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别一日,李靖整个人就像个漏水的羊尿泡一样,瘪了下去。

  从他肚子“缩水”的幅度来看,昨天的激战显然消耗了他不少脑细胞。

  看着上司吃瘪的样子,侯君集故意惊诧地问:

  “李卫公,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晋阳那边难道已经投降了?”

  李道宗缩着手,难绷着脸一声不吭。

  李靖完全没有了前日的风采,灰头土脸地闷声道:

  “老夫,败了。”

  老帅还是很坦诚的,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老侯和老李互视一眼,心里既沉重又轻松。

  大明横扫天下的大计又被拖延了几日,这固然不是好事。

  不过连军神都栽了坑,至少证明他俩不是卧龙凤雏。

  “朔州向南只有两山夹一谷的一条路,容易被伏击,地形确实不适合行军吧。”李道宗替领导挽尊。

  李靖摇摇头,长长叹息:

  “伏击自然是题中之意,可是唐军的能耐可远不止这些……”

  他的双眼有些出神,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昨日血腥的战场。

  论经验,唐军并不比从辽东打到中原、又打到山西的明军强多少。

  论作战素养,唐军相比经过系统性训练的明军,还略胜一筹。

  论装备和给养,唐军更是被“不差钱”的明军远远地甩在后面。

  可是,唐军打起来不要命啊!

  枪矢刀剑斧钺破不了明铠的防,他们就用石头砸、用锤头锤,甚至几个人按住一个明军。

  他们使尽了一切杀敌的手段,唯独没有想到投降。

  客观地说,李靖的指挥能力确实在侯君集、李道宗两人之上,明军在场面上并不被动,伤亡比更是比唐军的数字要好看得多。

  单纯地数人头来看,明军甚至还占了点便宜,给对方造成了极为惨重的上网。

  但是,从气势上,明军还是输了。

  “老夫到底还是低估了对面的抵抗意志和作战能力……

  “他们打起来怎么和不要命似的?他们到底在坚持什么?”

  李靖喃喃着,语气透着三分不解,七分惋惜。

  都是大好的华夏男儿啊……

  侯君集哼了一声:

  “他们在坚持什么?无非是瓦罐不离井口破,誓与天策上将共进退呗。”

  三人一时无言。

  这就是李世民的号召力,这就是天策上将的余威。

  即使在毫无胜利希望的绝境之中,仍然愿意赴汤蹈火,为他赴死。

  这也是为什么,李明陛下的天兵必须用硬实力,彻底地、毫无异议地,将天策上将给扳倒。

  否则,那个名为“李世民”的阴影就将永久地笼罩在华夏的大地上。

  总会有人会打着李世民的旗号,挑战李明陛下的绝对权威,干预大明的施政。

  “陛下对我等期待颇多,我等难道就这么报答他?”

  一提到李明陛下,一直桀骜不驯的侯君集难得认真了起来。

  在对李靖最初的幸灾乐祸之后,老侯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连作为“保底”的军神李靖都吃了败仗,那这仗该怎么打?

  短时间之内如果不能突破唐军对朔州南的封锁,那陛下的统一大计该怎么办?

  “如果你担心的是我军进军的时间,那可以放心,我们并不会耽搁陛下南北对进的战略谋划——虽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靖闷声说道:

  “因为陛下北上的步伐,也遭到了一定的阻碍,被拦在了并州。”

  对于这个结果,侯君集和李道宗二人并不感到意外。

  唐军在远离晋阳大本营的朔州,都这么豁出性命地袭击大明北路军了。

  那在更靠近晋阳的并州、面对实力更强盛的南路军,那可不得更拼命地拦截南路军?

  “唐王朝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大唐宗室李道宗感慨一声。

  侯君集恨恨地掰着拳头:

  “陛下在并州方向受阻,我等岂可在朔州寸步未进?

  “我等应当继续前进!看是我们的明铠硬,还是他们的天灵盖硬!”

