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高台,琼亦与谢旸羽已经登上台侧,她定定打量着面前那位手提幽紫双剑的高瘦少年,弦歌剑背在身后,心中思索道:彼时在青枫镇的会武赛中并没有谢氏之人,我也从未与习牵机剑术者交过手,只读到过作为毒门的谢氏剑术是为双剑,名唤“牵机”。

  书中提到的双剑牵机,剑利招狠,“牵机”之名并非形容剑法狠毒,而是作为炼毒大族的谢氏其佩剑本就含毒,还可以其招式功法来控制毒性浓烈,是十分棘手的对手。

  谢旸羽似笑非笑,先是瞥两眼琼亦的佩剑,而后如视珍宝般望着自己手中双剑,神情极度从容。

  盛玄怨目视着相互行礼作为试武之始的二人,暗想:对于琼亦而言,谢旸羽这身修为构不成太大危胁,只是剑毒难避,不要受伤才是。

  琼亦站直身子:“望赐教。”

  “陆姑娘可别手下留情!”谢旸羽说时就提着双剑极速追来,琼亦不退反进,抵剑而上,见他左剑刺来,她一手张开喝道:“风凝!”肉眼难见的气流汇聚于她掌心生生接下了这一剑,而后她侧身相斩,逼得谢旸羽不得不后退暂避锋芒。

  “什么东西?”谢旸羽只觉得方才那瞬自己的副剑被莫名的气流弹开了去,尚不明原因,再次挥剑时心中多了几分顾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席位上的几位宗主都是何等眼力之人,自然明白那是历经“破境”时有悟心之人才能领悟到的独技,道者唤其为“赋”。

  “想不到啊,陆宗主你这徒儿年纪轻轻就已是高阶修士了。”岳煜惊叹道:“获之‘赋’技者罕见,这小女娃当真有几分本事。”

  陆斌面上几分得意藏的倒深:“岳宗主过誉了,胜负尚未分出,我徒儿未必是谢公子的对手。”

  盛尚霈只是盯着台上二人,并不言说。

  “不过是御守的奇怪把戏,此女剑势不强,力道也小,我双剑还制服不了这种力气的单剑吗?”谢旸羽想着,手中双剑舞得更快了,琼亦抵住他毒剑,心中却开始细细思量:牵机剑法一式双剑,我做不到一剑震退他来化解守势,若只顾防守又招招受制于他,不知这场比完是否还会有人叫阵于我,速度优势不宜现在用上,不如……

  这么想着,心中早已盘算好了,琼亦挥剑旋身,雪白剑气自四周而溢,是为陆氏游追剑三式,“心旋”。谢旸羽双剑相绞抵面而来,剑身隐隐泛出深紫光芒,正是牵机剑二式,名唤乌骨舞。琼亦见他招式袭来,点地跃起一剑劈在双剑之上,而她借力空翻而过至谢旸羽身后,转身就是几道剑光,谢旸羽迎着剑光而来,她又借力打力在空中相避,专趁着他来不及转身之时出剑,谢旸羽被这一来二去绕的眼晕,已被她巧妙化解了不宜还击的窘境。

  “陆宗主,游追剑法讲究的是一个‘稳’字,你这徒弟打法凌乱,当真与陆氏剑法牛头不对马嘴。”谢琮见其子陷入苦战,不免颇有微词。

  陆斌却说:“我族剑法求稳,是求入了自己节奏中的稳,更求的是看似散乱却形神合一的‘心稳’。”

  琼亦一手操纵“风凝术”聚气另一手持剑而上,谢旸羽冷笑一声:“不过是轻功而已,当谁不会了?”蹬地飞起借势敌来,从高中以双剑真气交织成一道密网压向还在台上的琼亦,抬头只见密密麻麻的紫色剑光以空中猛降之势倾泻,她反应极快,以剑点刺向脚下木台,借反推之力身子向前翻飞躲下剑气之网,谢旸羽趁胜追击抵剑而起,欲将浮在空中的琼亦打落在武台之外,笑喝道:“落在台外可也是算败的!”

  “是吗?”琼亦清笑一声回应,语气中几分不屑,踏在武台边缘高约一尺的木围栏上直冲他而来,弦歌剑上气息急剧变化,白光刺目,如离弦之箭,谢旸羽不甘示弱,双剑紫气浮动迎上白光,三剑相撞发出巨大轰响,剑气如波般层层远荡,桃花为剑风所携纷纷扬扬下了一场雨,粉瓣漫天飘落。

  “唔!”谢旸羽被剑波震下,落在台面双剑重重插入木地稳住身子,心道:这女看着瘦小,一剑竟能有这般威力!抬头目视前方却不见琼亦人影,“奇怪,人呢?”正惊神之时听宴席上传来母亲周淑清的大喊:“羽儿!小心上方!”

  什么?!

  谢旸羽猛地抬头,空中投下了一簇阴影,烈阳穿过她翻飞的浅青衣袖,如明边灼尽的天水碧,弦歌剑上白光耀眼刺得他一时睁不开眸,对视之瞬,她眼神锐利明快,犹如剑光。

  怎么回事,她为何还在空中,这不可能!

