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唯有丞相吕嘉点点头,“汉使所言甚是,理应太子继位。”

  他又朝一直端着手的樛王后施礼道:“五日后举行继位典礼,臣亲自主持。”

  “若无他事,老臣告退。”

  说完,吕嘉转身便走,术阳侯赵建德见状,满心愕然,明明是丞相通知自己来争王位,可现在?

  该死!

  纵使心中有再多不甘,失去丞相的支持,赵建德也独木难支,只能愤愤跟着离去。

  然而,这座大殿好进,却不好出。

  “等等。”

  始终立在殿门处的李广利,目光扫了扫护在吕嘉左右的甲士,斟酌几息,最终将视线移向那位南越王的长子。

  “谁都能走,你不能走。”

  李广利按住腰间剑柄,眼神中透着戾气,“术阳侯的话提醒了我,南越王突然暴毙,确实可疑。”

  “你刚才那一番作态,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他指向赵建德,一字一顿道:

  “弑父!”

  话音落,剑光起。

  呛啷一声响,说时迟、那时快,李广利蓦然抽出腰间剑,径直劈向赵建德头颅。

  赵建德呆愣原地,但护在吕嘉身边的甲士本就时刻戒备,声音刚起,他下意识上撩剑身格挡。

  噌!

  青铜剑身连同剑鞘,瞬间被一分为二,顺带被余力分开的,还有南越王长子的大半个脖颈……

  嗤。

  李广利抽出剑身,人影踉跄倒地,鲜血立时染红了地面。

  “现在是大汉元鼎三年,还在用青铜武器?呵,蛮夷之地!”李广利甩了甩了血花,收剑入鞘,转身即走。

  他离开已久,殿内群臣仍旧呆愣当场,两腿发软,刚刚下意识格挡的甲士也是一脸震惊。

  吕嘉望着地上血流如注的尸体,眼中杀意与怒火翻腾,他凝视许久,深吸一口气。

  眼一闭,再一睁。

  种种情绪都化为了平静,只说了一个字:“走。”

  吕嘉从未料想到,汉庭使者竟敢当众杀人,别说他,同为使臣的东方朔也很意外。

  当着南越群臣的面,他没有拆台询问,可出了大殿,等到二人独处……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李广利不问自答,“杀了那位南越王的长子,吕氏就没了闹事的根由,能多拖几天时间都是好的。”

  “再者,也能让他把罪责背了,南越王之死,跟我们可不能有半点干系!”

  东方朔听罢,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但终究,他一言未发,认可了李广利的做法,只是东方朔不会知道。

  意外。

  还远不止于此……

  另一头,丞相吕嘉回到府邸,没过多久,吕氏子弟纷纷从各处汇集而来。

  大厅内。

  “兄长,我们现在怎么办?”问话之人,是吕嘉的三弟吕阳,执掌番禺城防务。

  “太子继位,以他稚童的年龄,必然是王后代为执掌国事,可王后执政,肯定要归附汉朝。”

  “难道,我们也跟着投?”

  试探的话语刚说完,吕嘉耷拉下来的眼皮抬起,瞥了他一眼,原本不想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但周围愚蠢的目光太多。

  吕嘉只好问道:“赵氏投了,能混一个世袭的诸侯王,我吕氏投了,难道能换一个世袭的丞相?”

  “你们听过大汉诸侯国里有世袭国相?”

  “你们在座的这些人,有的领着兵,有的管着民,有的占着房、躺着地,投了大汉,这些还有吗?”

  “蠢!”

  一番话说完,厅内凝滞了一瞬,片刻后轰然鼓噪起来,怒骂声、拍案声一浪高过一浪,总之一句话:

  跟大汉誓不两立!

  决不投降!

  等他们吵够了、吼完了,静下来,吕嘉方才阴沉着脸吩咐道:“去找一个肯听话的宗室子弟,五天后的继位典礼,我亲自扶他上位!”

  “至于太子赵兴?”

  “王后行为不检点,淫乱后宫,赵兴非先王所生,不得继承大位!”

  既然吕嘉给太子下了定义,那无论他是不是先王的种,丞相说不是,就一定不是。

  咬死不是!

  这时,一人又问道:“叔父,汉使那边必然不会允准,你看……”

  吕嘉闻言,之前在王宫内隐忍的杀意再度涌现,他看向一众吕氏族人,“汉使不允,就把他们和太子一块杀!我倒想领教领教,汉庭兵威有多盛!”

  盛不盛,没有真刀真枪做过一场,不好说。

  但快,是一定快的。

  无需五天,陈兵边境的汉军一路急行军,沿途关隘畅通无阻,人歇马不歇,路博德深谙冠军侯千里奔袭之道。

  全员轻骑兵,直奔番禺城。

  纵使沿途有守将疑虑,往国都派送信使,可只要行军速度比传递速度还快,照样能打突袭!

