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在刺绣上的造诣是受老师傅多年熏陶而成的本事。

  她师承的老师傅乃是族中长寿的神人,历经百年不死,一根不起眼的绣花针穿上各色丝线,愣是在手里玩出了花儿。

  包括各种早已失传的民间技法也都在其中,苏锦一个不落全都学到了精髓。

  绣一方小小的帕子自然用不上炫技的技法,可要是想让老板为她的手艺折服,顺带谈出个好价钱以求谋生,又不能过分藏着掖着。

  故而尽管总共只绣了五块手帕,但是苏锦额外花了些心思,五块手帕的造型花样,绣法针技都各有不同。

  只要是懂行了见了,再上手一摸,就绝对不会低看她的本事。

  果不其然,老板带着熟练的挑剔之色走出来,在看完台面上的每一块帕子后就露出了惊喜的笑。

  “哎呦,没想到夫人看着年纪轻轻,手上的针凿活儿却做得如此精巧,是我看走眼了。”

  “来来来,夫人快坐下说话。”

  “来人啊,快上茶!”

  伙计蹬蹬蹬地跑去端茶,苏锦坐下的时候还不忘对着边上的顾瑀挤了挤眼睛。

  顾瑀眸色一恍失声而笑,静静地坐着看向门外也不吭声。

  老板拿着苏锦最后绣出来的那一面帕子爱惜得不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按耐住激动说:“夫人恕我冒昧,敢问这帕子是你亲手绣的吗?还有这上头的花样,似乎与我之前给你的不太一样,是你改的吗?”

  老板卖料子的同时做的更多的是成衣的买卖。

  只是专门养几个绣娘耗资过大,寻常小店经受不住这样庞大的开销,所以店里所有摆出来卖的衣裳鞋袜,绣品物件,全都是老板定下花样寻了绣娘各自做的。

  店里来往惯了的绣娘不少,手艺精湛的也不在少数,但是精巧如此还花样繁多的,老板也当真是头一回见,面上的惊喜怎么都压不下去。

  苏锦说起正事儿的时候很能端架子,面对老板的夸赞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下,轻描淡写地说:“您给的花样的确精致大气,配线搭色呈现出成品也出不了差错,只是那样的花样到底是寻常了些,不出错简单,想出挑却难。”

  “我想了想索性在原花样的基础上略微做了些修改,重新搭线配色得出了这几块,来之前我还担心怕您觉得我多事儿擅自改了花样,您不觉得生气就好。”

  老板一听这话撑不住乐了。

  “瞎改乱改的肯定不行,但是就这种水准的当然是多多益善的好,我怎么可能会生气?”

  老板说着露出了懊恼的神色,叹气说:“你那日来的时候,我瞧着你年岁浅,只怕你手艺撑不住坏了好料子,这才捡了几块碎布头子给你,要早知道你有这手艺,何必拿这样的碎布头子试样儿?直接让你做衣裳多好!”

  这话既出,就证明今日不虚此行。

  苏锦摩挲着袖口上的盘扣,笑眯眯地说:“那您是觉得,我可以试着做衣裳了?”

  老板不假思索地拍板点头。

  “那是自然!”

  苏锦眼里笑意渐深,说:“那咱们趁着今日正好谈谈价儿?”

  成衣铺子赚的是料子衣裳的钱。

  负责将不起眼的料子做成衣裳的绣娘赚取的则是手艺的工钱。

  只是同样是做衣裳,根据技法和手艺又可分成不同的价位。

  其中的门道可多,详谈起来也不必心急。

  顾瑀坐在边上像个被忽略的摆设一样,静静地听着苏锦和老板你来我往的就工钱谈价。

  明明是枯燥无味也插不上话的场景,但是鬼使神差的,顾瑀却不觉得有半点浮躁。

  等苏锦踹了他的脚跟一下示意他起身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没能将自己散漫到无边的思绪拉扯回来。

  苏锦踹了他一脚就抱着老板给的料子和针线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跟老板确认:“您确定不用定下花样?当真随我的意思试试?”

