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真是……出手不凡啊。”

  对于李明陛下最近的“奇思妙想”,长孙无忌尽量高情商地点评道。

  从杨太后所居住的后宫、到马车的驻泊地,还有一段距离。大明帝国的左右二位宰相并肩而行。

  对于老同僚、老对头的抱怨,房玄龄不置可否道:

  “陛下自有圣裁,我等亦步亦趋地跟从便是。”

  这老房头说归说,但脚步倒是利索得很,让小他差不多十五岁的长孙无忌跟得都有点吃力了。

  “呼,可是……”长孙无忌深深地喘着气:

  “陛下召集百万民夫前往山西战场,也就罢了。

  “可陛下还要尽收天下油脂油膏,一并运往山西。

  “为了一场并不影响大局的局部性战役,竟花费这么大的血本,这……是否太激进了?”

  搜刮“民脂民膏”(字面意义),这就是李明从山西前线给后方下达的最高指示。

  什么脂膏都可以,猪油、牛油、菜籽油、桐油……任何能起到润滑作用的玩意儿,来者不拒。

  他和房玄龄两位大明宰相今日拜访皇太后,就是为了这条政令。

  这件事,让长孙无忌很是抓狂。

  “只是打个仗而已,要这么多精壮汉子和润滑油干什么?

  “陛下到底想在山西干什么?”

  房玄龄耸了耸肩膀:

  “陛下的计谋,不是已经在来信里写得一清二楚了吗?

  “先以民夫荡平山头,然后……”

  “是的,我知道。可是……”长孙无忌打断道:

  “陛下到底想达成什么样的效果?这么做,真的能成吗?耗费巨资如果一事无成,又该怎么办?”

  对于工作搭子的一连串关键发问,房玄龄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真发生了再说吧。陛下总有他的打算。”

  长孙无忌听得太阳穴一跳。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羡慕李明“十四奸党”的原始股东们。

  房玄龄也好,杨太后也罢,还有房遗则、韦待价,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好大孙长孙延在内……

  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李明有着近乎盲从的信任。

  不论老大出了什么脑洞大开的鬼点子,他们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支持、执行到底。

  不像他长孙无忌这个半路出家的,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生怕翻车。

  “油脂乃是金贵之物,即使在平州,也是价格不菲。

  “陛下此举对战事有何影响,暂且未知。

  “可是已经直接让全国油脂价格飞涨,严重影响了民生啊。”

  长孙无忌旁敲侧击地叹息一声。

  他这说法并不是在夸张。

  虽然在大唐来客的眼里,大明是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但是和大明自己纵向比较,战争还是对民生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尤其是油脂类产品。

  大明并没有超越时代的生产力,诸如花生、葵花籽之类的油料作物也还没有传入。

  所以,每年的油料产量并不可观。

  市场本来就小,李明又以战争为由,突然加大了油脂的需求。

  这么一番操作,哈耶克的大手果断发动,把油价托举到了高高在上的地位。

  你不能只在自由市场有利于自己的时候才赞颂哈圣的伟大。

  “战争总是有代价的,油价上涨算不得大问题,大明百姓教育开化,大家与国共进退,会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的。”

  房玄龄还是一脸的无所谓。

  同样的,老房也并没有夸张。

  大明百姓都是李明陛下的脑残粉。

  只要陛下有需要,大伙儿暂时忍受一下物价腾飞的折腾,并不是不行。

  油脂又不是米粮那样的生活必需品,几天不吃又饿不死人。

  只要没有发生大规模饥荒,那就都不是事儿。

  大明的公民主体,原先要么是辽东半汉半夷的边民,要么是高句丽的农奴,要么是被唐王朝和地方门阀双重剥削的河北佃农。

  大家伙儿都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只要饿不死,做菜少吃点油倒也并不打紧,没有那么矫情。

  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全靠李明陛下的恩情啊。

  这种吃饭砸锅的行为,大明百姓是不屑于做的。

  “战争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所幸,在陛下的精耕细作之下,我大明基础稳固,无需长孙公多操心。”

  房玄龄把长孙无忌的第二个担忧也给堵了回去。

  “这……就算民怨不沸腾,可此战的巨大成本,对国家财政也是巨大的压力吧!”长孙无忌还是很不踏实。

  “百万民夫自不必说,在全国范围内收购油脂更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听到“财政”两字,房玄龄的表情终于掀起了一点波澜。

  如果他的小儿子房遗则在现场,那掀起的恐怕就不是“一点”波澜,而得是惊涛骇浪了。

  经常治国的朋友都知道,李明在大明实行的,是一套积极扩张的财政政策。

  凯恩斯为体、哈耶克为用了属于是。

  这样操作虽然给国民经济打了一针鸡血,但是也容易造成天量的财政赤字。

  为了偿还战争债券,首席大“会计”房遗则左支右绌,拆东墙补西墙,已经穷尽了一切财技。

  现在,李明轻飘飘一道命令,又凭空造成了更为天量的支出。

  这么大一个财税窟窿,该怎么补?

