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说得一点没错。

  在他几次针对李明的阴谋中,真珠可汗也干了。

  比如九成宫事件,薛延陀也派人参与了阿史那结社率的反叛队伍。

  事后对结社率残党的灭口行动中,同样有铁勒人的身影。

  李明从辽东回到长安以后,针对李明的那次暗杀,则是由真珠可汗的亲信刺客直接出手。

  而李泰在洛阳魏王府中长期豢养、在朱雀门之变当夜前来拦截李明的突厥私兵中,薛延陀的力量更是占了一大半。

  甚至于,当初高句丽图谋平州时,薛延陀也作为场外嘉宾,提供了“苍鹰”这一通讯工具的支持。

  可以说,与李泰长期勾勾搭搭的真珠可汗也达成了“每次阴谋都有你”的成就。

  而对真珠可汗夷男而言,李明,这个杀不死的小混蛋,也可以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将那小羊羔子和他的仆从,全部,杀死!”

  真珠可汗脸色阴沉,恶狠狠地从粗糙的牙齿缝里挤出一个个字。

  他对李明的恨意,可一点也不比李泰弱多少。

  要不是那小羊羔子从中作梗,李世民早在九成宫就……

  不,更早。

  李世民早和那个瓢虫郡王李孝恭一起,被雄黄酒毒死了!

  大唐早就陷入更大的混乱,草原的最大威胁早就解除,好臣下李泰早就篡居华夏正统,而他的铁勒部众也早就南下开搂了!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横生这么多枝节,让他和李泰多花这么多精力和时间,多死了这么多部族勇士。

  达成的效果却还远不及预期?

  对薛延陀称臣纳贡的李泰没有如愿坐上宝座,因为宝座上还卡着“李治”这颗同样又臭又硬的小顽石。

  虽然李治目前对河北的乱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鬼知道那个心机深沉的少年在坐稳龙榻以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而归根结底,真珠可汗与李泰的阴谋最后让李治摘了桃子,还是因为李明!

  临走之前还把大权反手转给了小弟弟李治,把那小子的野心给勾引出来了!

  做事哪有这么恶心的!

  简直比上茅厕不冲水还要恶心!

  “杀死……一定要杀死他!”

  真珠可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双拳攥紧,好似手里捏着的是李明的小脖颈。

  “李明的事情先放一边。”

  李泰把话题扯了回来:

  “我父皇的下落还仍然不明呢。我以为,应该将主力收回朔北,加大力度搜寻。”

  同样拜李明所赐,李世民现在还没死呢。

  不少部落民都声称,在雪原上目击了疑似李世民的队伍。

  结合精唐契苾何力脱离了薛延陀的大部队,带着他的部族逃之夭夭。

  结合这些情报,不难推断出,李世民在这冰天雪地仍然鲜龙活跳地蹦跶着呢。

  “父皇未死”这条信息,就像一把大锤子,始终悬在李泰的心头上。

  要是李世民王者归来,那李泰就完犊子了。

  所以相比弟弟李明,亲生父亲李世民才是他的主要矛盾,多次催促真珠可汗回师朔北,全力搜捕下落不明的唐皇。

  奈何游牧部落的组织度远不如大一统农耕文明那么强,四散的独立部落难以组成密集的包围网,将李世民抓住或者杀死。

  虽然各地分散的部落零星发来了目击报告,但是始终无法定位其确切的位置。

  那可是皇帝里打仗最厉害、将领中治国最牛逼的李世民啊。

  在他亲自指挥下,他的队伍就像幽灵一样,不知道在哪个山坳之间游荡。

  而铁勒人只能凭借人数优势和长城关防,勉强将李世民阻挡在国门之外,不让他返回他忠实的大唐。

  游牧民族用长城抵御中原的皇帝,说出去属实有点黑色幽默了。

  “啧,你在教我做事?”

  真珠可汗夷男咂了咂嘴,不耐烦地瞪了李泰一眼。

  李泰立刻恭顺地低下头去。

  “整天李世民李世民,瞧他把你吓的。”夷男面带不屑:

  “他能有三头六臂不成?一个脱离自己部众的人,能成什么气候?一阵西北风,说不定就把他冻死了!”

  李泰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但愿吧……”

  “还是依据老计划,把所有部落的勇士都投入到河北。”夷男没好气地打断他:

  “一定要把那小羊羔子的脊梁骨打断,杀进平州,把他的狗头砍了下酒!”

  薛延陀的可汗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直接从胡凳上蹦了起来。

  太气人了,李明那兔崽子实在是太气人了。

  李世民还不至于让他这么破防,因为人本来就是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天可汗,游牧民族是敬畏这样的英雄的。

  但李明不一样。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三番五次地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这个真珠可汗要不要面子的?

