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难民营的围墙上跳下来之后,陆叔叔带我们一直在树林子里面跑,后来鬼子追来了,还有狼狗,陆叔叔就让我们躲到树上去,他把这东西藏在树洞里,告诉我们等鬼子走了之后再下来,带着这包东西来找你。他自己朝另一个方向跑了,我后来听到鬼子在开枪,不知道陆叔叔有没有被打死。”

  说到这里,大眼仔眼泪流了下来,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说:“陆叔叔是个好人。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大眼仔这一哭,大眼妹也跟着哭了起来:“我妈妈没有逃出来,日本人给我妈妈吃了一颗糖之后,我妈妈就病了,一直发烧,拉肚子,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黄恩博听大眼妹这么一说,连忙拿起桌上的那几粒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拨开糖纸,放在培养皿里,放了些试剂,然后放到显微镜里进行观察。

  “伤寒杆菌。天哪,这些畜生想干什么?”

  黄恩博知道此事意味着什么,陆昱霖冒着生命危险拿到的这些证据将会在国际社会引发怎样的轰动,日本人这种灭绝人性的反人道主义行径一定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公愤,这对于打击日军的气焰一定是一次重击。所以,作为一名有良知的,整天在救死扶伤的医务工作者,他必须要保护好这些证据,然后公布于众,让全世界都看清日本人虚伪的嘴脸,这是他一个人道主义者是义不容辞的职责。

  “哦,我还没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呢?”黄恩博疼惜地望着这对兄妹。

  “我妈妈叫我们细仔和细妹。”

  “好的,细仔,细妹,你们俩就在我医院住下吧,把身上这套病号服脱下,换上我们医院的病号服。记住,千万别出医院,你们在我这里很安全。”

  细仔和细妹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

  黄恩博把护士叫来:“小红,你带他们去儿科病房,换上我们医院的病号服,他们身上的这套拿去烧了。”

  “好的,来,细仔,细妹跟我走。”

  细仔和细妹走了之后,黄恩博把门反锁住,回到办公桌旁,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些文件资料,然后他拿出一架德国的卡尔蔡司相机,把这些资料都翻拍下来。接着,他取出胶卷,把它放在一个棕色的药瓶里,放在药柜的最里面。之后,黄恩博把桌上的这些证据放置在一个文件袋里,放入了保险柜里。

  渡边一郎接到三木的电话,大吃一惊, 8604细菌部队的在广州实施的细菌实验是绝对机密的,怎么可能被抗日分子知道,而且还成功地窃取后逃脱,看来对手早已有所准备。

  三木提供的线索太有限,只是告诉他,这个人是A型血,武功高强,能徒手折断对方脖子,会游水,会射击。就这些信息,要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到这个凶手,简直是大海捞针。而全城戒严,只会引起市民恐慌,让凶手更加小心翼翼,所以,他并不赞成此举,无奈,盛怒之下的日本宪兵队队长伊藤大佐态度强硬,他也只能作罢。

  渡边突然想到了陆昱霖,虽然他曾怀疑那份《广州日中友好亲善人员名单》的失窃与陆昱霖有关,可苦于没有证据,只能罢手,何况,这里还牵涉到玉蓉,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他总是尽量想为玉蓉开脱。

  但如果真的是陆昱霖来窃取那份名单的话,那么他也极有可能窃取这份关于细菌部队的绝密文件,尽管这个文件不止他这一处有,日本宪兵队也有,南山村的三木那里也有,但若是从他这里泄露的,那他就难辞其咎,等待他的也许是军事法庭的审判,或是剖腹自尽。一想到这儿,渡边觉得自己后背发凉,这件事只能自己偷偷去查,决不能让伊藤或是三木知道,甚至连山田也不能告诉,他要赶在他们之前破案。

  陆昱霖上了岸之后,便从附近村子里偷了晾晒在外的裤子和外套,扮作农夫,朝荔枝湾方向走去。

  在街口,一群日本兵正在设卡检查来往人员,让他们把双手摊开,检查手上是否有伤口,凡是有伤口的一律扣下。

  陆昱霖看了看自己这双手,被铁丝网上的倒刺剌的口子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伤口还一清二楚,而且经过河水浸泡之后,更显得红肿。他望了望周围,正好路边有一摊牛粪,他连忙抓起牛粪,涂在两只手上,身上,脸上。

  陆昱霖走到关卡前,日本兵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后,都连忙捂住鼻子。

  “你的,怎么回事?”一个日本兵一边捂住鼻子,一边用生硬的汉语问陆昱霖。

  陆昱霖向日本兵比划着自己跌倒的动作,引得日本兵哈哈大笑。

  “死鬼,你又去喝酒了,是吧?”忽然,玉蓉出现在陆昱霖面前,用手拧着陆昱霖的耳朵:“你是不是喝醉了,摔在牛粪堆里了,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玉蓉一边拧着陆昱霖的耳朵,一边走过关卡,日本兵笑得前俯后仰。

  玉蓉就这样一直拧着昱霖的耳朵走到巷子口。

  “玉蓉,可以放手了,我耳朵都快给你揪下来了。”陆昱霖痛得龇牙咧嘴。

  玉蓉连忙放手:“少爷,我一紧张劲就使大了。你没事吧。“

  昱霖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少爷,你去哪儿了,今天一大早,日本人突然戒严了,大家都替你捏了把汗。”

  “这事回家说,玉蓉,我们家门口的便衣还在吗?”

