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阶段的大虞处在一个很有趣的状态,即掌管天下事的权力运转,是两套并进的微妙模式下。

  一个是外朝中枢有司,按制处置所遇各种事宜,一个是御前廷议,即天子召见有司大臣至御前。

  在楚凌从上林苑摆驾归宫前,大虞可从没有过这种状态,也恰恰是这样,使得不少大臣是有疑虑的。

  楚凌刚御极登基之初,针对天下事的处置,是三后召开大朝,中枢有司诸臣参加,期间有任何问题就由三后明确,对应的有司根据三后旨意落实,当然了,这前后还会存有奏疏直递三宫的情况,毕竟这背后所牵扯的太多了,难保不会出现分歧或算计。

  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出现逆藩反叛,就开始出现变化了。

  频率增多的大朝次数下,针对天下事的处置,针对叛乱的镇压,针对战时前线的供需等等,三后这边以太皇太后孙黎为尊,而中枢有司则以三省为主,继而解决遇到的各种问题与困境。

  权力看似是集中了,实则并非是这样。

  作为承受压力最大的孙黎,她一切的出发点,都是紧密围绕大虞疆域完整,江山社稷延续,至尊帝位不变而展开的,这也就使得在解决所临问题与困境时,孙黎在权衡利弊下,需要满足各方诉求,必要时做出对应让步,继而确保她的出发点不会偏移。

  在这一时期下,孙黎从某种意义上,所代表的就是大虞皇帝,但这仅是实际上的,而名义上的大虞皇帝,就是被孙黎支撑起一片天,继而离开旋涡中心,退到上林苑蛰伏的楚凌。

  这祖孙俩做的心照不宣。

  由于孙黎做的太逼真了,以至于那段动荡岁月,随着韩青镇压逆藩叛乱而结束前的很长一段时期内,朝野间有不少群体都以为太皇太后真想废帝,为此在这前后也发生了不少风波……

  可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楚凌强势归宫而改变。

  而如今的微妙模式,恰是楚凌有意推动的,楚凌就是要叫中枢的文武大臣,一个个都处在棋局之下,叫他们心思不定的处在各自位置上,去面对中枢所生风波与影响。

  这种模式最凶险的时期,就是凤鸾、凌华两宫颁选秀诏前的那段光景,如果楚凌想做的事被打断了,重用与提拔的人没能扛起来,那么大局就代表在脱离楚凌的预期掌控,这会对楚凌造成不小的被动。

  不过这种事态并未发生。

  “这个齐盛,有些黔馿技穷了。”

  虞宫,大兴殿。

  倚着软垫的楚凌,御览着秘书省呈递的汇总简报,似笑非笑道:“他这一系干的事儿,就是围着暴鸢转的,翻来覆去无非是将暴鸢污名化,使御史台的公信受到质疑,顺带攀扯到朝中的一些大臣,妄图将这水搅浑。”

  “原以为齐盛能有什么高明手段,以反制暴铁头他们弹劾的势头,可如今看来啊,朕还是太高看他们了。”

  讲到这里,楚凌将奏疏合上,随手丢到御案上。

  “陛下,齐盛他们做的事儿,还是对中枢有司造成一定影响。”御前服侍的李忠听后,脑袋低垂道。

  “据奴婢所知情况,中枢有司的一些官员,私底下串联在一起,继而趁着这股风潮在推一些事。”

  “其中就有针对榷关总署,虞都令府,京畿道刺史府的一些事出现,这还是在虞都内外及京畿一带,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他们不是关键。”

  楚凌摆摆手道:“这股风潮下,徐黜、王睿、萧靖、孙淼这帮三省要员,只要他们没有所动,那就影响不了大局。”

  “在大虞最不缺的,就是想趁着水被搅浑,继而谋取好处的利己派。”

  “可惜,他们不是关键啊,更何况现在的大虞,早就不是先前的大虞了,适用于过去的,并不适用于今下了。”

