走向书房,一边把发生在飞燕营军营里的事情告诉了陶大勇。

  陶升以前做过小吏,喜欢附庸风雅,书架上摆了不少书,墙上还有几幅画,不过每本书看起来都是崭新的,显然很少翻动。陶升嗜酒,书房的小火炉上整日温着一壶药酒,陶大勇替陶升倒了一小碗酒,让他润润嗓子再继续说。

  陶升微笑道:“大勇,你那几个堂兄弟都不争气,老夫对你可是给予厚望啊!”

  陶大勇脸色感激无比,躬身道:“多谢叔父大人器重,小侄绝不会忘记叔父的栽培!”

  陶升压压手:“给自己也倒一碗酒,坐下说吧。”

  陶大勇倒了杯酒端在手中,恭敬地坐在陶升对面。

  陶升饮了一口酒,沉声道:“就算不为袁使君,老夫也会针对公孙续,你是老夫最看重的侄子,岂容公孙续随意欺凌而无动于衷?”

  陶大勇把酒碗放在书桌上,起身跪伏在地上,语气颤抖道:“叔父对小侄的淳淳关爱,小侄时刻铭记在心!”

  陶升满意地一笑,走上前扶起陶大勇,佯怒道:“大勇,老夫说了多少次了,你我乃是骨肉至亲,不必讲这些虚礼!”他能感觉到陶大勇的身子也在颤抖,不过却并没在意,只是以为侄子太过激动才会如此。

  “多谢叔父,小侄记下了。”

  “好了,坐下说话吧,老夫还有事要你去办。”

  “喏!请叔父吩咐,小侄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你做事,老夫还是很放心的。”陶升说到这里顿了顿,沉吟了一会,小声道:“老夫想让你去见见公孙续!”

  “什么!”陶大勇大惊失色,暗道莫非自己和公孙续的事情被陶升知道了,这才故意出言试探?当下赶紧表忠心:“小侄对公孙小贼恨之入骨,恨不得吃其肉寝其皮!若是见了那小贼难免会露出破绽,只怕会耽误叔父的大事啊!”

  “无妨,你附耳过来。”

  陶大勇双手按在书桌上,身子前倾听陶升悄声说话,听了几句就面色大变,听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他脱口问道:“叔父如何知道的此事?”

  “这事你就不必问了!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公孙续,再把这个盒子交给他……”陶升从书架上找出一个小木盒子,顺手放到了陶大勇面前,“这里面是几封信,模仿的很不错,字迹和那厮十分相似。”

  陶大勇肃然道:“小侄遵命!若是公孙续相信了这件事,小侄接下来该做什么?”

  陶升摸摸胡须,冷冷道:“公孙续想要亲自勘察地形对付先登营,你要尽量劝说他在小清河上游的树林中伏击先登营。”

  陶大勇皱眉问道:“若是公孙小贼不听劝说,如之奈何?”

  “嘿嘿……”陶升阴阴一笑,一摆手道:“听不听你的劝告都无所谓,老夫只是想混淆他的思路罢了。”

  陶大勇迅速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陶升的意思,心里冷笑不已,说来说去这个叔父大人还是不信任自己,嘴上说得漂亮,他如何知道的这件大事、又和许攸商议如何对付公孙续却只字未提!

  “叔父英明!”陶大勇笑着称赞了一句,敲了敲那个木盒子,问道:“只是小侄还有个疑问,若是公孙小贼把这几封信交给张燕,那该如何是好?”

  “大勇啊大勇,你这小子真是太实诚了!哈哈……”陶升大笑道:“那样岂不是更好?正好借张燕之手替老夫清除一个强大的对手!”

  “那人现在和叔父似乎并无冲突啊……”陶大勇念叨着,猛然醒悟过来,叹道:“叔父果然高瞻远瞩!将来若是他也投到袁使君账下,袁使君对叔父的看重肯定会减少很多!”

  “正是如此!”陶升得意地摸摸胡须,冷笑道:“袁使君需要一个人来替他安抚黑山军,舍老夫其谁?不但是张燕要死,杜长、眭固他们都要死!”

  陶大勇恭维道:“吾陶家在叔父的带领下,定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哈哈……小子少来拍老夫的马屁!不管积攒下多大的家业,将来还不都是你和你的堂兄弟们的?”

  “叔父放心!”陶大勇站起身来,躬身道:“小侄一定会全心全意辅助大猛贤弟(陶升长子),让吾陶家昌盛万年!”

