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巨大的爆炸声回旋在大梁帝都五十六坊上空,黑烟如夜幕,层层盖住天上的日光。

  平静的大地似乎也抖了抖。

  百姓恭迎长孙妃的声音戛然而止,皆不约而同看向城内声音来源方向。

  帝都西南宣宁坊方向。原先百姓稀疏,梁帝便择了这块地圈禁起来作为无名祠的建造地,并下旨让宣宁坊的百姓全部搬迁至东市繁华区。

  自无名祠开始修建,宣宁坊便再没有百姓出入,那个地方已经成为皇家重地。

  梁帝非常重视无名祠的建造,并没有启用工部的任何人,反而遣人从大江南北寻来一批能工巧匠,耗费巨资精雕细琢,力求至上工艺。

  数日前,无名祠完美竣工,又听闻晋王在滁州办了一桩大案并成功修葺大坝终止水灾。

  梁帝曾在上朝时无意中提起等晋王归来之日便与无名祠的完美竣工作为双喜于宫中设宴。

  谁也没有料到,在今日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宣宁坊内竟然传出了这样一声惊天巨响。

  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无名祠出事了。

  巨响过后便是无限寂静,因为宣宁坊距离西城金光门这个地方有些远,故而这边的人只听得到爆炸声,至于坊内还有别的什么小动静,这边是完全听不到见不到的。

  短暂的寂静过后,便是冷水入滚油的沸腾喧哗。

  刚刚还跪了一地的百姓顷刻间站起身子抱头四窜,这样的惊天巨响实在太过恐怖,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炸到金光门来,是以人人脸上惶恐至极,跑的跑,逃的逃,都向着他们认为最为安全的东市逃窜。

  叶天钰在听到巨响的那一瞬间惊恐地睁大眼睛,以最快的速度赫然起身,目光不敢置信地转过去看着宣宁坊上空那朵巨大的黑云。原本苍白的面色在那一瞬间铁青至极,他死死捏住拳头,迅速唤来刚才那两个内侍太监,沉声问,“发生了何事?”

  那两个太监早就被刚才的惊天响动吓得小腿发抖,他们自然知道是无名祠出事了,但此等出口成祸的话又怎能在皇长孙面前提起呢?是以面对叶天钰的冷眸质问,那二人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报——”百姓混乱的逃窜声中,传出一声极其尖锐高拔的声音,来人速度极快,骏马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也能不减速度飞奔至城门边。

  百里长歌从刚才那个声音听得出来,来人正是叶天钰身边的隐卫离落。

  骏马飞驰到城门口。离落迅速勒住缰绳,纵身跳下马,正准备冲叶天钰行礼,被他大手一挥,隐忍住暴怒道:“有事说事!”

  “长孙殿下,无名祠被炸毁了。”离落紧咬着牙,犹豫许久才把一句话说完全,声音落下之时,眼尾不经意瞥了瞥对面的叶痕,百里长歌等人,眸中杀意一闪而过后又将目光转回,等候叶天钰的命令。

  “无、名、祠!”这三个字,叶天钰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每说一个字,都好像被人用铅灌了喉咙,压抑沉重至极。

  “闪开!”沉吟片刻,叶天钰突然重重一把推开离落,怒吼道:“尽快安排驻城军过来疏散人群,精英卫全部跟随我去宣宁坊。”

  “殿下万万不可!”离落闻言赶紧制止道:“无名祠才刚刚炸毁,原因尚不明确,您金贵之躯,万不可贸然前去犯险。”

  “那你来禀报我做什么?”叶天钰阴沉着脸,“让我听着好玩么?”

  “不……”离落摇摇头,目光随意瞥了一眼叶痕,一咬牙道:“属下怀疑无名祠无端炸毁是有人故意而为,而且那个人就在这里。”

  叶痕自然感觉到了离落的目光,他端坐在马上,时不时将百里长歌的那缕发丝拿出来放在手心把玩,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百里长歌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有些忍俊不禁,想着梁帝大概嘴都气歪了吧,长孙城外拦截长孙妃引得天下轰动冒犯天威,儿子炸毁他的心血如弹指飞灰。

  当然,叶天钰此举必是早就经过梁帝默许了的,否则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做。

  然而梁帝定然没想到他这个最小的儿子智计无双,早就算到他会有所动作,故而提前设局,声东击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无名祠上。