  老板乐呵呵地送到了门前,一脸很是放心的样子拍了拍胸口,说:“小夫人的手艺我放心得很,只怕我选出来定下的花样俗气糟践了你的手艺。”

  “你只管拿去按你的意思做,做好了按时间送来交货验收就行!”

  老板的爽快让苏锦眼里的笑深了几分,心情愉悦到抱着料子走出去一截,眼里都还闪耀着细碎的光。

  因为这次拿的是做成衣的料子,足足一匹整布,还有一些零碎小东西。

  苏锦个儿不高,哪怕是抱起来全然不费劲儿,可被布料遮挡住了大半视线,只能勉强露出个脑袋尖,扛在肩上倒是不挡视线,可张牙舞爪的走在人群中总有不便的时候。

  顾瑀跟在后头看了片刻,到底是没忍住伸手接了过来。

  “你知道你抱着这个挡在面前走的时候像什么吗?”

  手上空空的苏锦茫然眨眼。

  “什么?”

  “像一匹料子成了精。”

  完全看不见脸。

  顾瑀单手抱着料子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到正在冲着自己斜眼运气的苏锦,忍住笑说:“时辰不早了,再不赶着回去的话,晚饭没有饺子。”

  苏锦很想让自己看起来非常有骨气。

  但是事实证明,在衣食父母的面前骨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其实偶尔也是可以忽略的。

  她忘了上一秒的忿忿,愉快地拎着小布包撵上去,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刚才那几块帕子卖了多少钱吗?”

  苏锦跟老板谈价钱的时候顾瑀有意回避,因此只能猜到大概卖了个不错的价,不知具体。

  扭头瞥见苏锦眼里泛着亮光的兴奋,顾瑀故作好奇地说:“多少?”

  赚到第一桶金的苏锦按耐住兴奋竖起三根手指,乐道:“三十文!”

  手帕是男女都用得上的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寻常的粗布手帕最多三五文一块,稍好些的绢布帕子带些花样的,能卖到十几文,再精致讨巧些的,具体多少价就要根据绣娘的手艺和用来做帕子的料子来定。

  是个富人不在乎价高,穷人不在意精细二者都用得上的东西。

  三十文,听起来不多,可要拿着去逛一圈集市,能实打实地换回来三十个鸡蛋。

  而苏锦足足卖出了五块。

  那便是一百五十文。

  寻常农户家中靠着辛苦攒鸡蛋要想攒下这个数,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由此可见老板对苏锦手艺的认可程度之高。

  顾瑀没想到那么个小到不起眼的东西能卖出这个价,眼中泄出一抹意外的笑意。

  “不错啊,一块手帕能顶得上捡一个月的鸡蛋,今晚正好给你多打两个鸡蛋和饺子馅儿。”

  “只是我听人说过,刺绣伤眼,家里的吃喝有我扛着,你闲暇时做来取乐就行,不必太较真,还有就是……”

  顾瑀脚步微顿,转头看着苏锦认真地说:“回去以后,别跟任何人说你卖绣品赚钱了,自己赚的银子自己收好了,知道吗?”

  顾家都是些贪心不足的人。

  靠着顾瑀卖命得来的银子建了青砖大瓦房,过上了好日子,但是这些人是不会晓得知足的。

  怕苏锦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顾瑀自嘲一晒漫不经心地说:“自五年前起,我就在往家中拿银子,少的时候二三两,多的时候十两八两也有,粗粗一算这些银子供家里的吃喝绰绰有余,可无时无刻都有人在喊穷哭贫,不是因为不够,而是因为人心不足。”

  一旦让人知道苏锦在做什么,那她辛苦赚到手的这点儿可怜的铜板,就会被人想方设法地挖走。

  顾瑀自己迫于无奈吃了黄连当哑巴,但是他不希望苏锦熬红了眼换来的银子去给他人的贪欲做嫁衣。

  苏锦稍微一想就猜到了他的意思,点头之后又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

  “你能挣这么多的吗?”

  “那老太太手里岂不是捏了数百两的家底?”

  数百两的家底,这在村子里可是实实在在的富户。

  难怪顾家那么多人宁可让田地闲置着也不出去干活儿!

  种地干活儿哪儿有吸顾瑀的血来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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