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骗他说留仙阁有饭吃的?”

  温初九一脸严肃的看着沐灵,捎带着,温十五也同仇敌忾的盯着她,两个人的神情如出一辙,竟然有了几分相似。

  沐灵先是一愣,随即被逗得笑起来,伸手揉了揉温十五的脑袋:“你们看上去还挺像的。”

  温初九把温十五拎到自己身后,一脸戒备的看着沐灵:“不要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骗他去那里!”

  “九哥倒是说说,我如何骗他了?”沐灵收回手,一脸坦然:“那日傍晚,他在门口蹲着着实可怜,我才上前与他说话,他想找个不饿肚子的地方,我便让他去找个活干,难道也错了?”

  “偌大的南浔,难道除了留仙阁,就找不到活干了?”

  温初九反问,加上之前的猜想,怎么看都不觉得沐灵像是好心帮这小孩儿的人。

  “九哥这是在质疑我?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你很可能是杀云朵的凶手!

  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出这句话,却在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反应过来。

  不是她!

  云朵身上的是剑伤,就算云朵一点武功都没有,沐灵的右手废了,她拿不起剑,根本无法在云朵身上留下这样的伤。

  温初九一时没有反驳,沐灵继续开口:“不管是在南浔还是在其他地方,招人都是要看户籍的,还要有保荐人的信函,这孩子恐怕从未在官府上过户,甚至还可能有偷盗的前科,你觉得他能在其他地方找到活干吗?”

  温初九还没来得及反驳,温十五就大声辩解:“我没有偷过东西,我爹说过,偷东西不好!”

  说完,踮着脚想把手里的糕点放回沐灵的盘子里,沐灵先他一步高举盘子。

  “这糕点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你要吃就吃,不吃扔掉就是。”

  沐灵说完转身去了前厅,温十五低头看着手里又白又软的糕点,又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温初九,像刚被人欺负了一样。

  “不想吃?”

  “不吃。”

  温十五答得干脆,眼底更是满满的坚定,温初九有些想笑,这孩子倒是有骨气的紧。

  伸手把他手里的糕点拿来吃掉,温初九带着他继续往南院走。

  快到南院的时候,温十五捏了捏她的手心。

  “怎么了?”

  “她是坏人吗?”

  ‘她’自然是指的沐灵,温初九刮了下他的鼻梁:“虽然她无凭无据说你偷东西不对,但说的也有理,你也不能随便说她是坏人。”

  “我不喜欢她。”

  温十五低下头说,声音有些闷闷地,温初九只当他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带他到南院找了个房间和人挤挤,然后又让管事的给他找点轻松一点的活干。

  刚刚沐灵说的话很对,这孩子在官府没有户籍,以后找活娶媳妇儿都是难事,如今既然入了南麟王府,就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若是能在南麟王府留下,这辈子应该是吃穿不愁了。

  当然,前提是这孩子别无意间暴露出什么根骨奇佳的练武天分,万一被那个阎王看中抓去参军就不太好了。

  温初九没什么保家卫国的牺牲精神,她最向往的生活就是一日三餐不愁,时不时可以到处闲逛一番就可以了,所以她不指望温十五能有什么大的成就来报答自己,只希望他能一生顺遂无忧。

  安顿好温十五,温初九也没去前厅,自觉地去厨房打了热水准备给凤逆渊泡脚,刚提了热水进去,凤逆渊后脚就跟着进来,温初九立刻谄媚的跑过去。

  “王爷,小的帮您宽衣。”

  凤逆渊默不作声的摊开手,任由温初九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挂在一旁的屏风上。

  脱了衣服,凤逆渊坐下来泡脚,温初九很是殷勤的帮他捏肩:“王爷,那个孩子我让他在南院找了个房间挤挤,他虽然看着小,也能做点杂活,王爷您看要不给他安排个差事干干?工钱什么的就不用说了,他能在王府干活是他的福分!”

  凤逆渊还是不说话,温初九改为蹲下来帮他捶腿:“王爷,那日的确是我不对,你要生气冲着我来就是了,这孩子是无辜的,南麟王府这么大,也不多他一个小屁孩儿吃饭对不对?”