  比起梁帝耗费了心血建造的无名祠,一个小小的长孙妃又算得了什么?叶天钰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不赶去宣宁坊,那么梁帝铁定认为叶天钰没有把他这个皇爷爷放在眼里,他这个皇帝还比不上一个女人。

  所以,归根结底,今日叶天钰是万万不能把她带走的,否则梁帝就真的以为叶天钰沉迷女色,无法堪当大任。

  叶天钰如此会算计为了皇权不择手段的人,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百里长歌偏转头,向旁边这位一脸若无其事恬淡自然的晋王殿下投去钦佩的目光,对方感觉到她的视线,将手中那缕发丝拿起来在手中晃了晃,挑眉一笑,并未说话。

  “王爷……无名祠被炸毁该不会是你的杰作吧?”裴烬轻轻将马儿赶到叶痕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

  他刚刚吐过血,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在白皙的面容上划出妖冶的弧度,从百里长歌这个角度看过去,倒颇有几分别样的美,甚至有几分熟悉的美。

  “裴侍郎,本王现在就可以让你为你这句话付出惨痛的代

  你这句话付出惨痛的代价。”叶痕冷笑一声。

  “下官敢说便敢当。”裴烬轻笑道:“能用如此逆天胆大的方法来解今日之局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王爷一人,而这才是你一贯的作风。”

  “裴侍郎,凡事讲求证据。”叶痕挑眉看着他,“本王知晓你跟随我多时,早已了解我至深,但这种话还是我们俩私底下慢慢说的好,不必当着大庭广众讲出来,否则岂不是让人误会你我的不和谐关系?”

  百里长歌听到这番话,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满满的基情让她这个正牌女友情何以堪?

  裴烬光看百里长歌的反应就知道叶痕在说什么了,他脸一黑,狠狠瞪了叶痕一眼蹙眉垂下头。

  那般似嗔似怒的表情,简直像极了她和叶痕打情骂俏的反应,百里长歌无语望天,一甩身回了马车。

  “请问本王可以进城了吗?长孙殿下?”叶痕看向那边紧皱眉头指挥侍卫的叶天钰,放高声音喊了一句。

  叶天钰死咬着牙看了叶痕一眼,良久才平缓了心绪,一翻身骑上马,对侍卫们一挥手,“迅速撤离金光门,前往宣宁坊!”话音还没落,马蹄声早已激起一地烟尘,人也在烟尘中模糊了身影。

  东宫的侍卫训练有素,不多时便把现场受惊的百姓全部疏离安抚统统前往东市。

  待烟尘散去,叶痕才对魏俞吩咐一声,“启程回府!”

  “王爷,我们要不要去宣宁坊?”魏俞小心地问了一句。

  “本王舟车劳顿,辗转几度才回了帝京,被皇长孙拦截在金光门外顶着炎烈的太阳中了暑险些没命,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去宣宁坊关心无名祠?”严重中暑险些没命的晋王殿下抬眼看着宣宁坊半空久久散不去的黑云,满意地弯了弯唇。

  魏俞立即明白了叶痕的意思,再不敢多言,一挥马鞭驾着马车前往长乐坊晋王府邸方向。

  裴烬自刚才那番话被叶痕噎住,一路上再没有多说一句话,在楼上楼前与叶痕道了别后直接回广陵侯府。

  “王爷,你把马让给我吧!”出了永乐坊,百里长歌掀开车窗帘对叶痕道。

  “怎么,你想直接回府?”叶痕明白了她的意思,微敛眉目。

  “是啊!”百里长歌道:“武定侯府和你们晋王府不顺路,所以我才向你借一匹马骑回去。”瞥见叶痕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她秀眉轻扬,“你放心,大不了明天我再把马儿送回来给你就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痕淡淡看她一眼,道:“你刚才也听见了,皇长孙让驻城军去疏通逃窜的人群,而武定侯就掌管着驻城军,他想必早已收到无名祠被炸的消息赶去了宣宁坊,如此一来,武定侯府里就只剩下那一堆女人,今日金光门一事,已经把你推至风口浪尖上,你要是现在回去的话,必定会被那些女人算计。”

  “切——”百里长歌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些个整天只知道窝里斗的女人,我还没放在眼里过,武定侯府由李香兰那样的女人掌家,总有一天要败在她手上的。我之所以那么早回去,是想去看看二老爷,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更多的消息尽快破解所有的案子揭开真相救出卿云表哥。”

  “那个不急。”叶痕缓缓道:“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案子等着你去破。”

  “你是指无名祠无端炸毁一案吗?”百里长歌闻言,这才想起来叶痕说过这是为她准备的案子,用来在梁帝面前立功的,她心思一动,乐呵呵谄媚道:“王爷,您看我们俩都这种关系了,这么一件小事,你直接把真相告诉我,到时候我装模作样去查看一番直接汇报给皇上不就完事了吗?”

