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太极宫。

  李治站在南海池旁,负手而立,望着水面上微微荡漾的波纹,沉吟不语。

  在他负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份内领府刚送过来的消息。

  这消息是王及善亲自送过来的,他此刻和王伏胜一样,就站在李治身后。

  在两人身后稍远一点的地方,还站着兵部尚书郝处俊。

  李治足足站了两刻钟,才终于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说道:“都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王及善见李治表情,就知道皇帝心中已经对此事有了结论,询问旁人,只是为了印证心中想法。

  “臣以为,新罗和靺鞨突然调兵返回本国,应该是想观察事态发展,倘若我军攻打高句丽顺利,他们也会趁机咬上高句丽一口。”郝处俊回答。

  李治不置可否,又问向王及善,道:“你怎么看?”

  王及善沉声道:“臣以为,此事透着诡异,靺鞨和新罗调兵返回本国,倭国竟然也没有趁机攻打他们。”

  李治目光一亮,道:“不错,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王及善道:“臣怀疑,倭国暗中派人前往两国,与他们达成停战协议!”

  郝处俊皱眉道:“靺鞨与新罗,怎会同意与倭人停战呢?他们不怕倭人出尔反尔?”

  王及善缓缓道:“除非倭国答应他们,不再讨要那些被他们占据的土地。”

  郝处俊道:“倭国难道不想收回失地了?”

  王及善道:“他们想是想,可眼下局面,他们有心无力,只会形成僵持局面。他们很清楚,我大唐打下高句丽后,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倭国的目标既然不是新罗和靺鞨,那就只能是大唐了。

  郝处俊脸色微变,道:“难道他们敢撕毁协议,偷袭我们?”

  李治道:“不是难道,而是一定。倭人寡廉鲜耻,协议对他们来说不过废纸一张。眼下我大唐全力攻打高句丽,他们一定会趁战事最激烈的时候,偷袭我们!”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圣明,靺鞨和新罗,也愿意看到他们偷袭我们,所以才跟他们达成协议!”

  李治挥了挥手,道:“传旨刘仁愿,告诉他说,倭国随时会偷袭隼州,让他小心戒备!”

  郝处俊道:“陛下,他们会不会偷袭熊津都督府?”

  李治道:“不会。就算熊津被他们占据一块,对他们来说也没用,等我们回过头来,能随时收复。他们现在最大的目标,是将我们赶出隼州,他们后方无忧,才能再驱逐新罗和靺鞨。”

  王及善忽然道:“对了,陛下,新罗主力虽然退出倭国,扶余福信的军队,却还在倭国。如今已被倭军包围。”

  李治哑然失笑,道:“看来新罗把扶余福信给卖了。这事不必管,咱们的精力依然要放在高句丽上。”

  王及善道:“是。”

  一阵啼哭声忽然从远处传来,只见一道小小身影从远处奔来,张着两只小手,嘴里不住喊道:“耶耶!耶耶!”

  李治见奔过来的是太平公主,一挥手让王及善和郝处俊退下了,走过去,将太平公主抱了起来,笑道:“又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太平公主将脑袋埋在李治肩膀上,呜呜哭泣道:“耶耶,你管管你的皇后吧,她就知道欺负人!”

  李治哑然失笑,道:“我的皇后,不就是你的母亲吗?”

  太平公主气忿忿的道:“哪有她那样做母亲的,我才不叫。”

  李治回到椅子上坐下,将太平公主放在自己腿上,擦了擦她的眼泪,笑道:“到底怎么了,和耶耶说说。”

  太平公主红着眼,委屈的说道:“今日上午,母亲请了些宫外命妇,在紫云阁接待她们,和她们一起看百戏。”

  “母亲本想让六兄陪她一起接客,可六兄跑得没影了,我好心代替六兄,帮母亲接客,可母亲却在宴会上训我,您说,她是不是不讲理!”

  李治暗暗好笑,太平公主说的好听,其实李治猜得出,她不过是自己想看百戏,才一起去了,绝不是为了帮母亲的忙。

  “您快说啊,她是不是不讲理!”太平公主急道。

  李治道:“嗯,媚娘确实不该斥责你,对了,她为何斥责你呢?”

  太平公主小脸一红,嘟囔道:“无缘无故就骂我了,谁知道原因。”

  李治望着她,道:“月儿,耶耶跟你说过,不能撒谎的,你忘了吗?”

  太平公主顿时有些慌乱,低声道:“我只是在看俳戏的时候,笑出了声,她就骂我不成体统!”

  李治道:“就因为这个?”