  李忠低头不言。

  作为御前服侍的大太监,李忠对自己的定位很准,那就是绝对服从于天子,在必要的时候,有技巧的对天子讲出一些看法,以供天子分析与洞察。

  “这个暴铁头,朕还是有些小觑他了。”

  而在李忠沉默之际,楚凌却露出笑意,“如果朕猜的没错,以他为首的那些大臣,眼下所做的事,全都是在营造一种氛围。”

  “这既是叫齐盛这一系动起来,以获取他们会做些什么,同时也叫朝中的大臣,特别是那几位,在此等态势下动起来。”

  “现在就看谁沉不住气了,谁要是沉不住气,那必会乱了阵脚,到那个时候啊,就会拿出至关重要的一张牌。”

  “而这个牌,是会产生震动的!!”

  李忠心下一惊,这也使他很是好奇,暴鸢他们究竟准备了什么牌,能够叫今下的中枢产生震动?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看了眼李忠的变化,楚凌嘴角微微上扬,跟外朝那帮大臣相处,不能一味地拿君臣去压制,君臣是有别,可这不代表君就能压住一切,臣就会臣服所有,摒除掉大义这一层,君与臣更像是两种职业,而前者是个体,后者是群体,因为有了大义的加持,个体才能凌驾于群体之上。

  所以君不能有任何差错,哪怕是有一次,就会使大义削减不少,当削减的多了,君就失去了威慑!!

  ……

  “总宪,这样下去不行啊,现在的风向太乱了,有太多人在观望,甚至还有人在推波助澜,如果不做些什么,御史台的威严就没了啊!”

  “是啊总宪,有些人编排些子虚乌有之事,把脏水泼到您身上,还有御史台的一些同僚身上,这就是有意想挑起中枢其他有司对御史台的怀疑,让一些人认为御史台是有失公允的,是毫无底线的。”

  “总宪,下官觉得要去承天门一趟,至少要把态度明确了,这样弹劾齐盛他们违法乱纪的事儿才能推起来。”

  “现在的态势,明显是御史台跟齐盛他们打起擂台了,陛下这边,三省那边,至今都没有任何态度,这样……”

  御史台,正堂。

  齐聚在此的御史台诸官,一个个流露出各异的神色,就今下的态势与处境,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出心中所想。

  坐于主位的暴鸢,神情自若的听着诸僚所讲。

  渐渐的,说话的人少了。

  暴鸢自始至终不说话,让不少人心底泛起嘀咕来。

  自家总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不说了?”

  暴鸢扫视了一圈,见没有人说话,一个个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诸僚,面无表情的暴鸢,撩袍说道。

  这……

  暴鸢越是这样,聚在此的诸官就更不说话了。

  “好,既然你们不说,那本宪说。”

  暴鸢撩撩袍袖,向前探探身,扫视堂内诸官,语气淡漠道:“正如你们说的那样,如今的态势啊,御史台成了众矢之的,跟齐盛他们一样。”

  “中枢有司的不少大臣,所起的心思就是隔岸观火,甚至有些干脆是趁着这股乱劲儿,私底下做些有利于自己的事儿。”

  暴鸢的话,让不少人眉头微皱起来。

  这就是今下的现状!!

  “有些话,本宪在心里想很久了。”

  暴鸢缓缓起身,表情有几分改变,“今日啊,本宪也讲给你们听听。”

  哗~

  本坐着的众人,无不站起身来。

  他们表情严肃的看向暴鸢。

  “御史台初设,太祖高皇帝曾言,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在道道注视下,暴鸢伸手朝天作揖,语气铿锵有力道:“自御史台设立以来,一直秉承此念而立于世,可不知从何时起,中枢也好,地方也罢,风气渐渐的变了。”

  “本宪有时就想啊,究竟是什么导致这一切改变的?”