  直到。

  临近南越国都附近的一个城寨,遇到一位吕氏守将,不认国王印信,只认丞相手书。

  他认死理,非要先通禀丞相,再放行。

  无法。

  路博德只好攻破城寨,砍了他的头颅再上路。

  不过经此一耽搁,汉军武装入境的消息,还是率先一步送到了番禺城内。    然后,这座南越国都就炸了。

  “快!”

  “领兵驻守城防,再去一伙人,抓住那些汉朝使臣!”

  “去王宫,王后是汉朝皇帝册立,把她绑上城头,汉军定会投鼠忌器,太子、使臣一并绑去,能拖多久拖多久!”

  “速派信使,召集军队勤王!”

  吕氏子弟充斥在南越国的上上下下,吕氏控制的势力无处不在,随着丞相吕嘉的命令一道道下达,南越国都立刻城头变幻大王旗。

  危急之下,吕嘉能有此决断,已经堪称不俗。

  只是。

  有些逆境,绝非人力可违。

  王宫,宫墙之上,箭雨纷飞,喊杀声不断,被人满城搜捕的汉庭使团早早躲入宫廷,正奋力指挥侍卫抵抗。

  “中郎将,这样下去不行!”

  东方朔看了眼城垛外的敌军,大声道:“宫中侍卫本就少,忠心也不足,伏波将军未破城,王宫就得先破!”

  李广利急思一阵,沉声道:“别管王宫了,让这些南越侍卫继续守。”

  “你我各带一批人,你护着王后,我护着太子,分头突围!”

  “好!”

  火烧眉毛,东方朔也来不及多想,应了一声,旋即集结一批使团护卫,迅速奔向后宫。

  等他离开后,李广利也带着剩下的使团成员,悄然退走。

  还未靠近王后的殿宇,便听到一阵惊恐的哭泣声。

  “将军!”

  留守的两个宫卫见到李广利领人进来,紧绷的精神一松,立马上前抱拳。

  这会儿樛王后已不见踪影,想必是东方朔带走,独留下殿内大哭不止的年幼稚童。

  “不必多言,带着太子走!”

  “是!”

  两个宫卫立即转身去抱太子,可他们刚转身。

  噗!

  两柄钢刀贯穿二人腹部。

  他们的面容因疼痛、惊愕而扭曲,不等他们开口问为什么,两名宫卫就被抹了脖子。

  “家主,他怎么办?”提着把滴血长刀的汉子瞥向太子赵兴,凝声问道。

  李广利没有回话,他只是接过刀柄,走到已骇然失声的南越太子面前,刀起刀落,血溅三尺。

  仅此而已……

  将长刀抛回,李广利面不改色,吩咐道:“把南越王子嗣全部找出来,一个不留。”

  “喏!”

  使团护卫可自行招募,此刻留在李广利身边的,都是他近年来笼络的好手,办起事格外精干利索。

  加上李广利先前就有特地留意,一个个寻着地方找过去,趁着宫中大乱,杀的很快。

  不多时。

  散出去的人手陆续回返,随后,一把火油助力下的烈焰吞噬了南越国王宫。

  望着升腾起的滚滚浓烟,李广利在心底喃喃自语:‘怪不得我,你们活着,大汉顶多添一个诸侯国,可你们死了,大汉能增设许多直属郡县。’

  ‘我的功劳岂不是更大?’

  ‘陛下,臣替您分忧了……’

  烈火初起时,王宫便宣布告破,冲进来的吕氏私兵一路杀向后宫。

  他们要抓的活人自然抓不到,死人倒是见到不少。

  对了。

  南越王子嗣尽数死光,连同年幼的太子赵兴也一同被残忍杀害,就是吕氏私兵做的!

  毋庸置疑!

  他们攻入王宫,见人就杀,简直肆无忌惮,将大汉皇帝陛下的脸面至于何地?

  赵兴可是皇帝陛下认可的南越继承人,竟然被南越叛军杀害!?

  反了天了!

  王宫火起,城中紧跟着火起,再然后,城中乱作一团时,大汉平叛的军队破城了。

  路博德初时并未喊出‘平叛’的口号,等到随行的谏大夫终军出去走了一圈,再回来时,口号有了——

  讨伐逆贼吕氏!

  平定叛乱!

  杀!

  其实当大军进城的那一刻起,已经意味着万事皆定……

  ……

  长安城,未央宫。

  刘彻最近既高兴,又不高兴。

  高兴的原因,是他多了一个儿子,没错,李夫人怀胎十月,生下一名男孩儿,刘彻为其取名为:髆

  即,皇帝第四子,刘髆。

  说完了高兴的,之后的就是不高兴了,在南越国的奏报八百里加急送到刘彻手中后,他更不高兴了。

  因为——

  “南越国都拿下了,还没有一个将军来找朕,他们都不想领兵?大汉两百多个因功封侯的勋贵,都死完了?”

  “朕就想问一句,他们是不是都死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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