  “我们俩什么关系?”叶痕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案子的真相上。

  “不就……不就那种关系吗?”百里长歌笑得春光灿烂。

  “爷不记得何时与你发生过关系。”叶痕傲娇地撇开脸,一副“你不来点实际的我就不告诉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情。

  “不说就不说!”百里长歌低嗤一声,“还想诓我的话,本小姐又不傻,凭借我这装满智慧的脑袋,必定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案子破出来,到时候闪瞎你的钛合金狗眼。”

  “什么眼?”叶痕皱眉。

  “呵呵呵呵,人眼。”百里长歌一把放下帘子,对魏俞吩咐道:“王爷不借马给我,那你绕一下,先载我去武定侯府你再回晋王府。”

  嘟嘟一听就急了,“麻麻你骗人!你刚刚还说回去以后就住在我们家的。”

  “呃……那个,我还有东西要回去拿,等我收拾好了就来找你好不好?”百里长歌险些忘了旁边还坐着个小祖宗。

  “不好!”嘟嘟愤怒地盯着她,“你要回去的话,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百里长歌一脸无奈。

  “反正我不管,你去哪里我就要跟着去哪里。”嘟嘟将整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那副样子,仿佛百里长歌下一秒就能长翅膀飞了。

  “叶痕,你就不打算说句话?”百里长歌觉得自己真的是败给这小祖宗了,她无奈之下只能向叶痕求救。

  “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他娘亲,你带着儿子回娘家也没什么不好。”叶痕淡淡吐出一句话。

  百里长歌险些抄起小几上的苹果扔过去砸他一脸,“你不是说了嘟嘟最怕脂粉味吗?侯府里的那些女

  里的那些女人整天涂脂抹粉,你就不怕嘟嘟到时候全身起疹子?”

  “作为娘亲,你应该全程照顾好他。”叶痕扬着眉梢,语气淡淡,“再说了,即便是起了疹子,不也还有你这个堂堂百草谷谷主大弟子在此吗?有什么好怕的?”

  “你——”百里长歌失语,她就知道每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她都休想从言语之间讨到半分好处。但是方才在城门口,她的确是亲口承认了嘟嘟是她亲生儿子,想必这会儿早已经传遍整个临阳帝都。侯府里的那帮女人只怕是全都知晓,这会子只等着她回去领家法了。

  “要不要我给你一块令信?”叶痕看出了她的犹豫,再度出声问道。

  “令信?”百里长歌不解,“做什么用?”

  “自然是表明晋王身份的一种东西。”叶痕轻笑道:“我担心你回去以后会被那几个女人纠缠。”

  “算了。”百里长歌摆摆手,“拿着你的令信去威慑她们,治标不治本,便是明着不来,暗着她们依旧来招惹我,如此,要你的令信何用?倒不如我干脆点将她们一次性收拾了倒还省心。”

  “也对。”叶痕弯唇笑道:“你向来就是个让人不省心的,谁还敢在你眼皮子底下不省心呢?”

  “你这是拐着弯儿的骂我呢?”百里长歌一听怒了,什么叫做她向来就是个不省心的?!

  “可不是从来没让我省心过么?”叶痕扶额道:“否则我怎么追了这么久还没尝到甜头?”

  “得寸进尺了你?”百里长歌无语望天,“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好了,现在我这个后妈连你儿子都认了,你竟然还好意思说没尝到甜头,叶痕,你那脸是什么材料做的,都不会红的吗?”

  “既然承认了是嘟嘟的亲生娘亲,不如把晋王妃该做的事也做了吧!”叶痕目光灼灼。

  “滚粗——”百里长歌轻啐一口,“三媒六聘呢?婚书庚帖呢?一分钱不花就想我做全套,你当本小姐是傻子?”