  老侯虽然在性格上有诸多缺陷,但是对李明的忠心和对战斗的积极,那是无可指摘的。

  不过,在亲自领教了唐军的作战意志以后,李靖对战局的后续发展却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现在唐军已经布置了稳固的防线,已是哀兵必胜。

  “我等如果还要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一头撞上巩固的防线,把明军将士的生命白白浪费,恐怕是不智。”

  卫国公摇头道。

  侯君集登时瞪大了铜铃般的大眼睛:

  “你的意思是,陛下正在酣战,而我等却要裹足不前,隔岸观火?”

  李靖看了看他,又是摇头:

  “非也。仗当然还是要打的,只是我们的目标未必要定在向前突进了多少里——

  “而是歼灭了多少敌人。”

  放弃南北对进,改为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侯君集和李道宗立刻明白了新对策中所蕴含着的战略转变。

  诚然,只要明军不断地在北方作战。

  即使不能突破唐军的防线,那也能起到不小的牵制作用,迫使唐军分兵支援朔州方向。

  从而间接地减轻李明在南方的压力。

  而为了抵挡住北路明军南下的压力,在晋阳大本营的唐军必然要不断北上增援,将宝贵的士兵投入到朔州的血肉磨坊之中。

  相对的,明军则不必离开朔州大本营太远,不但士兵可以以逸待劳,后勤压力也能大大减轻。

  士兵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整,后方的新兵也能及时补充轮换上来。

  从而更有效率地绞肉。

  绞唐军的肉。

  李靖不愧为位列武庙十哲的军神,一旦碰壁,战术立刻就转变了,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办法……倒也确实是一个思路。”侯君集姑且认可上司的实力,但又补上一句:

  “只是这样一来,晋阳攻城战的重担,就全在陛下一人身上了。”

  李靖说道:

  “老夫自会向陛下禀告,一切以陛下的圣裁为准。

  “我军继续整备休整,并通知后方,及时将完成训练的新兵轮换上来。

  “待陛下首肯,我们便即刻南下,杀伤敌军。”

  侯君集与李道宗两人一合计,便点头赞成:

  “就依李大总管的计策。”

  …………

  李明立在龙船的船头,眺望着前方。

  春日阳光明媚,天清气朗。

  在舰队的北方、地平线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高大的城楼矗立在汾河边。

  那便是晋阳府。

  昔日唐高祖就是在此地举兵反隋,所以晋阳便是大唐王朝当之无愧的龙兴之地。

  皇储李治当初被封在晋地,最受疼爱的公主李明达被封在晋阳,足见此城对唐王朝的分量之重。

  讽刺的是,这座一切起始之城,注定将成为一切终结之城。

  “晋阳是唐军最后的重要据点。只要攻陷晋阳,这支军队就将失去依凭,从而分崩离析……”

  契苾何力百感交集。

  “也就是说,只要打下那地方,唐朝就灭亡了,这仗就打完了呗。”薛万彻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李明耳朵听着哼哈二将的二人转,眼睛望着波光粼粼的汾河水,嘴里直呲牙:

  “他们……这是要将整条汾河都加上盖子吗?”

  只见汾河之上,横跨着数不清的铁索,每一条都有一个成年人的合抱粗细,铁索两端都牢固地钉在两岸的悬崖峭壁上。

  目之所见,一直钉到了晋阳府城楼下。

  “难怪进入并州以后,就没有遭遇什么抵抗,敢情他们把铁索全部用在这儿了……”

  李明嘴角抽搐。

  如果只是铁索,还则罢了,无非是舰队多等一会儿而已。

  更恶心的是,在铁索和铁索之间,还系泊着无数条小舟。

  这些“小舟”非常简陋,无非是竹子框架填充着芦苇编织的“船板”。

  说是“船”,不如说更像是漂浮着的稻草垛。

  而这些鼓鼓囊囊的“稻草垛”里装着什么,不用说也知道——

  桐油,草木,干柴,烈火。

  唐军用这种成本极低的纵火船,填满了铁索之间的几乎所有空档。

  这就很恶心了。

  当舰队靠近、掩护工作船凿断铁链的时候。

  你猜这些纵火船会不会往舰队一头创过来?

  “恶心啊,恶心。”

  李明的目光跟着轻飘飘的纵火船一飘一飘的,活像开豪车的富一代警戒着满大街的泥头车。

  大明再怎么财大气粗,被人用一船稻草换掉一艘正儿八经的战舰,那也换不起啊。

  这亏本生意实在太坑了。

  “咦?”

