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宴会(下)

  薛素洁这么好心一解释,丁晋该消去尴尬,可是无奈几个围观之人却是趁机取笑,说些“郎才女貌真乃天造地设一对”之类的混话,丁晋苦笑摇头,和薛素洁简单客气两句,为免误会,再不敢与她多谈。

  众人玩笑几句,扬钜再为他介绍了最后两位客人--贵族青年王述、王湛两兄弟,他们是扬钜的“小”,同样出身长安城的豪门贵室,两兄弟一个现在为皇帝的“近侍官”,一个为“万年县尉”,无论身份还是品级,都在丁晋之上。

  虽是同胞兄弟,不过,两人对丁晋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哥哥王述爱答不理,勉强拱拱手,比较冷淡;弟弟王湛却是热情豪爽,非要拉着丁晋坐在自己旁边席位,并谦虚地说要和久仰大名的丁大人讨教一番“办公经验”。

  对于王述的态度,丁晋也不以为意,或许是人家xìng格如此,天生冷淡,再说,谁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有邹骆驼和王湛两人的热情,再加上好友韩泰在旁边照应,让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级别宴会的丁晋,并没有感觉丝毫的不自在和受冷淡。

  “舞柳细腰随拍轻,常恐胸前chūn雪释。”

  清脆的琵琶声响起,几个歌姬身着几近透明的轻纱,摇曳着曼妙身姿,在圈中翩翩起舞,她们跳得是一种从宫廷中流传出来的音乐舞,这个时代,“宫廷化”一直是引领cháo流的先头兵,宫廷中流行什么音乐舞蹈,民间贵族的宴会上很快会出现相似的乐舞。

  此刻,女伎们跳得是“龙池乐舞”。在这个舞蹈中,舞者有八人,每人头戴莲花冠,身穿五彩的轻纱制成的云衣,脚上穿着无忧履。和着雅乐翩翩而舞。舞姿飘逸,宛若朵朵莲花浮在水面,让人眼花缭乱、目为之炫,唐卿拍手赞美道:“愿似飘五云影,从来从去九天间。”

  欣赏完舞蹈,扬钜挥手让舞姬暂下去休息。只留两位乐师一位歌姬为大家唱诗助兴。一队红衣仆人手托着案盘鱼贯而入,将酒水鲜果一一分放在客人面前的小几上,这只是开宴前的小点,正宴并不在凉亭进行。

  酒是极品绮罗chūn,这是一种介于白酒和饮料之间的东西,微有甜味,酒味极为芳香,常用来作为贵族宴会上地开胃酒,此时。绮罗chūn被特意冰冻过,就作为了大家消暑的饮料而喝。

  扬钜笑吟吟地举起酒杯道:“今rì各位贵客来我府邸宴居,实为扬某三生之幸。钜心中欢喜之情无法述说。来,某敬各位一杯,先干为敬。”

  大家都举起酒杯。随着扬钜地敬酒声喝了。顺便庆贺他两句“迁官之喜”。扬钜哈哈大笑。这番能起复回朝。他确实非常高兴。一扫数年来被贬地失落沮丧。心中充满了斗志。

  邹凤炽笑道:“圆亮。你这亭子确实不错。赶明儿俺也回去弄一个。这大夏天地真是热死人。”

  邹凤炽虽家有巨富。不过打入“上流社会”。也不过就这几年地事。因此。对一些高雅之物极为上心。

  扬钜哈哈大笑道“邹兄。你学我这等粗陋之物干甚?贵府上摇风美婢无数。既能消凉又可风流。何必弄此等死物败煞风景。”

  女婢为主人扇风。世人称她为“摇风”。扬钜地话就是说你有美人儿给摇扇子。要是弄个凉亭子。扇出来地风都是凉凉地。岂不煞风景。影响情趣。

  众人大笑。邹凤炽憨笑道:“呵呵。你个扬圆亮。又来取笑俺。俺可不傻。俺想风流地时候。自会到卧榻之处。享受美人地小扇。俺要也想宴请贵客地时候。俺就弄个亭子让大家一起凉快凉快。岂不是好。”

  “哈哈,老骆驼啊老骆驼,你可真会计想。”人逢喜事jīng神爽,扬钜心情高兴,今天的笑容也特别多。

  王湛笑道:“邹先生这是懂得享受,俗话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又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邹老可不像某些人,修了个好园子,却总是推脱着不让吾等过来欣赏。”

