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人群旁,她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

  宴清风的脚却悍在原地,抬不起来。

  直到她再次爬起,疯似的往纷乱的人群中的钻。

  他冲过去把女子拽住,往后拖拽。

  “你疯了吗!你知道你有身孕吗!孩子不顾了吗!卓明月!”

  他大声吼她。

  她挣不脱,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她很用力,比以往每个巴掌都疼。

  宴清风低头,瞥见一抹艳红的血迹,正蜿蜒钻出了她裙底。

  那条红蛇顺着她脚裸往下,滴在地上。

  她还在拼命挣扎着,要离开他的禁锢,要去救秦时。

  宴清风眼里的红越来越浓,渗血一般。

  “停手!”

  他喊出了这一声,那些拳脚顿时停下来。

  他松开手。

  女子向秦时奔过去,跪在他身边,双手去扶他。

  “你有没有事?”

  秦时拿开护着脑袋的手,他的指节血迹斑斑。

  他爬都爬不起了,却还故作轻松的她笑。

  “没事,你别哭。”

  卓明月要把他往肩上抗。

  宴清风咬着牙后槽,大声道:“卓明月,你流血了,你不知道吗!”

  她这才往身下看去。

  ……

  王大夫说要给他包扎手,宴清风摆摆手。

  “你也进去,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她先前那次小产很伤身,这个一定要保住。”

  无论如何,孩子是他的骨肉。

  他盼着孩子活下来,别再像上一个那样,没福气来这世上看一眼。

  屋子里是几个太医,和府上的三位大夫,他把有点水平的都喊来了。

  他却迟迟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

  脑子里不可遏制的想到避暑山庄那一天,康子意得知青菱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一个大男人,喝醉了似的瘫倒在地上,嚎哭得很没有体面。

  宴清风到此刻恍然明白。

  那大概是因为康子意知道,他和青菱不会有第二个孩子了。

  他们的所有牵绊,就到底为止了。

  王大夫再次出来时,宴清风赶在他开口之前,先说:

  “一定要尽全力,保住孩子有重赏。”

  王大夫如实道:“要看接下来了,血已经止住,但确实伤了胎气,务必卧床静养,保持心情舒畅,还是有机会足月生产的。”

  宴清风认真听完每一个字。

  “孩子还在,”他向王大夫确认,“意思是孩子还在,是不是?”

  王大夫点头,“是的。不过眼下胎儿还不满五个月便遭受此创,往后得万分小心才是,切忌大悲大喜。”

  “嗯。”宴清风问,“她醒着吗?”

  王大夫说:“一直醒着的。”

  等到屋里闲杂人等都撤去,他才踏入卧房中去。

  宴清风在她床榻边坐下来。

  她侧身向里,眼睫紧闭,好似在噩梦中。

  他看着她。

  “我父亲在死前,以为我也要他的命。”

  “我怎么放下,怎么体谅你?”

  “你为了活下去,排除威胁,无所不用其及,似乎你也没错。”

  “可你又为了秦时,豁出命去,孩子都不顾了。”

  “卓明月……”

  他枯坐着,看着掌心干涸的血迹。

  曾以为她会是她掌中之物,后来又想将她捧在手心里。

  可到底太迟了,太错了。

  他的执念终究化成了无数利刃,刺向了他自己。

  徒留满身疮痍,满腔不甘,满腹怨恨。

  “你好好养身子,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我会送你们母子离开。”

  “我放过你,也放过我了。”

  他起身离开那瞬,卓明月才缓缓睁开眼。

  把她抱进来时,宴清风对她说,孩子要是没了,这辈子,她都别想好过。

  卓明月也不太明白。

  男人不似女人要怀胎十月,男人只要播个钟,他喜欢孩子,怎么不找别的女人多生点?

  偏偏要苦苦纠缠着不放。

  ……

  宴清风兑现了他的话,那之后的整整两个月里,他都没有出现。

  直到她实在躺不住了,要下床出去走走。

  侍从都拗不过她,也不敢碰她,只能有人跟在她身后,有人去给主子传话。

  已是初冬时节,府中的秋大多都干枯了,也没有花可赏。

  塘边,有两抹身影。

  男的是宴清风,女的,是许久未见的长公主,段云锦。

  尽管卓明月无法得知外头的消息,可段以珩在陇西集结兵马,眼下或许是交战之际,段云锦身为他胞妹,也该同宴清风势如水火才对。

  可他们看起来,倒是聊得尚可。

  卓明月扶着圆腹,向他们走过去。

  段云锦先看到的她,向她一笑,“这肚子,六个多月大了?”

  宴清风闻声也看向她,目光在她腹上微微一定,皱起眉。

  “怎么没在卧床,出来做什么。”

  卓明月说:“太医说眼下稳了。”

  “哪个太医说的,”宴清风不耐道,“有个好歹,他担得起吗?”

  其实数位太医都说可以适当走走了,只要不太劳累,便没事,只是宴清风执意不让。

  卓明月说:“躺到床上整整两个月的不是你,你便说的轻巧。但我是孩子生母,我比你怕他有个好歹,自然不会莽撞行事。”

  宴清风冷嗤。

  “你怕他有个好歹,还冲上去抗拳脚,你也配是个母亲。”

  卓明月不后悔。

  他是要让人活活打死秦时。

  如果因为她,秦时被打死了,这又算什么?秦时太无辜了。

  “我过来是想问问,”卓明月说,“段以珩死了吗?”

  她一开口,段云锦脸色便变得极差,举起巴掌便要向她扇来。

  宴清风拽住她手腕。

  “卓明月就问问,你不至于动手。”

  段云锦沉着脸道:“问的什么晦气话。”

  卓明月说:“我是问他,没有问你,不爱听可以一边去。”

  “你!”

  段云锦怒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朝廷的主子是谁,你就跟谁,在我皇兄和清风身边辗转,你也不知害臊!”

  卓明月笑着说:“听说长公主给男人下催情香,弄得人尽皆知,长公主就不觉得害臊吗?”

  “那是你叫我下的!”

  段云锦看向宴清风,控诉道:“是卓明月让我给你下药!她说你喜欢!”

  若换在从前,宴清风定会怒从心起,怨卓明月竟然撮合他和别人的房事。

  可眼下,他只是觉得挺没意思的。

  “去书房。”他对段云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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