  见琼亦借重力之势劈下一剑,谢旸羽慌忙握紧双剑咬牙接住,额上冷汗连连溢出。琼亦见他双腿马步扎开,底盘稳固,已化去自己大半剑力,这一剑是不太可能让他落败了,便一脚蹬在他胸口上,双手平展如羽翼般向后退去,长裙纷飞。

  “……好轻功。”苏旻沉吟许久终于开口,方才谢旸羽未见到的,倒让他们座上几位看得极为清楚:在空中为剑气所逼退的琼亦接连几个旋身化去冲劲,而后落花纷飞,她竟是借着风力点踏在那浮空的桃花瓣上再度飞起,向已落回武台的谢旸羽奇袭而去。

  倘若不是谢氏夫人提醒,谢旸羽恐然早已落败。

  这孩子当真是好苗子,放于现今大族之中都为姣姣者,倒可惜被那盛家约亲去了。苏旻叹了一息,心想。

  陆阑珊心底那叫一个别扭,咬着牙观战,她可一点不想看陆溪言出尽风头,又想叫她好好胜下这场比试。那变幻莫测的脸色差点叫人将纠结二字写在脸上了。

  琼亦舞剑,脚点飘落而下的花瓣飞刺而来,谢旸羽胸口作痛以剑而挡,见他正是疲于防备的时机,琼亦眼尖抓住机会振剑而入,弦歌剑刃转向身内扭去又是一刺,谢旸羽主剑被制,副剑立刻斩来,琼亦胆量极大地手刀劈向他手腕,后仰弯腰向下躲避,紫光毒剑从她后脊擦身而过,与此同时脚尖勾住他脚腕向后重重一拉。

  “扑通!——”谢旸羽猝不及防被她小招绊倒,后背着地狠狠摔在了台上,他想将剑抵向她身前时只觉脖子一凉,琼亦将弦歌剑尖指在他喉上。

  “谢公子。”她展颜笑道:“承让了。”

  座下传来抚掌之声:“好比试!”

  琼亦收弦歌归鞘,拉谢旸羽起身,他脸色因恼怒有些涨红,又输的明明白白,咬牙强道:“陆姑娘轻功远在我之上,剑术卓绝,谢某不服也得服了。”

  “是我取巧,若非试武会友,谢公子不忌惮牵机之毒,败的便是我了。”

  谢旸羽听她恭维,身后发辫一扬,头仰得高高的作应,“那是!我谢氏毒剑岂是浪得……”话音未落,见她发上还沾有落桃花瓣,一时想要抬手替她摘下来,琼亦却已向前去与座下宗主夫人们作揖:“陆某献丑了。”

  谢旸羽一怔,也得上前行礼,而后从台上走下。

  陆斌与杨素咏皆笑着点头,“不错。”

  陆阑珊却撇过脸去:“马马虎虎。没丢咱家的人就是了。”

  “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盛尚霈淡淡道,“谢旸羽为谢氏独子,年轻有为,自不是什么易对付的角色。小暻,方才最后那剑你可看清了?”

  盛玄怨见琼亦胜了比试比自己胜了还开心,回言:“爹,看清了。她时机抓得很好,应当是察觉出那时可结束对局,趁谢旸羽尚未反应过来,一举获胜。”

  “虽知剑锋蕴毒仍敢贴身为战,胆量当真非同一般。”盛轩尧笑道,“三弟,你可选到宝了。”

  秦寒川望着那快步坐回席中的琼亦,她正扶正发饰,拍抖衣裙,面上却不似初始入宴那般闷切了,笑道:“有点看头。”

  “那个姐姐随着花瓣飞起来像仙子一样!好厉害呀,霏儿想学,也想学飞!”盛霏儿抱住秦寒川的手臂,边摇边唤道。秦寒川笑应:“好,霏儿可记着,那位日后便是你小婶婶了。”

  “小婶婶!”盛霏儿望向琼亦,“霏儿的小婶婶!”

  “不过是趁运。”盛子靖漠然道:“从方才那招便可看出她体术一般,不过是动作干净利落,轻功好些,也没什么出彩的。还需如此以身犯险的斗武只能说明她武技平庸,值不得如此夸耀。”

  场面顿时安静不少,秦寒川打了去:“你倒是会说话,平日里怎不见你说?”

  盛玄怨不愿与最亲近的二哥争论,只道:“琼亦她胜得赏心悦目,自是有可取之处。二哥莫再说这种话了。”说罢皱了眉转过身,倒是幅置了气的模样。

  盛子靖见他如此,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良久,“行。”

  琼亦本以为自己给那些质疑自己的人一个下马威后就可以好生歇息,吃酒用食了,却不想凳子还没坐热乎,岳氏席位上就站起一人,她没抬眼仔细看时觉得大概是那位武痴岳桓见此比试心中生痒,也想来比上一场,没成想那起身之人竟是他妹妹,岳长乐。

  岳长乐起身向琼亦行了一礼:“陆姐姐。”

  琼亦这下不得不转身正眼去瞧,岳长乐莫约十三四岁,恰是豆蔻年华,一身红艳艳的褂子利落又惹眼,头发扎得简单大方,朱红色的头绳随着她颔首动作轻轻摇晃。她躬身回礼,只听岳长乐道:“陆姐姐有所不知,我自三年前的北山武会中初见盛小公子,一见钟情。去年苏氏在宜泽的听学因小事耽搁,无缘相赴,本想着今日一宴,是我心心念念见着盛小公子的日子,却听得这么个消息,我……”

  她捂住脸长长叹了一息,琼亦听得脸都要绿了,又听她道:“我只愿与姐姐比上一场,让我输个心服口服,断了……这无端的念想。”

  琼亦愣然站在原处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这岳长乐倒底是想断了念想,还是想找借口揍她一顿泄愤,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盛玄怨:你这是哪来的桃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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