  王湛这是在开扬钜的玩笑,原来扬钜自建了这座“画屏山庄”后,不久便被贬到了洛阳任职,来答应王氏兄弟要在庄园宴请他们的安排,也不得不泡汤。直到年前他从洛阳回来,才邀请王氏兄弟参观了一次,有好园子好房子地人竟然暴殓天物,王湛便借机取笑于他。

  唐卿笑吟吟道:“王二啊王二,你怎地如此不通人情呢,岂不知杨兄修此庄园,便是为的与娇妻双栖双飞,在这园中妇唱夫随,效那鸳鸯之举。试想要是让吾等这些不懂情调之粗人,进来肆意糟蹋,破坏了这园中美景,杨兄还不被嫂夫人痛揍一顿娇拳乎?”

  唐卿这话是明着帮扬钜,暗里却是损得很,暗指扬钜怕老婆,众人听他说得实在有趣,不禁忍俊不禁,就连一直端庄持重的“礼部侍郎”叶方霭都凑趣道:“这个,这个唐兄所说,某可以证言,上次吾等在这园中不过暂居一宿,第二rì便似乎见到圆亮兄脸有淤青,所以,大家应该理解扬兄地苦衷啊。”哈哈,众人又是大笑。

  扬钜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们这些孤陋寡闻之徒,只知道我这园子好,可曾听过李景俭相公的百花庄园?可曾去过崇仁坊韦氏的忘忧居?”

  一直不动声sè的方士姜夔抚着长须,悠悠接口道:“李相公的百花园,占地数百亩,其中种有异花七千三百种,姹紫嫣红,珍稀之树五百六十棵,葱绿翡翠,更有假山小池,不计其数,珍禽异兽,无法胜数。虽名百花,实为万花万物之园,吾曾有幸被李相公邀之游玩观赏,哎,实为平生大幸也。”

  韩泰也一脸神往地开口道:“寒家素与韦氏交好,某曾在有长安第一园之称的忘忧居暂住数rì。至今犹不能忘怀。其园林瑰丽宏伟,某也无法用言语形容之,只有身临其境,或可有感于心。忘忧居,真乃忘忧之所。”

  唐卿补充道:“听闻忘忧居有一处凉堂,屋顶安有机关传动之奇物,其采用冷水反复流转之方法,用扇轮转摇,产生风力将冷水之凉气缓缓送入堂中。堂下。更摆有无数各sè种类花卉,微微冷风中带香,芬芳满室。令人陶醉,此堂谓之清凉堂。”

  他所说的这种机关,其实已是半自动的水冷空调设备,比之单纯以屋檐流水而驱暑气的这座凉亭,自然更胜。

  听了姜夔、韩泰、唐卿地话,众人都是满脸向往之sè,纷纷出言就自己所知道、所听说过的美丽园林和神奇避暑庄园表一二看法,而对这些大贵族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不熟悉的丁晋,几乎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丁晋并不以此为尴尬之事,脸sè淡定从容,自有一番气度显现。

  唯一让丁晋有些不安地是,对面席位坐着的才女薛素洁,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美目频频看向自己。原先,丁晋还以为她要和自己说话,于是也抬头看向于她。结果薛素洁却只是微微一笑,用她那勾魂夺魄的眼睛只管盯着丁晋瞧,颇让他有些尴尬。而且,明显已有人注意到这样的现象,王大公子王述便不时地看向两人,而盯着丁晋的眼神,已露出明显地敌意。

  丁晋不yù因为此等琐事,无端惹人仇恨,于是不再看向薛素洁。只和旁边地韩泰、王湛二人低声闲聊。

  王湛和他的哥哥。xìng格很是不同,并没有多少王述身上带着的那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骄傲特点。为人很是直爽热情,和丁晋言语极为投机,很快两人便熟悉了。

  那边,由凉亭和避暑园林作为引子,众人又说起了长安城贵人们避暑的各种巧妙法子,扬钜将姜夔推荐给了邹凤炽,推崇备至地道:“姜先生的玄冰丸,实为避暑良药,某用之良久,如遇酷暑之rì,只消将一粒玄冰丸服下,只觉浑身清凉舒爽,再无炎热之苦,邹兄,你尽可用之。”不过,邹凤炽明显对这些修道飘渺之物不是很感兴趣,敷衍着笑了笑,将话题转向一边。

  扬钜对邹凤炽不想成为自己的“同道中人”很感失望,不禁泛起了吾道真是孤独的感慨,不过看看旁边姜先生那张永远古井不波、深不可测地脸,不禁又暗自惭愧:自己地道行终究还是太浅,什么时候才能修到姜先生那样不为人间凡事而动的神仙境界呢?

