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刘据闻言微微蹙眉,开口问道。

  “奴婢名叫孙保,是齐王的贴身侍从,服侍齐王起居已有十一年之久。”

  那男子连忙叩首回答。

  “你说你知道的秘事太多,这些秘事还多与我相关,究竟是些什么事?”

  刘据又问。

  “近些年齐王与朝中许多大臣来往密切,与许多王公贵族亦时常私下走动,奴婢身为齐王贴身侍从,有些事便是不愿听不敢听,也难免听到了一些。”

  那男子说着话的同时,先是抬眼看了一旁的郭振一眼,但见刘据没有丝毫将其屏退的意思,也没敢多说什么,继续叩首道,

  “不敢隐瞒殿下,齐王恐有夺嫡之心呐!”

  “?!”

  听到这话,郭振的眉头也立刻蹙了起来,有些心疼的望向刘据。

  尽管最近发生的事情早已令他不得不怀疑齐王刘闳有了夺嫡之心,但此刻听到刘闳的贴身侍从说出来,还是给他的内心带了一些震动。

  他实在是想不通。

  刘据此前待刘闳可不薄,就算他不知道刘闳能够成为“天禄将军”,其实是拜刘据的“双动式活塞风箱”所赐,却也对刘据和义妁亲自给刘闳做的那场“阑尾切除手术”印象深刻。

  这是什么?

  这是救命之恩,称之为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刘闳若不是狼心狗肺,又怎能对刘据做出这种事来?

  说起来,这件事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还有一个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个人就是当今天子。

  当初便是他将刘闳从齐地召回长安的,还赐了一座园子,特意起名为“逐慕苑”。

  郭振曾听董仲舒说过,“逐慕”二字可能是取自辞赋大家枚乘所作的《七发》,其中有一句辞是“驰骋角逐,慕味争先。徼墨广博,观望之有圻”,“逐慕”二字在“博望”之前。

  而住在“博望苑”的刘据却是嫡长子和太子,住在“逐慕苑”的刘闳则只是次子。

  当今天子如此赐名,难免让人产生联想,认为这是一种他传递给朝野的信号,而且是意义明确的信号。

  如此朝野中自然会有投机的人提前站队……

  而一个人的想法本身就是在不断变化的,或许最初刘闳还能守住本心,恪守兄弟之情,但时间久了,投靠他的人多了,蛊惑的话也听多了,便难免发生变化。

  何况后来刘据被废了太子之位,身为此子的刘闳就成了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

  那时提前站队、并试图蛊惑刘闳的投机之人只会更多。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刘据这个废太子还会有重新拿回储君之位的机会,纵观古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在这种情况下,刘闳的想法自然也最容易发生改变。

  一旦走出这一步,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使刘闳再想蛰伏,也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不得不被人裹挟着继续下去。

  或许这才是刘闳变成现在这样的缘故?

  即使到了现在,郭振内心中也还在试图给刘闳找到一個说得过去的理由,这自然是受了刘据影响。

  不过这可不是在为刘闳开脱。

  身为刘据的近臣,他最了解刘据对刘闳的感情。

  也最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刘据心里将受到怎样的打击,会有多么的失望与落寞……他觉得如果能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刘据心中或许也能稍微好过一些。

  然而现在的刘据,看起来却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难以想象的平静,只是继续问道:

  “你说刘闳有夺嫡之心,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殿下明鉴,在封禅大典之前,奴婢曾见齐王私下召见那个名叫安馀的南越巫师,当时丞相石庆也在场。”

  这个名叫孙保的男子当即又言辞凿凿的道,

  “奴婢虽不知齐王与石庆、安馀具体谈论了什么,但进去送茶之际,却也在无意间听到了‘借寿’二字。”

  “不过最令奴婢印象深刻的,还是齐王与石庆那时看奴婢的可怕眼神。”

  “奴婢差点以为那时就活不成了。”

