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义父先前那一嗓子,小黄门也知道得改口了,径直一个滑跪,恰好扑到皇帝身前,高声道:

  “陛下的祈福感动了上天,先前义公命人传来消息,冠军侯高热有减退迹象,表明已经度过了最险要阶段。”

  “再无随时殒命之忧!”

  皇帝听罢,又惊又喜的表情顿在脸上,瞪着小黄门确定道:“当真!?”

  “陛下,千真万确!”

  下一刻,皇帝干涸了数日的心灵,猛然有了色彩,“哈哈哈,好好好,不负朕数日之功!”

  “赏!”

  “来报的内侍重赏!宫里的所有宫人,全都赏!哈哈哈!”

  宦者令带着一群宦官、宫女纷纷跪地,喜笑颜开的高呼道:“谢陛下。”

  主子悲,他们就悲,主子笑,他们就笑。

  随着皇帝大笑声传开,好似是一颗滚烫的铁球丢入冰坨里,压抑许久的未央宫一瞬间阴霾尽散,阳光明媚。

  皇帝的高兴仍在持续。

  转头大笑间,扫到身后不远处正笑脸盈盈的绝世佳人,心情更加舒畅,三两步走到近前,拦腰抱起李夫人。

  “哈哈哈!”

  “今天你也有功,也要赏!”

  皇帝在对方娇嫩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惹得佳人一阵娇呼,羞红的脸颊直往皇帝怀里躲。

  瞥到这一幕。

  内侍们纷纷把余光收回,将眼睛钉在地上,皇帝则再次仰头大笑,开怀不已。

  消息最先抵达未央宫,传于皇帝,之后传至椒房殿。

  皇后卫子夫牵挂了数日的心神,一朝放松,再难掩情绪,喜极而泣。

  随后。

  消息传至宫外。

  传到冠军侯府,霍杨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泪如雨下,霍光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合上。

  传到长平侯府,一刻不停磨着长刀的卫青,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

  最后,消息到了太子宫。

  甲观殿,那处高高的楼台之上,魏小公公见到太子在重重锤了一击栏杆后,猛地吼出一个字:

  “操!”

  魏小公公等了半晌,见太子光激动,却没有后文了,面露不解,试探的问道:“殿下,可是要操持什么物件?”

  听到问话。

  刘据扭头看向小太监,嘴里憋了半天,又憋出一个字:“滚。”

  同样是一个字,但这次魏小公公没有丝毫疑惑,喜悦的笑脸一跨,讪讪退走。

  历经数日,高热不退的冠军侯终于出现了转机,在博望苑一众医者以及义妁等人的多次专家会诊、用药后。

  病情得到了遏制。

  并且正朝着良好的方向转变。

  至于冠军侯转危为安的原因里,到底有没有皇帝祈福的因素,信不信,那便因人而异了。

  刘据肯定不信。

  皇帝本人应该是信了点,宫中一众宦官绝对信、必须信,而一直负责给冠军侯用药的医者们……

  心里不信,嘴上信。

  长扬宫。

  草长莺飞之际,宫苑外的草地上,在床榻躺了大半个月,尚有些虚弱的霍去病步履蹒跚地走着。

  唐安捋着胡须,在一旁笑道:“托陛下洪福,把冠军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日后可要切记,病从口入。”

  霍去病脸色蜡黄,精神头却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声音低哑道:“还要多谢几位恩公。”

  “哎!”

  没了紧迫感,唐安以往的轻挑性子又冒了出来,直摆手,“冠军侯可别谢我们,专门去谢谢太子就好。”

  “你是不知道,在你病倒期间,太子在博望苑大发雷霆,扬言不治好冠军侯,立马让我们滚蛋!”

  “嗬。”

  唐安撇着嘴,“那家伙,还说伱要有个闪失,让我们全去吃牢饭,把以前花的金饼都吐出来了。”

  “哼,真让老夫心寒!”