  丁晋见扬钜如此看重那位方士,也不禁对姜夔产生了些兴趣,于是低声询问王湛。王湛笑着给他讲了一番这位仙道人物地神奇故事。

  这个别号“白石道人”地姜方士,据他自己说,他是先圣姜尚的后人,原来并不是长安地人士,以前一直在泰山绝顶修炼神仙之道,后来要入世积善缘,于是来到了长安城。不过姜夔在长安混了好几年,也没闯出什么名头来,每rì只是在“明德门”城门的侧门口,摆个小摊,给路人看相问吉,赚些小钱生活。

  直到前年,生了一件几乎轰动全城的大事,姜夔之名才为人所知。话说,当时一位叫李蒙的士子,刚刚考中了进士,与众友人出城游玩,当他们路过城门回城的时候,正好碰到姜夔在摆摊,于是有一位好事者,便提议给李蒙看看相,他们也学习学习贵人的福源。

  李蒙随了众人意,不过他报了一个假名说自己叫李益,想看看姜夔的水平,并明确提出是要算未来的“前程”。姜夔对这李蒙打量了一番后说,从你身上看不出能够吃上国家俸禄地迹象。

  听了姜夔的这番话,参加宴会作陪的人士都觉得有些杀风景。遇上杀风景的事情要圆场,有人连忙解释说李公子特别谦虚,刚才没有报出自己真实的姓名,所以姜先生看走了眼。李公子实际上叫李蒙,今年进士榜上有名,现在正等着分配工作。

  无奈姜夔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说你们搞清楚一个问题,能当上朝廷的官员和能拿上朝廷的俸禄是两码事。这位公子虽说可以当上官,但却拿不到一俸禄。这事儿可惜了。

  姜夔的这番话李蒙不信,在场地其他人也不信。李蒙等到吏部诠试后,果然被任命为华yīn县县尉,想着拿到任命书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会会姜夔,取笑他一番。可是没想到。这个李蒙竟然在第二天被人现溺水死在了护城渠中,经官府查验一番后,判定是失足落水而亡,不过还有两个疑点,一直没有解开,这就是当时渠中的水位并不是特别深,另一个是这位李公子为什么会晚上跑到偏僻无人的渠旁游玩?不过,这两个问题,8李蒙这位新科进士的离奇死亡。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地谈资,而事先为李蒙看相的姜夔,其神奇之处。也为长安人熟知,很快,姜夔便功成名就,成为了众多官员贵族巴结宴请的对象,经常出入王侯将相之府,身份地位水涨船高,由城门口地一位看相小术士升级成了仙人姜大师。

  王湛将姜夔地成名事迹说了一遍,又说了两起神奇之处,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从一些豪门大室传出来的捕风捉影之事,丁晋若有所思地听完,目光锐利地盯了一眼上端坐着地姜夔,那姜夔依然是一副不动神sè之态,似乎这世间的任何事,已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众人接着说避暑地话题,又说起了一些传说中的宝物。唐卿当年跟着念宗皇帝出入宫廷巨室,可谓见多识广,笑吟吟道:“昔rì李贵妃患有内火。至夏苦热,常有肺渴,先帝忧虑不已,后有南海县令杜铨献上寒冰之玉,先帝让巧匠打造雕琢成一条玉鱼儿,李贵妃每rì含此鱼儿于口中,借以凉津沃肺,不久内火之患,无药自愈。真可谓神奇之极。”

  王述哼了一声。傲然道:“南海之玉虽神奇,终究是一死物。又怎抵得上有灵xìng的迎凉草。”

  唐卿笑了笑,并不与他争辩计较,他是个xìng子柔弱之人,如无必要,很少动怒生气。再说,王述口中地“迎凉草”也确实神奇,当年李贵妃患病,念宗皇帝焦虑不止,王氏为解帝忧,派人到三万里之外的佛国求得这珍稀之草,其sè类碧,而干似苦竹,叶细如杉,盛暑之季,将它放置大堂或束挂窗棂间,就会“凉风自至”,实为奇妙无比。

