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风华 第六百零二章 玄甲吞城(三)

小说:大魏风华 作者:东有扶苏 更新时间:2025-04-21 20:25:38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初冬的日头已经升上了高空,站在洋河渡口处值勤的辽军士卒习惯性地往怀安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穷尽目力后理所当然地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官道,还有紧闭的城门。

  这里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作为西京道贯穿东西的主要干道,这里以前很繁华,每一天都有无数的流民、行商通过这条路去往西京道的每一个地方,作为洋河河段上最大的渡口,能够守卫这里的士卒自然也能捞个盆满钵满,只是这样的日子在一年多以前就一去不复返了。

  南京道没了,西京道被隔绝,人心惶惶之下,百姓们不再流动,商贾们不敢行商,士卒们只敢在城内对着东方严阵以待,却始终没能等到那随时可能到来却一直没发起进攻的魏人。

  仔细想想这里的秩序比起其他地方来说还算好的,起码只是凋敝而不是混乱,官道没人走城池没人进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事情,然而根据之前传回来的那些消息看,西京道的中心--也就是大同那一边,已经彻底乱得不成样子,一帮举起反旗说要给汉姓人还有平民百姓谋条活路的反贼们裹挟着无数难民,对着大部分城池发起了冲击,村镇荒废,地没人种,辽人在杀辽人,明明上京还在陛下还在,但西京道大部分地方俨然变成了混乱至极的修罗场。

  魏人还没打进来,辽人自己就先乱起来了,而且这种乱根本没有要止住的迹象,反而随着上京中京乃至草原对西京道的不管不问,愈演愈烈。

  --但这些跟他一个守渡口的小卒子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这里仍然是方圆几百里唯一能过洋河的渡口,没人过桥没人乘船固然会让他少了很多好处,但只要能在这乱世活下来,不和那些最近在传言中越来越狰狞可恶的魏人正面作战,就足够了,怀安城里的老爷们不也在为这事犯愁?反正该着急的又不是他。

  这么想着,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士卒将手里的长戈换到另一边肩膀,跺了跺有些发木的脚,思维开始发散幻想起换岗了之后回军营里和几个相熟的伙计一起聊一聊城里窑子的美人,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已经空空荡荡许久的官道上居然出现了几抹黑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才看清那是几个策马狂奔的驿卒。

  有军情?

  察觉到其中一骑换了方向直直朝这边冲过来,士卒连忙站直了身子,他感觉到一阵烈风从自己身边吹过,盘问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那驿卒就已经冲进了渡口的军营里,擦肩而过的时候士卒好像瞥见了一眼马上驿卒的神情,那是一种凛然中带着些绝望的模样。

  没有让他好奇太久,距离驿卒冲进军营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位平时越来越难见到的偏将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他用略有些慌张的话语传下了一大堆军令,其中最让士卒头皮一紧的是几个字眼:

  断桥,烧船,撤防,退入城内。

  不是吧,魏人真来了?可魏人来了跟断桥烧船又有什么关系,这样干不就意味着要毁掉这个渡口?那以后过洋河该从哪儿过?

  这是一道注定不被渡口士卒们理解的军令,但退入城池这一点他们还是可以欣然接受的,驻扎渡口并不是什么好活,毕竟现在连官道都没人走了,注定捞不到一点油水,所以很快就有大批士卒被组织起来,在偏将几乎快冒火的指挥下准备用暴力手段毁掉这座石桥,以及将那些已经荒废已久的船只集中烧毁。

  一开始就在渡口外值勤的士卒还注意到,远处的怀安城似乎也出现了些异动,城头出现了许多身影,原本还微微打开些许的城门现在直接关死,一些喧嚣声甚至越过城外的荒野传到了渡口,结合自家偏将那凌乱的军令,很难让人不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所有人都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就在整个渡口的士卒都在忙着放火断桥时,距离怀安仅仅数里的熊耳山隘道口,已经连续策马奔腾超过五个时辰,中途只停下来在溪边饮水片刻的西凉铁骑正在做着最后的整备。

  “杨将军,前方就是怀安了。”

  听取完已经完成侦查的斥候的回报,赵裕咬了一口有些硬的干粮,看向杨盛:“事实证明我们还是比传讯的驿卒慢上了一点。”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杨盛说,“驿卒不需要休息,因为他们拼尽全力传讯到下一站后自然有人接替,而我们却不一样,实际上看城池和渡口的动作,我们也没慢上多少,这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总之是没办法悄无声息地通过这里了,”赵裕喝了口水,“更何况咱们屁股后面还跟着那么多敌军。”

