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河是坐马车来的。

  陶巧巧把姑娘放到马车上便探出头说:“楚大哥今晚还有事要谈吧,方才谢谢你,我送这姑娘去医馆瞧瞧就好,晚些时候把马车洗干净了再让马夫骑回来。”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楚清河说,盯着陶巧巧看了一会儿问,“你住哪儿?”

  陶巧巧原本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来祁州的,但现在碰都碰上了,再藏着掖着反倒不好,便坦荡的说:“我住云来客栈。”

  楚清河点点头,取下钱袋丢给陶巧巧,说:“若是还不够就记我账上。”

  钱袋留有他身体的余温,倒是比他现在给人的感觉要温和许多。

  陶巧巧这两年跟着方景染上了财奴的毛病,也不推辞,掂了掂钱袋轻快道:“我替这位姑娘谢谢楚大哥。”

  马车去了最近的医馆,医馆原本准备关门了,陶巧巧多给了一点儿钱,人家才愿意接诊。

  这姑娘的伤势看着严重,实则只是磕破了点皮,不会危及性命,但会不会留疤就说不定了。

  陶巧巧一口气抓了六副药,坐着马车把姑娘送回去。

  路上姑娘醒了,抓住陶巧巧的手就开始哭:“恩公,求你救救我,我还是完璧之身,我不想回那个鬼地方了,只要恩公救我,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马车里一片昏暗,那姑娘以为陶巧巧是男子,哭得相当可怜。

  陶巧巧并未回应,压抑的沉默压垮了那姑娘,她想跳下马车逃跑,陶巧巧轻声道:“丽娘应该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那姑娘愣住,而后不可置信的问:“你与她是一伙的?”

  她的声音尖锐,像是被人背叛。

  陶巧巧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进入楼里的姑娘,只要还是完璧,丽娘并不会逼她们接客,她们可以选择做其他的来偿债,路是你自己选的。”

  陶巧巧在陈述事实,但语气让人觉得冷漠,那姑娘大声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可以选择不接客,但我也要卖笑去讨好那些臭男人,她给我那点钱根本不够我赎身,我这辈子都要待在那个鬼地方,要是换做你,你甘心吗?”

  沉默了一会儿,陶巧巧反问:“所以你就骗丽娘你愿意接客,然后又故意寻死?”

  那姑娘不说话了,只偷偷往马车边缘挪了些,陶巧巧并未阻拦,任由那姑娘逃走。

  马车停在邀月楼后门,过了一会儿丽娘才出来,她看到空荡荡的马车并不意外,只幽幽的对陶巧巧说:“那小蹄子心眼儿多的跟筛子一样,也就是你,才会傻乎乎的被骗。”

  陶巧巧把抓来的药给丽娘,又拿了些银子给她,说:“人是我带出去的,这些钱赔给你,要是找回来了,这些药还是熬给她喝吧。”

  丽娘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说:“找回来也不安分,既然你愿意做这个冤大头,我还费那些力做什么。”

  陶巧巧听完把手里的银子收走一半,说:“如此说来我还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那就少赔你一点好了。”

  丽娘忙把剩下的银子拿走,嘴上说:“这一码归一码,她七岁被卖进楼里,我供她吃穿住用,还供她去舞坊学舞,花在她身上的银子可不少,我的银子都是楼里姑娘赚的血汗钱,你怎么好意思坑我的钱?”

  “好姐姐,谁赚钱都不容易,我做好事还被骂冤大头,还不知道上哪儿说理去呢?”

  丽娘说不过陶巧巧,前面又来人催她去招呼客人,便笑骂道:“你爱上哪儿说理上哪儿去,快别让我看见你,气得我头疼。”

  丽娘说完离开还让人关上了后门,陶巧巧收好银子,准备先把马车还给楚清河,刚绕过转角马车便停下。

  掀帘,楚清河长身而立,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月亮柔和的清辉洒在他身上,在他身后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如同一棵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的挺松,再也不会因为任何风雨弯折。

  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等多久了。

  陶巧巧主动开口说:“马车还没清洗,我打算送到你府上再洗的。”

  “无妨,”楚清河上了马车,在陶巧巧对面坐下,“时辰不早了,先送你回客栈。”

  这里离云来客栈也不是很远,陶巧巧其实可以自己回去,但楚清河说了要送,她便也不推辞,柔声道:“谢谢楚大哥。”

  楚清河平时出行只有一个人,马车并不宽大,这会儿两个人坐着,稍有点拥挤,陶巧巧虽然没有觉得不自在,也还是尽量缩着身子,避免与楚清河有身体接触。

  安静片刻,楚清河问:“什么时候到祁州的?”

  陶巧巧如实说:“今日一早,本来昨夜就该到的,有一段路被突然滚落的山石挡住了,附近的村民帮忙一起挖了大半天才挖通。”

  陶巧巧说的随意,并未将山石滚落差点将同行的几辆车马都埋在里面的凶险说出来。

  但她不说,楚清河也是知道的,今天一早他收到了下面县衙送来的文书,说前阵子雨水太多,山体松动,导致山石滚落,有一个商队差点被埋,现在路虽然挖出来了,但山体还是随时都有滑落的微险,请求州府派人前去帮忙。

  楚清河今晚和这些富商吃饭,就是想让他们出钱,好借着这个机会想办法加固山体,减少落石的风险。

  楚清河心知肚明,却也没有追问太多细节,轻声问:“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再待五六日吧,离开太久,我想回远峰郡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陶巧巧的语气忍不住有些依恋。

  这两年她跟着方景去过不少地方,见识涨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觉得自己必须要留在远峰郡才对得起故去的爹娘,却还是想要留在远峰郡。

  她规划好了一切,也比之前有主见多了,楚清河没再说什么,沉默的将她送到客栈。

  到了以后,陶巧巧跳下马车,扬着笑挥手告别:“我到了,楚大哥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楚清河撩着帘子,扬了扬手示意她自己进去,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放下帘子命令马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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