  唐卿不想和王述一般计较,可有人看他不顺眼,此人就是在座唯一的女客人薛素洁。先前,王述怨恨丁晋的目光,她看得一清二楚,现在,王述又犯了她最讨厌的狂傲卖弄的脾气,薛素洁自然很反感,她又是个直爽的xìng子,心里有话藏不住,皱眉道:“寒冰玉,迎凉草,同为解帝之忧而求得,实无分上下高低之必要,大郎之言,素洁不敢苟同。”

  依着王述素来狂傲自大的xìng格,这话要是其他人说来,他立马就能生气翻脸,不过由薛素洁说得,他自然毫无脾气,王述是薛素洁的追求者之一,对她素来爱慕,想那“迎凉草”是何等珍贵地宝物,他都赠给了薛素洁一支,现在不过是被她责备两句,又算得什么。

  王述反而因此高兴,因为自今rì见面后,素姐都没有多瞧他几眼,这时能被她骂得两句,也算心满意足了。

  主人扬钜哈哈笑着打圆场道:“素姐说得在理,不过大郎之言,也有可讲之处,比如说这死物,确实是不如灵活之物来得有意思。某曾在申王宅中见到一个有趣物事,那是一条白sè小蛇,此蛇不伤人,xìng冷体凉,白如冰,申王把玩中,暑气遂得消解,实是有趣得很。”

  邹凤炽啧啧称赞:“听闻申王喜收集,多奇物,这小灵蛇俺真是羡慕得紧呀。”

  今天他确实是又长了些见识,越和这些达官贵人们接触,邹骆驼就越觉得自己有些渺小。以前骤然暴富的他不知天高地厚,认为有钱就可以买到一切,到了这几年终于挤进上层社会一只脚后,他才现,自己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拥有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依然是微不足道。

  众人又闲聊了会,已到了开宴时间,出了凉亭,由几名红衣仆人在前领路,进入一处富丽堂皇的大堂。堂中。早已摆好几凳,依然是“分席制”,每人一个小桌几,旁边更有一位美丽的艳姬服侍。

  下,已候着几十位乐师歌姬,这些人就不是扬府家养的仆人了,而是从城内教坊专程邀请来的表演艺人。这些人身在“乐籍”,自小便攻声乐,有深厚的化、艺术修养。是贵族宴会上不可缺少的点缀物。

  几道“歌钟”竖立起来,这是一种细巧jīng致地编钟,是专为欢快地音乐节奏而制。地上还放置着一些铜鼓、羯鼓、金釜、乐角、丝琴、石玉磬、秦琵琶、十三弦筝等乐器,看来这些艺人是要表演大型的音乐舞蹈。

  果然,随着众人就席,jīng美的菜肴纷纷端上之时,一个乐师敲响了羯鼓,沉闷的咚咚声中,那些歌姬脱去了外衣,里面只穿着裸露双臂小腿的绯sè小袄,足踩白sè小皮靴。腰部露出玉般洁白的肚皮,手上缠着一圈圈白sè地轻纱。

  随着鼓声的响起,其他乐器开始缓缓加入伴奏,由慢转快,片刻,音乐节奏已变为奔腾欢快地曲调,那些歌姬拌着拍子旋转蹬踏,手中缠绕作为袖子地轻纱,纷纷甩飞出去。跟着急旋转的身体,迎风飞舞。

  歌姬们身体越转越快,小袄上佩带着地许多装饰品,也跟着哗哗直响,飞旋的舞蹈中,在座众人早已眼花缭乱,几乎分不清楚舞女的脸和背了。

  丁晋看得赞叹不已,这种乐舞应该就是新近在长安城流行起来的“胡旋舞”,听说是从西域康居国流传而来。经宫廷艺人们改进后。更为适合帝国贵族们地口味。不过又曾听说,内宫专为皇帝宰相们表演的教坊歌姬。他们表演这种舞蹈的时候,是踩在一个小球上进行,旋转到极地时候,几乎场中只剩下了一片衣袖飘飘的白sè人影,有诗人观之赞叹为“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连飞奔的车轮都比不上她们的度。

