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的信很短,只字不提准备投奔幽州的事情,信中拐弯抹角地表达出了他对公孙瓒父子的仰慕,而且隐晦地提出自己对于如今暂居小沛的境遇十分不满,除此之外还对幽州的富庶颇为向往。

  公孙续看完信之后心头了然,吕布如今虽然落魄了,但是毕竟还是天下第一猛将,当然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样直言要投靠,否则岂不是失了身份?若是换了刘表或者袁术等人,听说吕布将会率众投靠必定会倒履相迎,然而公孙续心里却并未感到有多么的兴奋和喜悦,反而涌起了浓浓的担忧之情。

  吕布数次弑杀旧主,被人称作三姓家奴,名声可谓是顶风臭十里,公孙续并不认为自己父子能降服得了这位天下第一猛将,他这次前来小沛见吕布主要是想劝说对方置身事外,大不了承诺冀州之战结束之后给吕布足够的好处,根本就没想过劝说对方投奔幽州。

  公孙续很清楚地知道,此时接受吕布的投靠绝对是件好事,说不定能借此机会一举解决袁绍,甚至很有可能一鼓作气把徐州也收入囊中,但是谁也无法保证吕布的忠诚,对于他来说吕布就是一把威力无穷的双刃剑,一旦这把剑不受控制的话,幽州的基业很可能会毁于一旦,因此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公孙续收起信件,右手拿着在左掌心轻轻拍打,一时间心里十分踌躇,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前去小沛面见吕布——他深知吕布和自己一样乃是心高气傲之人,能写出这封信已经算得上是低三下四了,若是自己拒绝的话,十有**会激怒吕布,彻底把其推向幽州的对立面;但是基于各种顾虑,他又实在无法答应吕布的提议,这位天下第一猛将可不是好糊弄的,若是随意作出承诺却不兑现,肯定会被其视作生死仇敌。

  高顺见公孙续久久都不说话,心头不禁咯噔了一下,他也知道吕布的名声不好,若是公孙续拒绝的话,吕布就只能继续在小沛替刘备看守门户,而且这次必定会率军跟随刘备攻打公孙瓒,那些一早就跟随他们的并州乡党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当下赶紧说道:“临行前我家主公让某便宜行事,将军若是有什么顾虑的话,还请直言相告!”

  公孙续沉声道:“既然高将军能替吕温侯做主,本将军就问问高将军,不知吕温侯有什么要求?”

  “我家主公如今心灰意懒,只想有一块稳定的地盘,和家眷以及并州带出来的老兄弟们过个安稳日子。”高顺说到这里躬身行礼,语气一改刚才的冷漠,很是恭敬地说道:“还请将军成全!”

  公孙续并未马上作出回答,摸着下巴认真思量起来。吕布这几年的落魄有目共睹,就算他是天下第一猛将,总是遭遇挫折和失败也一定会心情沮丧,一开始的雄心壮志恐怕已经消失殆尽了,从这一点来看高顺并未说谎。不过公孙续觉得吕布重新得志之后十有**会再次不安分起来,到那时肯定要花费巨大的代价才能平息吕布的野心,此时接纳吕布并且答应给其一块地盘到底值不值得?

  高顺见公孙续陷入沉思之中,也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

  许久之后,公孙续轻声问道:“不知小沛城外可有适合见面的地方?”

  高顺面色一喜,小声道:“距离城西五十里开外有一座高祖年间建造的军营,据说高祖曾经亲自入住过。如今已经完全废弃,只剩下了空旷的场地,不如请将军和我家主公在那里见面如何?”

  在距离城池五十里开外的地方见面,而且还是一个很空旷的地方,一旦有大批人马接近远远就会被察觉,这样以来公孙续就不会惧怕吕布弄鬼。高顺的提议显得很有诚意,故而公孙续略一思忖就同意了这件事,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准备等到高顺离开之后,先派一小队人马过去看看那座废弃的军营是否和高顺所说的一样。

  高顺看了看天色,抱拳道:“将军,时候不早了,某这就回去向我家主公禀报此事,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天黑的时候将军就能和我家主公见面了。”

  “行!”公孙续点了点头,抱拳还礼道:“高将军一路顺风!”

  “告辞了!”高顺转过身,向着十几步开外的一棵橡树走去。

  高顺的战马被白马营的士卒们拴在了那棵橡树上面,他走过去跳上马背,又向公孙续拱了拱手,一提缰绳飞马而去。

  公孙续目送高顺消失在林子远方,叫来一个叫侯勇的军侯吩咐道:“你带五十个人去高顺所说的地方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异常速速来报!”

