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听完李翊发出的感慨。

  知他这些时日为了河北之事,大劳心神,心中亦是烦闷不已。

  遂出言开导他道:

  “……先生所言甚是。”

  刘备长长地叹了口气,暗想这天下若是太平清晏,自己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他与子玉又会不会相见,乃至成为挚友呢?

  遥想到那等太平盛景,不觉发出一阵慨叹:

  “若能如此,真等到天下太平那天。”

  “备也愿与先生平野纵马,交游伙伴,读书射猎,岂不快哉!”

  李翊闻言颔首,又想到了当下现实,不由沉闷。

  且不说那样的日子得等到何年何月,纵是真等到那一天。

  只怕……

  正说着,庞统快步走来。

  “……哦,刘将军,李郯侯。”

  庞统快速地向二人见了礼。

  刘备先开口问道:

  “庞功曹此来何为?”

  庞统躬身答:

  “荆州有访客到。”

  “又有访客?”

  刘备一皱眉,暗道他之前不是才刚送走荆州来的庞季吗?

  当时这庞季还带了一个狂徒,把他和他的军师,连带着麾下文武通通给羞辱了一遍。

  给老刘气得够呛。

  不过之后一打听,那个叫祢衡的狂徒,听说又跑去兖州找曹操了。

  然后还把曹操给骂了一顿,说他是欺辱人妇的淫徒,把曹操气得脸都绿了。

  曹操本来要杀祢衡泄愤,又怕天下人觉得他不能容人。

  于是,又将祢衡打包,遣返回了荆州。

  现在,荆州又来人。

  别是兜兜转转一圈,又把祢衡给送过来了吧?

  那就太膈应人了!

  “……是长沙太守张仲景,还有中郎将黄忠父子。”

  庞统看出刘备的担忧,遂开口解释道。

  “哦,原来张神医。”

  张仲景的名号,刘备还是听过的。

  兼之李翊给他打了预防针,说他请了长沙太守来徐州作客。

  刘备初开始还不信,暗道张仲景远在长沙,又是郡一把手。

  哪能轻易离开,跑到徐州这么远的地方来?

  不想又被军师言中,他真的来了。

  “既是张长沙亲自来了,备当前往见之。”

  郡一把手亲自赶来,刘备还是需要亲自见一见的。

  尤其张仲景名声在外,是天下有名的神医。

  当即,刘备、李翊二人各自更衣,然后郑重出迎。

  “备未曾远迎贵客,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多多海涵。”

  刘备君臣大步流星赶出院子,许褚则形影不离领着十数虎卫,紧随其后。

  刘备先冲着张仲景和黄忠一礼,后者自然不敢轻慢,连称不敢,然后侧身避让,再弯腰还礼。

  刘备仔细端详张仲景,此人相貌清癯,精神矍铄。

  一双明眸,更是炯炯有神。

  配上一身鹤氅,真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刘备不觉大赞,感慨道:

  “张长沙好精神呐!”

  张仲景却挥了挥手,摇头道:

  “山人已辞去太守之位,刘将军还是叫山人名号吧。”

  刘备一愣,忙问:

  “好端端的,为何先生要辞去官位?”

  太守之位,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张仲景竟说辞就辞,着实令人感到费解。

  “……唉,山人并非庙堂之才,辞去官位也好,能够给百姓治病去痛。”

  “诚我所愿也。”

  刘备听罢,大受感动,叹道:

  “善哉!张先生真乃医者仁心。”

  即命人取来黄金百两相送,以资其旅途费用。

  张仲景坚辞不受,刘备拗不过只得作罢。

  “张先生难得来我徐州一趟,不妨多留两日,备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刘备见送礼张仲景不收,便邀他在徐州住下。

  张仲景一抚长髯,说道:

  “……山人不便多留,其实这自辞去官位后,四处游历,倒也逍遥自在。”

  “餐风宿水,卧月霜眠,檐边起卧,云边安住。”

  “再不用看他人脸色,幸甚至哉!”

  刘备陷入沉默,他这下明白为什么张仲景不愿当长沙太守了。

  这性格确实不适合做官。

  要想当官,就是得学会察言观色,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

  这样的生活,对有的人来说很累,而有的人却乐在其中。

  张仲景显然属于前者。

  “不过山人在离开徐州之前,说什么也得见一见李郯侯。”

  “敢问刘将军,此人现在何处?”