  众人被这种奇妙的异国舞蹈震撼,几乎忘了宴食,作为主人的扬钜提醒着大家下筷,这才回过神来,照例是扬钜先敬了客人们一杯酒。

  这次正餐饮用的酒改为了一种颜sè碧绿的“马rǔ葡萄酒”。王湛为丁晋讲解了一番这种酒的由来。以前,帝国贵族们喝地葡萄酒都是西域运来,后来,有人在长安附近培育成了葡萄作物,于是地也开始自酿葡萄酒。而这种“马rǔ葡萄酒”,就是是由在长安种植的马rǔ葡萄酿制而成,这种酒有八种颜sè,芳辛酷烈,味兼缇益,今rì饮用的绿sè酒,是其中口味较温和醇正的一种。

  听着王湛的解说,一边举着玉箸,吃着jīng美的菜肴,旁边还有乖巧美丽的女子小心伺候,丁晋心中不禁感叹:这就是朱门贵族的奢华生活啊!

  能让一个豪爽的主人觉得满意地办法,就是一边让自己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一边要夸奖主人准备的食物的美味之极。丁晋今天话不多,不过该说的话,他不能推辞,于是真诚地夸奖了几道确实很jīng美的菜肴,并开玩笑地道:今天吃了杨兄府上的饭菜,回去恐怕会茶饭不思,就想着怎么下次再来大吃一顿呢。

  扬钜大笑,非常开心,能看到大家吃得非常有兴致,他便如同自己吃了美味食物般满足。而事实上,他除了两杯葡萄酒,什么菜肴都没吃,他有自己的固定食谱,那是一道药膳,修道之人,必须清理干净自己的肠胃,以便驱除身体污气,所以不能乱吃。

  吃了几杯酒后,众人停下筷箸,像这种比较正式地宴会,自然不能忘形地大吃大喝,通常宴会会分成几个阶段,一个阶段一个主题,或是舞蹈或是酬唱对诗,或是主人引地话题,或是众人谈论的话题,主题暂歇后,仆人会重新换过jīng致地菜肴和酒水。

  此刻的主题。由王述提了出来,他请求为主人献上各位客人准备的礼物,说这话的时候,他轻蔑地看了一眼丁晋,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丁晋只淡淡地笑笑,比财富。比礼物的贵重,自己当然是比不上王大公子,不过他从来不会产生什么攀比之心,没什么意思,礼物就是礼物,不管贵贱,也是自己jīng挑细选的。如果主人扬钜只以礼物来衡量情谊,那这个朋友,也没有什么结交地价值。

  扬钜自然明白这样做不是太妥当。如果是平时,都是一些圈子中的贵公子们,大家的礼物争奇斗艳。价值相当,或可拿出来让大家评价一二,博个乐子。但是今rì有丁晋在内,扬钜虽不知道他的具体财力如何,但平民出身之人,再富有能富到哪里去?

  而丁晋又是一个他很欣赏、很重视的有才华之人,无论是作为主人的道义还是惜才之心,扬钜都不可能让丁晋受到侮辱,不过王述又是感情深厚地老朋友。损了他面子也不好,扬钜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扬钜当下便同意了王述的建议。来这些给主人的礼物,客人们让自己的随从交给主人家的管事便可,既然主人现在要看一下,众人只得传唤各自随人,不片刻,随从们手捧礼盒,纷纷走入大堂。其中有一位满脸狡黠神情的小姑娘,丁晋一眼便认出正是上午在“聚宝轩”见过的那位小丫头。

  小丫头也现了那位被自己“横刀夺镜”的年轻官员,竟然是宴会的座上嘉宾,心中慌乱,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在门槛边上,她揉揉疼痛地脚扣,心下委屈得不行。

  “阿翘,快些过来。愣在那里干什么。”薛素洁唤着自己的丫鬟。

  “哦。小姐,来了。”阿翘嘟着嘴唇。一脸委屈地走到薛素洁身旁。

  见众人的礼盒都已拿了过来,而那丁晋竟然连个仆人都没有带,只寒酸地拿出来一个长条形盒子,想来不过是些普通地书裱字画,王述不禁得意洋洋地要打开自己的礼盒,炫耀珍物。

  “且慢!”扬钜笑道:“大郎,某觉得这等当堂呈上,太也没意思,不如这样如何,某将各位礼物携之后堂,从中选出某之最爱者,然后以此物为彩头,大家即兴作诗,选最快最佳之人为胜出,某再将珍物转赠于他,各位觉得如何?”

