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头望去,这几个女子穿着美颜,妆饰妩媚,红肥绿瘦,风尘意浓,别有一番美色,令整日混迹市井的王国宝感到,上船的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等这几个女子上了船,船板收起,大船这才徐徐出海。王国宝问道:“大司徒招些女子上船,莫非一起出海。”

  司马道子言:“听说东海有神仙,不知做神仙是何滋味?故而想请兄长,陪我一试。”说着两人眼中邪光相对,不禁奸笑起来。

  果然上船的四个女子,都是教坊歌姬,年轻貌美,举止轻佻,出入风尘,不言自明。

  有了美人相伴,又远在东海,司马道子、王国宝更是肆无忌惮,酒色为乐。有歌姬相拥,众人衣着凌乱,把酒言欢。司马道子酒醉微醺,故意言道:“国宝兄,出身显赫,若论门第,早该入朝为官,为何沉寂至今?”

  “一言难尽呀!”

  “国宝兄不妨直言。”

  王国宝道:“男儿在世,养鹰逗犬,吃喝玩乐,人之常情,没想到岳丈处处训责,嫌弃已久,不肯任用。道子有所不知,谢安治家及严,寄人篱下,何等苦闷?”

  司马道子言:“国宝也有所不知,当今太后,对你有惜才之心,欲加启用,命你我二人共入尚书房。”

  “哦?”王国宝问道:“太后是如何知我大名?”

  司马道子笑言:“小弟与兄长,实乃故交,岂能不在太后面前保举,太后虽然惜才爱才,只恐谢丞相不准。”

  “唉......”王国宝道:“说来说去,终究是我那岳丈,尖酸刻薄,从中作梗。”

  “是呀,”司马道子言:“若能使谢丞相离京赴任,仍不失朝中重臣,太后再给陛下美言几句,国宝兄何愁高官不就。”

  “言之有理,”王国宝问道:“那如何才能使谢安离京?”

  司马道子一看王国宝上了套,这才说道:“小弟挟美人做乐,选在东海,正是为了避开闲言碎语,若能将今日之事,套在谢丞相头上,丞相顾忌颜面,必然离京。”

  王国宝这才明白,这是拿出海嫖宿之事,给谢安造谣,王国宝道:“岳丈素有威望,只恐无人肯信?”

  司马道子笑言:“别人说无人肯信,若是你说,便可谎言成真。”

  王国宝一想,给自己老岳丈谢安造个谣言,谢安是高雅名士,必然感觉丢人现眼,无颜在京任职,到时自己就可以追随司马道子在尚书房任职。

  想到此处,王国宝为了自身仕途,便欣然答应。两个纨绔子弟,逆反青年,在东海混迹两日,便随司马道子一起沿着长江口,返回京师。真可谓:

  泛海茫茫荡舟舫,拥姬醉饮笑波狂。

  谣言可助仕途美,欢语只闻佳酒香。

  回到京师,孙太后正在等候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消息,司马道子回到寝宫,拜见母后。孙太后一边饮茶,一边问道:“皇儿出京几日,可见了王国宝?”

  “儿臣邀王国宝泛舟游玩,述说利害,王国宝久怀仕途之心,只因与谢安不和,郁郁不得志,他愿相助儿臣,逼谢安离任。”

  “好!”孙太后觉得能拉拢王国宝,扳倒谢安,是庆幸不已,便问道:“王国宝打算如何赶走谢安?”

  司马道子言:“儿臣与其商议,谢安威望甚高,为官清正,无懈可击,不如流言造谣,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谢安必然在京师待不下去,请求离任。”

  孙太后想了想,给人造谣,也不是说说就能信的,若说杀人放火,那谢安也下不了手,无根无据,造什么谣言?孙太后问道:“何等谣言,能使人信?”

  司马道子言:“嫖宿娼妓。”

  “那世人能信否?”

  “市井、朝野,这些闲人就爱品说世俗丑事,瞎话说多了,世人也便信了。”

  “嗯......”孙太后也明白瞎话说三遍就成真言的道理,她说道:“既然如此,就命王国宝上一道密奏,参劾谢安,皇儿务必相助,让陛下信以为真。”

  “母后放心,儿臣自有说法。”

  ......

  谣言无声无息,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散布开来。孝武帝司马曜正在显阳殿批阅奏章,司马道子陪在一旁。兄弟二人时而谈论时政,时而共商奏报。

  只见孝武帝拿起一本奏章,细看些许,脸色大变,不禁言道:“天底下还有这等荒唐事?”

  司马道子假意问道:“陛下看的什么,如此诧异?”

  孝武帝道:“这有一封密奏,参劾丞相谢安,携娼妓出海,大有失德之举,贵为丞相,出身望族,怎好这般腌臜?”

  虽说魏晋之时,男尊女卑,招嫖行为,不违法纪。可是谢安身份特殊,大晋宰相,德高望重,传着跑到海上嫖宿,让人惊愕不已。司马道子暗想皇帝刚刚看到谣言,又假意说道:“人无完人,谢安为相,岂能真是白璧无瑕,道貌岸然而已。”

  孝武帝听了这话,反问道:“难道御弟也深信谢安挟妓出海?”

  司马道子早有准备,说道:“臣弟前几日便已听说,也不敢信传言是真,不过臣弟也得一封密奏,才相信是真。”

  “什么密奏?”