  张仲景追问道。

  李翊阔步走出,澹澹出声应道,“我就是。”

  你!?

  张仲景,连带着身旁同来的黄忠,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便是那位威名赫赫,名震江淮,有天下奇士之策的李子玉?”

  张仲景张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怎会如此,如此……”

  没有继续往下说,怕有冒犯到李翊。

  李翊便顺势接话茬,笑道:

  “怎会如此年少是吗?”

  “昔仲尼资大圣之才,怀帝王之器,犹能敬畏后生。”

  “况甘罗十二能为秦国上卿,冠军侯年未弱冠封狼居胥。”

  “今翊已二十有六,比之先辈老矣,不值一哂。”

  一段自嘲似的幽默式回答,帮张仲景化解了尴尬。

  张仲景乃叹道:

  “……山人今日知之矣!”

  那边黄忠知此人便是李翊后,更为激动。

  连忙拉着身旁的黄叙,过来参见。

  “南阳人黄忠携吾儿黄叙,拜见恩公!”

  “黄叙拜见恩公!”

  父子俩齐刷刷地一跪,令李翊颇感震惊。

  本身黄忠为什么会到徐州来,李翊都感到有些奇怪。

  而当这父子俩,见到自己啪嗒就给跪下了,更加惊奇。

  并且,李翊要是没记错的话,黄忠的儿子不是早夭吗?

  看这个叫黄叙的,精神气儿很好啊,不像是有病的。

  “两位先起来说话。”

  李翊伸手将父子二人扶起身来,诧怪道:

  “我身在徐州,与长沙、南阳并无接触,有何恩德加于两位?”

  黄忠乃将事情的原委,向李翊解释了。

  李翊这才明白,他给张仲景写的《伤寒杂病论》误打误撞,竟把黄忠的独子的伤寒症给治好了。

  这的确算是李翊的无心之举,做了一件好事。

  “能帮到黄将军,诚翊之幸事也。”

  李翊拍了拍黄忠的肩膀,主动示好。

  本来他只是单纯想用《伤寒杂病论》把张仲景给勾到徐州来,从而大力发展徐州的医学。

  不想竟还有意外收获,把黄忠都给一并带过来了。

  不过张仲景已经辞官,无所挂碍。

  黄忠倒仍是刘表麾下的中郎将,名义上还是荆州将领。

  “……李先生。”

  张仲景走来,郑重其事地向李翊行了一礼。

  “张神医不必如此,有话直说无妨。”

  “不,李先生才是真正的神医。”

  张仲景握住李翊的手,激动地说道,“此前先生差人送到长沙来的书札,机已见过了。”

  “但总觉得书中内容不全,故不远万里赶来徐州,就是为得全书一观。”

  “恳请李先生应允。”

  李翊多少也能猜到张仲景来此的目的。

  即命人去自己的书房将《伤寒杂病论》取来。

  这是李翊凭着自己的记忆摘写的,内容依旧不全。

  只是把原著当中精炼的句子给写了下来,剩下的就只能靠张仲景这个正主自己来悟了。

  应该对他完成著作会有帮助。

  很快,书卷取来。

  张仲景当下也顾不得礼仪,迫不及待的拿在手里观看。

  开篇第一句话即:

  ——“病有太阳阳明,有正阳阳明,有少阳阳明,何谓也?”

  仅这一句话,就吸引住了张仲景的注意力……

  他自幼学医,为了治愈伤寒症费了二十余年的时间。

  中间遍访名医,遍寻患者。

  他觉得自己距离攻克伤寒症,就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了。

  只是偏偏缺少一个契机。

  而现在这篇《伤寒杂病论》就仿佛打通了张仲景的任督二脉似的。

  从前不能理解的疑难杂症,瞬间一窍通百窍,似拨云雾而见青天。

  “妙,妙,妙哉!”