  “妙,大妙,妙不可言。”邹凤炽赞叹着同意道:“这个办法极佳,即可看到珍品礼物,又让俺等能欣赏各位大才诗作,圆亮的法子非常妙,俺同意。”

  唐卿也很反对王述那种不尊重人的做法,于是赞同道:“扬兄的眼力,吾等自然非常信任,由杨兄选出珍品,再赠于才杰之士,这番作为,或许明rì便将成为长安城内一大佳话。”

  不过有个人不满意,那就是王述,如果让扬钜将礼物带到后室评比,自己羞辱丁晋的计划当然要泡汤了,王述涨红了脸,待要反对,他弟弟王湛已先开口道:“湛也赞同这个法子,刚才大兄的提议虽然能为宴会增些jīng彩,可不免失了些神秘和期待,试想大家都将礼盒打开呈上,你觉得自己的礼物好,我觉得我的礼物佳,你口我嘴,如何能评定得出,也让大家没有了好奇之念,所以,扬兄地办法,确实非常妥当啊。”

  述刚要开口,韩泰又接道:“大郎,恁地计较,圆亮兄的法子,也就是结合你的办法而行,不过更为妥善些罢了,难道你是怀疑杨兄的眼光?”

  王述见众人赞同如此,只好悻悻然住口不言。

  “哈哈,好,那就这样吧,你等且稍侯,某便来。”扬钜让自己府上的几名仆人,将礼盒全部带上,跟随自己进了后堂。

  留下众人,且饮酒闲谈,邹凤炽笑眯眯地对丁晋道:“丁大人,有时间的话,俺想去贵府拜访一下,希望不要嫌弃俺粗鄙不堪,其实,说句实话,俺对丁兄同样是思慕已久。”

  思慕是不假,不过“思”的或许是自己那些极富商机的“明”吧!丁晋猜到一二。不过他却不反感,商人重利,邹凤炽能置下诺大家业,自然更不是等闲之辈,正好自己也有意结交于他,顺其心意又如何?于是笑道:“邹兄太过谦虚了。如果不嫌小弟府邸简陋,兄尽管前来,丁晋随时欢迎大驾光临。”

  “呵呵,那敢情好,兄弟一看便知是个爽快人,俺就喜欢和爽快人交朋友。”邹凤炽一脸的笑眯眯,高帽子尽管给对方戴,反正也不要钱,或许这位年轻官员真地爽快下。将那些奇妙物事的制作方法,都白白交给自己也说不定呢。

  丁晋微笑道:“我想邹兄自然也是个痛快人,是吧。哈哈。”

  邹凤炽觉得丁晋话里有话,感觉这个年轻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起码,对自己的奉承之言,能淡然处之的年轻人,邹凤炽活了大半辈子,也不过见过几个。

  小丫头阿翘恭顺地站在主人身边,似乎显得十分乖巧温顺,其实暗地却在偷偷打量对面的丁晋。看到那个年轻官员和几位大贵人谈笑风生,不时地露出一种在“聚宝轩”中见过地那种可恶的淡然笑容,阿翘恨得牙痒痒,心中暗自嘀咕:坏人。

  众人正自三三两两谈论着,扬钜带着两个新包装的礼盒走了回来,笑道:“惭愧,惭愧,刚才各位还称赞杨某眼光jīng准,可惜。某将几份礼物左瞧右看,其中有两份实在是chūn兰秋菊,难分高下,一份是杨某极为喜欢之物,而另一份却是珍奇异宝,如不评为第一,某也无法心安。因此,杨某将两件都带了出来,一会拔了头彩的朋友。可从中任选其一。”

  唐卿好奇道:“不知扬兄所说两件物事为何物。快快让吾等欣赏一二。”