  司马道子从大袖子里掏出一叠布纸,呈给孝武帝,道子言:“此乃谢安女婿王国宝的奏疏,陈言岳丈谢安,妄以品德自居,却恶习不改,有欺君之罪。”

  孝武帝一听,大吃一惊,看过王国宝奏疏,勃然大怒,孝武帝道:“谢安一把年纪,竟是徒有德行,心如禽兽,辜负了朕的一片厚望。”

  司马道子言:“臣弟看来,谢安德行不端,人心难服,不宜为丞相。”

  孝武帝道:“此事不可声张,淝水之战,谢安居功至伟,乃肱股之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无需多言。”

  孝武帝出于对谢安的钦佩,即便流言四起,也未当真,但孙太后、司马道子、王国宝这一群人,接着造谣。直到二百六十多年后,唐代做《晋史》,记载谢安挟东山妓,方有历代文人骚客,引以为风流韵事笑谈不绝,唯有后世散人朱长孝做判词曰:

  色艺酒诗污学郎,大伤博雅绘轻狂。只追泛海艳情事,怎奈东山书墨香。

  寡闻朝堂风骨健,独传市井谤言黄。历来放荡等闲辈,千载无聊寻谢娼。

  谣言一日甚于一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直至谢安自己也听到挟妓出海之事,

  正逢这日入朝,谢安进显阳殿,拜见孝武帝司马曜,奏报商议了几件政事,孝武帝言道:“丞相年迈,整日操劳,可要保重贵体。”

  谢安作揖道:“承蒙陛下垂爱,老臣定当尽心竭力,辅佐政事,不负崇德太后托孤之约。”

  “尽心竭力?”孝武帝道:“丞相这把年纪,若整日腰酸背疼,尽心不尽心,也无关紧要。”

  一听这话,谢安顿时有些发懵,不知天子用意,谢安问:“老臣愚昧,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孝武帝双手端过来一摞奏章,说道:“丞相自己瞧瞧,这香闻逸事都传成了什么样子?老爱卿情何以堪?”

  小太监把一摞奏章,拿了过来,谢安跪坐一侧,一一打开,有署名的,也有匿名的,奏报之事,全是参劾谢安失德无望,挟妓出海,嫖宿丑闻。

  谢安看罢,惊得一头冷汗,没想到谣言越传越烈,好似世人皆如。谢安辩解道:“老臣家室单薄,只有原配之妻一人,早年病故,连妾室也不曾纳娶,何来携妓出海之说?”

  孝武帝脸色生硬,带有几分冷讽说道:“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普天之下,哪有无缘无故之事,朕自当充耳不闻。”

  谢安道:“老臣自当亲查,看看这些传言,从何而起?”

  孝武帝挥挥手,说道:“丞相坐镇江东,素以名望立身,查查也好,这些个奏章,就代朕批了吧。”

  孝武帝司马曜多少还是对谢安有所器重,没有训责,给谢安一个自己解决的台阶下,让谢安带走了这些奏章。

  谢安抱着一摞奏章,满怀怨气的回到尚书房,此时屋里的几位尚书都忙事去了,只有司马道子当值。看着谢安一脸凝重,反复翻阅着这些奏章,司马道子走到近前,轻声问道:“看丞相面色苦楚,满怀沉重,莫非有不悦之事?”

  谢安道:“会稽王有所不知,近来不知何故,流言四起,以讹传讹,朝中不少大臣参劾老夫,说我挟妓出海,整日嫖宿,大失德望。真是气煞人也!”

  司马道子心中窃喜,假意说道:“啊?真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不如把这些大臣逐个揪住,全部绳之以法。”

  谢安道:“古往今来,法不责众,参劾之人多是重臣,出于公心,况且匿名奏疏,也有若干,我若严施法令,只恐越描越黑,嫖宿谣言,反到成真。”

  “唉......”司马道子装出一副无奈,说道:“古人云:饱暖思淫欲,人闲生事非。今日看来,果不其然。”

  “会稽王有何高见,尽可说来,老夫洗耳恭听。”

  道子言:“前几日我请旨北伐,丞相不许,执意修生养民,百姓好养,可满朝文武不好养。官员高居庙堂,养尊处优,闲来无事,便招嫖无度。自己沉溺酒色,又想把丞相也拉下水,本王之见,参劾之人,必是好色之辈!”

  “会稽王之意,这些传谣之人,也是闲来无事?”

  “正是此意。”道子言:“丞相不妨请旨北伐,丞相功绩越大,陛下自然信服,谣言不攻自破,丞相威德,岂是一群小人能诽谤得了?”

  司马道子伶牙俐齿,说话翻云覆雨,信口雌黄,就是想让谢安远离京师,他知道谢安是忠良,宁可冤死也不会谋反,故意窜动谢安离京。

  虽然司马道子口蜜腹剑,但是深陷丑闻的谢安更明白,长期溺在谣言之中,不被气死,也要被骂死。谢安沉思片刻,说道:“京师水深,深不可测,为今之计,三十六策,走为上策。”

  谢安年过六旬,对司马道子所谓的良言相劝,已经隐隐感到,其中暗藏险恶。再想想司马氏皇族宗亲,有几个省油的灯?不如远离是非地,心中便敲定了离京之事。这便是:

  他人招嫖你不嫖,恶语相传造汝谣。众口铄金伤德望,骨销积毁誉名消。

  泥潭置己为官苦,赴任离京行路遥。身处显荣如伴虎,位升极品疾风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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