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温暖的阳光洒满了南阳刺史府的后花园,姹紫嫣红的花丛中莺飞蝶舞,浓郁的花香随着微风弥漫到了整个刺史府内。花园中间的草地上摆放着数十张一尘不染的案几,坐垫是洁白厚实的毯子,上面还绣着精美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数十名年轻貌美的侍女顺着精致的石子小路,把一盘又一盘的果品和点心端到案几上,虽然做的是服侍人的活,但是她们的举止却十分优雅,举手投足间都颇有韵味。她们默默地做着事情,偶尔低声私语,却无人大声说话——曾经有一个在刘使君面前很得宠的侍女,就因为在游园诗会上大声喧哗了几句,结果被刘使君罚去做粗使丫鬟,到现在还在烟熏火燎的灶房内受苦受累。

  一个穿着白色锦衣的精瘦少年快步走进院子,低声喝道:“怎么还没准备好?客人就要到了!”

  为首的侍女赶紧躬身答道:“启禀公子,马上就准备妥当了!”

  少年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快点!若是惹得老爷生气,尔等可吃罪不起!”说罢,气哼哼的转身离去。

  侍女们神色不满,纷纷悄声议论起来。

  “哼……狗仗人势的东西!”

  “就是!不就是有个姐姐嫁给了蔡瑁将军做小妾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孙鸿这厮一肚子草包,也就敢在咱们面前耍耍威风!呵呵……蔡将军喜新厌旧,他那姐姐很快就会失宠,夫人肯定会把他赶出府去!”

  侍女头领低声喝道:“都闭嘴!这些话若是传到蔡将军或者夫人耳中,有的苦头让你们吃!快做事!”

  “喏!”

  精瘦少年孙鸿并不知道侍女们在背后的议论,他离开花园之后,快步走向内院的书房。他刚走到书房外的院门处,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矮胖圆脸汉子从一边过来,他急忙停下来躬身行礼。

  “小人见过张将军!”

  这圆脸汉子正是刘表的外甥张允,是水师大将蔡瑁的副手,二人是荆州牧刘表最信任和器重的部下。

  张允鼻子里哼了一声,脚下不停向里走去,孙鸿的姐姐只是蔡瑁的一个玩物罢了,就算在府中管家面前做事,也没资格让他另眼相看。

  面对着张允的轻视,孙鸿脸上笑容不减,跟在对方身后几步向里走去。

  书房门外,白白胖胖的管家看到张允,赶紧笑着抢上来行礼:“小的见过张将军。”

  张允点点头,问道:“主公还在书房?”

  管家尚未答话,书房内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伯易(张允字),进来说话。”

  张允应了一声,快步走进书房。

  管家跟过去关上房门,拉着孙鸿去一边问话。

  荆州牧刘表坐在书桌后,手上捏着一张纸,皱着眉头正在思索什么事情,见到张允进来只是点了点头。他身材高大,相貌俊朗,少年时就闻名于世,又是鲁恭王之后,身份十分尊贵,当初单枪匹马前来荆州,短短数年时间就成为荆州之主,他汉室宗亲的身份起了巨大的作用。

  张允拱手道:“舅父大人,适才末将进来的时候,看到马家、庞家的几位公子都已经到了……”

  “先不提这个!”刘表打断了张允的话头,把手中那张纸递了过来,“先看看这封信。”

  张允双手接过信,先看了看落款,脸色随即大变,这竟然是袁绍、曹操和刘备三人的联名信!他急忙从头看起,信很长,他足足花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看完,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刘表低声问道:“伯易,你有何见解?”

  张允把信还给刘表,仔细想了想之后,小声道:“末将不赞同派兵去支援他们!”

  “理由何在?”刘表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的询问,难道张允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知道?公孙续的实力强大无比,袁绍他们若是被击败,幽州大军迟早会继续南下,到那时自己如何抵挡?

  “舅父大人,若是答应袁本初派兵前去支援,人少了无济于事,人多了的话……袁术、孙策二贼和咱们仇深似海,发现荆州空虚势必联手来攻,到那时又该如何应对?”张允焦急的说了一通,顿了顿之后,语气放缓道:“舅父宽厚仁慈,不过也不能为了救助他人,陷自己于不利局面啊!”

