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既已经摊明,琼亦直接道:“所以,你也能猜到我们停在此地是为何事。云雅,镇鬼封印是在何处被发现的?地钉现在又在哪儿?”

  云雅这才磨磨迹迹,不情不愿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此物用帕子包裹系紧,递到了她手上。琼亦打开一看,只见是根半尺余长的黑色长钉,钉上盘有复杂精致的龙纹,从锏钉柄头蜿蜒至顶尾,龙纹呈墨红色,活灵活现,宛如活物般在这两指粗的钉上游走。琼亦握住长钉,入手沉甸冰凉,也不知是何材质所铸,漆黑得好似能噬光。

  她拿到盛玄怨身前,他点了点头:“是它。”

  二人又将目光锁在了云雅脸上,云雅颇不自在,眼珠下意识在目眶里左游右动,吞吐道:“别这么看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从吴跃城脱身那晚,因担心那帮狂徒尾随,取我性命,就一个劲地跑。夜深时逃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崖中,被它绊了一下,这地钉已经松动,自己露出了半个身子在外边呢!我起初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拔它,怎奈如何也拔不出,然后,我将我的娃娃们都召唤出来帮我,结果谁知,我刚刚将小家伙们召出来,这东西一下子就从地下弹出来了,同时,还有些鬼祟的气息从山崖下露了头。我捡起这钉子才认出是殷墨蟠螭钉,知道是洛爻盛氏布法镇煞用的法宝,就收走了。”

  盛玄怨阖上双眼,继续听她讲:“我伏魂宗的修士最喜欢鬼息浓郁的地方的,锏钉离地,此处的镇鬼封印就破了,游鬼四溢。我带着鬼童们四处捉魂食鬼,替你们解了不少祸患呢,多亏有我才没让这附近一带的鬼祟害人,那破钉子又不是因我才松的,你们当谢我才对!”

  怪不得殷墨蟠螭锏钉被破,鬼息外溢,但我寻鬼除祟时却见之甚少,原来是她将鬼给收去了……盛玄怨在心中暗道,说得好听,明明是用邪法炼鬼,提升自己修为。

  琼亦问:“那你可记得是在何处发现的锏钉?”

  “自然记得。”

  “带我们去吧。”

  云雅叉腰,话音往盛玄怨头上拐:“想本小姐和你们五族之人合作,哼,简直就是……”

  话在此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很长一声“咕”的悲鸣,沉默好久:“呃……我饿了。”

  三人面面相觑,决定先在村子里买些吃食为上。

  *

  苏烨与晏庭深一面向位于兰岱谷的独傀门行去,一面打听张延和苍昱剑的下落。

  晏庭深专门请了位画技高超的画师,按照自己的口述画了幅张延的人像,与他那夜见过的男子足有九分相似,二人带着画像一路走一路问,得到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否定的答复。

  已过去近半月时日,却不见一点儿线索,就好似自那夜吴跃之战后,张延此人从人间蒸发一般。

  晏庭深想:张延是个凡人,不能辟谷,若是藏身深山,食物来源不定,还需生火做饭,留下的痕迹更容易叫人捕捉,藏木于林,藏人于群,他不过是藏得巧了些,不可能滴水不漏的。

  二人途经清幽灵郁之处,便停歇修炼真气,其余时间大多在行路,途中遇见同为修道之人时,苏烨就上前搭话,请求来场武技切磋,他性格爽朗,善于交谈,受邀的修士大多不会拒绝他,短短半月,苏烨已前前后后打有四五十场,领教了诸多杂门小派的招数,因不便使用苏氏花剑,以防暴露身份,他只得凭借自创招路来战,比试有输有赢,也失手落过伤,却在斗武之中提升了剑术,感悟出更多打法来。

  苏烨的修为虽在长进,却仍旧是在低阶修士的“凝气”阶中缓慢增进,丝毫没有突破门扉、升至高阶的迹象。

  许是急于升阶的心态影响了他,近来的修炼频频不顺,苏烨深呼出一息,从入定打坐中醒过神来,在一侧为他护法,实则是在念书的晏庭深劝道:“不必心急。”

  苏烨双手握拳,面色凝重地点头:“嗯。”

  停顿半息,他问:“晏兄,今日还是继续赶路?”

  “听说这深谷之中还有个修为高深的老道,你昨日不是没打过瘾吗?咱们不妨顺路去问候问候这位老前辈?”

  听言,苏烨一骨碌站起身子:“好啊!话说这都小半月了,盛玄怨他俩那边的事还没办好吗?”

  “他们解决完封印的事,定会来找我们的。琼亦走之前我还和她互留了传信法术,若有消息也能收到。”晏庭深说时垂下眼眸:“倒是那张延,如何也打听不到他的下落。”

  “没办法咯,只得碰运气找。走吧走吧,任我去会会那老道!”苏烨撸起袖子,扛着掠风剑,一步一跃地轻功向前赶去了。

  *

  “在哪儿?”琼亦望着云雅越走越举棋不定的步子,诧问:“我们不会又迷路了吧?”

