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阿史那大总管在朔州-代州一线,成功阻击南下的明军李靖部。

  “可惜未能围歼之,让他们逃出重围,撤回了朔州。”

  “南部方向,北上明军的脚步也大大放缓,仍然滞留在晋州境内。

  “陛下诱敌深入、铁索封江、游击袭扰的战法,收获了极大的成效。”

  在压抑到几乎窒息的晋阳府中,郭孝恪闷声汇报道。

  虽然前线传来的都是好消息,但是并没有让府中的气氛轻松多少。

  空气仍然像凝固了一样,没有人说话。

  在沉重到几乎成为实质的空气中,唯有太上皇李世民,依旧是洒脱地半躺在榻上,左手轻轻抚着胡须,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甚善。”

  “全靠陛下的神机妙算。”郭孝恪笑得十分勉强。

  基层的唐军战士没有订阅长安快报,或许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是晋阳府里的所有人,对如今的天下形势是心里门清的——

  洛阳以东的中原失守,从江南到巴蜀一线的南方地带失控。

  再加上早已脱离大唐实际控制的辽东、河北、齐鲁……

  如今大唐的实际版图,就只剩下洛阳到陇西的一块区域,最多再算上半个与本土脱离了联系、被南方蛮夷骚扰到快崩溃的岭南。

  国已不国!

  连皇帝都被抓走了。

  在这样的形势下,打几场胜仗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就算把这支明军全灭了又能如何?再过几个月,他们随时还能再爆出来。

  在日益悬殊的国力差距下,任何战术上的胜利都没有意义。

  更何况,明军的战术也不差,南北两支部队只是受了些挫折,建制仍然全须全尾,全面进攻的态势也并没有改变。

  而此消彼长之下,唐军的战略空间则正在被日益挤压。

  除了“君主离线”的长安关中、长期离线的岭南地区之外,李世民所能控制的,只有晋州一部、晋阳所在的并州、以及代州、汾州等黄河以东、太行山以西诸州而已。

  十几万大军的行动和后勤被锁死在这半个山西道,回旋余地显然是相当受限的。

  大明那边儿甚至什么都不用干,只需封锁此地的水陆运输,干耗上一年半载的,就能将这支唐军的补给给拖垮。

  毕竟单凭他们控制的这半个河东道,可养不起这样一支大部队啊!

  可是在此绝境之下,太上皇陛下却一点也不气馁,心境轻松地布置着战略战术安排。

  不但丝毫没有沮丧绝望之意,一举一动反而还带着些许希冀。

  陛下到底在期望着什么呢?

  李世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老神在在地靠着椅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门外又匆匆进来一个人影。

  是李世绩。

  答案揭晓,陛下等待的就是他。

  可是这个答案并没有消除众人的疑问。

  一个将军,还是被李明戏耍过了的将军,对战局能产生什么深远的影响吗?

  李世绩低垂着脑袋上前,扑通跪在地上:

  “末将失职,既未能拦住明军,也未能劝回皇帝陛下,以致今日之局面。

  “请太上皇陛下降罪!”

  李世民撑起身子,威严道:

  “汝三番五次负朕,按贞观律,当枭首示众。”

  府中的气温仿佛低了几度,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世绩几乎将脑袋埋进了地里:

  “末将知罪。”

  能将皇帝玩丢,而且还是两次,牢李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是真多亏了陛下的宽宏大量。

  “不过——”李世民拖长了尾音,苦笑一声:

  “就现在的困难局面,任何一个人对我大唐的江山社稷来说,都是十分宝贵的。

  “即使罪人,也不例外。”

  李世绩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李世民举重若轻的一句:

  “南下晋州,戴罪立功吧。”

  李世绩又一叩首,不声不响地退下。

  他这次大约会死战到底吧……在座的众人目送李世绩离开,仿佛这是最后的告别。

  待李世绩的脚步声消失,府中又恢复了寂静,如同死水一潭。

  李世民扫视着沉默的座下群臣,像是在逗弄他们似的,故意高声道:

  “若是在长安,朕这么徇私枉法,早就有大臣跳将出来纠正了。

  “可在晋阳,众卿为何不发一言哪?”