  太平公主顿时来劲,叫道:“就是啊,我就笑了笑,别的什么也没干,她就当着那么多人面骂我,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李治望着她圆嘟嘟的小脸,安慰道:“你还是个小孩子,被说两句很正常,没人会笑话你。”

  太平公主一脸忧伤的表情,道:“耶耶,我被她骂了,您还帮着她,您是不是不疼月儿了!”趴在李治怀里,又大哭起来。

  李治顿时有些无语,女生早熟,果然一点不错,这小丫头才三岁多,就懂得用眼泪攻势了。

  李治拍拍她后背,道:“行了,别哭了,我去帮你说你母亲两句,总行了吧?”

  太平公主急忙抬起头,道:“那得快点,她马上要出宫了。”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就挂在李治脖子上,催促他赶紧出发。

  李治抱着她朝立政殿而行,问道:“你母亲要出宫了吗?”

  太平公主哼道:“是啊,她也不知怎么了,脾气突然变得好坏,骂我不说,还提前结束了宴会,让张多海准备出宫事宜。”

  果不其然,走了没几步,有立政殿内侍过来,说皇后请旨出宫。

  李治暗暗奇怪,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让太平公主详细说明刚才宴会的情况。

  太平公主撅着小嘴,道:“就是大家一起看百戏,一开始好好的,轮到俳优戏时,有个女子表演的很滑稽,装作一只小狗,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就笑出了声,然后母亲就大发脾气,不仅骂了我,还提前结束了宴会。”

  李治听到此处,心中一动,道:“表演排忧戏的是一名妇人?”

  太平公主点头道:“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表演俳优的妇人呢。”

  李治顿时露出思索之色。

  唐朝时期,戏子地位低下,俳优又是百戏之中,最低贱的一种,表演俳优之人,多是侏儒、残疾,通过夸张的动作,滑稽的语言,逗弄观众。

  虽然朝廷并未明令禁止,但这种低贱之戏,有失体统,很少有妇人会去演,否则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根据李治的印象,武媚娘十分厌恶俳戏,也不知今日为何会看俳戏。

  不过有一点可以看出来,她今日发脾气,不是冲着太平公主,而是因那名女俳优。

  不一会,来到立政殿,只见武媚娘一身红色的华贵盛装,果然是准备出去了。

  她见李治抱着太平公主而来,太平公主还在李治怀里,朝她吐舌头,顿时知道这小东西去告状了。

  她将李治请入殿内,说道:“陛下是来向妾身兴师问罪的吗?”

  李治抬手道:“不至于。媚娘,朕只是过来问问,你是因为俳戏才生气的?”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陛下都知道了。”

  李治道:“朕也是听月儿说的。”

  武媚娘低着头,道:“妾身见到那女子不知廉耻,做出那种动作,便难掩心中愤怒,这才没控制住情绪。”

  李治道:“朕知道,你是觉得她给天下女子都丢了脸面。”

  武媚娘轻轻道:“多谢陛下体谅。”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看看母亲,又仰头看看父亲,一时有点懵懵的,道:“耶耶,你们在说什么啊,您不是来替月儿说母亲的吗?”

  李治摸摸她的头,笑道:“月儿,你母亲并非有意骂你,而是因为那俳优妇人而生气,你出去玩吧。”

  太平公主瞥了武媚娘一眼,嘟囔道:“那母亲要跟我致歉!”

  武媚娘脸一沉,道:“你过来,我一定好好给你致歉。”

  太平公主急忙抱住李治胳膊,哼道:“我才不过去,您一定又会打我。耶耶,你快管管她!”

  武媚娘望着李治,道:“陛下,您之前说过,妾身管教孩子时,您不会再阻止呢。”

  眼瞧母女两个都盯着自己,李治顿感为难。

  “月儿,你先出去玩,耶耶和你母亲说些正事。”他拍了拍太平公主的肩膀。

  太平公主撅了撅嘴,知道这次又输给母亲了,只好从李治身上滑下来,离开了寝殿。

  武媚娘见她走了,慢慢站起身,帮李治泡着茶,一语不发。

  李治很少见她心情如此低落,便问:“媚娘,你为何如此讨厌妇人表演俳优?”

  武媚娘沉默良久,低声道:“九郎,我在感业寺的那些日子,从未跟你提过吧。”

  李治点点头,无论是他自己的记忆,还是唐高宗的记忆,武媚娘都从不提感业寺的生活,每次都会转移话题。

  武媚娘提着煮茶的小火炉,来到李治旁边坐下,幽幽道:“妾身在感业寺时,就差点成了俳优。”

  李治吃惊道:“怎么会?感业寺可是皇家寺庙啊!”

  武媚娘眼中露出几分痛苦之色,道:“当时我不肯剃发,那几位才人和全寺尼姑,都骂我不知廉耻,联起手来,想着法儿的羞辱我。”

  “当时恰好有一支俳戏队,要在宫廷宴会表演,就安排在禁苑住。俳戏队里有名女俳优,得了病不能参演。”

  “教坊司的人很着急,那些尼姑便找上教坊司的人,把我送到俳戏队里,让那些侏儒们逼我,替那女俳优演戏。她们想借此打击我的意志,让我断了和你相见的念想!”

