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全是因为梁氏所生的嫡子,倒不像梁氏的性情,随了元郎中,且元郎中现在还只有元大郎一个独子了,要是休了梁氏,元大郎的婚事也好还是将来的仕程也罢,多半会受影响,再则讲老安人还不得不顾及元郎中,就怕梁氏真在外头胡说八道,这样的事也难以跟外人证实,若事闹大了,元郎中被弹劾惩处,老安人也会自责。”

  芳期摇了摇头:“说到底还是元母和元郎中心地软,换一人,便是不休梁氏这恶媳,往庄子里一送,着人看守她不许外出便是。”

  “老安人心中也有愧意,她不知江夏侯府的内况,真以为长孙的婚事是被王娘连累才导致梁氏这般的气急败坏,且元郎中训斥了梁氏,罚了梁氏跪求高堂宽恕,梁氏依言而行,又被禁足了些日子,收敛多了,老安人就更是狠不下心来再施责罚。”

  当然要是梁氏真有心悔改,后来也不会发生那起祸变了。

  “我猜正因为元郎中这回惩罚了梁氏,让梁氏恨毒了他,才生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心肠,经上回事故,梁氏还知道了元公患有隐疾经不得气,她佯装悔改,其实正是在筹划着阴谋。”芳期道。

  “王妃心中明白,可老安人直到如今还不相信梁氏竟会狠毒至此,事发的那天,元郎中外出……”

  这回外出,是相邀晏迟去西湖泛舟观赏秋叶了。

  “梁氏身边有个婢女,嫁了人,生的小儿才三岁,那日带着孩子去拜望梁氏,不知怎么的就跑去了王娘的屋子外头嬉耍,王娘听闻孩子的笑声,就被引发了心症,冲出来抱着孩子不撒手,孩子被吓得放声大哭。

  梁氏去夺那孩子,王娘不撒手,老安人也不知道梁氏究竟跟王娘说了些什么话,等老安人去的时候,就见梁氏披头散发的,还捂着脚腕,梁氏身边的婢女都说是为王娘所伤,老安人急了,又怕王娘真伤了孩子,上前劝王娘松手,王娘喊了句‘谁也别想伤我孩子’,推搡了老安人一把。

  后来仆妇们一拥而上,把孩子从王娘手里夺走,王娘还想上前争抢,那孩子的娘就叫嚷着疯妇要杀人,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骂,说要告去官衙。

  那人本是良雇,嫁人后就不在元家做工了,不犯仆告主先当杖责的律条,老安人很是担忧,就想求梁氏去说和,孩子只是受了一场惊吓,又没有被伤着,老安人打算赔些钱财了事,梁氏怎么肯?说王娘就该被送去恶癔所,指责老安人老糊涂了,不是元郎中的亲娘,指使自家的侄女引惑元郎中,离间他们的夫妻关系,现在还要毁了元郎中的官途。

  元公被惊动,梁氏又骂元公是登徒子、采花贼,元郎中之所以这般愚孝老安人,定是与嫡母……那些话比上番的更加恶毒。”

  芳期扶着额头:“元郎中丧父,一时间况怕也顾不上处治梁氏,却没想到梁氏趁这时机会先使人中伤他,先下手为强。不过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情还透着古怪,梁氏不管家,手里并无财权,就算她还有些积蓄收买人手散布谣言,可哪来的本事买通御史弹劾元郎中呢?她除了夫家,也可谓无依无靠了,又哪里来的底气一定能把元郎中给谤杀?”

  彭氏默默颔首。

  御史可以风闻劾事,但不是个个御史都会行此特权,真有操守的言官,还是需要察证后才会奏劾的,而那些并不称职的御史,从不干损人不利己之事,像元紫东这样的官员,空有官位,并无差职,成不了别人的绊脚石,又未与他人结仇,仅凭风言风语,按理说是不会有御史跳出来弹劾他。

  梁氏背后,应当有人在替她撑腰。

  “不管这背后有什么蹊跷,外子既闻知了此事,就绝对不会撒手不问,梁氏呕亡翁父,狂悖不孝,若元老安人举告,外子便可审讯此案。”彭氏的态度倒是坚决。

  芳期也觉不管梁氏背后有什么人,大抵都不会是冲着葛时简去的,倒是她家晏大王和元紫东时有走动,且结仇颇广,说不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看来晏迟虽然已经有了跟元紫东“生份”的打算,但元紫东到底还是已经被人留意上了。

  恐怕要“洗清”元紫东身上的“标印”还得费些周折。

  芳期送走了彭氏,连忙将这边儿的进展告诉了晏迟,当然也说了她的怀疑。

  “这回倒是王妃比我更加细心了。”晏迟思忖了一番:“梁氏背后的确有人撑腰,不过应当不是司马芸两姐弟,他们现在攒着力道对付羿杜呢,抽不出空来冲我使绊子,再说我虽和元紫东有了几次来往,打算把他引荐给徐太傅的事只是跟王妃提了一提,消息绝无可能走漏,元紫东还不至于引起司马氏的留意。

  现在羿杜已被软禁在府里,司马修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现在连自己都被司马权给锁在了兴国公府,哪还顾得上梁氏,应当也不是他。

  我琢磨着这个人,兴许是王烁。”

  芳期一听,就知道晏大王不仅仅是推测,元紫东家中祸事一生,他恐怕就先料到了梁氏背后有人在作妖,且就这两日间,还察实了作妖的人是谁。

  没好气地推了晏迟一把,往榻上坐下来:“王烁不会直接和梁氏交道,多半是马氏在后头煽风点火了,不过王烁定然也是主谋,究竟他是怎么留意上元郎中这么个不起眼的空衔官的?”