  不把那臭小子下油锅烹了,以后让他怎么管理旗下的众多部落?

  面对暴跳如雷的真珠可汗,李泰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夷男兵多,只能听他的。

  “那……我便让我的士兵开始做准备罢。”李泰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的兵多来自魏州都督府,得把他们调往别处,以免在本地待久了,生出事端。”

  他就像个客人一样,向主位的夷男行了一礼,后退着离开了房间。

  在门外,早有许多人等着他了。

  都是河北各州的豪门大族,有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等等。

  到了这个层次,战乱自然是波及不到的他们。

  所以这些名门望族无需像其他小姓小族那样,仓皇地卷铺盖跑路。

  他们还要留在当地,和铁勒人做生意的。

  “大可汗决定回朔北了吗?”他们围着李泰,焦急地问。

  若是在以往,这些河北大族是不可能对一个关中来的藩王这么热情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这位藩王带来了北方蛮族作为后盾。

  而蛮族才不管你什么“五姓七望”、“封建礼教”这一套,惹他们不爽了,他们会用拳头来说话。

  迫不得已,他们也只能放下身段,拼命巴结讨好二鬼子李泰了。

  李太君喊一嗓子“大汗在魏州”,他们就屁颠屁颠地从各地赶过来朝见了。

  “唉。”李泰夸张地叹了口气:

  “就凭我舌灿莲花,也劝不动大汗。铁勒人还要在河北待上一段时日,至少也得等到来年开春,牧草绿了。”

  这个噩耗对诸位大地主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蛮子们整天劫掠,啥时候是个头啊?

  虽然他们通过李泰搭上了真珠可汗这条线,抢劫抢不到他们头上。

  但是老百姓都被逼走了,这对他们的影响就很大了。

  “哎这么能成呢?他们再继续待下去,百姓就都逃光了。

  “牧民可以等牧草生长,可百姓如果逃光了,等来年开春谁来给我们种地呢?”

  平时虽然看不起泥腿子,但当人口大规模外流、劳动力肉眼可见地开始出现短缺的时候,豪族们也渐渐坐不住了。

  李泰不无鄙夷地看着这些土里刨食的地主,道:

  “铁勒可汗至少会一直留到剿灭辽东赤巾残匪为止。”

  听到这里,诸位沉重的心情终于轻快了一些。

  幸好,铁勒爷来一趟也不是白来,还是能干一些好事的。

  对他们来说,辽东赤巾贼这个威胁,可是比薛延陀大得多。

  游牧蛮族,疥癣之疾而已。

  可那些动不动就要没收土地的赤巾贼,可是在刨他们的根啊!

  只要能帮助肃清李明的余毒,一些短期代价也不是不能承受。

  反正被迫背井离乡的又不是他们。

  “当然,铁勒大军劳师远征,军饷粮草是个大问题。”

  李泰淡淡地补充一句。

  几位大地主嘴角一抽。

  这帮游牧民在富庶的河北之地吃得满嘴流油,像是兵粮不足的样子吗?

  他们怀疑李泰在借铁勒人的名义敛财,壮大自己的军队。

  但是他们没有证据。

  毕竟他们也不可能当面质问铁勒可汗核实清楚。

  首先第一点,他们也不会讲突厥话啊。

  …………

  “哼,狡猾的汉人。”

  真珠可汗坐回到了胡凳上,对着李泰消失的背影轻哼一声。

  刚才的愤怒烟消云散,他的眼中闪烁着算计和精明。

  结盟的双方各有各的鬼胎,各有各的心机。

  李泰想把铁勒部族支开,以便于自己入主河北与李治对峙,这算盘珠子都崩到夷男的脑门了。

  而夷男也有自己的战略目标。

  这个目标他刚才已经说了,那就是,肃清李明及其党羽。

  当时虽然说得很粗鲁,好像是出于一时激愤。

  但这都是表象。

  能当一把手的,哪一个不是演员呢?