  二人对云雅一顿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却带着二人在这茫茫苍山上绕了近两三个时辰也没找对路,若不是琼亦拦着护着,盛玄怨只会当她是在存心戏耍自己,出手拷问。

  “我……”云雅望了望天边山石:“那天是晚上!我又是逃跑上山崖的,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她走在前边仔细认了认路:“你们别急!我再找找,定能找到的。”

  盛玄怨一路上都在感知鬼息,鬼气极薄极少,趋近于无,心道:我这几日都没有涉手封印之事,该不会是族中已经发觉边界鬼息异动,派人将封印补好了吧?

  心中虽是这么想,可仍决意要亲眼见到才肯安心。

  三人轻功行上了这座山的崖顶,只见云雅在前左看右看,而后腼腆一笑:“好像,也不是这里……”

  琼亦再站不住了。

  两个多时辰!

  整整两个多时辰!

  真是受够了!

  她气道:“云雅!你再好好看看,到底是哪?再走下去我鞋都要磨破了!”

  “就知道凶,凶什么嘛!还朋友呢。切!”云雅嘴上恹恹地回击着,在山巅眺望,她远视半晌,忽而高声唤道:“喂喂!陆溪,大臭脸,看那边,是那头的山崖!这回绝对错不了!”

  看向她所指的矮山山崖,琼亦将弦歌抽离鞘中,向云雅伸手:“趁天还没黑,我们御剑去。”

  云雅见她御剑飞起,摇摇晃晃与她一同站在弦歌之上:“不会掉下去吧?陆溪,我怕高,你飞慢点!”

  “不会,扶好我。”琼亦运气捏诀,弦歌剑缓缓升空,疾速向云雅指着的山头飞去,盛玄怨一声不吭飞在她们身后。

  半刻钟后,三人落在了峭壁上,这处的确十分隐蔽,是为山中山,四面被几座山峰环绕藏匿,云雅环视一周,十分肯定地道:“我就是在这里捡到蟠螭钉的。”

  听言,盛玄怨念咒施法,不一会儿便感应到了殷墨蟠螭钉的原处,现今已被人用另外的辟邪之物补好,心道:看来,是族中派人来过了。

  又暗道:竟真和这云雅所说一致,不是被人外力破坏,而是因地底鬼气郁结,被地煞强行冲破了封印。恐怕在她召唤出炼化鬼童后,封印外部鬼气突增,才彻底将殷墨蟠螭钉从地下逼了出来。

  既然锏钉取回来了,封印也已被人补上,并且未引发祸患,那这妖女留着也没用了。

  见盛玄怨暗下握紧承影,杀心渐浓,琼亦眉头轻蹙,摇了摇头,她做不到将云雅利用完就杀掉,那样与极恶之人没什么差别,更何况,云雅与传言中噬魂饮血的魔宗人不同,本性并不坏。

  盛玄怨默默将剑放了下去。

  “我没骗你们吧!”云雅皱了皱鼻子,“好了,陆溪没事,你二人也重逢了,被破的封印点也已经带你们找到,我该走了。”说罢,她拍拍衣袖准备离身,面前渐黑的树林中突而走出一人。

  那是位身着大红衣裙的女子,身负轻剑,莲步如风,满裳亮色却一点儿也不显艳俗,反而更衬出她世间独有的婀娜华容,正是秦寒川。

  琼亦见到秦寒川拔剑而来,怔在原地。

  盛玄怨也吃了一惊:“嫂嫂?”

  秦寒川本以为是蓄意破坏封印之人回到原处作恶,不想竟是他们,眼中的凶狠之色随着她眨眼抬眸间倏而消失:“小玄怨,怎么是你们?”她余光下意识地扫过云雅,笑容温柔似水:“嫂嫂待会儿再与你们叙旧。”

  霎息间,极强的威压从她身上倾泄,琼亦只觉身子一颤,失声道:“云雅!小心!”

  秦寒川手中的“折泪”剑细如虹,纵剑而刺,云雅一时被她的容貌惊羡,经琼亦点醒,连忙念咒召唤出鬼童作战,鬼童身上浓雾涌现,正狞笑着要做出变化时,赤色剑光带着劲罡而过,将那身躯坚比岩石的鬼童瞬间被轰成灰烬。

  云雅没曾想自己连她一招都接不下,痛呼:“元儿!”她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秦寒川,不住地往后退。

  面前这女子带给她的压迫感太强了,她敢担保在北境绝不可能有谁能带来这般威压,就连她的宗主父亲也没有此等修为。

  “嫂嫂!”琼亦如青风般飞至云雅身前,求情道:“这是我朋友,她不是恶人,请嫂嫂不要杀她!”

  秦寒川咦了声,收剑笑道:“呀,怎么现在知道唤嫂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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