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歌接过陶响球又仔细看了一遍,依旧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她想着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头绪,去看看也无所谓。

  叶痕显然也跟她一个想法,轻轻点了点头。

  三人迅速出了楼上楼,往安济坊的方向走去。

  楼上楼属于永乐坊,地处帝京城闹市中心,去往安济坊,要经过满是古玩玉器的琳琅街。

  虽是雨后,街上人群却也熙熙攘攘,元光浩雇了一辆马车一匹马,他自己高踞马上走在后面,百里长歌和叶痕同车而坐行于前。

  闹市地段,马车行得极慢,几乎与步行无异。

  百里长歌急于查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几次掀开帘子朝外面看。

  叶痕自上了马车后就一直低着头研究那个陶响球,那样认真的神情,仿佛外界的一切喧闹都与他无关。

  百里长歌向外看的同时无意中瞥见他的面容,急躁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掀开的帘幕一角,投射进一抹光亮,刚好落在他略显深邃的眼眸上。

  似乎是突然闯入的光亮引起了不适,他微微皱眉,然后抬起头来。

  那瞬间,她看见他平素清冷的面容上,难得的露出了一分柔和,如同暖风吹过久冻的冰湖。

  “不要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的。”他牵动唇角,微微向上扬,声音清润好听。

  “好。”百里长歌不自觉地应了声,待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早已垂下眼帘。

  马车突然停下,百里长歌一个猝不及防脑袋往前一倾直接撞在他肩膀上,一股极其醇和干净的味道入鼻,带着丝丝寒凉。

  尴尬地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精致无双的轮廓,白玉雕琢出来一般,在这昏暗逼仄的空间里散发出独有的光芒。

  “王爷,前面太过拥挤了,马车过不去。”赶车的小厮下了车辕,站在外边汇报情况。

  百里长歌这才收回视线,坐直身子,又尴尬地咳了两声。

  “去看看什么情况。”叶痕收起陶响球,说话的同时眼睛看向因尴尬一直垂着头的百里长歌,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很轻,似有若无,却如同羽毛轻轻撩过肌肤,所到之处,勾起每一根神经的兴奋跳动。

  “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知道害羞的。”看了她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们又不是很熟,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害羞?”百里长歌有些无语。

  叶痕再没答话,瞳眸中的柔和一寸寸退却,逐渐染上幽凉。

  “王爷,前面死了人。”不多时,小厮回来禀报。

  “怎么回事?”百里长歌早已被这小小空间里沉重得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此时听到外面小厮的声音,如同见到救星,立即掀开帘幕,朝外面望去,趁机长长舒了一口气。

  “小的也不太清楚。”小厮为难道:“死的是一个妇人,看那装扮应当是高门大院里的夫人。”

  “我下去看看。”百里长歌对叶痕打了个招呼便跳下马车,跟着小厮来到出事的地方。

  元光浩身为大理寺卿,遇到这种事自然义不容辞,他立即下了马,跟随在百里长歌身后。

  三人前前后后到了人群最拥挤的地方。

  通往安济坊的这条主街旁边,有一条五尺多宽的排水渠,此时的水渠边上,躺着一具女尸,面部泡得起皱发白,已经认不出身份,但她身上穿的靛蓝罗裙以及散乱头发间隐隐露出一角的碧玉钗显示着不凡的身份。

  “唉…真晦气!”将尸体打捞上来的是两名皂吏,那二人此时正拿着打捞工具站在一旁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元光浩拨开人群走过去,高声问。

  那两个皂吏一看见他,立即敛去情绪,恭恭敬敬回话,“大人,今早衙门接到报案,说有人淹死在水渠里,我们兄弟二人受了府尹大人的命令前来打捞,可在这儿站了一早上也没等到人来认领,看来只有送到义庄了。”

  “等等……”眼见那两个皂吏就要动手,百里长歌突然出声阻拦,大步走上前。

  “这位是?”其中一个皂吏不解地看着百里长歌。

  “这位是晋王身边的亲信。”元光浩连忙解释,又看向后面紧闭着帘幕的马车道:“晋王路过此地,你们却在路边摆放了尸体,若是让王爷沾染了晦气,小心你们的脑袋。”

  两个皂吏闻言缩了缩脖子。

  百里长歌蹲下身,向一名皂吏要了手套戴上,这才往女尸头骨和手骨以及脚骨处捏了捏,又盯着女尸手腕上破旧的镯子看了好久,这才站起身将手套脱下来还给皂吏,转身便朝着马车方向返回去,只淡淡留下一句话,“送去义庄!”