  素来喜欢犯颜直谏的贞观众将,现在一个个都低着头,活像怕被点名点到的学童。

  “阳翟公,你来说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呢?还是说,你脑子空空,什么都没有思考?”李世民随意地向座下一指。

  郭孝恪虎躯一震,嗯嗯啊啊了半天,道:

  “末将……一直在思考席卷国贼、复兴大唐之法。

  “只是末将愚钝,未有所得。”

  李世民呵呵一笑,望向其他人:

  “那,你们呢?你们也在思考复兴之法?”

  “对的对的。”众人纷纷附和。

  “那琢磨出什么了没?”李世民又问。

  沉默~

  “呵呵。连聪明如尔等都想不出个所以然,看来我大唐真的是没救了啊。”

  太上皇的挖苦,让在座众人如坐针毡。

  唉……李世民长长叹息,道:

  “你们之中如果有想投降的,大可以投。朕不拦你们,想必到了那边,李明也不会为难你们。

  “留下一条命享受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不比在这深山里憋屈地战死强?”

  还是没有人说话,但是诸将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郭孝恪试探着问道:

  “大明皇帝亦是大唐皇子。陛下……如何打算呢?”

  “明贼”突然成了“大唐皇子”,在这时候重提亲情,简直把“咱大伙儿要不一起投了吧”写在脸上了。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微笑着摇摇头:

  “朕与大唐共存亡。”

  天策上将如此表态,那大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想润的早就润到对面了,现在仍然坚守在山西的,无不是天策上将的忠实拥趸。

  众将立答:

  “末将亦愿与大唐共存亡!”

  李世民俯视着叩首的老伙计们,百感交集。

  如果只是为了夺得皇位,李明有无数种选择。

  哪一种都比亲率大军死磕山西,要来得轻松省力得多。

  而李世民这边的操作更是“不理智”。

  在毫无获胜翻盘可能性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坚决抵抗到底?

  因为这是父子二人的默契。

  李明要的是,从正面堂堂正正地打败天策上将,用泼天的武功,在全天下树立至高无上的权威,不留下任何一点“捡漏”的嫌疑。

  只有携战争的权威,他才可能在全天下推行他的那套改革。

  舍近求远,是为了舍远求近。

  “你想踩着朕的脑袋上位?有本事,那你就跨过朕的尸首吧。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堵住所有人的悠悠之口。”

  李世民自言自语,惋惜地看着膝下诸将。

  “只是,可惜他们了……”

  …………

  “陛下,并州就在前方。”

  顺着契苾何力的手指,李明望向前方。

  并没有“并州欢迎您”的标牌,地形风土也与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晋州无异。

  但是他知道,李世民的老巢,晋阳,就在这个州。

  快了,快结束了。

  “哈欠~”薛万彻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这段时间真是让人等得……呵欠……心焦。”

  走出晋州的这一路,虽然麻烦了一点,龟速了一点,但是明军并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危机。

  一旦转变战略,水陆两路稳步推进,唐军的那点骚扰的小伎俩就完全不起作用了。

  你在山里搞偷袭?

  我直接走水路绕过你。

  你在水里拦了铁索?

  我直接在陆上掩护工作船凿断铁索。

  李明一顿利用母舰空投的骚操作,把唐军秀的头皮发麻。

  除了动作慢一点,稳如老狗。

  “李靖、侯君集、李道宗那边怎么样?”李明问。

  薛万彻咂咂嘴:

  “还能怎么样?北路军仍然被钉在朔州,被阿史那社尔和程知节防得死死的……”

  “你怎么和陛下说话的?”皇权舔狗契苾何力挤开那厮,道:

  “李卫公年事已高,路上耽搁了许久,才刚刚抵达朔州。有卫公坐镇,想必北路很快就能有所突破了吧。”

  李明点点头,望着前路。

  “就这样一路挪到晋阳城下,然后一鼓作气一举夺城,踩着老李头上位……

  “嗯,如此这般,天下便尽在我手了。

  “携战争的余威,我便能如此这般,为所欲为……

  “嗯?你们在干什么?”

