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很快就感觉到傅红雪有些不同了,但真要说哪里不同, 又有些说不出来。

  石邱氏问斩的哪天, 一行三人出了京城。除却杀人的罪名, 石邱氏为了填补家中的财政空缺,把主意打到了皇家御赐之物的头上。

  虽说很悲哀, 但对御赐之物不敬的罪名远比杀人更重, 石老太太心硬异常,第二日就让儿子写了休妻书, 还是以石邱氏不孝为理由, 邱家也同样不理,石邱氏死后, 或许连块干净的墓地都没有。

  石家经此一役, 必定会渐渐衰败, 石家人早被荣华浮了眼, 这样必定比让他们死还要难受。

  如此,已经是足够了。

  “你是准备赖上我父子俩了吗?”

  谭昭有些没好气地开口,偏生女装大佬武力值高, 要真打也不是打不过, 就是他这具身体亏空多年,后劲有点儿提不上。

  系统:你承认吧,其实就是打不过。

  [你闭嘴吧。]

  王怜花又是一副女儿家打扮, 不过这回他梳了妇人髻, 粉面桃腮, 三人行在一处, 旁人只会觉得这是一家三口。

  去……你王八羔子的一家三口!

  “不行吗?老友多年不见,你就这般着急赶奴家走啊?”

  “……你正常一点,老友。”

  傅红雪在一旁忍俊不禁,他爹皮得很,性子跟个孩子没两样,却是少有人能让他吃瘪,这位王前辈却是个例外,某些时候,他还是比较大逆不道想看看父亲如何吃瘪的。唔,这个就不用说出来告诉他爹了。

  “爹,前面就是长安城了。”

  王怜花仍不住叹了口气:“我说你也真是瞎操闲心,以李二的武功才智,漫说是一个林仙儿,纵使是十个林仙儿,也决计讨不到任何好处的。”

  谭昭转头:“谁说他担心他了,我只是来瞧瞧罢了。”

  口是心非!王怜花敲着扇子不理他,马车晃晃悠悠地进了长安城。如今尚在冬日,即便不落雪,天气也是十分寒冷的。

  长安城是旧朝古都,即便如今不再为国都,也自有一番气度。此处世家林立,兼也有武林势力,街上自是热闹异常。

  “京城的临江仙,长安城的冷香园,那可是顶顶有名的,只可惜近些日子冷香园被一位贵人包下了,顶好的鸿宾客栈,据说有位姑娘已花了重金包下办婚宴,几位客官若是真想住好,不如考虑租个院子?”

  谭昭回头:“你觉得呢?”

  “奴家不依,奴家就要住最好的冷香园,郎君可是答应了奴家的!”

  谭昭一脸……交友不慎的表情,而傅红雪默默转过了头,带路的向导也是听得牙酸,不过这小娘子声音如此动听,也难怪敢对着官人有恃无恐了,若他得了……做什么百日梦呢!

  “既是如此,便带路冷香园吧。”

  向导带路到冷香园,得了银钱溜得飞快,谭昭看着门口还有江湖人在把守,忍不住一叹:“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王怜花扇子一扔,也有些不开心:“你可知道冷香园的主人是谁?”

  这个问法套路:“你的产业?”

  “石小将军果然聪慧过人,来小雪,替世叔去叫个门。”

  傅红雪就坐在前头,闻言便跳了下去,一个人从仇恨中做出来,整体面貌自然会有些不同,此时即便是花白凤在此处,都会不得不承认傅红雪的优秀,即便他走路的姿势仍然较常人有些怪异。

  “多谢。”

  “光言语多无力,若当真感谢,不如帮奴家将这些霸占奴家家财的人赶出去,如何?”

  谭昭立刻反口:“就当小的刚才风大闪了舌头。”

  两人斗嘴的功夫,傅红雪已经回来,他只说了四个字:“东海玉箫。”

  “东海玉箫?”谭昭翻了翻脑子里久远的记忆,终于翻出了很久之前的兵器谱,“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他是不是兵器谱上排……算了,想不起来了。”

  “末流之辈,何必过耳!”

  谭昭一瞧这人嘚瑟的模样,心里头的气儿就不顺,不过人好歹也是帮了忙,他便站起来:“大爷,您可瞧好喽!走,小雪,咱们踢馆去!”

  哎,人间不值得啊,这都什么朋友。

  “又是你这小子!”