  两个皂吏面面相觑。

  “让你们送就送,磨蹭什么?”元光浩虽然没看出什么来,但见百里长歌这个样子,心中了悟她定然发现了什么,吩咐完皂吏,不动声色地返回去。

  “如何?”叶痕靠在侧壁上,长长的睫毛垂落,盖住了狭长的眸,他并未睁眼,声音略显沉凉。

  早已习惯了叶痕的波澜不惊,百里长歌也没露出多意外的表情,只低声道:“一般淹死的人嘴巴紧闭,眼眸开闭不定,她必定会挣扎,所以双拳会握紧,如今是雨季,水渠里的水浑浊,她一挣扎,指甲里必定有泥沙,口鼻还会有水流出,以及腹部会发生水胀。而我刚才看的那具女尸嘴巴和眼睛是张开的,指甲干净,腹部更没有水胀,所以她是被人先害死再抛到水里的。众所周知,被水浸泡过的尸体会肿胀,但肿的只是肌肤,骨骼是不会发生变化的,我刚才替她摸了骨,再联系她左手上带着的镯子,确定了她的身份——我们府上的吴婆子。”

  想了想,百里长歌又补充道:“唯一奇怪的是,吴婆子身上穿的那些价值不菲的布料是从哪儿来的?据我所知,她在侯府的月银并不高,哪里会有钱买得起这些东西?”

  元光浩在外面听着,心中顿时生出对百里长歌的钦佩之感,而后又摇头叹息——可惜不是男子,否则可以为朝廷献一份力了。

  “哦?”叶痕微微挑眉,“这么说来这个吴婆子便是元大人所说那个烧窑铺子工头的姨母了?”

  “有可能。”百里长歌点头,“我们才刚刚发现端倪,背后那人却早已下手,他掐得可真准,这是不打算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了。”

  “也不尽然。”叶痕道:“那个人下手越快,说明他想掩埋的罪证越多,只要他有行动,我们都能找到线索。”

  “嗯。”百里长歌点点头,再不开口说话。

  安济坊,位于帝京南面,闹市区铺面庄子里普通的的金石玉器陶瓷古玩大多由这里加工批量售出。

  三人找到吴婆子的侄子陈安的时候,他正在瓷窑里劳作。

  “不知几位大人找我何事?”问清楚身份后,陈安的语气怯了几分。

  “我们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个?”叶痕从袖中掏出陶响球。

  陈安面色变了变,赶紧摇头道:“没见过。”

  “陈兄弟。”百里长歌走向前,微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来问此物,无非是想替你那无辜枉死的姨母翻案而已,既然你不肯相助,那我们只有另寻他法了。”

  陈安闻言,一瞬间面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长歌,“你说什么?我姨母她…她她她死了?”

  “尸体在义庄。”百里长歌道:“她被人杀了以后抛尸到琳琅街的水渠里,我替她验过尸,认得出来那就是你姨母——武定侯府的婆子。”

  “这怎么可能?”陈安依旧是一脸不肯相信的样子,喃喃道:“她之前还跟我说侯府夫人待她很好,给了她不少银子,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衣锦还乡颐享天年了,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死了?”

  百里长歌眸光一动,“这些话,她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一个月前。”陈安请三人进了屋,亲自煮了茶奉上,这才坐到一边缓缓道:“我记得那时候我这铺子刚开张没多久,姨母突然到访,说是照顾我生意,让我帮她做了一个东西。”

  “可是这个?”百里长歌偏头时,见到叶痕根本没喝陈安煮的茶,她从他手里拿过陶响球。

  “正是。”仅仅看了一眼,陈安就点了头。

  “那她可有告诉你这个东西做来有什么用?”感觉到距离真相近了一大步,百里长歌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她说,侯府里有一位夫人要出远门,没时间照顾儿子,所以给他做了这个玩。”陈安神情恍惚,陷入了当时的回忆里。

  “胡说!”元光浩怒目拍桌,“这东西顶多是和孩童玩具陶响球差不多,却并不是那种东西,你老实交代,究竟做来何用?”

  被他这一吼,陈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抖着身子道:“这个东西其实是可以拆分成两瓣的。”

  ------题外话------

  作者君有话说:某衣并非专业,关于文文里验尸方面均来自资料,还望考据党莫深究。

  另外顶着锅盖吼一句,路过的妞儿点个收藏呗,破四百的时候某衣就双更,嗯,破四百就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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