  在他的前方,水陆两军同时停止了行军。

  “怎么不走了?前面难道有敌情?”

  薛万彻道:

  “恰恰相反,根据斥候回报,前方没有敌情。

  “所以我们准备坐船北上,如果遇到问题再下船。”

  李明一愣:

  “没有敌情?在并州?”

  并州再往前,可就是晋阳了耶。

  大唐就这么放空了?

  还是说,他们已经放弃抵抗了?

  可是根据唐军在朔州和晋州两条战线上,所展现出来的战斗意志来看。

  他们可一点也没有投降的意思啊。

  “他们在密谋着什么?”李明下意识地说。

  薛万彻嘴角一抽,拍拍李明小陛下的肩,又指指开阔的水面:

  “陛下,走陆路可能会遭到伏击,但是在水上,谁能伏击我们?

  “唐军难道还能藏在水底不成?”

  诚然,水军是不用担心被埋伏的。

  而且和步兵不同,明军战舰在水面上是无敌的,而且还不用自己迈开腿走路。

  所以只要没有那恼人的铁索,部队只要能坐船,就绝不用走的。

  省时省力,又省补给。

  “自然不是埋伏。而是……”

  而是战争的胜负终究是在陆地上决定的,对方这架势,明显是把拳头攥在一起,准备发出蓄力一击……

  李明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匆匆道:

  “没什么,我们赶快上船吧。”

  …………

  向北航行的一路,顺利得超乎想象。

  汾河河面上,并没有拦起烦人的铁索。

  明军舰队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地直逼并州之北的晋阳城。

  这一路太顺利了,河里非但没有出现敌方舰船,甚至连一艘民船、一艘小舢板,明军也没有遇见。

  这相当不寻常。

  河水是重要的交通命脉,怎么会没有人航行呢?

  而河水两岸,也没有出现哪怕一名唐军,向这支舰队射来哪怕一支箭。

  平静得仿佛能让人忘记,这里还是战区,他们才刚刚举步维艰地通过了晋州。

  “这很不寻常。”

  李明站在船头,双手靠背,满脸担忧地望着前路。

  薛万彻和契苾何力对了对眼神,无奈地耸耸肩。

  行军顺利是好事,陛下怎么反倒还愁上了?

  薛万彻的思路一如既往的直接:

  “陛下,您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唐军没有抵抗,这不就正好说明,他们放弃抵抗了么?”

  李明没有搭理他。

  契苾何力也劝道:

  “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唐若能识时务,早点放弃无谓的抵抗,让天下早一日重归太平……也好罢。”

  李明也没有搭理他,只是指了指前面:

  “看看那是什么?”

  哼哈二将循着手指望去,轻松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所以啊,他们放空了这一路的防守,原来是为了集中力量干这件事啊……”

  李明轻叹一口气,嘴角一勾。

  好啊,畅畅快快地打一仗吧!

  …………

  朔州。

  李靖视察着被伏兵打得落花流水、勉强保持简直逃回来的部队,严肃地质问两位主将:

  “我只是晚来了几天,尔等就闯下如此祸事!

  “这么明显的陷阱,尔等居然一脚踩上去了!

  “陛下与我都特别交代尔等,要小心谨慎。尔等可曾放在心上?”

  李道宗低着头,侯君集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回怼回去。

  现在的李靖释放着危险的气息,完全不是平时的那位好好先生,让他不敢顶嘴。

  “根据最新的消息,陛下的船队已经驶入并州,即将兵临晋阳城下。

  “尔等却还龟缩原地,误了战机拿尔等是问!”

  李靖喉咙梆梆响。

  侯君集嘴唇动了动:

  “陛下说,进度无所谓,安全第一……”

  “那是对尔等半吊子说的!由老夫亲自出马,不日便可踏平晋阳,与陛下饮马汾河!”李靖信心满满。

  …………

  次日,李靖雄赳赳地率军出征。

  又次日,他率军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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