  “想来想去啊,本宪时常感到困惑,每每觉得寻得答案了,可紧跟着就会发生一些事,让本宪再度困惑起来。”

  暴鸢的话,让不少人的表情复杂起来。

  这种困惑他们也都有过。

  尤其是在那段动荡时期,这种困惑是很强烈的,但是吧,即便再怎样困惑,他们也不能轻易表态。

  因为那时的江山社稷处在一个凶险境遇下!!

  “直到最近半年,甚至更久一些吧。”

  而暴鸢接下来讲的话,让不少人脸色变了,“本宪的困惑少了,而到现在啊,可以说是一点困惑都没有了。”

  因为陛下?!

  一些人在心里暗暗道。

  “本宪知道,你们肯定会在心里想什么。”暴鸢撩撩袍袖,伸手指向眼前众人,语气淡然道。

  “你们是怎样想的,本宪不知,本宪就讲讲心里知的,锦衣卫!”

  “这个有司在特设之初,遭到了多大质疑与抨击,想必你们都一清二楚吧?”

  不少人点点头。

  “说实话,本宪最初是极不看好锦衣卫的。”

  暴鸢继续道:“一帮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儿,他们那等岁数,说是咱们这一代的子辈,这话不过分吧?”

  “不过分。”

  一人点头道。

  “咱们这一代,所遇到的问题与状况,都没能妥善解决好,靠他们就能解决了?”暴鸢露出笑意道。

  随即指向自己,“这是我一开始想的。”讲到这里,暴鸢停顿了刹那,又继续道:“可接下来发生的,可以说让本宪心惊不已。”

  “许多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儿,到他们手里做成了,是,尽管在做这些事儿前后,遇到的争议与抨击从没有停过。”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这帮小家伙儿就是把事儿做成了,关键做的还很漂亮,平心而论,这点没人质疑吧?”

  站着的众人,听到暴鸢所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管他们所露表情各异,但却没有人提出什么反对。

  “知道为什么吗?”

  暴鸢双手按在桌案上,看着眼前这帮人,“因为他们有一颗至诚之心,恰恰是这样一颗心,使得他们在其位谋其职,别觉得在其位谋其职是什么简单的事儿,真要简单,大虞就不是今下这副德行了!!”

  暴鸢想要表述的,一些人听明白了。

  “总宪,您不会是想凭御史台一衙之力,来打到齐盛他们上疏请罪吧?”一人面露惊疑的看向暴鸢。

  “这句话,你说对了。”

  暴鸢嘴角微扬,伸手指向那人道:“这就是本宪想的,为此,本宪一直在等,现在这火候差不多了。”

  “这个,是齐盛门下的一些人,在京畿道所做的事儿,不大,也就是逃了几十万的商税而已。”

  咯噔!!

  当暴鸢举起一份卷宗时,堂内站着的众人,不少心下一惊的同时,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当然了,除了齐盛门下做的以外,还有齐盛的近支族亲,以各种名义,向北疆走私的铁证!”

  而在这种气氛下,暴鸢又拿起一份卷宗,“这个就要多一些了,是有百万计的,可能三百万,可能四百万,可能会更多些。”

  “御史台过去怎样,本宪不想多提,但此时此刻,本宪要说一句话,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本宪就是想瞧一瞧,当御史台开始秉承律法,掌监察,纠风纪,弹不法,大虞上下究竟是变好,还是变坏!!”

  “本宪要叫齐盛他自己上呈罪奏疏,这样,御史台抓他来审,就没有任何能叫世人诟病之处!!!”

  这是要把天给掀翻啊!!

  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无不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怎样都没有想到自家总宪,居然选了一个最难的路走。

  但恰恰是这最难走的路,真要是能走下去,哪怕是走一步,这对整个大虞所带来的震动是难以想象的。

  “下官愿联名!”

  “下官愿联名!!”

  而在短暂的平静后,此间响起道道喝喊声,暴鸢看着眼前诸僚,一个个慷慨激昂的作揖行礼,暴鸢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这才是他记忆里的御史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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