  张仲景边看边称赞,啧啧不已。

  “李先生的用词遣句实在高明,张某的医书比起李先生来,正如萤虫之光比当空之皓月。”

  “……呵呵,张先生过奖了。”

  而周围人对李翊会医术的事并不奇怪。

  因为大伙都听说过,广陵太守陈登就曾因喜食生鱼片,而害恶疾。

  李翊不但治好了他的病痛,还让他能畅食生鱼,不复为病。

  这等妙手回春之术,的确堪称医学巨擘。

  若非其已从政,必然也是能与华佗、张机齐名的药圣医神。

  趁早张仲景看医书入迷之际,李翊赶紧将黄忠介绍给刘备。

  “主公,这位黄汉升将军,勇猛非常,有百步穿杨之能。”

  刘备未料想到李翊会突然举荐黄忠。

  看他一眼,黄忠已年过五旬,须发半白。

  纵有勇力,又还能剩多少?

  不过既是李翊推举,刘备还是打算给黄忠一个机会,试他一试。

  “适才李先生言老将军之勇,未知将军可否一试?”

  黄忠一颔首,问怎么试。

  刘备说道,“我叫人与你比箭如何?”

  黄忠答,“可也。”

  刘备即命人从军营里唤来牵招。

  牵招乃刘备发小,常年在北地,善骑射。

  也不打算欺负黄忠是一老卒,只以马下射箭,谁失准算谁输。

  李翊又道,“堂中甚小,请移步校场。”

  众人从其言,纷纷去到州府校场。

  中途,李翊又拉张仲景同来。

  张仲景本想留在府里看书,但拗不过李翊拉拽,只得跟从。

  然手中仍舍不得放下书卷,依旧是边走边看。

  黄忠、牵招各自入校场取弓。

  黄忠目光扫过一眼,优先拿了一柄三石弓。

  汉代一石约为二十八公斤,三石弓至少是九十公斤起步了,力量不可不谓惊人。

  牵招暗忖,彼一老卒取三石弓来射,我若取之量轻,必遭人耻笑。

  遂亦取三石弓来。

  “远来是客,容你先射。”

  牵招开口说道。

  黄忠更不多话,只见他挽起袍袖,搭上箭,扯满弓,叫一声,“着!”

  弓如秋月行天,箭去流星落地。

  一箭正中靶心。

  “彩!”

  “好彩!”

  在场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徐州官员,见黄忠一箭射中,无不发出阵阵叫好。

  刘备看得尤是惊叹,所叹者非是黄忠箭术准。

  而是感叹他使三石之弓,尚能举重若轻,完全不像是年过五十之人。

  牵招亦不服气,即拈弓搭箭,一箭射去,亦中靶心。

  “彩!彩!!”

  看见是徐州将领射中靶心,主场官员们叫好声更是高涨。

  这一局算是怼了个平。

  黄忠道,“似这般射法,并无彩处,待我背射来!”

  于是弯弓搭箭,背射一箭,亦中了红心。

  “好射法!”

  众人齐齐叫好。

  适才一箭尚可称之为侥幸,此箭再中又当如何?

  况背射一箭,难度更高。

  刘备亦忍不住发出阵阵慨叹:

  “好箭呐,古之养由基、李广射术亦未必过此也。”

  于是,转向一旁的李翊说道。

  “军师诚不欺我,这位黄将军的确是一匹千里驹!”

  李翊笑道:

  “此千里驹虽气概参天,然年过五旬,困守湘潭,不逢伯乐也。”

  是啊……

  刘备闻言,亦觉感慨。

  他已认定黄忠是一个大才,却并未得到刘表大用。

  或许有人觉得中郎将这个位置已经仅此于将军了,黄忠在刘表那里的待遇并不算低。

  确实,李翊也只是军师中郎将。

  黄忠这个中郎将严格意义上讲,是不算低。

  但对黄忠而言,明显是不够的。

  在刘备看来,这样的人才就应该带在身边建功立业。

  而不是把他远远放在湘潭,浪费他的巅峰。

  历史上的刘备,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黄忠是先登陷阵之才,刘备把他带在身边,攻打每座县城都能见着他的身影。