  守门的是一对双胞胎,生得一般无二,刚要再出口,只觉得眼前身影一晃,两人的剑只拔除半寸,就被人点在了原地。

  “小雪,走,咱们进去。”

  傅红雪其实走在前头,一进里面,前头的大厅空荡荡的,显然这么大的园子只住几十号人,是住不满的,多的都住在后头的院子里。

  谭昭也不废话,直接开口:“久闻玉箫道人善音律,如今看来,音律不知真假,倒是这脸皮,厚得着实有些骇人。”

  傅红雪:……

  “如今竟还做上鼠辈了,可见这兵器谱上,也全非是……”

  正说到此处,幽幽怨怨的萧声忽地响起,这绝不是男人吹箫的声音,果然还未等谭昭再开口,一个阴柔略带着火气的男声响起:“敢问阁下是何人?如此口出狂言,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谭昭就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外地拉仇恨,这萧声里明明带着某种蛊惑意味,偏偏却被这笑声压得半点不是,直待他笑够了,才开口:“鸠占鹊巢的鸠,也好意思来问鹊是谁?小雪,你说这话,好笑不好笑?”

  傅红雪木着脸:“好笑。”

  “……”你们这是看不起我玉箫道人!

  玉箫道人火了,他怎么都是兵器谱上排名第十的高手,除却小李飞刀外,他是唯一一个排名前十还活着的高手,近些年更是在东海一带无敌手,如此被些个小辈指着鼻子骂,哪里还能忍得,当即就玉箫一出,若波涛翻卷而来。

  谭昭微微侧开一步,傅红雪已经拔刀迎了上去,他的刀法脱胎于白家刀法,却又不是白家刀法,当然谭昭经常给儿子喂招,他剑法以快为准,自然或多或少有受影响。

  可以说,俯一交手,玉箫道人脸上的怒意就凝重了两分。

  他虽自傲,却并不过分自大,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活到此时。可他并非光明磊落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玉箫道人便手中微动发出讯号,下一刻,如怨如诉的萧声像是蜘蛛网一样地将父子俩网住。

  这一招围杀,玉箫道人无往而不利,世人皆有欲,有欲则生忧怖,生了怖,人的武功再高,也有了破绽。

  但很可惜的是,他遇上了一个错的对手。

  终日打雁,势必要有一朝被雁啄的准备,玉箫道人或许有,但他显然没料到这只大雁来得这般快。

  以音律来蛊惑人心,一来是靠曲调,二呢则是内力。

  不巧的是,他上个世界实在是太闲了,黄药师又将桃花岛的功法都给了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就稍微学了点。所以,朋友,碧海潮生曲了解一下?

  此时场间傅红雪与玉箫道人斗得不相上下,凭借着萧声,傅红雪的刀微微有些滞涩,但他自来心性坚定,守护的更是他唯一的亲人,这点儿音律实在不足以动摇他的信念。

  玉箫道人自然也察觉到了,故而他又做了一个手势,萧声忽然变得绮丽繁复起来,似有人在用最纤细的发丝撩拨你的心弦一般。

  这法子,原是玉箫道人创来撩拨道姑和尚的,换句话说,连出家人……他脸上的笑容顷刻间裂在了脸上,只听得一萧声横空出世,似海上的无间浪涛一样蛮横不讲理,瞬间就冲翻了漂泊在海上的大船。

  他自己也是玩萧的行家,自然能听出这萧声的厉害,其萧不在于蛊惑,而在于使人共鸣,玉箫道人心里一突,他手中玉箫陡然翻转,三枚透骨钉横飞而出。

  此时,玉箫距离傅红雪不过半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任是神仙来,也是不可能接得住的。

  玉箫道人已做好了撤退的准备,长安城中忽然来了如此高手,且正好克他,已不是他能抵挡的了,不过能拿下这一条命,已——

  只听得叮叮叮三声,透骨钉竟是被人击落了!玉箫道人骇然望去,只见一柄飞刀扎进了平展的地砖之上,那上头迎风飘扬的穗儿,他已不是第一次见了。

  “小小小……李飞刀?叶开?不!”

  此时,大门口忽然走进来以为头戴斗笠的姑娘,她身姿较一般的姑娘高挑许多,但逆着光,便觉得其清丽异常,只听得她说着:“你的飞刀倒是使得比从前好上那么些了,若是李二在此,他也该夸你一句不错了。”

  “……”那他还真是荣幸呢。

  “不过就是这准头不如何,若是准些,这飞刀就该插在这老朽的脖子上。”

  玉箫道人只觉眼前一花,只对上一双眼睛,他该如何形容这样一双眼睛呢,他平生从未见过,因为这样的眼睛,根本不该属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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