  “好在事后齐王念及奴婢服侍多年的情谊,只是警告奴婢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得对外说一个字,并未为难奴婢。”

  “然而这回陛下与殿下封禅归来,得知有给霍嬗送膳的宫人莫名身亡,南越巫师安馀亦在见过殿下之后自尽的消息,齐王便开始坐立不安,看向奴婢的眼神也渐渐不对了。”

  “奴婢伺候齐王多年,怎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恐慌之际,奴婢又联想起封禅之前齐王与石庆、安馀私下见面的情景,顿觉此事非同小可,两者之间恐怕存在关联。”

  “如此一来,奴婢此番必是凶多吉少。”

  “也是因此,奴婢为了活命,这几日便一直在寻找机会逃出逐慕苑,直到今日才好容易寻得机会,侥幸逃了出来。”

  “另外,除了丞相石庆之外,殿下与许多朝中大臣和王公贵族来往亦是极为密切,时常深夜密谋,这些人恐怕也已为齐王所用,若是将他们联合在一起,只怕已经足以影响朝堂局势。”

  “这不是意图夺嫡又是什么?”

  “奴婢不敢乱说,此番特意根据最近几年的见闻,将这些与齐王来往密切的朝中大臣与王公贵族记了下来,一并献给殿下以表忠心。”

  “殿下只需依照这份名录,自可验证奴婢所言!”

  说着话的同时,孙保抬起手来解开胸前的系带,将套在外面的短袍脱下,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白色内衬。

  而他的内衬后背位置,竟密密麻麻布满了字迹。

  如此手段,竟有些类似于东汉末年汉献帝搞出来的“衣带诏”……

  “慢着,我来!”

  郭振见状也是开了眼界,不过却也并未迟疑,当即走上前去亲手扒下了孙保的内衬,而后将其铺平摆在了身旁的案几之上,又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出来一些沾湿了手,用手指在内衬上弹了半天。

  做完了这些,方才邀请刘据上前查看。

  此刻堂内已经弥漫起了一阵刺鼻的酒气,还得是郭振,在刘据身边待的久了,对酒精的功用又有了足够的了解之后,这个家伙也懂得了科学消毒的重要性。

  刘据赞赏的对郭振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细细查看。随即刘据便明白了这份名单的含金量。

  这上面除了孙保刚才提到的丞相石庆,还有如今的御史大夫章赣,三公就占了两个。

  要知道在卫青病逝之后,大将军之位一直都处于空缺状态,而刘彻这一朝又早已废置了太尉一职,因此三公本来就剩下了两个,石庆和章赣就是全部。

  当然,因为有内朝的存在,石庆和章赣虽贵为三公,但其实并无实权,联合在一起也无法左右政事,依旧只是背锅侠和管理百官的工具人。

  在这之下,九卿各部与下属丞令亦有近百人出现在这份名录中,其中九卿就有四个。

  再往下还有十余名封疆郡守、以及又是百余名各个地方上的豪门望族和贤良文学,其中以长安与三辅之地居多。

  洋洋洒洒,刘据粗略估计,人数至少在三百人开外。

  而这些人一旦联合起来,尤其是在皇权出现真空期的时候,比如刘彻驾崩新皇尚未登基之际,直接像秦朝一样扶持出一个胡亥还真未必没有可能,那时他这个正牌太子,如果没有雷霆手段,恐怕便只能落得和公子扶苏一样的下场!

  只是……

  “石庆这口不粘锅居然会做这种事?”