  不过黄忠最巅峰的战役,当然是定军山斩夏侯了。

  常有人说,斩夏侯渊没什么好吹的。

  但先不论夏侯渊能力强不强,且看他当时在曹营是个什么地位。

  夏侯渊当时是正宗的西部统帅,西部战区总司令。

  当时西区的所有兵马都要听他指挥。

  西区的将领,诸如张郃、徐晃、郭淮、杜袭等人,全部都得听夏侯渊的。

  并且黄忠此战不止斩了夏侯渊,还有益州刺史赵昂、以及夏侯渊的小儿子夏侯荣。

  这场战役的胜利,对刘备是极为重要的。

  因为它极大的挫败了曹军的攻势。

  如果没有这场大胜,刘备当时是没法称王的。

  不是汉中王没法称,是连普通的王都没法称。

  这个说法一点儿也不夸张。

  因为刘备当时的威望还不够,而这场大胜使得刘营名声大噪。

  刘备在蜀地的声望也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过有一点必须说明的是,

  黄忠的战功背后是刘备的指挥,还有法正、黄权的谋划。

  不能把功劳全部推到黄忠一人身上。黄忠是一把尖刀,关键还得看用刀的人。

  当然反过来,也不能把功劳全推到刘备、法正身上。

  以致忽略了黄忠的勇名和功勋。

  一场漂亮仗,肯定是多方各司其职,有效配合的结果。

  那边箭术的比试还在继续。

  黄忠、牵招已经各射了数支箭了,未分胜负。

  然牵招渐渐脸红气喘,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射箭极为吃臂力。

  牵招起于北地,更善游牧类的游骑射。

  似这般开三石弓比较,着实令他有些吃不消。

  刘备见此,赶忙上去说道:

  “好好好!两位将军神射,备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来人,赐酒!”

  刘备及时叫停,保住了自家将领的颜面。

  免得到时候输了,面子上不好看。

  牵招接过热酒,一饮而尽。

  “黄老将军神射,吾不及也。”

  “此次比试,是牵某输了。”

  黄忠也坦然受之,道一声:“承让。”

  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判了牵招输,但至少是私底下决出来的,没有明面上比出来。

  这个结果已足够令人满意。

  刘备乃对黄忠说道:

  “汉升有此勇力,备佩服不已。”

  即命人赐铁胎弓两挽,又赐铠甲一副。

  黄忠谢过。

  刘备再拱手揖道:

  “将军气概参天,勇毅冠三军,何必困守湘潭?”

  “今河南河北大战在即,正是丈夫立功名之时,何不留在徐州,与备一同建功立业?”

  黄忠可不是田豫、赵云那样有道德枷锁的武将。

  他就是一个标准的打工人。

  基本是谁控制长沙就跟谁混,爱谁谁,无所谓。

  并且到了黄忠这个年纪,上无父母,下只有黄叙一子。

  世间更无牵挂。

  面对刘备发出的邀请,黄忠并未马上答应,只是推托道:

  “忠已年迈,须发斑白,已不堪为用。”

  “恐有负将军重托。”

  刘备闻言笑道:

  “宝刀灿雪正是大展神勇之时,昔古之廉颇八十犹能够上阵杀敌。”

  “况老将军年不过五十耶?”

  “备实真心实意相请,还请老将军勿辞!”

  正说间,黄叙快步走来,推了推黄忠的臂膀,央求道:

  “……大人,徐州之地,风土宜人,不妨就留在此处罢!”

  黄叙虽然年少,并非是不爱家乡,而是看出刘备很喜欢自己的父亲。

  这可比刘表尊重他老爹多了。

  更何况李翊对他还有救命之恩。

  “早就听闻徐州人打仗,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叙也愿留在徐州,习武从军,似大人一般,建立不世功业!”

  不想黄忠闻言,却陡然色变。

  一向对黄叙溺爱有加的他,此刻竟露不豫之色,厉声叱道:

  “小子不行耕田劳作,不思读书用世,反耽于枪剑刀斧之下!”

  “岂不知兵者凶危,一朝命丧,悔之无及矣!”

  黄忠不想让儿子黄叙习武从军,自然还是因为知道兵事的凶险。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他哪里舍得老黄家这根独苗,上阵杀敌去?

  黄叙却振振有词地解释道:

  “大人在长沙时,专为护卫乡邻。”

  “乡里左近多匪盗,叙每每见有乡民死于贼寇之手,便痛心疾首。”

  “自那时起,叙便明白。”

  “乱世之中,无依无靠,所能恃者,惟己身而已!”

  “若能似大人一般,护得乡里周全,百姓康居,虽死无憾!”

  好气魄啊……

  刘备见到黄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志向,愿意为民请命。

  这孩子真是一个可造之材。

  只恨自己儿子早夭,后夫人一直无出。

  不然也该教养似得黄叙这般有出息。

  黄忠此刻脸色却已经铁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果他斥责黄叙,那不就显得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格局?