  叶痕眼风扫了扫整个身子靠在她身上的嘟嘟,嘟嘟看懂了晋王爹的暗示,立即来了精神,“麻麻麻麻,爹爹说他将来要是娶了媳妇儿,就把整个晋王府都交给王妃管着,包括小金库,他绝对不挪用一分钱。”

  “没兴趣!”百里长歌将头撇向一边。

  “爹爹的小金库里除了金银珠宝还有很多名贵的药材。”嘟嘟继续利诱。

  “困!”百里长歌打了个哈欠。

  嘟嘟无奈地看了一眼晋王爹,在得到对方的点头示意后,又神秘兮兮地道:“麻麻,我们家后花园里栽种着一棵天香牡丹,可美了,爹爹说,等晋王妃入府就送给她。”

  “真的?”百里长歌眼睛一亮,随即狐疑地看了这父子二人,便明白这肯定是叶痕的诡计,她悻悻坐回身子,清了清嗓子道:“休想骗我,天香牡丹在大梁不开花,这个常识我还是懂的,再说了,我又没见过天香牡丹长什么样,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这对无良父子合起伙来诓我?”

  “是真的。”嘟嘟语气坚定,“栽种天香牡丹的土是爹爹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那个土很特别,全是黑的。”

  百里长歌眉梢一动,转而望向叶痕,“你真的栽种了一株天香牡丹?”

  “是真的。”叶痕轻声答,“我以前听人家说天香牡丹在大梁不开花,于是我就在想应该是大梁的土质问题,我托人从别的国家带了泥土过来试了一下,依旧不会开花,后来偶然有一次遇到西域的商人途经此地,他送了我这种黑土,还送了秘制的汁水撒在黑土上,今年是第一次开花。”

  “这么说你早就见到天香牡丹开花了?”百里长歌心思一动,想着难怪那天叶痕能顺利将天香牡丹黑点画出来,原来是早就见过天香牡丹,再加上天生的过目不忘才助她成功连出线。

  “在我们离开滁州之前。”叶痕道:“其实你去晋王府的那天我就想让你看一看的,但是那个时候你对我防备心很重,我若是贸然带你去看,你肯定认为我对你图谋不轨。”

  “算你还是个正人君子。”百里长歌低嗤,随即想起了什么,石王德哀叹了一声,:“我们离开滁州这么长时间,想必花期已过,如今回去,花肯定早就谢了。”

  “今年见不到,还有明年。”叶痕宽慰她,“这种花花期很短暂,其他地方的花怎么开我不知道,但是我栽种的这一棵是我亲自看着开花的,当时有个很奇怪的现象。”

  “什么现象?”百里长歌忙问。

  “一株上面只开一朵花,在花苞伸展开那眨眼的瞬间,一朵花迅速分离成一模一样的两朵。”叶痕仔细回忆了一下又道:“这个过程速度很快,分离成两朵花以后不过盏茶的功夫就开始凋谢。”

  叶痕后面还说了什么,百里长歌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思绪一直围绕在那句话上。

  ——一朵花迅速分离成一模一样的两朵。

  这句话让她脑子里闪过一丝灵感,但具体是什么灵感,暂时说不上来。

  她只是一直回想着叶痕说的话。

  一株树上开一朵花,一朵花迅速分离成两朵,而且两朵花一模一样。

  制作手链的人想表达的寓意难道就是这个?

  这句话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了二老爷和哑女写的那两个字。

  一

  一个字:思。

  分离成两个:田,心。

  只有这件事的寓意大致和天香牡丹差不多,但是“思”分离开来完全不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字,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还是说她忽略了什么?

  百里长歌想的头疼,蹙眉问叶痕,“你再好好想想,天香牡丹开花的时候还有什么特征?”

  “基本上就是这个了。”叶痕摇摇头,看了她一眼后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因此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二老爷和哑女写的那两个字。”百里长歌郁闷地抱着头,拼命回想刚才一闪而逝的灵感究竟是什么。

  “或许这就是造手链的人想表达的意思。”叶痕道:“但是照着这两个字去推论的话,‘思’代表永昌长公主这个说法就得推翻,更甚至连长公主府有人回来复仇这个结论也得推翻。”

  “不用推翻。”百里长歌摇摇头,“直觉告诉我,所有的结论都不用推翻,我们现在还缺少很多重要的证据,只要证据一集齐,我相信天香牡丹的开花过程与这个字的拆分就能很好的结合在一起,而且我还有另外一个直觉。”

  “什么?”叶痕问。

  “我总觉得第一个死去的人才是所有案子里最重要的人,是这一切的开端,也是这一切的终结。”百里长歌语气有些不确定。

  “何以见得?”叶痕挑眉。

  “我暂时没办法给你准确的推论。”百里长歌摇摇头,“但我相信天香牡丹的开花过程将会是我揭开一切真相的重要推论,到时候肯定用得到。”说罢偏头看着叶痕浅浅一笑,“毕竟,那个人给的花就没有一次失误的不是么?”