  是的,敌军。

  从居庸关到怀安大概有三百里,从西凉铁骑悍然兵发西京道开始,已经过去了四天,得益于西凉铁骑一开始就明确了这一次出征的宗旨,所以一路上都在尽量避开与敌人的战斗。

  幸运的是,从出居庸关到绕过永兴、文德的过程都很顺利,毕竟这一片地势还算平,而且辽军基本都散步在城池里,斥候探出来的路足够大军用最快的速度通过,所以理所当然地没有引起辽军的注意。

  不幸的是,在断云岭,辽军终究是发现了在夜色下行军的西凉铁骑。

  这意味着很多,首先西京道的外围区域对于西凉铁骑来说不再是不设防的状态,其次是当意识到这么一支已经深入西京道的骑兵大军在刻意掩盖踪迹行军,无论究竟是想做什么,地方上戍卫的辽军都不可能当做没看见,他们会穷尽一切办法来阻截、来追赶,只是为了能拖慢西凉铁骑的速度--甚至是让他们彻底停下来。

  战前赵裕和杨盛最乐观的统计是走过了半程,还没有被辽军确定踪迹,以至于引起整个西京道戍卫军队的警戒与干扰,然而现实总是比想象残酷,仅仅走了不到三分之一,辽军就反应了过来。

  “但还是有好消息,之前打的那一仗让身后的那些辽人有些投鼠忌器,换句话说就是他们会觉得追上来也打不过,只能寄希望于让前方的人拦下我们来个合围,所以虽然身后的追兵一定会越来越多,但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他们会主动尝试进攻,”杨盛说,“最让我感叹的还是辽人的战马到底有多少,几座小城便能聚起数千骑兵紧追不舍,还真是家大业大。”

  赵裕笑道:“草原加上数个养马地,确实足够他们挥霍了,就比如前面那个渡口,居然还有个马厩,里面至少有两千匹马...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的确,只要能抢下来,那么就是我们的,一人双马更适合奔袭,也许这一路也不是不能让全军都试试。”

  在进食休憩的过程里又聊了几句,当斥候又一次回报时,都带着些疲惫之色的赵裕杨盛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子传下军令,西凉铁骑精锐的纪律性在这一刻得到展现,无论前一刻在抓紧时间啃干粮还是闭眼小睡,亦或者是给马喂食,在军令传达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翻身上马,握紧武器,骑兵的集群冲锋阵型很快组建完成,而赵裕则是当仁不让地来到了锋刃的位置。

  总不能让比自己大两轮的老将去带兵冲锋,是吧?

  马蹄的抬起落下让熊耳山的隘道有了几分颤抖,无数惊鸟从林中飞起,阳光并不能刺破林间的阴影,而当无数骑兵涌出山隘时,就像是山间的阴云在朝着光明之地蔓延一般,沿着官道侵袭向那座坐落在水边的城池。

  地面的震动与怀安城内骤然响起的示警迅速惊动了渡口上忙碌的士卒们,还在研究着怎么才能将这竖立在洋河上几十年的石桥弄塌的辽国偏将转身望去,正好见到涌出山林完成提速在官道上策马狂奔,彷佛黑云摧城一般的西凉铁骑,那与辽军形制颜色均有区别的制式铠甲,那没有竖起旗号却与辽人截然不同的精气神,一下子就让所有人意识到了正在发生什么。

  “长生天啊...”偏将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快?”

  按照以往的经验,从军情送到怀安,魏国的骑兵速度再怎么快,也起码要半天多才能赶到怀安城下,这些时间足够毁掉城外渡口,以及布置城防了,可从驿卒出现到现在才过了多久,半个时辰?魏军就已经出现在了怀安城的外面!

  他们不休息的么?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身后有无数辽军正在试图追上他们么?他们难道不清楚,骑兵攻城,若是攻不下来,他们很有可能会全部死在这里么?

  一群疯子。

  呈尖锥型的骑兵方阵沿着城外的官道策马崩腾,以赵裕带的三百骑兵为锥尖,无数骑兵铺在后方,如同散开的乌云,斥候队伍在外围游弋,而从山林中涌出的骑兵一直没有断绝,这样的军阵,后方可以加速,哪怕乱起来,也不会有太多的践踏事故,而且能冲多远,只看最前方的凿阵有多强,这种作战方式以前一向是辽人在魏人面前用,没想到有一天,一切居然都反转了过来。

  可就这样去撞城墙?就算是辽人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魏人到底在想什么?没看到城上都已经有辽人在准备放箭了么--偏将这么想着,然而下一刻,他就察觉到西凉铁骑的军阵在开始缓慢转向。

  他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几乎是咆哮着吼道:

  “快,快断桥!”

  这些骑兵压根没想过攻城,他们是冲着渡口来的!他们横穿了几百里西京道,也不是想打怀安,他们的路到这里还没完!

