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彤说到节省的时候,很是不自信。

  弘治皇帝显得有些焦灼。

  其实前几日的营收还是不错的。

  毕竟……还有此前的订单撑着。

  而生产方面,虽是隔三岔五,有大量的匠人和学徒离职,不过所谓君子合则聚,不合则散,倒也无碍。

  至少……产品是生产出来了。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因为离职,使得进来的许多原料,调度出现了问题,以至于许多海鱼送到了作坊里,因为不能迅速的安排加工,直接腐烂。

  另一方面,腌鱼的买卖,也受到了极大影响。

  可是近几日,弘治皇帝渐渐感觉到不对味了。

  生产虽然加快了,可因为大量的熟手的离职,这生产的成本,反而提高,当然,最可怕的是,不计成本生产出来的大量十全大补露,却大多堆积在货站里。

  因为……他们渐渐的察觉到……原先本是争相订购的商贾们,竟是一下子,不见踪影了。

  弘治皇帝坐下,又待要喝一口温开水。

  可这温开水喝了一半,虽是这温水喝了半个月,想到此时种种,自己这半月以来,历经了无数的艰辛,其结果……可能会比较糟糕……

  因而……这不甘和愤怒之下,猛地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扬起,残余的温开水泼洒出来,弘治皇帝正待要将这杯子摔个粉碎。

  刘健,李东阳和陈彤三人见状,吓得脸色惨然,随即拜倒,叩首:“臣等死之罪。”

  弘治皇帝硬生生的将手中的杯子收了回去,却不禁叹息了一声:“等营收吧,怎么还没有送来,这里到处都是一股腐臭味,实在令人生厌。”

  刘健一脸惭愧,却不知该说点什么是好。

  倒是此时,外头有人道:“太子殿下和齐国公到了。”

  这里不是宫里,所以也没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片刻之后,朱厚照和方继藩便步入公房。

  朱厚照神清气爽的样子,道:“父皇,这十五日之期,已到了,如何,父皇经营这作坊,一定是易如反掌吧。”

  方继藩拽了拽朱厚照的袖子,以示他少废话。Sadcsfcs

  朱厚照便瞪了方继藩一眼,声音更大:“明明是赌约,为何不能说,本宫偏要说。”

  方继藩:“……”

  弘治皇帝看着得意洋洋的朱厚照。

  就仿佛这个家伙,在戳自己的心窝子一般。

  好在他忍耐住了脾气。

  故做无意的撇了朱厚照一眼,淡淡的道:“且等营收送来,自是一看便知。你放心,朕说话是算数的,朕乃天子,言出法随,绝非儿戏。”

  朱厚照听了,乐不可支:“自然,这是自然,儿臣就晓得父皇是言出必行之人。”

  弘治皇帝却突然又平静的道:“近来可有看书?”

  朱厚照一愣:“……”

  弘治皇帝温和的脸色,微微开始变得阴晴不定:“尔太子也,这半月之间,竟不曾看书?”

  朱厚照突然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不见,期期艾艾的道:“看……看过一些。”

  “很好,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能如此,令朕欣慰,你近来看的是何书?”

  朱厚照额上豆大的汗流出来,他竟有些懵了,求救似的看了一眼方继藩。

  却发现,不知何时,方继藩已站在了五六步之外了。

  方才这家伙,还拖拽自己的长袖呢,就和自己肩并肩。

  “嗯?不说话?看的是礼记,还是春秋啊?”

  朱厚照忙道:“礼记。”

  “看到了哪里?”

  朱厚照:“……”

  “逆子!”弘治皇帝豁然而起,吹胡子瞪眼:“你不但不看书,若不看书,却也是罢了,你本不就是个爱书之人,四书五经,现在朕也没有强求你去看,你不看便罢。可不看就不看,何以欺君罔上,竟是如此欺瞒朕,朕今日若是不收拾你,往日你谎话连篇,谁还敢相信你,他日你若是做了天子,天下臣民,统统视之为儿戏,那么,朕岂对得起列祖列宗?”

  朱厚照瞠目结舌的看着弘治皇帝,竟是哑口无言。

  “朕今日不收拾你……”

  “父皇,你输不起呀。”

  “住口。”弘治皇帝厉声道:“朕现在追究的是你欺君罔上的事!”