  凤逆渊还是没有反应,温初九的手渐渐不安分起来,眼看要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手腕被扣住,凤逆渊终于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温初九识趣的收回爪子:“王爷,小的知道你是免冷心善,不然今天也不会开口让我把这孩子救下来对不对?王爷既然都开了金口,何不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凤逆渊伸手挑起温初九的下巴,眼眸深邃的看着她:“你与他认识?”

  “只是有过两面之缘而已。”

  “为何这样帮他?”

  温初九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舔了舔唇:“小的看着他可怜,就想帮帮他,不行么?”

  “你不像是这样的人。”

  凤逆渊平淡的说出判定。

  温初九勾唇笑了笑,嗯,她的确不是这样的人,名震天下的南麟王,看人果然很准。

  知道在这人面前耍不了什么花招,温初九掀眸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因为他很像我二哥。”

  那双眼睛,那执拗迟钝的性子,都几乎和记忆中那个人一模一样。

  如果这孩子没有被卷入这里面,温初九原本打算在离开南浔之前把他安顿好,但现在他被卷进来了,温初九就有责任护他周全。

  话音落下,凤逆渊没再进一步的问问题,温初九坦然的和他对视,良久,凤逆渊收回手,自己擦了脚走到床边坐下。

  “人既然是你开口救的,自然该跟着你,王府不收异主之人。”

  “……”

  合着她说了这么半天的话都白说了?

  面无表情的倒了洗脚水,温初九才去南院简单的洗漱了一下,顺路去看看温十五有没有适应环境,刚敲门进去,就看见他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亮闪闪的看过来。

  “准备睡了?”

  “嗯,二狗哥让我早点睡觉,明天跟他一起去买菜。”

  二狗是后厨的大儿子,长得高高胖胖的,为人很是和善,这也是温初九为什么把温十五放到他房间挤挤的原因。

  “二狗哥人不错,你以后好好跟着他学东西。”

  “我想跟着你。”小孩儿眼巴巴的看着她说,怕她反对连忙又加了一句:“你说的以后保我吃喝不愁,还帮我取了名字!我就跟着你。”

  被小孩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这么看着,温初九一时语塞,说不出其他的话,只能揉揉他的脑袋:“好,你愿意跟就跟着吧,白天我要跟王爷一起去军营,你就跟着二狗哥帮他做事,晚上我再回来陪你吃饭。”

  “嗯,我听大哥的。”

  “……”

  为了收个小弟而欠下高债,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了吧。

  最终因为那一句大哥,温初九把从厨房顺来准备填肚子的馒头又给了温十五,温十五看了看,很是欣喜的接过,把馒头揣进怀里一脸满足的躺下睡觉。

  看他这副一看见吃的就好像拥有一切的傻样,温初九笑得有些勉强。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二哥,应该也还是这样成天想着吃吃喝喝吧。

  大哥呢?一定是在想办法挣很多很多钱,买很多好吃的给二哥和自己吃吧。

  那些美好的记忆被她封存在心底,一旦想起,便会化作箭雨,万箭穿心。

  “大哥,你还走么?”

  温十五撑起脑袋问,温初九回神,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睡你的,不许捣乱。”

  “嗯,大哥放心。”

  小傻子!

  默默在心里回了一句,唇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没有回主卧,照例去书房院子外面蹲守,看见她来,林逸都不稀得甩眼刀子给她,只尽职尽责的站在那里挡着‘闲杂人等’。

  本以为今天又到蹲到腿麻这阎王才会出来,没想到才蹲一会儿,书房的门突然打开。

  门后面也没人,不确定是不是被风吹开的。

  又蹲了一会儿,温初九试探性的朝书房挪了两步,见林逸没有反应又挪了两步。

  呃……这是让她进去的意思?

  犹豫片刻,温初九还是进了书房,只是脚步刻意放轻,以免打扰到人。

  屏住呼吸,温初九麻利的走到书案旁,撸起袖子帮忙磨墨。

  过了一会儿,男人声音低沉的开口:“吸气。”

  “啊?”

  温初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憋气憋得有些眼睛发黑,连忙大口大口的吸气。

  好不容易调整好气息,凤逆渊偏头看过来:“洗澡了?”

  “嗯,训练出了太多汗,有味儿。”

  温初九干巴巴的解释,生怕这人一声令下以后都不让她洗澡。

  “你就着两套衣服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心里不满,面上却还是挂着笑:“呃……上次倒是看见王府在统一做衣服,但管家的名册上没有我的名字。”

  “的确不该有。”

  “……”

  既然没有,你还问我做什么?