  “说得也对。”叶痕点点头,随即惆怅道:“自从秦黛的案子过后,已经好久没有案子发生,看来我们真的打草惊蛇了,如今第四个人还没出事,我们调查的难度就大大增加,手里的线索就像一团乱麻,始终抓不到至关重要的点。”

  “没人出事更好。”百里长歌低叹一声,“已经死去的秦文少卿以及秦黛许洛四人都是没有罪的,如果后面注定要死的人都是好人的话,我宁愿那个人因为我们的打草惊蛇停止杀人,那样的话,即便我查案的速度会减慢也没什么,至少我心里会好过些,否则我会认为是自己能力不够,没能在幕后黑手杀人之前查清所有真相挽救他们,想到他们这些无辜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我会自责,会不安。”

  “长歌你别多想。”叶痕安慰道:“这一切本就与你无关,你也是无辜被牵扯进来,谁也不想那些人枉死,可我们现在证据不足,没法指控任何人是杀人凶手。别着急,一步一步来,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将一切都查清楚的。”

  “希望这一天越快越好。”百里长歌眉间忧愁不减,“我是真的累了,一方面是那个人离奇的杀人手法,一方面是我们俩的事与皇权的碰撞,再一方面,便是武定侯府的生死存亡,这些事压得我喘不过气,到底要哪一天我才能彻底摆脱束缚,好好活一回?”

  叶痕听到她这般埋怨,眼眸中溢满心疼,随后道:“相信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信你。”百里长歌看着叶痕,这一刻的世界除了他,周围都是虚幻,仿佛只有他在的地方,她才能真实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侯府到了。”不多时,马车已经行到了靖安坊武定侯府大门前,魏俞下了马车将小圆杌子放在地上。

  临阳帝都五十六坊中,长乐坊内全是亲王郡王府邸,而靖安坊和普泽坊内则是朝中王公大臣的府邸,广陵侯府在普泽坊,所以裴烬才会在永乐坊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长乐坊与靖安坊中间隔了个永乐坊。

  故而,叶痕送她到武定侯府其实已经多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百里长歌抱着嘟嘟下了马车与叶痕道别看着他走后这才直接走向大门。

  今日的武定侯府大门敞开,像是一早就知道她要归来特意让人打开迎接的一样。

  百里长歌在大门前三丈处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武定侯府。

  一时间心中涌上无数滋味,她想到自己这一趟滁州之行,发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些秘密很可能直接决定着侯府的存亡,一想到百年钟鸣鼎食之家即将被摧毁于那些本该被时光掩埋的秘密之下,百里长歌就觉得悲哀。

  她悲哀于自己出身的尴尬,这座府邸中,以前最值得她牵挂的傅卿云已经不在了,如今的武定侯府对她来说只是名义上的存在,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摆脱武定侯府嫡女这个身份,远离她这个所谓的“家”。

  然而,她的身份是永远的存在,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于是她又替百里敬感到悲哀。

  眼下的状况,百里敬所知道的秘密与她手中的证据形成了一个天平,一旦有一边松手,那么另外那一边就玩完。

  百里敬当初既然默认了那位冒充的三老爷进府娶了秦文名正言顺将小皇子抱出来养大,那就说明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将这些秘密说出口。

  眼下的情况就变成武定侯府能不能留下,取决于她会不会把真相揭开。

  一旦揭开最大的那个秘密,埋藏在武定侯府十多年的秘密将会公于天下,到时候这座历经百年之久的大宅还能否保得住?

  凭借梁帝多年来的铁血手腕,他将

  手腕,他将会用怎样血腥的方式在最快的速度之下将武定侯府灭得干干净净?