  董卓作乱的时候,曾经想拉拢袁术,后者不肯答应,为了避免董卓的报复迅速逃到了南阳,四世三公的名号何其响亮,很快就有一批人聚集到他周围。不久之后,长沙太守孙坚斩杀了南阳太守,只是他名望不够,根本无法服众,于是把南阳拱手让给袁术,还以下属自居,袁术遂得到了起家的基业,和孙坚结为了盟友。

  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时候,孙坚的实力逐渐壮大,袁术担心其尾大不掉,于是多有掣肘之处,孙坚忍气吞声和袁术维持着盟友的关系。后来袁绍想立刘虞为帝,想寻求袁术的支持,袁术早就有自立为帝的野心,拒绝了袁绍的请求,兄弟彻底反目成仇。随后不久,袁绍趁着孙坚不在的时候派兵去攻其地盘,却被袁术将其击退,袁孙二人的盟友关系得到稳固。

  袁术深感势单力薄,很快就和公孙瓒结盟以对付袁绍,后者也不甘示弱,和刘表暗中缔结了同盟,想南北夹攻袁术。袁术大怒,令孙坚南下攻打刘表,不料却遭到刘表麾下大将黄祖的伏击,苦战之后力竭而死。刘表趁机夺取了袁术一大块地盘,和袁术、孙策都结下了深仇。

  原本的历史上,袁术和孙策已经对刘表发起了好几次攻击,不过因为公孙续的忽然出现改变了很多事情,袁术竟然听从了刘备的花言巧语,悍然和公孙瓒断绝了盟友关系,还出动大军和刘备一起攻打幽州军。虽然此举间接导致了公孙瓒的战死,但是袁术损兵折将却没得到半点好处,也就没有能力来攻击刘表,回到淮南后就龟缩不出。不过若是刘表调遣大军前去相助袁绍,袁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联手孙策来攻打荆州是必然的事情!

  这些情况刘表一清二楚,因此听了张允的劝说之后,他心头一冷,顿时陷入了犹豫之中。荆州的强大在于十几万水军,步军只有四五万人,骑兵更是只有寥寥两千余人,且不说水军上岸后战力会大幅减弱,为了防备孙策渡江来击,他根本不敢抽调水军。袁术即便惨败在幽州军手中,凑一凑也能拉起来十几万人马,若是袁术狠下心倾巢来攻,搞不好还要紧急扩军,哪还有人马去支援冀州?

  张允见刘表陷入沉思,生怕他一意孤行派兵去支援冀州,急忙接着劝道:“舅父,我荆州还算富庶,可以支援钱粮给袁绍,荆州这边的局势他们都很清楚,应该不会强人所难。”

  刘表点了点头,还是觉得犹豫难决,他对着门外喝道:“刘全!”

  “小的在!”管家刘全赶紧大声答应。

  “去请德珪(蔡瑁字)、异度(蒯越字,刘表麾下第一谋士)、文祥(习祯字,刺史府长史)、公悌(傅巽字,刘表门下宾客,颇受其看重)来见某!”

  “喏!”刘全转身就欲离去。

  刘表忽然又喊了一声:“等等!去把马家和庞家的几位公子也请过来!”

  刘全离去后,张允不满的嘀咕道:“兹事体大,舅父为何要请那几个小子过来?”

  刘表神色不虞道:“伯易此言差矣!马季常(马良字)、马幼常(马谡字)、庞山民等人皆胸怀锦绣,乃是不可多得的大才,所谓兼听则明,听听他们的看法又有何妨?你记住,以后不许轻慢他们,迟早都会是栋梁之才!”

  张允低声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那几个少年公子只不过是赵括之流罢了,真要遇见大事是指望不上的。

  “唉……”刘表忽然叹了口气,脸色很不好看。

  张允纳闷的问道:“舅父大人为何叹气?”

  刘表再次叹了口气,黯然道:“据闻公孙续刚满二十,竟然做下了那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今更是压得袁绍等人透不过气来,真是令人惊叹万分啊!你的大表弟和公孙续年龄相当,整日却只知道吟诗作对,对战阵之事丝毫不感兴趣,吾百年之后,只怕他难以保全这份家业啊!”

  张允心头一震,他和蔡瑁交相莫逆,利益勾结很深,而且刘琦对他和蔡瑁十分厌恶,只喜欢和文人墨客交往,因此他们早就决定推二公子刘琮上位,为此多次暗中劝说刘表,只可惜刘表始终未曾表态。现在听刘表的口气,似乎还是中意长子刘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回头定要尽快和蔡瑁商议好对策,无论如何不能让刘琦上位!相比起这件紧要的大事,袁绍的求援根本没被他放在心上。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侍女的声音:“启禀老爷,参加游园诗会的士子们都已经到了。”

  刘表沉声道:“好生招待着,就说老夫要耽误一会,让他们先等等!”

  侍女刚走,管家刘全就带着蒯越等人赶了过来,把书房挤得满满当当。

  刘表也没心思客套,众人落座后,他就把那封信拿了出来,让蒯越等人传递着观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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