  刘据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挑战。

  石庆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太傅似乎也快活到头儿来,大概就是最近两年的事。

  而在他死去之后,自己的姨夫公孙贺便要接任丞相一职。

  以石庆在历史上的表现,以及刘据穿越之后与他的几次接触来看,这个家伙实在不像是能干出这种大事的人,毕竟此事若是不成,极有可能连累整个石家。

  不过再转念一想。

  如今石庆的儿子石德,已经在他还在西域的时候被扶成了太子少傅。

  虽然现在刘据还没有召见过石德,这个太子少傅有名无实,但在历史上的“巫蛊之祸”中,刘据似乎正是听从了石德的建议,担心自己落得公子扶苏的下场,于是矫制起兵,令事情发展向了最坏的方向,最终父子彻底反目,兵败身死。

  倘若刘据没有在“巫蛊之祸”中起兵的话。

  刘据觉得结局可能便会有所改变。

  毕竟就算处于群小构陷,江充也从太子府挖出了巫蛊人偶,但没有经过刘彻的首肯,还得是刘彻的亲自审问,恐怕也没人敢直接对刘据这个当朝太子动手,否则必是死罪。

  而刘据一旦见到刘彻,便有可能化解误会,避免那场悲剧……

  所以这个石德,同样没有在“巫蛊之祸”中发挥积极作用,反倒成了激化刘据与刘彻之间矛盾、促成“巫蛊之祸”的关键人物之一。

  难道这是石庆埋下的一步暗棋不成?

  说起来,石庆虽看起来是一口不粘锅,但其实也并非什么清廉之人。

  史书记载,在石庆出任丞相期间,石家官至二千石级别的就有十三人之多,只是在石庆死后,这些人一个个犯了法而遭到罢免,石家此前经营出来的孝敬严谨之家风也逐渐地衰落了……

  由此可见。

  这口不粘锅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缺乏野心与欲望,肯定不是坐吃等死的人。

  只是……

  现如今发生的事是不是太巧了?

  先是苏文收到密信,惊动了刘彻,将查办借寿仪式的任务强加到了刘据头上。

  接着刘据便又收到了密信,不但试图坐实刘闳操纵借寿仪式的事,还进一步加码,引出了直指刘闳的【巫蛊之祸2.0】。

  现在又跑来一个刘闳的近侍,在【巫蛊之祸2.0】的基础上,又添上了一项形同谋反的夺嫡阴谋,扯出了大量的同党……

  如此层层加码,似是非要逼迫刘据将刘闳整死才肯罢休一般。

  如果这些事情属实,刘据当然不会妇人之仁……只是同时也让他对送信之人的身份也更心有疑虑,这个人显然是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操纵他,借他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越是这样,刘据就越认为有必要先查清送信之人的身份,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之后再有所动作。

  否则,他与历史上的“巫蛊之祸”中的刘彻又有何异?

  如此想着。

  刘据并未去动那件内衬,只是又面色不善的审视着跪在地上的孙保,沉默了许久,直到孙保内心越来越彷徨、背心都渗出冷汗的时候,才用低沉的声音道:

  “我平生最憎恨的便是不忠不孝之人。”

  “孙保,你身为齐王近侍,却私自记下齐王来往之人的名录,还跑来我这里告发,这便是不忠,齐王容不下你,我也容不下你。”

  “所以,你今日非死不可。”

  “?!”

  听到这话,孙保身子不由一颤,一脸惊诧的抬起头来。

  非但是孙保,就连郭振也面露疑色。

  刘据虽在被废太子之后变化巨大,杀伐果断又智慧过人,但却从未做过这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

  难道刘据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放不下与刘闳的兄弟情谊,打算继续包庇刘闳?

  甚至为此不惜斩杀孙保这么重要的人证?

  “殿下……”

  郭振终是忍不住开口劝诫。

  “不必多言。”

  刘据打断了他,依旧看向孙保,

  “除非伱向我坦白,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

  孙保当即俯身又拜,苦苦哀求,

  “殿下饶命,奴婢此举只是为了活命,并非受人指使,奴婢也并非不忠,只是心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因此忠心的是陛下,是殿下,请殿下明鉴!”

  “那你便该去未央宫,去求见我父皇。”

  见事到如今孙保依旧没被诈出自己感兴趣的信息,刘据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

  “郭振,带下去隔离看守。”

  随后又对压下音量对郭振密语:

  “命人无意间将消息传去逐慕苑,就说我已斩杀了此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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