  理性思考以后也不难发现,“优先剿灭李明”这一战略,是符合薛延陀汗国的最大利益的。

  李明不除,夷男总觉得自己背后凉飕飕的。

  生怕自己在中原唱着歌儿打着劫,突然,就被山上冲下来的红头巾男给断了后路。

  辽东就像一根鲠,横在大漠与中原的咽喉边上。

  薛延陀一旦全力南下,这根鲠就会突然从东向西伸出来,狠狠地扎他们一下。

  要说致命不至于,但麻烦是真的麻烦。

  物随主人,这辽东和李明是一样一样的,又小又臭又硬。

  这几天和赤巾军周旋,都把铁勒部众打出心理阴影了,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抢劫金银财宝都不香了。

  连糟蹋妇女都不能慰藉他们受伤的心灵。

  为了树立自己可汗的权威、聚拢散装的部落,他也必须对李明的势力来一个犁庭扫穴。

  至于昨日黄花的李世民,夷男倒并不是很忌惮。

  天可汗的不孝子们很有草原风范地将他的遗产都瓜分完了。

  入了口的肥肉,岂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因此,在夷男看来,孤家寡人的天可汗人虽然还活着,但是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

  也因此,夷男和李泰的战略目标是有着根本分歧的。

  李泰要河北与父皇(的命),薛延陀则要辽东与李明(的命)。

  薛延陀人多势众,听他的。

  “来人。”

  仆从吭哧吭哧地跑进来:“大汗?”

  “向各部传我的命令。”

  夷男声音低沉,眼中满是嗜血的火焰。

  “让他们别光顾着抢钱抢粮抢娘们儿,也得干干正事!

  “别往南方跑了,把战士调回北方,追着辽东人的屁股揍!

  “能干掉几个是几个,把他们往西北的云州方向驱赶,别让他们往东边靠,顺着幽州逃回燕山!”

  辽东之所以又小又臭又硬,(他认为)关键在于燕山的阻隔。

  燕山易守难攻,只需少量兵力,就能挡住西边的进攻。

  现在这帮辽东人逞英雄,贸然冲出燕山,正好给了他将其一网打尽的机会!

  只要在河北消灭掉他们的有生力量,薛延陀就可以不受阻碍地穿越燕山防线,长驱直入,将平州和营州烧成一片白地!

  而打歼灭战,就要先将赤巾军向远离辽东的西北方向驱赶,断绝他们向东逃回老巢的后路。

  把人驱赶到指定地点,对擅长放牧的铁勒人来说,小菜一碟!

  “打完这一仗,我们爱什么时候南下就什么时候南下,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啦!”

  夷男将匕首插在案前的地图上。

  匕首的锋刃,正指着河北地区的西北端。

  也就是,云州。

  …………

  “你不要过来啊!”

  滹沱河畔,一群逃难的人被铁勒人盯上了。

  “哼哼哼,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铁勒人狞笑着弯弓搭箭,舔着嘴唇瞄准疯狂逃命的难民。

  嗖!

  “呃!”

  一声闷哼,却是那铁勒人翻身坠马。

  他的肺部插着一根箭,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没有了生息。

  滹沱河北岸的勾注山间,突然出现了一队头包赤红头巾、披甲执锐的武士,就像猛虎下山,一路如履平地。

  “赤巾贼!快跑,是赤巾贼!”

  其他铁勒人一哄而散。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免于一难的老百姓向赤巾军磕头。

  薛仁贵向百姓挥手:

  “快走吧,这儿离辽东还远着呢!沿着河流向东一直走到大海,再往北才是平州!”

  “军爷也保重!”

  难民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苏定方骑着马,与薛仁贵肩并肩。

  “这里才是滹沱河的上游,离辽东有将近一千里地。”

  薛仁贵望着在山间蜿蜒向东的河流,慨然道:

  “我们向西走了挺远啊……

  “前辈,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好像铁勒人在刻意把我们向西北方驱赶,逼我们远离辽东的大后方?”

  “这不是正中我们下怀么?”苏定方轻松地笑了。

  “他们如果不跟着过来,反倒还不太好办。”

  薛仁贵完全没有老军事家的从容,严肃地说:

  “他们集中主力,必定是计划我军困死在人烟稀少、补给困难的山里。

  “铁勒人是准备要全歼我军。”

  “巧了,我们也想全歼他们。”

  作为跟从陛下踏破突厥的先锋,苏定方有着那一辈人特有的自信,指着身后的群山。

  “看!”

  险峻的山间,长城沿山脊向东西延展,仿佛巨龙的背脊。

  两座山峰中间的谷地,坐落着一道雄浑峻奇的关隘。

  雁门关。

  “穿过雁门关向北,便是云州。”

  苏定方道:

  “云州之北是恒山。李明殿下就是预定在那儿,将敌人全部埋葬。”

  “我们能将敌人拖住么?”薛仁贵有些踌躇。

  换谁心里都得打鼓。

  敌人可有三十多万呢!

  “呵,三十万算什么?只要进了北岳恒山,三百万人都发不出个响!”

  苏定方踌躇满志:

  “后生跟紧了!出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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