  朱厚照打了个激灵,到了这个时候,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顿时……脸上露出了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乖乖的拜倒在地:“儿臣……儿臣万死。”

  弘治皇帝余怒未消之状,冷哼一声,张口要说什么。

  这时,外头却有人道:“最新的营收……营收出来啦。”

  这一下子……

  本是看着这化腐朽为神奇一幕,一愣一愣的人方才反应了过来。

  陈彤打了个激灵,立即道:“臣去取。”

  他整个人强打精神,匆匆出了公房,公房外头,是一个拿着营收报表的账房,陈彤忙是抢过了报表,低头一看。

  这一看……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

  捧着报表的手,竟是不自觉的在颤抖。

  他觉得自己的双脚,竟是酸软无力。

  老半天……竟是站在原地,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

  良久,他才恍然的抬头,眼里满是茫然之色。

  公房里有人催促:“为何还没有来?”

  陈彤此时,骤然觉得这话,俨然是自己的催命符。

  他觉得自己的腿,竟好像灌了铅一般。

  战战兢兢的,扶着门框,进了公房。

  所有人没有心思去管他,都将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报表上。

  弘治皇帝疾步上前,而后,一把拿过了报表。

  弘治皇帝心里还是存着一些希望的。

  哪怕是这一场赌局输了。

  可他还认为,靠着节省,这营收,未必……

  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了熟悉的位置,却也懵了。

  他张口,喃喃道:“成本……成本居然还增加了三成……半月……竟只卖了七万瓶,而手入……只有……只有……七十万两,除去了开支,竟连六十万都没有……”

  这是暴跌啊。

  若是这样算,一个月也不过卖掉了十四万瓶。

  不只如此,仓储和人工的成本,居然不跌反升。

  卖出的数目,竟没有上个月的一半。

  更可怕的,还不是如此。

  而是……趋势……

  因为……后几日,明显销售量是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下半月还如此,甚至可能连五万瓶都卖不掉了。

  这……怎么可能。

  明明原本以为,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原先的预期,甚至可能弘治皇帝认为至少在每月净利三十,甚至五十万两纹银以上。

  可结果……却是疯狂的暴跌,一泻千里。

  好端端一个聚宝盆,转眼之间,就没了。

  弘治皇帝顿时觉得,自己迎来了当头一棒。

  银子啊……他突然痛心疾首。

  照着这个趋势,只怕不用三个月,这么作坊,非但不会有盈利,而且,还要巨亏了。

  “陛下……陛下……”刘健担心的不禁道。

  弘治皇帝至看了刘健一眼,随即……他将报表无奈的交给了刘健。

  刘健看过之后,陷入了沉默。

  接着,传阅给了李东阳。

  等最后,送到了方继藩的手里。

  方继藩只低头一看,竟也是无语。

  他预料到,可能弘治皇帝君臣们会瞎折腾,可是万万料不到,会折腾到这个地步。

  朱厚照跪在地方,方继藩只咳嗽一声,这朱厚照不必看报表,也知道发生什么了。只是此时,却不知该喜该忧,因为朱厚照发现……好像……无论最后的结果,自己都可能成为倒霉的那个人。

  弘治皇帝一脸焦虑。

  他不由得看向方继藩:“继藩,你怎么看待?”

  到了现在……还能说点什么呢?

  似乎也只有方继藩,才能拿点主意了。

  哪怕弘治皇帝不甘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可看在这么多银子的份上,他此刻的心情,也焦灼的很。

  方继藩咳嗽一声,道:“陛下圣明哪……”

  他的话说到此处,突然卡了壳,老半天,竟好像是词穷……

  紧接着……他露出了尴尬的样子,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咋说呢,真的是吹不下去了啊。

  方继藩毕竟是个有节操的人,人总该有点底线才是,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弘治皇帝:“……”

  方继藩耸耸肩,一摊手:“儿臣觉得,太子殿下,好像有话要说。”

  弘治皇帝目光便无奈的落在了太子身上。

  朱厚照胆子大了起来。

  他起身,拿过了报表,只匆匆一看,似乎就明白了点什么。

  随即道:“父皇……真是老糊……圣明哪……”

  弘治皇帝脸抽了抽。

  不知为什么,方继藩说圣明,他倒觉得还算中听,甚至是悦耳。可自己的亲儿子说同样的话,他却觉得这定是讽刺。

  朱厚照撇撇嘴:“现在多说也是无用,这里头出了太多太多的问题,这么样吧,一日……给儿臣一日的时间,从现在开始,算十二个时辰,这十二个时辰之内,儿臣定要扭亏为盈,父皇……且在这高坐,等着便是,若是十二个时辰,收益若是不能暴涨,便算是儿臣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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