  然而就算能意识到,又有什么用呢?

  这片河边的平原本就不大,马速太快了,从出现在视野,再冲锋到眼前,渡口的辽卒们都只能呆呆看着,做不出任何反应,任凭偏将在他们耳边疯狂咆哮,也依旧没有人回过神来。

  太快了,太突然了,没有任何一个人预料到一个时辰之前这里还风平浪静,而现在就已经有如同黑云一般的骑兵在冲锋,冲锋的目标还是洋河河畔的一个渡口--该怎么反应?难道举起武器对着那看起来似乎无坚不摧的骑军?

  确实有人这么做了,但看起来不仅没有丝毫勇武反而还有些可笑,渡口响起更多的是尖叫,被马蹄声惊醒的士卒们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这里,然而下一刻,他们已经能看清最前方西凉骑兵的脸了。

  “轰!”

  实质性的巨响响彻在洋河河畔,渡口外布置的可怜防线几乎没有对骑军形成任何像样的阻碍,便在一冲之下告破,那些凌乱低矮的房屋甚至没办法让骑军完成分流,冲杀在最前的西凉骑兵几乎直接就深入了渡口,然后顺着那座石桥一冲而过。

  “不要恋战!”骑军中部的杨盛传出军令,“以过河为主!去一批人,把马厩里的马带出来!”

  一切都明了了,已经深入西京道的西凉骑兵们根本不打算在这里消耗一丝一毫的力气,紧闭的怀安他们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从始至终他们的目标只有这个渡口,还有渡口上的那座石桥,洋河作为横亘在西京道中部的一条大河,在这里完成了束流,这里是最好的过河地点,只要能过了这条河,接下来的路不说一马平川,但至少不会再出现熊耳山这样让西凉骑兵不得不钻的天险。

  城门一直紧闭的怀安城此刻突然有反应了,那些在城头紧张等待的辽军并没有等来魏人的进攻,反而目瞪口呆地看着西凉骑兵把城外渡口冲了个人仰马翻,直到有一大批骑兵已经越过洋河,才有人反应过来,着急大喊:

  “他们是要过河!要拦住他们!”

  拦?怎么拦?要是大军出城骑兵来个转向怎么办?万一魏人就是为了引城内守军出城,才故意进攻渡口的怎么办?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眼神都表明了这个想法,城门发出了几丝轻颤,但终究没有打开。

  诡异的场景出现了,河畔魏军在冲击渡口,在行军,几千辽卒被冲散满地乱跑,几里之外的怀安城城门紧闭,没有一兵一卒出来支援,就好像在城外耀武扬威的不是魏人一样。

  从洪流中分出来的几百骑兵找到了渡口旁的马厩,那些平日里用来传递讯息、供给城内转移兵力的马匹正因为外面的骚乱有了些躁动,但很快就在士卒的安抚下安静下来,辽国没有能力让战马分辨魏人辽人,所以这些战马便理所当然地被西凉铁骑用来补充一人双马编制,这种事在奔袭的过程中已经发生了三四次,每一次都有数百马匹入队,可以预见的是,如果能继续这么下去,也许三万骑兵全军一人双马都不再是想象。

  然而过了洋河的赵裕却知道,好走的路向来都是有尽头的。

  过了洋河,便意味着魏军进入了西京道的核心地域,最关键的是踪迹已经暴露,或许身后的辽军短时间内无法追上来,但只要魏军稍微被挡下两天...不,一天,辽军就可以形成合围,就算没办法将魏军彻底留下,但这种奔袭战最忌讳的就是在路上折损太多兵力,以及被拖慢速度。

  从进入西京道开始,魏军依靠辽军无法及时反应,以及避开所有作战只花时间赶路的战术避免了这些问题,然而从过了洋河开始,奔袭的难度就要成倍上升,考虑到就算赶到终点,也要面对西京道最大的雄城大同,哪怕已经走过了三百里路,赵裕的脸上依然没办法浮现笑容。

  他死死地注意着怀安城的方向,确认里面的人没敢冲出来拦截,以及魏军没有去追击那些溃散的渡口辽军,而是陆陆续续过了桥,他才举剑喝道:

  “断桥!”

  辽人没有做完的事,立刻有魏人帮着做完,几十个骑兵翻身下马,在石桥的薄弱处放好手雷,随着一声令下,连绵的炸响让这座竖立在洋河上方几十年的石桥渐渐垮塌--这当然没办法阻拦身后的辽人太久,但至少可以给他们添一些麻烦,而更好的消息是,此刻的怀安应该还没有往更前方传递军情,也就是说,此刻的洋河西岸,那几座城池还没有意识到魏人已经来了。

  刚好补给快用光了,接下来的一战,看来是无法避免了。

  赵裕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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