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声音。

  还是双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得语无伦次:“侧妃,侧妃,您听到了吗?您听到了吗?”

  董琳听到了,眼神放光,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我真的有了孩子?”

  大夫得意地笑:“草民从医几十载,从来没有把错过脉象,滑脉是喜脉,哪个大夫都不可能会把错,我每年都把了几十个,从来没有出过错!”

  董琳嘴唇翕动,身子都在颤抖,喜极而泣:“有了,有了,我真的有了吗?”

  “侧妃,您没听错,您有了,您真的有了。”双喜跪在董琳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内突然传来笑声,谢正渊狂笑着一把搂住了董琳,“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琳儿,我要当爹了。”

  谢正渊将董琳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圈,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双喜连忙将人都带出去了,屋内就只剩下谢正渊和董琳二人。

  “琳儿,王爷,您叫我琳儿?”董琳落地之后,不敢相信地盯着谢正渊。

  谢正渊一脸的喜气洋洋:“琳儿,琳儿,琳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琳儿。”

  董琳双目含泪,扑到谢正渊的怀里:“王爷,王爷。”

  谢正渊太激动了,摸着董琳平坦的小腹:“琳儿,你这一胎若是争气,给我生下一个儿子,我就会立刻给他请旨,将他立为世子,从今往后,我所有的一切都由他来继承!”

  董琳虽说兴奋,倒也还记得世子现在是谢余之。

  “那余之呢?”董琳道。

  听到谢余之这三个字,谢正渊眼里嫌恶之色尽显,被董琳看到了。

  “那个废物,难堪世子之位!文不成武不就,有什么资格继承本王的一切!”谢正渊满脸嫌恶地说道,“正好这次他娘没了,让他去佛堂给他娘在佛前跪上三个月,超度他娘的魂魄!”

  谢正渊不可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给别人当了十多年的爹,如珠如宝疼着的是别人的孩子,错把泥巴当珍珠!

  一个别人玩过了的二手货,他也疼了这么多年!

  谢正渊抱着董琳,第一次觉得自己亏待了她。

  “琳儿,这么多年,是我亏待了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的!沈清云已经死了,等我上报朝廷禀告此事,同时,我也会奏请皇上,许你正妃之位。”

  董琳两眼都在放光:“王爷,真的吗?”

  “本王无戏言!”谢正渊严肃地说道。

  “谢谢王爷。”

  屋内传来男女欢快的交谈声,双喜在外头也是与有荣焉。

  整个院子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艳羡。

  侧妃有孕了,王妃死了,没脑子的人都知道,未来王府的女主子,会是谁!

  双喜给了大夫双倍的诊金,上了年纪的大夫数了好几遍,揣兜里脚都是飘着的。

  董琳怀孕了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得,整个王府都知道了,谢正渊更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对董琳这一胎的重视。

  王府里所有的好东西,不要钱似得往福林院送,书房里的一应日常物件,全部都送到了福林院,看来是打算长住的了。

  下人们的目光重新注意到了福林院,对福林院越发地上心。

  毕竟,侧妃总有一日,侧字要没的。

  红儿和蓝儿在福馨院,已经守着空闺好多日了,两个人平日里独处一个院子之下,也说不上几句话的人,这次竟然主动邀请对方,和平地坐在了一起。

  “咱们要停止内讧了。”蓝儿一脸的忧心忡忡,“咱们两个人关着门在这福馨院斗,福林院就出好消息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咱们两个人老色衰,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红儿气鼓鼓地:“有王妃坐镇的时候,没人能怀上,咱们怀不了,那董琳也休想怀,咱们也过得去。如今王妃死了,董琳就怀上了。你说她这一胎,要是生个儿子出来,这府中哪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沈清云十足佛系,对王府里头的所有女人都不上心,只一心侍弄谢余之。

  想也是,沈清云是王妃,又生下了王府唯一的独子,一出生就是世子,还有谁争得过她呢?

  没人争得过她,也没人敢跟她争!

  董琳也不敢,所以跟两个姬妾争上了,姬妾不敢跟沈清云争,也跟董琳争上了。

  董琳是个眼睛里头容不下沙子的人,爱吃醋,对这两个用狐媚子手段勾引谢正渊的姬妾很是不齿,看这两个狐媚子很不顺眼。

  两个狐媚子同样看董琳不顺眼,若不是她是董应弘的女儿,凭什么嫁进来就是侧妃!

