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后面那一句话没有直接说出口,但长沙王不言自明,嘴角抽动了几下,呐呐无法再言。

  他无法言,殿内还有其他诸侯王可以继续上。

  又是一位诸侯王,又是刘据的一位堂兄,广川王刘齐皱着脸道:“殿下,非是我等不助朝廷,而是……”

  “而是什么!?”

  话未说完,刘据猛地转头看去,冷声打断道:“是你做下了那些丑事,朝廷以前替你担了,你现在有难处了?”

  此言一出。

  广川王脸色大变,刚刚装出来的酸楚悉数被震怖取代,眼中先是恼怒,再是畏缩,最后全是惊恐。

  “以往种种,大家都心知肚明,朝廷给过多少恩惠,替你们兜了多少事,孤希望,你们都记住了!”

  刘据锋锐的视线扫过全场,“孤收拢一个门客,对他关怀备至,他尚且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叔伯们,兄弟们。”

  “孤今天设宴,不是来跟你们一个个打擂台的,也不是来揭短的,孤是要告诉你们,不要忘恩,不要撕破脸!”

  “撕破脸的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广川王闻言,脸色煞白,最先冒头的常山王神情讪讪,目光闪躲起来。

  前者,曾被人告发,与同胞姐妹奸。

  后者,亦淫乱。

  以上事宜全被天子压下,是真是假,外界众说纷纭,可骗得了旁人,骗不了自己,骗不了天子、以及现在的太子!

  一时间。

  太子宫的正殿内鸦雀无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与刘据同辈的长沙王等人,暗地里交换着眼神,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异色与退缩。

  而身为刘据子侄辈的河间王,目光中则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色!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当太子说出‘收回郡国铸币’时,诸侯王们无需沟通,便完成了抱团。

  赵王、中山王、常山王作为叔父辈,最先开口,长沙王、广川王作为后辈,紧随其后。

  再往后轮,就该他河间王表态了!

  可是……

  ‘你们一个个都被太子打的没有招架之力,我哪敢再上?’感受到目光逼迫,河间王欲哭无泪,心说:

  ‘别盯着我,太子是我叔!’

  ‘不敢无礼啊!’

  见河间王当了缩头乌龟,赵王刘彭祖默默收回目光,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骂道:‘废物!’

  今天在场众人,要论谁最反对朝廷收回铸币权,非赵王莫属。

  但眼下这处境,已没人能替他冲锋陷阵,碰了一回软钉子,又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局势,赵王暗自咬牙道:

  ‘年纪轻轻,却狡诈如狐、笑里藏针,明明是他们父子要敛财,可刘据句句不离朝廷!以冠冕堂皇压人!’

  ‘当真卑鄙至极!’

  ‘还有老八,他居然事先知道要收回铸币权,竟没告知我们?他难道已经投了老十!?’

  无数思绪在赵王脑中闪电般划过,说起来长,但实际上仅仅过去了几息。

  片刻间。

  赵王下定了决心,必须得再试一试!

  趁着此刻是那小崽子出面,把事情彻底搅黄,之后老十也只能吃个哑巴亏,机会属实难得!

  “咳。”

  清嗓的声音打断殿内静谧,赵王扯出一个笑容,“殿下说的有理,天子有难处,我等做兄弟的,岂能束手旁观?”

  “只是吧……”    他忽然哀叹一声,“我们自是能体谅陛下的苦衷,可天下诸侯王又岂止我们几个?他们作何感想?”

  “朝廷一条条律令颁布下来,推恩、左官、阿党、附益、盐铁,现在又要铸币,唉,寡人担忧逼迫太甚。”

  “倘若有个万一……”

  七国之乱的烽烟尚未散尽,不可不防呐!

  纵使出了乱子,朝廷能以武力强行镇压,可兵戈之事,动一次就得伤筋动骨一次,不得仔细斟酌?

  赵王要点的已经点到,殿内众人也领会到了,诸王听罢,眼前一亮,暗忖道:‘姜还是老的辣!’

  刘据听罢。

  “呵。”轻笑一声,他等赵王,等许久了。

  赵王有一件事猜的大差不差,老八胶西王虽然没有投靠天子,但他的行为,与投靠无异。

  刘据向胶西王打听,诸侯中,哪些人在铸币中获利最多,最有可能跳脚。

  胶西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报了自己七哥的大名——

  赵王,刘彭祖!

  若要问他为何卖了自己七哥,胶西王估计会答:无所谓。就和当日刘据问他为何不在意铸币一样,都无所谓。

  胶西王的一生,一般人理解不了……

  刘据也不想理解。

  他看着一副悲天悯人模样,仿佛是在替朝廷、替他刘据着想的赵王,很没有礼貌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对方。

  “今日最不该开口的就是你,你更不该拿天下诸侯王说事。”

  见状。

  赵王心中既怒且惊,怒的是太子无礼,惊的是对方语气太笃定。

  不等他开口,刘据就像盘点家中余资一样,兴致勃勃的接着道:“第一,你了解我父皇的,他不喜你们碰兵权。”

  “但你偏偏喜欢带着走卒巡查封国,你在玩火。”

  “第二。”

  刘据悠悠道:“我父皇不喜你们碰政务,但你偏偏喜欢插手,还是插手朝政!”

  “朝廷推行盐铁官卖时,你上过奏疏反对,前御史大夫张汤致仕时,你上过奏疏栽赃,你,在寻刺激。”

  赵王听到这儿,神色一凛,正欲张口解释,刘据却没给他机会,仍在说道:

  “第三。”

  “赵王,你是先帝的第七子,在现存的诸王中,辈分最高、地位最尊贵!”

  “贪财,可是视为有钱,带走卒巡查封国,可视为练兵,钱、兵、地位、屡屡插手朝政的野心,你都有。”

  刘据看向已经悚然站起的赵王,露出一个微笑,“孤说了,你不该拿天下诸侯王说事的。”

  “上一个与你身份相似、境遇相似、处事相似的人,是淮南王,刘安!”

  话音未落。

  咣当咣当的案几翻倒声便接连响起,中山王惊慌失措,河间王亡魂大冒,一直装透明、装空气的胶东王最是不堪。

  径直俯身跪倒,面露惊恐,急呼道:“殿下,此事与我无关!朝廷要收回铸币,我绝对赞成!”

  “绝对赞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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