  “甚好!甚好啊!”陶升绕过书桌扶起陶大勇,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去吧,小心行事。”.

  “小侄告退。”

  陶大勇出去后,陶升脸色变幻不定,低声喃喃道:“大勇这小子比老夫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强太多了!这小子将来若是真的如他所说尽心辅佐猛儿倒还罢了,否则……”他冷冷一笑,目中杀气毕露。

  “兄长,哪里去?”陶大勇走到陶府大门口的时候,被身后一人叫住了,他回头一看脸上迅速堆起了和煦的笑容,拱手道:“贤弟这是要去哪里?”

  来人长得倒还清秀,只是身材瘦弱,身上那套华贵的文士衫显得十分宽大,头上戴着一顶银色进贤冠。此时他歪着身子站着,眼睛斜视着陶大勇,看起来很是轻浮,正是陶升的嫡长子陶大猛。

  陶大猛嘿嘿笑道:“青玉楼来了几个不错的货色,吾准备去玩玩。兄长要不要一起去?放心,不会让兄长出钱的。”

  “吾也想去啊,只可惜……”陶大勇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摇头道:“叔父命吾去做点事情,贤弟自己去吧。”

  “兄长真是没福气啊!”陶大猛走过来很随意地在陶大勇肩上拍了拍,笑道:“好好干,父亲不会亏待兄长的!”

  “贤弟放心,吾肯定会做得妥妥当当的。”陶大勇低着头恭敬地回答,眼中却怒气充盈。

  “兄长办事吾还是很放心的!得了,吾找乐子去了,兄长自便吧。”陶大猛带了几个仆从,一摇三晃出了大门。

  陶大勇跟着出了大门,看着陶大猛的背影冷哼一声,快步向白马营驻扎的军营走去。

  今天整整一天,白马营都在‘恼羞成怒’的公孙续勒令之下严加操练,不过操练的内容却不敢让人恭维,除了队列操练并无其他。黑山军的一群大小将领都来看了一下,发现并无新意就相继离去,张燕临走前还和公孙续讨论了很久的骑兵操练。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陶大勇来到军营外的时候,先藏在暗处向刺史府观望了一阵,发现没人盯着这边,这才悄悄溜到门口,在哨塔上的士卒喝问之前报上了来意。大门旋即打开了一道缝隙,陶大勇闪身走了进去,在一名士卒的带领下向前方的屋子走去。他不敢抬头观望,生怕引起误会,但是身侧不断走动的巡逻队伍,提醒他早些时候看到的戒备松散只是假象。

  公孙续正在和赵云对坐饮茶,二人的神情都显得很轻松。白马营的骑兵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岂会因为两匹马的争斗就乱了阵型?早上在校场上,陶升想刺探白马营骑兵的战斗力,公孙续一想就明白他想做什么,因此故意让赵云当场出个丑,以便麻痹别有用心的陶升以及其他人。

  公孙续饮了半杯茶水,笑着问道:“子龙觉得陶升此时心情如何?”

  “必定很得意才对。”赵云笑了笑,忽而叹道:“可惜张燕大帅也堪称英雄,竟然始终被蒙在鼓里。”

  “人心难测,也最难满足。”公孙续不禁发了句感慨。

  赵云正要接话,外面传来公孙甲的声音:“公子,陶大勇前来求见。”

  二人相视一笑,公孙续吩咐道:“让他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陶大勇垂着头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叩头道:“小的见过将军。”

  公孙续淡淡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喏!多谢将军。”陶大勇站起身来,很是拘束地跪坐在靠近门边的草垫子上。

  公孙续倒了杯茶水,走过去递给陶大勇,问道:“此来有何要事?”

  “多谢将军赐茶!”陶大勇受宠若惊,感激地道谢后双手接过茶杯,轻声道:“陶升让小的前来蒙骗将军!”

  “哦?”公孙续走回去坐下,不经意地笑道:“如何蒙骗?可是想把吾等骗入先登营的伏击圈?”

  “将军的睿智无人能及!”陶大勇拍了记马屁,一五一十开始讲述陶升刚才说的话。

  “呵呵……”陶大勇还没说完就被公孙续一摆手打断,“此事不必再说,本将军已经知道了。”

  陶大勇震惊不已,这么隐秘的事情公孙续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内心深处对公孙续的畏惧更深了一层。

  “陶升还说了一件事,将军请看这个。”陶大勇按捺住心头的震惊,从袖中取出那个小木盒,走过去双手呈送给公孙续。

  “此乃何物?”公孙续讶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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