  李明正在呲牙,耳边响起了薛万彻疑惑的声音。

  “那些稻草垛是不是在动啊?”

  什么?

  此话一出,半条船的人都跑到了船头,瞪大了眼睛。

  “好像真的在动啊,向我们飘过来了。”薛万彻睁着铜铃大眼。

  李明的牙花擦得更响了——

  “我靠!”

  在第一道铁索之前,原来还系泊着好几艘纵火船。

  也就是在大明舰队原地踌躇片刻的工夫,潜伏在船上的唐军悄悄放开了纵火船的系泊索。

  一垛垛大“稻草”在水流的作用下,徐徐向下游的大明舰队飘来,速度越来越快。

  嗖!

  空中闪过一道火光。

  一支火箭精准地命中了纵火船,顿时带起了熊熊烈火,向明军快速驶来。

  “转舵!躲避!”

  各舰立刻熟练地扭了起来。

  这北上的一路上,明舰遭到了好几波次纵火船的自杀式袭击,所以掌舵还是很熟练的。

  但问题是,唐军这次对纵火船的改进极大地降低了成本,所以来袭的船只数量多了许多。

  而且汾河的河道越往北、越往上游,就越狭窄,导致明舰挤在狭窄的水域,机动空间相比之前更为受限。

  要想无损通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放下拍竿!”

  砰砰声接连响起,各舰纷纷释放拍竿,将靠近的纵火船拍下水底。

  问题是,拍竿是有限的,水兵将拍竿重新复位也需要不少时间。

  可是唐军的寨版纵火船,实在太多了。

  李明所在的龙船首当其冲,遭遇了对方的集火。

  拥挤的水面让龙船动弹不得,所有拍竿都已经释放了出去,正在重新“装填”。

  而在船首的不远处,一艘纵火船正在快速靠近!

  眼看就要撞上圣驾了!

  “瞄准,放!”

  船长一声令下,投石机应声而动。

  巨大的石块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击打在船身上。

  稻草船哪里能够支撑如此当量的打击,当场被砸得四分五裂。

  “好险!好石块!”契苾何力心有余悸。

  薛万彻大吼道:

  “好个屁!看看后面!”

  只见在龙船之后,大明的舰队各处都烧起了熊熊火焰。

  看样子,仍然有一部分船只没能躲开茫茫多的纵火船,被击中了。

  纵火船的桐油就像烂泥一样,牢牢粘合在船壳上,将火焰一路引到船身。

  尽管明舰包裹着一层铁皮,不至于一点就着。

  但还是免不了遭受一定的损失。

  船员们忙着灭火、抢救,忙成一团,整支舰队的队形更是无处谈起。

  所幸,这一波的纵火船袭击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铁索之外的就这么多,其他船只都系泊在铁索之后,正对着大明舰队虎视眈眈。

  很明显,面对这道铁索、稻草和桐油组成的水上长城,水路是走不通了。

  那还能如何?

  “下船吧,我们从岸上绕过去。”

  李明揉揉眼睛,无奈道。

  …………

  陛下一声令下,明军自然是迅速动作,立刻列队下船。

  这就是水陆两栖的好处,下海走不通就上岸,这反正是明军这段时间的常规操作了,熟练得很。

  所幸现在并不是丰水期,汾河水流并不湍急,所以两岸虽然崎岖不平,但是靠个岸、卸个货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明军忙着放下登陆小艇、搭建临时栈桥,汾河岸边立刻忙碌起来。

  也就是在这舰船吞吞吐吐、陆军刚上岸还在整顿队形的空档。

  两岸的密林之间,突然箭如雨下,凶狠地射向靠岸的人群。

  “该死的,有伏兵?!”

  李明的心脏陡然一沉。

  疏忽了,偏偏在这最青黄不接的时候!

  咚!咚!咚!

  群山之间,鼓号齐鸣,杀声大作。

  一票人马从斜刺里杀出,直奔立足未稳的唐军。

  一员骁将披坚执锐,一马当先。

  李世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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