  默默翻了个白眼,温初九集中精神的磨墨,太过专注,连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手腕上都没有发现。

  洗了澡,她的手白白净净的透着两分红润,和黑色的浓墨形成鲜明的对比。

  为了方便磨墨,她把袖子撸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纤细的手腕上有很明显被磨破皮的伤痕。

  是这几天绑着石头训练,被绳子磨伤的。

  伤口没有上药,被水泡过后,伤口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还皱巴巴的缩在一起,露出下面的嫩肉。

  这样的磨伤并不多严重,但会很疼,尤其是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第二天还要继续加诸训练的情况下,无异于承受酷刑。

  看了一会儿,心头涌上烦躁,凤逆渊索性丢了手上的公文。

  “上次给你的药膏呢?”

  给师姐了。

  温初九下意识的在心里回了一句,然后回过神来,小心应答:“用完了呀,之前就用完了。”

  “……”

  凤逆渊抿着唇不说话,又把公文捡起来,温初九有些惴惴,她好像没做错什么呀,这人怎么又生气了?

  处理完公文,照例已经很晚了,走出书房的时候,温初九打着哈欠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一个哈欠没打完,手心一凉,收回手一看,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安静的躺在手里,抬头,正好看见男人的衣角消失在院门口。

  这是……给她的药?

  这人不是在生气么?又发病了?

  打开药瓶闻了闻,果然是外伤药,虽然不及上次的药膏好,但也不是凡品。

  擦了点在手腕上,凉凉的触感立刻化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温初九没舍得多抹,只抹了一点就揣进怀里,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其实这个阎王也没有特别吓人,至少对她没有那么凶。

  回到主卧,灯已经熄了,温初九在门口蹲了一会儿,刚想和林逸挤树杈,屋里传来一声低唤:“进来。”

  温初九立刻咧嘴笑起,推门进去连摔带滚的把自己扔鞋塌上。

  躺好看着房梁,心里竟生出几分感慨。

  这一感慨,温初九有些飘飘然,脱口而出:“王爷,这几日你想我没?”

  话音落下,不待凤逆渊说话,温初九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蹦出老远。

  她是疯了吗,竟然没脑子的问这大阎王这种问题!?

  屋里没点灯,温初九隐约可以看见凤逆渊是背对着她侧躺着的,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哈哈,我刚刚脑子抽了,王爷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温初九干笑两声挪回去躺下,却是一直紧绷着神经不敢睡过去。

  开玩笑,万一她睡死过去,半夜这阎王突然一个不高兴把她脖子拧了怎么办?

  战战兢兢熬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温初九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还做了个噩梦。

  满身冷汗的惊醒,温初九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要跳出来了一样,好半天才平复气息,扭头冷不丁看见凤逆渊还坐在屋里,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点,这阎王难道不应该去晨练了么?

  因为太过惊讶,温初九连‘王爷’这个称呼都省略了,直接用了‘你’,好在凤逆渊并没有计较这个细节,喝着茶悠悠的开口:“这是本王的卧房,本王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温初九哂笑,扯下头绳简单抓了抓头发重新梳好,走到凤逆渊面前站好,屋里安静下来。

  “你刚刚又说梦话了。”

  “……”

  我特么从来都不说梦话的,怎么一挨着你睡就犯这毛病?

  “你抱着本王的腿求本王饶你不死。”

  “……”

  被这么一提醒,温初九隐约记起了刚刚那个噩梦的片段,貌似是这个阎王变成了一头长着红眼睛的怪物要把自己吃掉。

  “你说本王是怪物。”

  听见这句,温初九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王爷,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小的是想夸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万里挑一……”

  “和你那个师兄比如何?”

  凤逆渊打断她,认真的问,温初九卡壳,脑袋有些转不过弯,王爷你这是跟我师兄杠上了么?能给个理由吗?

  呆愣片刻,温初九果断选择抱住王爷的金大腿。

  “自然是王爷容貌更甚,武功更高,人品更好了。”

  “是吗?”凤逆渊表情淡淡,又问了一句:“那比起你师兄,你更喜欢谁?”