  跟在旁侧的宋邑也是越老越没个正形,一个劲点头,还是身为女子的义妁厚道些,朝霍去病苦笑道:

  “我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奉太子殿下命令行事,冠军侯不必言谢。”

  霍去病听罢,不再多言。

  只是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也将太子的作为记在心里……

  疫病入体的那段时间,霍去病的精神一直浑浑噩噩,常常头昏脑涨,记不得半点东西。

  直到这几日。    听着亲兵们的讲述,他才逐渐还原昔日场景,有心急如焚的陛下,有着急赶来的太子,有围作一团的医者。

  还有给自己下了‘无药可救’论断的太医院医官……

  谁亲谁疏。

  霍去病一直都会记得。

  “呐!”

  这时,唐老头的毒舌仍不消停,一指跟在众人身后的兵卒,“冠军侯,你这亲兵可厉害的很。”

  “之前可是扬言要让我们成他刀下亡魂,比太子殿下还狠,差点把老夫给你诊脉的手都吓抖了。”

  嚯。

  一听这话,身后跟着的一伙亲兵,立刻退了一步,目光乱瞟,就差明说:‘对,说的就是队率!’

  五大三粗的壮汉看了看四周,又见霍去病望来,顿时傻眼:“俺……”

  “俺给你们磕一个!”

  说着,这位队率便要磕头赔罪,不等霍去病发话,也不等义妁打圆场,唐安便上前拉住,随即朝霍去病笑眯眯道:

  “他确实得罪老夫了,不过老夫不让他磕头,冠军侯,老夫瞧你这个亲兵骨骼惊奇、身强体壮。”

  “可否借给老夫几天?”

  借人?

  霍去病一时摸不清头脑,好在此时宋邑替他解惑道:“前些日子,这位壮士也曾轻微出现过感染的症状。”

  “不曾想,过了几日,竟然自行消退了,我等就想借来研究……咳,不是。”

  宋邑掩嘴假咳一声,“我等想仔细看看这位壮士为何如此独特!冠军侯放心,绝不会伤他分毫。”

  解释的很完美,保证的也很到位。

  壮士被借走了。

  旋即,达成所愿的两个老头,一边给壮士画大饼,‘我们博望苑啥都有。’

  一边拉着壮士上了马车,‘去了博望苑啥都有!’

  就这样。

  看着他们远离,霍去病还没说什么,义妁已经提醒道:“冠军侯最好不要借太久。”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转过身来,朝霍去病正色道:“冠军侯此次感染的疫病,恰逢我等治疗过。”

  “唐公两人也擅长疑难杂症,这才能合力救治,日后再遇其他疫病,冠军侯当万分小心!”

  听罢。

  霍去病郑重作揖,“谨记。”

  生死关头走一遭,没有谁比霍去病本人的感悟更深,他不怕战死沙场,但卧于病榻的那段日子,霍去病人生头一次……

  出现了怕死的念头。

  他很怕那样窝囊的、无力的、憋屈的死去!

  义妁点了点头,见他听了医嘱,脸色舒缓些许,继续道:“听闻冠军侯府上还有婴孩,最好多休养一段时间。”

  “彻底痊愈后再回府。”

  小孩的抵抗能力可不比先前那位壮士,义妁难免多劝一句,况且宫中的宦者令也给过暗示,让冠军侯多养养。

  霍去病自无不可。

  季春时节。

  椒房殿内举行了一场盛大宴席,刘据、卫青、霍光等人皆在。

  难得有一次在未央宫里,宴席的主角不是皇帝,而是他人,皇帝丝毫不吃醋,仍由皇后拉住霍去病的手嘘寒问暖。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霍去病、霍去病,正应了他的名字,病魔去了!

  宴席上,女眷们尽挑好听的话说,经历了一次生死折磨,霍去病的性格似乎也稳重了点。

  姨娘说什么,他点头应什么,便是在这一说一应间,杨氏被皇后亲自开口说情——

  正式扶正。

  女人有女人们的私话,男人有男人们的正题。

  趁着皇后等人围着霍去病,皇帝也唤来太子,说着不太喜庆的话,“朕已经将太医令交由廷尉处理!”

  刘彻绷着脸,沉声道:“太医院一众医官,朕也罢免了大半。”

  “是。”

  刘据点头,附和道:“那群庸医,确实该罢免!”

  皇帝听完,又等了会儿,蹙眉盯着太子。

  “没了?”

  刘据看向皇帝老爹,迷茫的反问道:“还有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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