  侯勇应了一声,点起五十个人沿着高顺离开的方向而去。

  这时一名士卒奔了过来,躬身道:“将军,那些百姓说天色将黒,请求将军放他们前往小沛,是否还要拘押着他们?”

  公孙续摆了摆手:“那个私盐贩子留下,其他的都放了吧。传令下去,等到那些百姓们走远之后,让大伙儿都到这处林子里歇息,斥候依旧放出十里开外。”

  片刻之后,九百多名白马营骑兵都牵着马进入了茂密的林子里,就地开始了休息。

  夕阳越来越低,终于落到了西面的山峰背后,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半个时辰之后,侯勇带着人回来了,禀报说那座军营确实和高顺所说的一样,而且他们还在军营周围四处搜索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兄弟们,休息够了吧?都起来继续赶路!”

  随着公孙续一声大喝,白马营的骑兵们迅速翻身上马,在侯勇的带领下,簇拥着公孙续向东面奔去。

  公孙续一行到达那座废弃军营的时候,月亮已经升了起来,那座军营沐浴在了皎洁的月色中,足以让人看清楚其全部面貌。从四周已经完全损坏的辽阔围墙和栅栏来看,这座军营鼎盛时期占地不下百亩,大多数东西都成为了一堆破烂,唯有军营里那座点将台在经历了数百年风雨之后依旧挺立着。

  公孙续策马来到点将台下面,这才发现这座点将台之所以数百年都没有损坏,是因为它完全是用石块搭建而成的,这才抵挡住了岁月的侵蚀。他跳下马来,沿着长满青苔的石头楼梯一步步走了上去,心里不由自主想起了数百年前的事情,当时的刘邦应该也会像自己现在这样稳步走上点将台,然后意气风发地开始点将出兵。

  站在高大的点将台上,抬头望着大半个圆月,公孙续忽然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他负手望着明月,久久都一动不动,一时间竟然心如止水。

  不知过了多久,侯勇的禀报惊醒了公孙续:“启禀将军,有一支骑兵正向这边而来!”

  公孙续迅速奔下点将台,沉声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听声音不到五百人。”

  “不到五百人……高顺似乎真的没有耍花样。”公孙续的些许担忧迅速消散,不过还是下令道:“让兄弟们全都上马,做好战斗的准备!”

  吕布在距离废弃军营七八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望着远处静悄悄的军营,很是怀疑地问道:“怎么这么安静?莫非公孙续并未前来?”

  高顺摇摇头道:“吾观公孙续并非言而无信之人,更何况公台(陈宫字)先生刚才不是也说了好几条理由,推测公孙续这次来徐州就是为了和奉先结盟,奉先又何必担忧呢?”

  吕布、张辽和高顺都是并州人,自少年时就相交莫逆,故而有外人在的时候张辽和高顺都对吕布以主公相称呼,到了私底下都是直接称呼表字,这一点即使在当初吕布和王允大权独揽的时候也没发生过任何改变,由此可见吕布有时候也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吕布轻声叹道:“伯平啊,公台先生虽然说的头头是道,但是吾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啊!吾等如今都寄人篱下,实力又不够强大,公孙瓒父子若是想寻求盟友的话,刘玄德也比吾合适多了啊!”

  “奉先不要胡思乱想了,等下见到公孙续就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了!”高顺随口安慰了一句,也不和吕布商议,直接喊来一人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看看军营里有没有人!”

  这人正要策马前行,前方却先过来了几匹快马,当头那人沉声叫道:“前方的可是吕温侯当面?公孙将军已经恭候多时了!”

  吕布和高顺对视一眼,紧绷的脸色都迅速缓和下来,公孙续既然冒险来了此地,就表明陈宫的推测完全正确,他确实是为了结盟而来。

  “走,去见见那个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吕布一挥手,双腿微微一用力,赤兔马就利箭般冲了出去。

  高顺苦笑着摇了摇头,吕布那句话带着一丝酸意,显然对公孙续如今的成就很是羡慕和妒忌。想来也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短短一年多时间竟然做下了恁多大事,即便是高傲的吕布也有些自愧不如。

  几里的距离对赤兔马来说转瞬即至,当吕布到达军营大门口的时候,公孙续也正策马走了出来,二人同时停了下来打量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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