  李治听得心中一阵发紧。

  武媚娘这经历简直是地狱难度的,难怪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提感业寺的经历。

  他将武媚娘抱在怀里,柔声道:“媚娘,不愿想就别去想了,都过去了。”

  武媚娘在他怀里趴了好久,才接着道:“我将一名侏儒的耳朵咬下来,他们就不敢再逼迫我了。自那以后,我就对俳戏深恶痛绝。”

  李治问:“那你今日为何要看俳戏呢?”

  武媚娘抬起头来,问道:“陛下可知妾身今日请的命妇,都是哪些人吗?”

  李治道:“不知。”

  武媚娘道:“有李老夫人、程老夫人、尉迟老夫人。”

  李治恍然大悟,道:“你请她们入宫设宴,是为了安抚她们?”

  武媚娘点点头道:“陛下带着她们的男人上战场,这些妇人必定担心,妾身自然要安抚一二,也好让那些将军们没有后顾之忧!”

  李治感叹道:“媚娘,还是你想的周到。”

  武媚娘道:“程老夫人喜欢看俳戏,妾身本是为她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会出现一名女俳优,妾身一时没能控制脾气,实在不该。”

  李治缓缓道:“这不怪你,任谁有这样的经历,都很难控制下来,所以你出宫,也是为了她们吗?”

  武媚娘点头道:“本是安抚她们,却因妾身无故发脾气,吓到她们了,妾身是想一一登门致歉。”

  李治道:“不必如此,过几天,再请她们入宫,朕亲自作陪,帮你抚慰她们!”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陛下还是忙大事去吧,这些小事,妾身能够料理。若是陛下心疼妾身,不如答应妾身一件事。”

  李治道:“说吧,想让朕答应什么?”

  武媚娘认真的道:“妾身希望陛下能下一道旨意,禁止天下妇人为俳优之戏!”

  李治吸了口气,道:“好,朕答应你。不过媚娘,朕也想请你帮一个忙。”

  武媚娘凤眸一亮,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站起身,来到武媚娘的凤案边,只见桌上堆了一迭纸,这是武媚娘练习过的一些书法。

  “婉约流畅,意态纵横,写的是越来越好了。”李治由衷赞叹道。

  武媚娘心中欢喜,微笑道:“陛下怎么突然看起妾身书法了?”

  李治翻看了一会,问道:“媚娘,你有没有试着造出一些新的字来?”

  武媚娘心中猛地一惊。

  她练习书法时,确实曾有过创造出新文字的想法,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并未真的尝试,毕竟被人知道,定惹人笑。

  李治看她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道:“不必吃惊,朕有时候练习书法时,也曾有过造字的想法。”

  武媚娘灿然一笑,道:“原来陛下也有过这种想法?”

  李治道:“朕时常琢磨着,如今的字体,过于繁复,不利于普及,所以想将一些字,改得更简单一些。”

  武媚娘面色严肃了一些,道:“陛下说的极是,眼下文字,便是从商周时期,慢慢演化而来。”

  其实从历史来看,汉字简化,繁化,处于并进的过程,又被称为简繁互补。

  汉字演变由来已久,从最开始的甲骨文,笔画最少,金文与之相比,笔画更多,秦朝的小篆变得更加繁复,接着演变成隶书、楷书时,又简化许多。

  楷书是在南北朝开始出现,多见于碑刻之中,民间多称为“俗字”。

  简单来说,就是先繁再简,字体变化,往往跟某种新字体的出现有关。

  从历史发展规律来看,字体简化,降低教育普及难度,才是发展趋势。

  如今大唐周边不服的国家,都快要收拾完了,李治也开始琢磨着推动华夏文化的发展。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推动教育发展,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让文字简化,便是一个极佳的方法。

  字体简化,并非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李治如果直接拿出后世那套简体字替代,必定引起轩然大波。

  那些文人不可能突然就接受这种新文字,甚至会觉得皇帝不尊重古老文化,那些士林界的老儒,都会跳出来反对,让李治在读书人心中的形象大减。

  况且李治也根本无法解释,他简化字体的根据。

  所以这件事需得慢慢来,让武媚娘这个皇后先试着简化几个字,投石探路,看看效果,观察朝野反应。

  武媚娘的书法造诣很高,让她做这件事,一来可以做的更好,二来别人也不会多想。

  李治道:“媚娘,这件事你可以慢慢来做,朕也只是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到底可不可行,也不确定。”

  武媚娘道:“妾身会试着创造出一种新字体,若是做的不好,陛下可不能笑话妾身。”

  李治见她眼睛在发亮,显然很乐于做这种事,笑道:“媚娘,你若真能简化字体,将来定能名垂青史,被后人尊为第一贤后!”

  听到李治画的大饼,武媚娘跃跃欲试,容光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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