  “元紫东的官衔可是礼部郎中,虽未领差职,论来也算王烁的属官吧,他肯定是生怕我故意提拔元紫东,在礼部安插党徒跟他作对,才至于未雨绸缪。要说起来梁氏之父梁彻,当初跟王烁还算有几分交情,不过梁彻死后,王烁显然忘了梁氏这位故人遗孤,在临安这些年,就从来不曾和元家走动过。

  也就是近期吧,得知元紫东意图攀交我,他才留上了心,马氏约过几回梁氏在外头碰面,只不过我起先虽探知了元紫东家中的内情,却压根没把梁氏放在眼里,她再如何狂横,元紫东并不会由得她闹腾,我也懒得盯着梁氏,竟未察觉她跟马氏勾搭上了,不过王烁家中却一直有我的人,事后求证也是易如反掌的。”

  芳期便问:“那马氏是如何蹿掇梁氏的,晏郎想必也了如指掌?”

  “王妃想听?”

  “我想借这起事,给马氏一个教训,自然要打听清楚她点了什么邪火,才撩拨得梁氏一门心思要把丈夫置之死地,她也不想想,元郎中要真被判了个不孝大罪,被判斩决,她儿子的前程也就毁了,元母便是再仁善,也必容不下她,她日后会落得个什么处境?”

  晏迟冷笑道:“不是个个当娘的都会为子女着想的,元紫东的小儿子一直没寻回,就只有嫡长子一个独丁,他心里还算有准见,没由得梁氏把儿子惯纵得愚狂狠毒,所以元大郎其实跟梁氏不那样亲近,梁氏为何想高攀江夏侯府?那是因为申青虞之母,跟梁氏的大伯母是姐妹,梁氏以为申青虞会念旧情,儿媳妇就会她同心合力,震压住元家人。

  这盘算落了空,梁氏又恨儿子是非不分,不长进,才让申青虞看不入眼,且她经那一回闹腾,可算彻底跟元紫东反目成仇了,把这些事一股脑都抱怨给马氏听,马氏假模假样的劝他,说元大郎不是不孝顺,只是也不敢忤逆祖母和父亲,说到底还是元紫东有宠妾灭妻的念头,元母一味偏心自家的侄女儿。

  马氏劝梁氏,要想出头,还得争回丈夫的心,毕竟元母年事已高,作威作福不得多久,王氏呢又已经患了失心疯,不再成为威胁,只要挽回元紫东的心,不怕日子没有指望。”

  “也是,马氏还没有愚蠢到直接怂恿梁氏气死翁爹陷害丈夫的地步。”芳期道。

  晏迟继续道:“可梁氏自己却清楚,元紫东一直怀疑是她的毒计导致庶子走失,那年元紫东从岭南回临安后,就再没踏进过梁氏的屋子一步,夫妇二人早就已经是形同陌路,如今更是有如仇敌,哪里还有挽回的可能?她自己就咬牙说,只有元紫东死了她才能出头。”

  “我猜马氏肯定会笑话梁氏的傻念头,让她莫说气话。”

  “王妃真是料事如神。”晏迟笑道:“元紫东即便死了,上有高堂在,梁氏母子两个可不能分家别居,元紫东底下还有手足兄弟呢,哪怕是元父元母都过了世,家产分成几份,梁氏连现在的锦衣玉食都休想了,只好节衣缩食的活着,元大郎要是日后考取了功名,日子宽裕一些,可娶妻就得是官宦门第的女儿,不是大家闺秀也必小家碧玉,有娘家人倚仗,梁氏不能做威做福,要是元大郎没法子考取功名,她倒是可以摆摆婆家的架子,不过日子过得苦,光摆架子算出的哪个头?

  马氏干脆就劝她,既然真无法跟元紫东过下去了,不如和离,马氏还跟梁氏讲,她有个族兄,两年前丧妻,现在想着续弦,她那族兄还不是白身,梁氏若改嫁,同样也是官家娘子。

  梁氏就动了意,不过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元紫东,自己琢磨出一个毒计来,硬求着马氏配合帮手,马氏百般推脱不过,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芳期听完这番来龙去脉,心里立时就有了计较,击掌道:“我有法子了,虽不能定马氏个同谋共犯,不过也管保让她尝尝被世人指责的滋味。”

  像王氏和马氏这样的人,没少为谤陷他人的伎俩,可休想回回都能全身而退。

  芳期在那儿摩拳擦掌的完善计划。

  晏迟“哈哈中”笑着把人搂进怀里:“王妃放手去干,捅了漏子也不怕,还有为夫在后头替你撑着呢,大不必废这么多脑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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