  “再发行一期债券吧。只要战争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房玄龄支支吾吾。

  这种把雷留到未来的做派,连他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看着老房动摇的表情,长孙无忌乘胜追击:

  “动用如此巨大的成本,只是为了一场战术上的胜利。

  “这么做,值得吗?”

  对于同僚的这个问题,房玄龄的回答倒是一贯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李明陛下总归是有办法的。”

  长孙无忌也无语了。

  谈话就像鬼打墙,回到了原点。

  而两人也正好走到了各自的马车前。

  “长孙公,你可还有其他问题?没有的话,恕我先告辞。”

  房玄龄麻溜地爬上马车,迫不及待地和同僚告别,各走各的路。

  虽然两人的办公室是同一个。

  “……便如此吧,为了大明的国计民生,公与在下还需要再多费些心。”

  长孙无忌知道老狐狸在躲避问题,但他也知道,只要老狐狸想,他不可能再从对方嘴里撬出什么有意义的回答。

  临行前,房玄龄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对长孙无忌喊道:

  “长孙公,你年纪轻轻就脚步虚浮,应该多吃瘦肉多锻炼,少吃油腻少烦心。”

  你这是在向我传授老当益壮的秘诀,还是在阴阳我瞎操心?……长孙无忌嘴角抽搐,眼看着房玄龄的马车扬长而去。

  胡来,都特么胡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大明整个国家,从皇帝开始往下,都是在瞎搞胡搞!

  “明明天下大势已定,山西的战况其实并不影响整场战争的战局了。

  “却偏偏要在这最后一战上,倾注如此海量的资源……狮子搏兔也不是这个搏法吧!

  “乱搞,乱搞!这工作谁爱干谁干!”

  回办公室的一路上,长孙无忌抱怨了一路。

  不过抱怨归抱怨,回到办公室以后,他还是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房玄龄早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语气如常地问:

  “关于征调百万民夫赴山西前线的调令,是否已经拟好?”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地回答:

  “已经草拟完成。待房相审核完毕无误,便发各级州县执行。”

  房玄龄面无表情地点头:“关于第六十二期战争公债……”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地接下任务:

  “我这就起草募集说明书。”

  即使心中有再多的疑问。

  但既然李明陛下已经下了决定,那长孙无忌作为臣下,便只有执行到底。

  这是李明与他父亲的最大区别。

  李世民在下决策之前,会与心腹讨论对错得失,突出一个听劝。

  而李明则完全是独断专行,不需要属下的意见,只需要属下的忠实执行。

  但父子之间也有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拿定的主意,基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最后都证实是正确的。

  只要结果没有问题,那就算过程再怎么离奇,终究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近朱者赤,我也是多少沾染了‘十四党’的习气啊。”

  长孙无忌无奈地苦笑。

  …………

  几天以后,大明各地州县陆续收到来自上峰的奇怪命令:

  收集壮汉和润滑油,火速送往山西战场。

  这是什么命令?这得花多少钱,对战局又能有什么帮助?

  每一位地方官都对这条没头没尾、又耗资巨大的政令感到费解。

  但是在执行环节,没有一位官员有二话。

  他们尽心尽责地收购食油、征集民夫,不折不扣地完成上面派发下来的配额。

  以平州为圆心,海量的人员和物资开始了调动。

  他们如同血细胞,沿着大明在全国各地修建、如同血管一般错综复杂的驰道和运河,往黄河集中。

  黄河岸边,成千上万的民夫、脚夫和船员整装待发。所有的资源将在这里统一装船,逆流而上,向山西方向进发。

  大明仿佛一个完整的机体,忠实地执行着头脑发出的指令。

  …………

  “儿臣拜见母后。”

  “……母后。”

  安顿在平州的数日之后,李承乾和李治依照约定,共同来到杨太后的下榻处请安。

  李承乾的这声“母后”说得扭扭捏捏,相比之下,礼学家李治就喊得理直气壮多了。

  虽然大唐的皇帝和皇储喊首席逆贼的母亲为“母后”,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但是杨太后此时顶着的头衔,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太上皇李世民之正妻。

  还真是他俩名正言顺的“母后”,名义上的。

  “请坐吧。辽东苦寒之地,二位屈尊在此,可还住得习惯?”