  这些后果,百里长歌每想一次就觉得异常心惊。

  这一刻,她开始有些同情百里敬,这样的惊天秘密藏在心里十多年,想必他每夜都睡不安稳吧?

  “大姐,你回来了?”

  百里长歌正在沉思,没料到百里若岚已经从大门内款款走出,她今日一袭鹅黄色罗衣,领口和袖口上都用精细的针法绣了浅色海棠,云鬓高绾,耳垂上的明珠铛越发衬得她整个人容颜明丽,从容的步子和脸上模板印出来的温和笑意彰显着她的端庄典雅。

  待走近百里长歌,看到了她旁边的嘟嘟,百里若岚这才赶紧行礼,微微福身,“若岚见过小世子。”

  百里长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想着这个女人在她去滁州的时候还因她那一巴掌装病躺在床上,今日又这般惺惺作态,究竟是真的被“晋王妃”这个身份威慑到还是另有算计,目前不得而知。

  但有一件事,百里长歌非常肯定,她抬起头来左右扫了百里若岚的脸一眼,啧啧赞道:“二妹妹,脸恢复得不错。”

  百里长歌不说容貌恢复得不错,反而说“脸”,这里面就大有深意了。

  果然,百里若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百里长歌向来喜欢对女人补刀,尤其是向百里若岚这么漂亮的女人,于是她又漫不经心补充了句,“嗯,弹性不错。”

  百里若岚彻底怔住,葱白手指绞着手帕,站在原地不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二妹妹你可别哭。”百里长歌赶紧拉着嘟嘟离她远些,撇撇嘴道:“我是女人,我也需要被人安慰擦眼泪的,不会安慰你,你要是站在这里哭的话,这周围没有垂涎你美色的男人,没人看得见,你岂不是浪费了那几滴眼泪?”

  她以为百里若岚要么勃然大怒,要么直接哭得梨花带雨。

  没想到百里若岚头一抬,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大姐说得哪里话,若岚又不是三岁稚子,哪里能说哭就哭的?”

  “那就好那就好。”百里长歌点头,笑眯眯地说道:“修为有长进了,不错不错。”

  百里长歌眼风一扫空荡的大门处,挑眉对百里若岚道:“上一次我回府,二妹妹是第一个出来迎接我的,这一次我回府,二妹妹依旧是第一个出来迎接我的,果然在这个家里,只有二妹妹一个人把我当成嫡女看待,也只有二妹妹一个人才是我真爱啊!”

  “若岚儿时本就与大姐最为亲厚,你两次回府,我自是应当出来迎接的。”百里若岚温和笑道。

  “那就不知你今日出来迎接的是晋王妃还是武定侯府嫡女呢?”百里长歌笑得越发灿烂。

  李香兰想置她于死地让百里若岚名正言顺当上嫡女,这份心思百里长歌还是看得出来的,既然百里若岚那么喜欢嫡女的位置,那今日就不妨刺激刺激她。

  百里长歌暗自冷笑一声,百里珊虽然讨厌些,但那个人所有的表情都写在脸上,有什么说什么,她就是见不得百里若岚这种绿茶白莲,脸上整天挂着笑,心肠却歹毒,背地里却可着劲儿的算计人。

  百里若岚脸色再次一僵。

  百里长歌的生母早就死了,她在这个家里又不受宠,根本不配做这个嫡女挡住自己的锦绣前程,所以自己必定不能承认眼下是出来迎接嫡女。

  可若是承认出来迎接王妃的话,整个武定侯府只出来她一人,其他没有出来的人便会因此获罪。

  思索再三,百里若岚突然笑道:“瞧大姐你说的哪里话,你与晋王还没有三媒六聘,婚书庚帖,你虽有了他的孩子,可毕竟还没有祭过宗祠,还算不得他的人,我们若是就此喊你一声‘王妃’,便是置你的名声于不顾,妹妹向来敬重大姐,怎可做出这般陷你于不义的事呢?”