  三个女人明争暗斗,董琳又是个直肠子,哪里玩得过弯弯绕绕的红儿和蓝儿,一来二去的,又有沈清云在枕边时不时地吹吹枕边风,谢正渊就嫌弃董琳了。

  红儿蓝儿乐见其成,两方人马打了个平手。

  但是现在两方的局面呈现一边压倒的态势,董琳已经让她们拍马难追了。

  “她以为有孩子了就能坐上王妃之位吗?也不看看,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红儿阴仄仄地笑着。

  “你有什么计划?”蓝儿问,“王爷现在已经住在福林院了,咱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你没看到王爷有多重视这个孩子,现在福林院围得跟铁桶一样,进门出门都是要搜身的!”

  “我们是见不到,可有人能见到啊!”红儿笑,“你忘了,咱们的世子,现在已经十多岁了,不比那个连一团血块都谈不上的孩子更有优势?”

  “你是说,你想拉拢世子?可他怎么会被咱们两个人拉拢。他是主子,我们是奴才。”

  “这你就不懂了。人心最难算。你不觉得王妃的死有古怪吗?怎么偏偏王爷一出门,福云院就着火了,那么多人守着福云院,却偏偏把王妃给烧死了,所以,你不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吗?”

  蓝儿捂着嘴,不敢相信:“所以你是说,这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就为了烧死王妃,那是谁这么狠毒啊,竟然烧死无欲无求的王妃。”

  “你说呢?”红儿撇嘴:“王妃一死,谁获利最大!”

  “董琳!是她!”蓝儿脱口而出,“王妃昨天刚死,她今天就被查出有孕,王爷不难过了,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孩子身上,高,高,实在是高啊!”

  “如今能跟董琳抗衡的人,只有世子了。”红儿凑近了些,在蓝儿耳边低语几声。

  蓝儿有些犹疑:“这能行吗?那毕竟是王爷的骨肉,若是有个差池,王爷不会放过你我的!”

  “你怕什么!”红儿鄙夷地瞪着她,“是你把我叫来商量的,现在商量出了如何干,你又退缩了,你是不是还要去王爷面前告发我啊?你放心,我要活不了,也要拉你当垫背的!”

  蓝儿咬着牙:“那就这么干!”

  谢余之此刻痛苦万分,他跪在已经付诸一炬的福云院门口,跪了整整一个上午了。

  “母妃,母妃……”

  谢余之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像是一只被人舍弃掉了的幼鸟,孤独彷徨,不知道该往哪里飞不说,他还飞不起来。

  “母妃,呜呜……”

  没人回应他,只有北风忽忽地刮着,冰刀子似得,将人的肉一块一块地刮下来,一如谢余之此刻的心情。

  现在董琳有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府里,所有的人都跑去福林院恭维奉承去了,福云院一片灰烬,他也被人遗忘!

  没人还记得他是世子!

  “世子,您这是跪了多久啊!王妃姐姐要是知道您这么伤心可怜,她在九泉之下,怕是也难心安啊!”红儿过来了,擦着眼角的泪,看起来心疼不已。

  蓝儿也说:“这么冷的天,您要是冻坏了自己个,王妃该难过了。”

  “快回去吧。”二人异口同声,又看了看谢余之身边:“您身边的下人呢?怎么一个下人都没有啊!”

  “他们都去福林院了。”谢余之擦泪道。

  “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啊!”红儿伤心不已:“连带着世子都遭此冷落,真是太不公平了,您是王府的世子啊,他们怎么敢这么懈怠!”

  谢余之摇头苦笑:“也许很快就不是了。”

  谢余之体会过谢正渊给过的千娇万宠,后来他的冷落与厌恶,谢余之也能切身体会。

  爱是宠你,不爱时,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若是董琳这一胎生的是儿子的话,父王就该给他请封世子了!

  “世子!”红儿神情严肃,四下看看,凑到谢余之的耳边,低语一句,“王妃姐姐生前对我们如亲姐妹一般,她走了,您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您放心,世子之位会一直是您的。”

  谢余之看着两个女人,眼神迷茫:“你,你们要怎么帮我?”

  “很简单。”红儿压低了声音:“只要董侧妃那个孩子生不出来,您就是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了。”

  谢余之眼中透着惊惧,连忙摆手:“不可以不可以,那也是一条生命,我不能那样做!”