  “自然是师兄啊,王爷的身份这般尊贵,我这样的只有敬仰崇拜的份,哪轮得上喜欢。”

  温初九毫不犹豫的回答,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拍马屁,凤逆渊忽的俯身凑近,意味深长道:“如果本王允你喜欢呢?”

  那也不要!

  心里回答的干脆,说出来的话却委婉了许多:“王爷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自然是值得托付终身的最佳人选,一定会有很多女子心悦王爷……”

  “本王问的是你,不是别人。”

  凤逆渊步步紧逼,不给温初九插科打诨的余地,眼角抽了抽,温初九坚定不移的回答:“小的心悦王爷!”

  “当真心悦?”

  “比真金白银还真!”

  “只心悦本王一人?”

  “自然!若有他人,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温初九信誓旦旦的回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的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你是第一个敢当面说心悦本王的人,若是日后再让本王听见你说心悦他人,本王便拔了你的舌头!”

  这话说得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温初九后背有些发凉,小声问了一句:“……若有人心悦我呢?”

  “那便挖了那人的眼睛。”

  “为何?”

  “反正眼瞎,留着也无用。”

  “……”

  什么意思?喜欢她的都是眼瞎么?

  “王爷心悦我么?”

  温初九鬼使神差的问,凤逆渊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脑子是个好东西,你该把它带上。”

  “……”

  这人变着法骂她笨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

  去前厅吃了早餐,温初九跟着凤逆渊去了军营,不知道是不是她早上的回答让他很满意,今天他并没有在训练上为难她。

  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天,第三天醒来的时候,温初九在桌上看见了两套新衣服。

  衣服用料讲究,一套玄色一套银色,款式都差不多,没有过多花哨的花式,只是领口和袖口衣摆下方都用彩线绣着憨态可掬的动物,仔细一看,竟然是绣的猪。

  温初九:“……”

  名震天下的战神竟然在自己的衣服上绣着猪,这是要作什么妖?

  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温初九对着这两套衣服拍桌狂笑起来,她感觉自己对凤逆渊的衣品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这事儿要是传回京城让朝恒殿那位知道,肯定不会相信吧。

  笑得肚子疼,温初九边擦眼泪便控制自己的情绪,刚止住笑,凤逆渊晨练完从外面进来,温初九一个没忍住,又狂笑出声。

  “两套新衣服而已,你就开心成这样?”

  “小的……小的这是替王爷开心呢。”

  温初九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凤逆渊看着她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这两套衣服是给你的。”

  “哈哈哈,给我的,咦?给我的!”

  “嗯。”

  “……”

  笑声戛然而止,温初九拿起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了一下,这衣服的确是按照她的尺寸做的。

  因为看见她没有衣服穿,就给她做了两身衣服么?

  这阎王……越来越不像阎王了呢。

  “高兴傻了?”

  “谢王爷赐衣服!”温初九跪下叩谢,仰头笑得一脸诚恳:“已经很久没有人送衣服给我了。”

  “……”

  表情不自然的一僵,凤逆渊扭头移开目光。

  “王爷?你的耳朵好像红了。”

  “闭嘴!”

  “哦。”

  拿到新衣服的当天,温初九就换上去训练了,王府上下连同整个军营的人都发现,那个新来的兵和王爷穿了一样的衣服,唯一的不同是王爷衣服上绣的是麒麟,这个兵衣服上绣的是猪。

  也许是穿着新衣服的缘故,温初九今天训练特别卖力,以至于傍晚回到王府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当!”

  巨大的铜锣声传来,温初九打了个激灵,身体本能的绷起,循声望去,王府门口整整齐齐的站着两队骑兵,领头的那位,两鬓花白,手里拿着一把拂尘,眼神扫过来和温初九撞个正着,温初九腿一软跪了下去。

  这人是御前伺候的内务总管杨喜,温初九虽然没跟他打过交道,但其他师兄弟里有不少人都在他手上栽过跟头,所以温初九心里很怵他。

  “本王让你跪了吗?”

  凤逆渊沉声开口,温初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他手下的人,刚刚这一跪,有点让他跌面,连忙站起来:“小的太累了,刚刚一时没站稳。”

  凤逆渊侧眸认真看着她:“你现在是南麟王府的人,是我凤逆渊的兵,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何人,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能跪!这句话,记住了吗?”

  “是,小的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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