  可若对他的志向予以肯定,凭心而论,黄忠是真希望自家孩子后半生平平安安的便好。

  主要他是老来得子,妻子死后,又一直没有续弦,等于是独子了。

  兼之这孩子自幼身体清弱,黄忠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孩子磕着碰着。

  自然是对他心疼爱护的不得了。

  所以,黄忠情愿自私一点,格局小一点。

  不盼孩子将来出息,但求他身体康健足矣。

  只是眼下当着众人的面,黄忠着实被儿子架得有点儿下不来台。

  正是犯难之际,李翊走过来替黄忠解围。

  “……谬也,谬也,何其谬也!”

  恩公?

  黄叙见是李翊来了,赶忙上前行礼。

  黄忠亦是如蒙大赦,向李翊抛去一个希冀的目光。

  “……恩公,有何指教?”

  黄叙躬身一拜,恭恭敬敬地问道。

  “人世不易,乱世活之更难,性命岂可轻抛?”

  这话自是在批评黄叙不爱惜自己。

  黄忠在一旁连连冲李翊颔首。

  对对对!

  他想的说的就是这个,李先生会说就多说点。

  李翊的话的确还在继续。

  “汝之性命所系,非只一身而已。”

  “父母之愿,宗族之嗣,俱系于汝。”

  “民所求者,惟活而已。”

  “若不得不死,则求后代可活。”

  “岂有老壮尚在,而使青少赴死之理?”

  面对李翊的批评,黄叙默然接受。

  黄忠则是愈发感激,他想的说的正是这个。

  黄叙这孩子丝毫不爱惜生命,殊不知这世上还有人盼着他好活。

  他的性命,不仅是老父亲担忧,还是宗嗣的传承香火的希望。

  “恩公说得对。”

  黄忠终于放缓声音开口,“纵然叙儿你不听我言,也该听听恩公的建议。”

  黄叙默然不答,只是俯首乖乖接收李翊的明诲。

  “若只逞一腔血勇,放言与山匪同命,此匹夫之为耳。”

  “若是汝等少年人皆断送性命,左近乡里纵得周全,余者又何以为继?”

  “他日再有盗贼侵袭,又该何人赴死?”

  这……

  黄叙被说的哑口无言。

  于是,又拱手说道:

  “……恩公之言,振聋发聩,叙谨受教。”

  “只是若不抛去这一身血勇,使山匪猖獗,又何得同命?”

  李翊乃负手说道:

  “人固有一死,岂不闻太史公有言——”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翊窃以为死国事、死天下事,可谓重于泰山者。”

  黄叙一震,低头若有所思。

  “若死于乡间盗贼械斗,既不能全国家生养之恩,亦不能绝匪患祸乱之源。”

  “……此所谓轻于鸿毛也。”

  说到这儿,李翊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慨叹。

  “不瞒黄公子,汝等来前,我还在与主公讨论此事。”

  “若天下得以太平,我等又何须学这劳什子兵书?”

  “兵事害人害己,纵午夜梦回,亦与厉兵鬼卒偕行。”

  “……唉,百姓所以为贼者,只因活路难求。”

  “黄公子你既有志保境安民,就该留全有用之身,以图上进。”

  刘备在旁侧听了,亦觉动容。

  遂也出言说道:

  “先生所言甚是,须要保境安民,匡扶社稷,当先保全有用之身。”

  不是刘备吹,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早年征讨黄巾时,在高唐县被盗贼攻破,差点儿死了。

  但刘备何时放弃过?

  只有百折不挠,才能够终不为下嘛。

  李翊继续开导黄叙说道:

  “黄公子有此志向,不妨留在徐州,与士元一同拜孔融为师,在下邳治学。”

  “倘使学业有成,他日若得匡扶天下。”

  “或跻身台辅之臣,或出任一方牧守。”

  “施行仁政,与民生息。”

  “届时河清海晏、百姓安乐,不独汝之乡里。”

  “天下匪患自绝也!”

  “……如此,上可以安黎庶,下可以报父母。”

  “岂不胜于与贼偕亡?”

  说着,又看向一旁看书入神的张仲景。

  指着他说道:

  “汝亦多受张神医治理,可问张神医。”

  “他平日行医治病,岂不知求死易,求活却难之理?”