  “天天像苍蝇似的,盯得可牢了。”

  “你帮我去拿套衣服到孙师傅家,我去他那儿换。”

  “孙师傅,上次不是差点出卖你了吗?你还找他?”

  “孙师傅是好人,他也是被逼无奈,我相信他这次不会出卖我的。你快去吧。”

  玉蓉连忙朝陆府跑去,昱霖则转身朝孙师傅家走去。

  陆昱霖见周边没人,敲了敲孙师傅家的门,孙师傅打开门之后,看见是陆少爷,很是吃惊。

  “陆家少爷,你怎么啦?怎么这打扮?还满身都是牛屎?”

  “孙师傅,进去再说。”

  陆昱霖进了门,转身把门锁住:“孙师傅,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我在你这里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走。”

  “好好好,你快去后面院子里洗澡吧,我待会儿给你送身干净的来。“

  陆昱霖跑到孙师傅家后面的院子里,把那身臭烘烘的衣服脱下,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然后换上孙师傅的衣服。

  “孙师傅,谢谢你!一会儿玉蓉会来,我等她来了就走。“昱霖靠在墙边,眼皮子直打架。

  “没事的,你坐会儿吧,喝杯水,我看你累得够呛。“孙师傅把水杯递给昱霖。

  “谢谢,孙师傅,你的伤好些了吧?“昱霖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几口就把睡喝干了。

  “好多了,多谢你让玉蓉送来的金疮膏,涂了几次就好了。“

  陆昱霖笑了笑,这时,玉蓉来了,她给昱霖带来了一套白色西服,昱霖换上西服后,便与孙师傅告辞了,大模大样地回陆府。

  “昱霖,你可回来了。“淑娴在门口抱着鸣儿,看见昱霖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让你们担心了吧。走,回屋说去。“昱霖接过鸣儿,搂着淑娴进屋。

  “霖儿,你这是上哪去了,一整夜不着家。急得我跟你爹两人一整夜没合眼。“

  “妈,我没事,昨天跟昱霆大哥喝酒聊天,喝醉了,就在他家睡下了,忘记告诉你们了。“

  “唉,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糊涂,昱霆也是,派个丫头来通知一下也好,好了,霖儿,我看你乏得很,大概酒还没醒吧,快回房睡觉去吧。“陆太太见儿子一脸倦容,很是心疼。

  “嗯,妈,我上楼去了。“昱霖把鸣儿交给陆太太之后,朝淑娴递了个眼色,淑娴立即领会。

  “玉蓉,你倒杯茶上来,让少爷醒醒酒。“

  进了卧室之后,昱霖疲惫地倒在床上。玉蓉连忙把一杯浓茶放在床头柜上。

  “少爷,你昨天干什么去了?“玉蓉迫不及待地问道。

  昱霖喝了口茶,把昨天午夜他在南山村难民营所窃取的有关细菌实验资料的情况和今天凌晨如何从难民营逃离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淑娴和玉蓉。

  “这么说,你已经拿到了日军细菌部队的实验证据?“淑娴听罢,甚是兴奋,眼里流露出对昱霖钦佩不已的神情。

  “我放在树洞里,让大眼仔兄妹交给黄恩博大夫。不知道这俩孩子有没有完成这个任务?“

  “那我去一下宏济医院,去问一下黄大夫。“淑娴拿起手袋,准备出门。

  “嗯,现在恐怕也只有你能出面了,日本人这两天戒严,一定是为了这事,我这几天不便出门。“

  “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吧,从昨天到今天,太惊心动魄了,能死里逃生实属幸运,你这些天就好好在家歇着吧。“

  “哦,淑娴,你顺便给我带点消炎药粉回来,刚进关卡时,日本兵在逐个查验双手,估计是我在翻围墙时,手被铁丝网扎破了之后留下了血迹。“

  淑娴一听,连忙翻开昱霖的手掌,双手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淑娴不免心疼起来:“昱霖,你受苦了。“

  “少奶奶,你快去吧,我来帮少爷处理伤口。“玉蓉说着,便去取药箱。

  “嗯,玉蓉,这儿就交给你了。“

  玉蓉取来药箱,拿出碘酒和药棉,给昱霖消毒伤口,昱霖双手的手指和掌心都被剌得一条一条的,有的伤口上还有铁刺,玉蓉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拔出铁刺。

  “少爷,你还疼不疼?“

  玉蓉没听见回答,扭头一看,昱霖早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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