  “二妹妹是想告诉我,你刚刚说我未婚先孕不知廉耻便是在维护我的名声吗?”百里长歌微微一挑眉。

  百里若岚脸色一白,“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妹妹真的是为了你好,才不称呼你一声‘王妃’,毕竟当下你头上还顶着个‘长孙妃’的头衔,妹妹若是胡乱喊你一声‘晋王妃’让皇上知道了,岂不是得降罪于府上?届时所有人因此获罪,只怕大姐也不会好过。”

  “那就多谢二妹妹的体贴关心了。”百里长歌笑着替她理了理鬓发。

  百里若岚看着百里长歌唇角那灿烂的笑,顿时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一直蔓延至全身,片刻的功夫,她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冷汗,脚步有些虚浮,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二妹妹你怕什么?”百里长歌故作惊讶,“我又不是会吃人,只不过看你头上爬了个虫子想替你拿下来而已。”

  她不说还没感觉,她一说,百里若岚顿时觉得脖子里一阵酥麻,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脖子一直往下爬,直接从抹胸里钻进去。

  “啊——”百里若岚顿时惊叫一声,胸前奇痒难耐,她想伸手去抓,却碍于百里长歌和嘟嘟还在眼前,更何况此处是府门前。

  但她实在抵挡不住胸前那阵奇痒,再也顾不得形象一边抓一边往府里跑。

  “麻麻,你为什么要在刚才那个女人的脖子里放虫子呢?”嘟嘟看着百里长歌,一脸疑惑。

  在他看来,只要没

  来,只要没冲撞麻麻和爹爹的人都是好人。当然,刚才百里若岚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嘟嘟是听不懂的。所以他自然而然认为百里若岚是好人。

  “麻麻是在惩罚她。”百里长歌蹲下身,很耐心地教导他,“你以后要娶个心胸宽广的媳妇儿,不要让她拘泥于后宅妇人这些无谓的争斗中。”指了指武定侯府的牌匾,又道:“就像这个地方,明明已经危在旦夕,明明言语之间就能顷刻遭到毁灭,偏偏那些目光短浅的后宅妇人还要在里面争个你死我活,为了区区一个名分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算到最后也不过是算计来一抷黄土,有什么意思?”

  这些话,百里长歌不知道嘟嘟听不听得懂,但她却越说越心酸,越来越觉得已经死去的前任掌家夫人,她名义上的娘亲嫁得非常不值,百里敬这样刀口上添血的男人,他或许有叶痕在战场上的风姿,却绝对没有叶痕的一腔柔情,百里敬应该是从来都不懂得怜惜与珍惜的吧!

  “麻麻,我以后要娶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嘟嘟咧嘴一笑,“爹爹说你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女人,那我以后是不是找不到媳妇儿了?”

  “小傻瓜!”百里长歌噗嗤一笑,将眸中朦胧的水雾压了回去,摸了摸嘟嘟的头,柔声道:“怎么会找不到呢,天下这么大,总有一款女子是最适合你的。”

  嘟嘟对手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走吧,我带你进去看看这些人又在玩什么花样。”百里长歌站起身,拉着嘟嘟的小手,二人缓步走进武定侯府大门。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才刚刚绕过照壁,秋怜就急匆匆走出来,见到百里长歌,顿时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

  在百里长歌的印象中,这是秋怜第一次这样笑。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可有什么情况?”百里长歌冲她点点头。

  “发生了一些事。”秋怜突然面色凝重道:“有些话在这里说不方便,奴婢随您回房慢慢道来吧!”

  “也好。”百里长歌点点头,“算下来,我走了一个多月,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情才对,反正我有时间,这就回房,你好好与我讲讲。”

  三人正准备朝着扶风阁走去。

  李香兰身边的大丫头红月突然走过来,冷凝的语气使得她原本就冰冷的面容如同覆了一层寒霜,“大夫人有请!”。

  红月直挺挺站在百里长歌跟前,并没有行礼,看向嘟嘟的眼神更是如同染了毒一样。

  “请我去做什么?”百里长歌面色一寒,想着这个家究竟还能不能有一天安宁了,她这个嫡女回府,不但没有人出去迎接,反而任何人都对她颐指气使!

  “你去了便知道了。”红月冷冷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根本就没把她当做人。

  “大小姐放心,奴婢会陪着您的。”秋怜投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百里长歌面色缓和了几分,极不情愿地拉着嘟嘟前往大夫人的院子。

  一路走过花厅游廊,园中好多花已经凋谢,自三夫人和少卿死后更是显得凄凉,如今的秋枫苑已经被百里敬给封锁了,门口遣了两个小吏看守着,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百里长歌收回目光,跟着红月进了大夫人的院子,还没进入主屋,便听到一个尖锐而充满滔天怒意的妇人声音。

  “百里长歌,你给本夫人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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