  “汝纵不念己身,也该念汝父心愿。”

  “此后非不得不为之时,莫再轻言赴死,慎思之!”

  黄叙沉吟许久,缓缓将手举起,拱手施礼。

  启唇更是了然:

  “……恩公之言,真令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昔日项梁授籍武艺时,项籍答,剑一人之敌,不足学。”

  “大丈夫要学,就该学万人之敌!”

  “适才听恩公开导,方知这天下祸乱之源,并不在山林匪盗之间。”

  黄叙目光如炬,回想起自己在长沙时,所看到的种种官员勾结,欺压民众的贪腐现象。

  他也算是官二代,更加清楚官场上那些丑恶黑暗的东西。

  “而今天下,奸臣弄权,百姓蒙难。”

  “如我之乡里者不知凡几!”

  “恩公说得对,叙纵然护得乡里一世,却不能护得天下苍生!”

  话落,转向李翊身前,正色拜道:

  “恩公见识卓远,深有韬略,是不世出的奇才。”

  “故晚辈斗胆请教,愿留在恩公身边。”

  “早晚聆听教诲,学习兵法。”

  “不为逞勇杀伐,谋取高官厚禄,只为救护苍生。”

  “使似我般苦痛者,少有!”

  叙儿……

  听完黄叙这番壮志豪言,黄忠心中都动容了。

  他只关注儿子的身体健康,却忽略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或许,他这个父亲当的确实有些自私了……

  黄叙依然弓着腰,向李翊稽首。

  李翊目视着他,面色如水,沉吟许久,才转向家长,问黄忠道:

  “黄老将军,令郎欲此后随我长伴刀兵。”

  “所食者,征尘耳。”

  “所饮者,血水耳。”

  “兵事伤人伤己,一旦投身其间,便再难退还。”

  “届时转战千里、枕戈待旦,不知几时可以安宁。”

  “不知黄老将军可愿将令郎交予我吗?”

  黄忠自己就是一个从战场刀兵中,滚打出来的老将。

  岂能不知兵事之害?

  他只对自己的儿子自私。

  可当听完适才李翊与儿子两人的辩论之后,他才发觉,他那一己之私何其可笑。

  此时,一直专注读书的张仲景忽然开口了。

  “老友,还在犹豫些什么?”

  “山人游历世间,所识者,不过治病用药耳。”

  “此或可救十人百人。”

  “而令郎所立下之志,若当真能成,或可救天下人。”

  “老友真打算因一己之私,而废丈夫公事乎?”

  黄忠闻言,摇首慨然一叹:

  “……唉,自汝母死后,为父只盼你身体康健,平平安安渡过一生便好。”

  “这些年只关注你的身子,竟不知你还怀有大丈夫之志。”

  “倘若真使你终老林泉,岂能无憾?”

  “……罢罢罢,既如此,你便留在徐州,跟着恩公治学罢。”

  黄叙闻言大喜,“谢过父亲!”

  转而又快步走至李翊身前,再拜道:

  “……恩公,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还叫恩公耶?”

  黄叙大笑,再拜:

  “叙拜谢先生!”

  呵呵……

  李翊弯唇一笑,暗想应该是自己谢过你才对。

  你小子作为黄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留在了徐州。

  黄忠还能跑哪去?

  “黄老将军,可要回长沙否?”

  李翊故意上前试探问道。

  早晚要问,不如直接把话说开了。

  刘备当即会意,赶忙跑上来跟李翊打配合。

  “黄老将军,令郎既留在徐州治学。”

  “不妨便留在我徐州,备新置一营,尚缺人统领。”

  “若是黄老将军不弃,便留下来替备统领如何?”

  这话既是给黄忠台阶下,又是给他开价,展现老刘的诚意。

  咱徐州人不玩儿虚的,上来就直接给你整硬活。

  给实权!

  给兵马!

  看你心不心动!

  “……刘将军。”

  黄忠大受感动,双目泛红。

  其实,纵然刘备留不留他,儿子都留在徐州了,他肯定也要留在徐州。

  只是要不要继续当官罢了。

  但刘备既然再度抛出橄榄枝,黄忠自无拒绝之理。

  “承蒙将军不弃,忠愿效犬马之劳。”

  “吾虽年迈,箭矢犹锋!”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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