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的关心是真切的,没奈何李广利为国分忧的那颗心,也是真切的。

  他自荐的态度很坚决,无法,沉思一阵,刘据挥手同意了。

  散朝后。

  宣室殿内独留下三人。

  御史大夫石庆脸上仍带着淡淡的惊讶与欣慰,赞道:“呵呵,殿下不以私情乱国事,已有明君风范。”

  “老师过誉了。”刘据摇头失笑,前太傅会这么说,大致缘由他也能猜到。

  李广利、李家,因为猗兰殿李夫人的缘故,和太子宫一系是有根本性隔阂的,谁都看得出来。

  再加上……

  呐。

  就是那股充斥朝堂的‘自信牛逼劲’,百官都认为出使南越国,即便有些小危险,也不足为惧,捞取功劳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太子能将跟自己有隔阂的李广利派去,足见心胸开阔,石庆说‘不以私情乱国事’,正是应在此处。

  不止御史大夫这么想,一旁的骠骑将军也这么想,只见霍去病毫不在意道:

  “几日不见,殿下怎么扭扭捏捏的,不像样,能以顾全大局的心胸处理国事,还抬举李家,你不似明君谁似?”

  嗬。

  好家伙,刘据怔了怔,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等他回过味来,一时都不知表兄是在贬自己还是夸自己了,刘据苦笑一声,不再过多解释。

  处理国事,自然要有大局观,不过要说刘据大公无私的抬举李广利,那倒不至于。

  一则。

  不管朝臣们自信心多么膨胀,可使臣身处敌营的现实总要面对,刘据和博望侯私交甚好,聊过很多,深知出使是个危险的活计。

  李广利坚持去,能干好,那就是他的能耐,干不好,乃至出了事,那就是他的命。

  刘据尊重他。

  二则嘛,刘据知道点臣子不知道的事情。

  李广利可是个狠人,能踩着前皇后陈阿娇上位的主,在宫廷斗争方面,比东方朔、终军他们两人邪乎、狠辣的多。

  南越国那复杂的王宫,正需要这种人才!

  刘据也是物尽其用……

  不过。

  心里这么想,刘据没打算说出来,谁能嫌弃旁人对自己的夸赞多呢?

  矜持一阵,他微微收敛随意,向单独留下的两位重臣道:“谋一国,仅靠几个使臣不太稳妥,孤想着,是不是派些兵力南下威慑?”

  听到正事,石庆、霍去病也敛去轻浮,冠军侯沉声道:“殿下考虑的是……”

  ……

  猗兰殿。

  大着肚子的李夫人仰躺在榻上,那张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也有些浮肿。

  不过当她微蹙秀眉时,依旧能生出一股惹人怜惜的柔弱感,可能这就是天生丽质。

  眼下。

  李夫人静静听着,其兄李广利静静说着,等兄长说完朝堂近况,她撑着软榻坐起,担忧道:

  “如今陛下不在长安,太子监国,局面对我们不利,大兄何必处处与太子作对?”

  “不!”

  李广利坚定地摇了摇头,“正因为陛下不在,我才更应该跟太子作对!”

  李夫人闻言,面露疑惑,只听李广利又道:“陛下走后,如果朝堂井井有条,一点麻烦都没有,岂不是说,有陛下没陛下都一样?”

  “我挑出波折,反而能让陛下侧目。”

  说着。

  李广利指向主座右侧的一尊高大玉石,“陛下让上官桀特地给妹妹带回此物,就是明证。”

  “只赏赐妹妹,却不赏赐皇后,更是在暗示,陛下对我的行为是满意的。”

  李夫人转头看去,回过身时,脸上担忧稍退,只是心头仍有不安。    她正怀着孕,容易胡思乱想,李广利也就多开导了几句,“妹妹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

  闹归闹。

  李广利却没有瞎闹。

  他的确是为了冲突而冲突没错,但他又很聪明,都是以正当理由给太子找事。

  “太子是太子,陛下是陛下,我家荣辱寄托在陛下身上,没得选,必须有所取舍,况且,太子好了,我家地位反而有麻烦。”

  在深宫里待的久了,兄长说的这些道理,李夫人也都懂,不过她还是说道:

  “所以大兄不愿太子的人独占功劳,也想在出使南越期间分一杯羹?”

  “可……”

  李广利猜到妹妹要说什么,他起身离开前,只留下一句:“想往上爬,总得做事的……”

  距离未央宫不远,紧挨直城门的驰道旁,李府,李家府邸。

  李广利回到这座皇帝刚刚赏赐不久的宅子时,人还在马车上,就听到府门前醉醺醺的呼喝声:

  “行了,今儿就到这儿!明……嗝,明个儿再约!”

  “好嘞!”

  “李兄慢着点,小心台阶……”

  “行了行了,莫纠缠,被兄长看到不得了……嗝~”

  晕头转向的李季哪里知道,他那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一旁的兄长,早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上次李季被教育了一通后,确实管用了几天,但也只管了几天!

  没办法。

  李季不是做官的料,也没有上进的心,他领着一个虚衔,整天无所事事,闲着也是闲着,慢慢的便固态萌发。

  今天这家吃酒,明天那家搂姑娘,不消几日,李季身边又聚拢一堆狐朋狗友。

  他还以为自己藏得深呢,殊不知,李广利早就撞到过好几回,甚至,还远不止于此……

  府门前。

  李广利挑开车帘,朝不远处那群游手好闲之徒指了指,随从见状,迈步朝他们走去。

  不一会儿。

  车窗旁,刚刚那几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子,这会儿都收了痞态,听车舆里的人冷声叮嘱道:“过段日子我要离京办差,看紧他,不要闹出事端。”

  “中郎将放心!”

  领头一个汉子恭敬道:“不说我们收了钱,纵使不收钱,我等也不会误了您的事!”

  没错。

  这些跟着李季吃喝嫖赌的‘好兄弟’,都是李广利寻来陪他弟弟玩的。

  既然烂泥扶不上墙,那就不扶,在墙角挖个坑,让那团烂泥安心窝着。

  为了让自己弟弟烂的开心、窝的舒心,李广利很贴心的寻了专业人士。

  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此刻恭敬立在车舆旁的几个汉子,身上都带着一股江湖匪气。

  庙堂上有因权力汇集而来的衮衮诸公,市井里,自然也有因为码头、坊市、妓馆、赌坊等地聚集的帮派。

  当然。

  在大汉朝,他们或许是另外一个称呼,诸如不良子、恶少年、游侠、作奸犯科之徒等等,但名字不同,性质是一样的。

  李广利找他们,一来,是给弟弟找个伴,二来,也是想挑些可用的人手……

  他不是太子,也没有博望苑,招不来学派门人、名士子弟。

  但市井里,亦有市井的好处。

  从那摊污泥里爬出来的李广利再清楚不过,那里永远不缺向上爬的野心家、亡命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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