  红儿怜惜地问他:“傻孩子,你心疼别人,谁又来心疼你呢?王妃姐姐没了,府上又马上会有新的孩子出世,您没人疼没人爱,今后该如何自处啊!王妃姐姐若是九泉之下有知,一定要心疼死了。”

  谢余之嘴唇翕动,望着变成灰烬福云院,都要哭出来了。

  “母妃……”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消散不见了,一点都不曾留下。

  沈清云的尸体已经被烧没了,最后只能拿出好不容易找到的她生前穿过的一件衣服代替沈清云。

  那衣服还是放在谢余之那里的,不然的话,连一件沈清云穿过的衣裳都找不到。

  上好的棺木就停在大堂里,谢正渊面容悲痛,对着前来祭奠的客人道谢,谢余之就跪在棺木前,给上香的客人磕头跪谢。

  “王爷,人死不能复生,您一定要节哀顺变啊!”

  谢正渊点头:“是,谢谢您来送她一程。”

  有夫人扶起谢余之:“世子,快快请起,王妃走了,以后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谢余之一身孝衣,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在母亲膝下打闹的年纪,一听这话,再也憋不住了,嚎啕大哭。

  谢正渊眉头紧皱,瞪着谢余之,眼神阴鸷。

  他没有说话,谢余之却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哭声立刻戛然而止,畏惧地缩头,往后退了几步!

  扶着他的夫人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恐惧,不经意地回头,就看到来不及收回表情的谢正渊。

  那是怎样一副表情啊!

  跟山里头饿得眼睛发绿的猛兽一样,虽没有面目狰狞,却可怕得让人浑身战栗。

  这是看仇人看猎物才会有的眼神,可谢正渊,明明是谢余之的亲爹啊!亲爹看儿子怎么可能会是这种眼神呢!

  妇人都觉得害怕,说完就走到了一边,看男人祭奠完了,打了招呼就拉着自己男人上马车,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你这是怎么了,跑那么快做什么,后面又没有猛兽要吃你!”男人不悦地说道。

  妇人心都在扑通扑通跳:“是没人吃我,可是有人要吃世子啊!”

  “哈哈。”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胡说八道什么呢,那可是世子,王府的独子,自一出生就被请封为世子的,以后会是王府的继承人的,王爷的一切都要由他继承,是我们凉州城的王,谁敢吃他啊!”

  妇人急道:“真的有人要吃他啊,那眼神,恨不得将世子吃干抹净了。”

  男人依然不相信:“那你看到了谁啊?谁想吃世子啊!”

  妇人抬头,看着还不相信她话的男人:“王爷,我看到了王爷,想吃掉世子!”

  男人:“……”

  王府里。

  谢余之的泪水被谢正渊盯着给逼了回去,他还不满意,上前两步,将谢余之逼到墙角:“若是再让我看到你掉眼泪,我会一巴掌扇死你。”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谢正渊面目狰狞,若是谢余之不听话的话,下一秒他就要将人给吃掉!

  谢余之吓得都在抖,嘴唇哆嗦:“知,知,知道!”

  “滚!”谢正渊呵道:“跪去!”

  谢余之努力维持着镇定,双腿打着哆嗦,重新走到棺木前,一屁股跪下。

  他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根本没人看到他的泪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也没人关心他,注意他,哭泣的时候,瘦削的后背都在打抖。

  也根本没人看到,他的眼神,在那一刻,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耳边充斥着鞭炮声,烟花声,丝竹声,还有稀稀拉拉的抽泣声,几个下人神情麻木地穿来穿去,更大部分的下人,根本不在这里,他们全部都挤到福林院,恭维着伺候着未来的王妃!

  福林院这边根本听不到前面的声音,这也是谢正渊安排的,绝对不能吵到董琳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把丧事放在离福林院最远的一处院子。

  福林院里,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似乎完全不知道,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同一个院落里,还在办着丧事!

  “侧妃,燕窝好了,您快趁热吃了。”双喜端着一碗燕窝放在董琳的跟前。

  今日外头没什么风,又有太阳,正是上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董琳就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暖融融的。

  董琳端起碗。

  碗中不如之前喝的燕窝一样,透明色的,现在竟然是红色的。

  董琳喜出望外:“血燕?”

  双喜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是的,王爷安排的,说是您现在有了身孕,吃要吃最好的,用要用最好的,一定不能随便了事。”

  董琳摸着肚子:“说来说去,他最关心的还是肚子里头的这个!”