  杨太后满面春风地招呼着二位,让下人替二位贵客看茶。

  “谢母后。”

  太后态度随和,两位“儿臣”可一点也不敢放松,僵硬地各自落座。

  因为他俩面前的这位妇人,不仅是名义上的皇太后。

  更是实质上的大明女皇。

  他俩算是看出来了,李明带兵出征,就由杨太后负责看家。

  凡军国大事,二位宰相在达成一致以后,还须得到太后的首肯。

  太后和家臣,形成了稳定而微妙的互相制衡关系。

  加上李明亲自设计的、复杂精妙、除了他本人无人能驾驭的官僚体系,直接避免了一方独大的可能性。

  这才是李明敢放心御驾亲征的政治基础。

  至于杨太后能否起到牵制房玄龄、长孙无忌两条老狐狸的作用,李承乾和李治不知道。

  但他俩知道,只要杨太后有这个心,他俩多半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呵呵,你们不必如此拘束。”

  杨太后捂嘴微笑,开门见山道:

  “李明特意交代过,务必保护皇族的周全,尤其是二位‘生命安全’。”

  真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恐怖的话,两人闻言,哪敢放轻松,身体绷得更直了。

  交代完了该交代的事,似乎是感到气氛有些凝重,杨太后换了一个话题:

  “二位在平州住得可习惯?说来惭愧,如二位所知,大明的皇帝陛下并不是一个喜欢讲究排场的人。

  “所以,皇族的居所可能未必有太极宫那么堂皇,还请二位见谅。”

  杨太后还是说得保守了,这里的住处何止是“没有那么堂皇”。

  和太极宫一比简直是寒酸。

  以至于她自己都没好意思自称“皇宫”,只是笼统地称之为“居所”。

  李治还是反应快,立即答道:

  “与民同甘共苦,颇有汉文帝之风。我们的父皇最是推崇汉文帝。”

  杨太后对这个满分答案微微点头,道:

  “居所虽小,但平州很大。二位若是不嫌弃偏远,可以在城内多走走、多看看,领略与关中不同的风土人情。”

  李承乾注意到了这句话里暗含的意思:

  “母后是说,吾等可以出入此地?”

  杨后掩嘴微微一笑:

  “何出此言?二位当然可以自由出入。阿兕子来平州的第二天就满城转悠了。”

  两位老哥惊讶地互视一眼。

  难怪,这几天都没怎么看见李明达的人。

  那姑娘还真是……随遇而安啊!

  “谢母后,谢李明……陛下宽大为怀。”

  李承乾诚恳地一拜。

  确实,他现在的衣食住行虽然远比不上在大唐时那般排场,但和大明本身的皇族——也就是李明和杨太后——基本是平等的。

  他甚至还享有一定程度的人身自由——虽然,不必多说也知道,暗中一定又很多暗哨在“保护”着他。

  对一名亡国之君来说,对一个本应上刑场的期货死人来说,能有这样的待遇,夫复何求?

  不好说李明这么做,是出于兄弟手足之情,还是纯粹没把他俩放在眼里、压根没觉得两位哥哥会对他的家庭帝位构成任何挑战。

  但是从结果上看,总还是双赢的。

  “二位何必如此见外。”杨后温婉地笑道:

  “我们都是一家人。”

  不管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李承乾和李治仍然大受触动。

  僵硬的氛围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三人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居然还有这件事,韦珪变成了这幅样子?”

  杨太后捂着嘴叹息。

  李治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作沉重状:

  “是啊,自从那天与母后惊鸿一瞥以后,韦姨娘便时而颐指气使,仿佛是天地的主宰一般;又时而卑微怯懦,如同最低贱的蝼蚁。

  “好像两个灵魂,被囚禁在一副躯壳之中似的。”

  听上去,似乎李唐皇族内部又经过了一系列的宫斗,韦珪是斗败的一方,被整成了精神分裂。

  也是,在确定李承乾、李治的生命威胁被解除以后,韦珪岂是他俩的对手?

  “竟然还有此事,真是令人扼腕。”

  杨太后感到真诚的惋惜,就像看见路边被马车碾过的死猫一样。

  “看来你们来到平州之后,还是发生了不少事啊。”

  李承乾立刻接上话茬:

  “儿臣发现,平州的气氛相比我们初来乍到时有些变化,百姓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难道在我们来到此地以后,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对于这个问题,杨氏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与韦妃失心疯相比,并不是什么大事。”

  话已至此,李承乾和李治便不好多问了。

  他俩还是很有比数的。

  不论杨太后嘴上说得再好听,但是双方心里都很清楚,他俩只是俘虏。

  身为俘虏,如果乱打探人家的军事机密,那就不礼貌了。

  就在两人以为谈话到此为止的时候。

  便听得杨后淡淡地补了一句:

  “我们只是,准备铲平晋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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