  根本不是关心她这个人!

  “侧妃!”双喜宽慰道:“你多虑了!王爷若是不关心您的话,又怎么会关心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呢!您别忘了,王爷已经有十多岁大的世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又怎么会亲口承诺您,若是您这一胎是男的话,就立刻给他请封世子呢。说明,王爷爱您,爱屋及乌,他也爱您肚子里的孩子!”

  “他的爱……”董琳有些困惑了,“他那么爱世子,怎么会舍得夺走他的世子之位呢!”

  “王爷不是说了嘛,世子文不成武不就,难以堪担王府重任,王爷为了王府的前途命运着想,想要换一个继承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双喜的话让董琳打消了所有的疑虑,“你说得没错,王爷不过想找一个最好的儿子当他的继承人,等孩子生下来,我一定要好好地培养他,等他爹长大了,做他爹的左膀右臂!”

  “王妃就该这么想!”双喜笑着说。

  董琳嗔她:“胡说八道什么,别乱喊,让人听见了!”

  双喜撇嘴:“奴婢也没有说错嘛,王爷都答应您了,为您请封王妃之位的,早叫晚叫都是叫!”

  “那不行,这么多双耳朵听着,请封的旨意没下来,万万不可露底!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

  双喜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道了!”

  燕窝已经温热了,董琳捧着燕窝,小口小口地吃着,面上的得意和幸福溢于言表。

  她幸福,就有人不幸福。

  砸碗骂娘!

  “厨房的人是怎么回事,我要吃燕窝,他竟然拿银耳来糊弄我!”骂人的是红儿,将只吃了一口的银耳汤给砸了。

  蓝儿也推开银耳汤,眉头紧皱:“王府从来不会克扣我们的餐食,我们想要吃什么就能吃什么,现在好了,燕窝竟然没了,还说以后都要拿银耳代替,这是什么道理!”

  “一定是那贱人!”红儿眼睛凶狠:“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别以为有了肚子,她就是王妃了!走,告诉王爷去,让他睁开眼睛看看,这个贱女人有多坏。”

  蓝儿也跟着往外头走,“走,太欺负人。”

  身边的小丫鬟急的将人拦住,“红夫人,蓝夫人,你们不能去啊!”

  “不去?不去难道让那贱人踩在我们的头上拉屎撒尿?”红儿是个暴脾气:“今天我们把这口气忍下来了,明天她就能扣掉我们的吃食衣裳一应日用。”

  “红夫人。”丫鬟有苦难言:“您真的不能去,这个命令不是董侧妃下的!”

  “不是她是谁!”红儿大叫:“王妃都已经死了!”

  蓝儿想到了一个人:“你的意思是,是王爷下的令?”

  丫鬟点点头:“厨房是这么说的,说是王爷下的命令,从现在开始,王府里的一应用度全部都紧着侧妃,以侧妃为主。”

  “王府这么穷了吗?让我们节衣缩食,紧着那个女人?”红儿想杀人了:“凭什么?”

  蓝儿也不高兴:“是啊,凭什么啊!我们到王府来,难不成是让我们来吃苦的吗?燕窝都不让吃了,改吃银耳,这要是传扬出去,王府不得被人笑死。”

  两个人气得火冒三丈,越说越生气,“走走走,咱们不能咽下这口气,一定要找王爷说清楚。今儿个能抠我们的燕窝,明天就能抠我们的衣裳,月钱,我们要去闹。”

  “王爷会听咱们的吗?”蓝儿担忧地问道:“那可是王爷的骨肉!”

  “不过是一团血块,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出来的!”谢余之突然出现在门口,吓了两个人一大跳!

  “世子,您怎么来了?”

  谢余之没有回答,而是答非所问地说了三个字:“我同意!”

  没头没脑!

  红儿蓝儿喜出望外,她们听懂了。

  “世子,这才对了,您不出手,难道就眼睁睁地被别人抢走您的东西吗?只要您誓死捍卫自己的权益,我们就一定会帮您!”

  三人结成同盟,打着要毁掉董琳孩子的主意,而看望董琳的谢正渊此刻有其他的想法。

  “她尸身也没有了,就只能立一个衣冠冢,我想着,现在大家都在为过冬准备,也不需要耽误别人的时间,停了几日也该下葬了。”

  董琳当然一切都听谢正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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