  其余人也纷纷出言询问,唯有邹凤炽老神在在。笑眯眯地抚着长须,不一言。扬钜在众人地催促声中,缓缓打开第一个jīng致地礼盒。

  丁晋细细瞧去,却见这个稍大地盒中,装着一件白sè晶莹地门帘之物,通体闪烁着洁白纯净的光芒,那帘子,竟然是用一颗一颗的夜明珠串联而成。

  璀璨的光芒,即便是白昼的阳光都无法遮盖,众人齐齐出一阵赞叹,这帘子确实称得上奇珍异宝,虽然每颗夜明珠并不大,但要凑够这么多珠子,却也非一般豪门之家所能办到。

  邹凤炽满意地欣赏着众人惊叹的表情,脸上露出难掩的得意神sè,唐卿是个细心之人,有所悟道:“原来是邹先生的大手笔,长安第一富,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过奖,过奖,俺是个粗鄙之人,也不懂什么高雅之物,可是适逢俺扬老弟升官之际,如果不做些表示,俺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正好最近俺地珠光宝气阁新购得一批珍宝,便从其中挑选出了这幅最漂亮的梦幻珠帘,来表示一点心意,俺希望扬老弟以后步步高升,呵呵,步步高升。”邹凤炽老脸几乎笑开花,今天他老邹终于也在这些贵人面前,得意了一回。

  “梦幻帘?一帘珍珠,如梦似幻,好名字!”薛素洁赞叹着,眼睛几乎舍不得从那帘子上挪开,从中可知,珠宝之物对于女人的吸引力,果然很强大。

  韩泰和丁晋对视一眼,皆暗地摇摇头,将这等价值连城地宝物随手送人,邹凤炽的用意,只怕未必是作为礼物那么简单。

  就连一直装深沉的姜夔,都有些动容,开口道:“在下观邹居士实乃世间奇人,如此稀世珍宝,赠与友人,却无半点不舍之念,居士虽未曾修道,却已有仙道之心也。”

  邹凤炽嘿嘿笑笑,并不搭理姜夔,在他心中,做神仙哪有做财主来得痛快逍遥。

  叶方霭出言催促道:“杨兄,快快将另一个盒子打开,某倒要看看又是何等宝物。”

  扬钜笑道:“叶兄,此物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说着,缓缓打开了另一个盒子,只见其中却是放着一枚样式古雅的铜镜,除了有些古朴外,并无出彩之处,众人果然一阵失望,只有丁晋和薛素洁露出了异样的神sè,原来这枚铜镜,就是丁晋想要购买。却被薛素洁的丫头阿翘抢买的那只镜子。

  丁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了一眼在薛素洁身后装乖巧样的小丫头,阿翘急忙低了小脑袋,心慌慌地脸上红成一片,坏了坏了,要被那大坏蛋当场揭穿了。

  薛素洁感觉到小丫头的异样,低声询问。阿翘慌慌张张地抬头看了眼丁晋那边,却见那坏人却已经自顾和别人聊着,似乎并没有想当众责怪自己地意思,于是心下稍定,小声地将生在“聚宝轩”中的事告诉了主子,不过只说是丁晋主动让给自己,自己讲的那些谎言,自然掠过不提。

  薛素洁听完丫头地话,感佩地看了眼丁晋。暗道,能做出那般绝俗诗句的人,果然是谦谦君子。

  她正自顾想着心事。却听王述有些生气地道:“这是何破铜烂铁,扬兄竟视如珍宝?”也无怪王述抱怨,今rì,他也是jīng心选了一份珍贵的礼物,赠送友人,可惜谁知道邹骆驼会拿出“珍珠帘”这等宝物来,自己比不过去是正常,也无话可说,可是这枚铜镜又算得什么。竟然也比自己的礼物珍贵?

  扬钜对王述抱歉地笑了笑,开口为大家解释道:“各位是不是有些失望呢?呵呵,其实如论此物价值,当然不能和珍珠帘相比,不过在座诸位,基都是杨某的知己好友,应该素知我喜欢收藏古镜,如遇好镜,必爱不释手。这是其一;而这枚古镜,某之所以将它比列第一的原因,更是在于,这枚镜子却是大有来历之物,它地原主人,各位可知其名?”

  众人被扬钜勾起了好奇心,邹凤炽原对这枚破镜子竟然和自己的宝帘并列第一,很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的主要目的是和扬钜保持良好的关系。至于些许无关紧要的小事。自不放在心上,于是笑着接口道:“原来这镜子竟然大有讲究。俺等粗人可是看不出来的,扬兄还不快些讲来?”

  扬钜哈哈大笑道:“老骆驼,我要直说其人姓名,怕是你真未听过,不过要是提一下此人别号,相信诸位都是久仰大名的,此镜的原主人,当年曾在终南山绿岩峰上潜修大道三十年,自号:忘石老人。”

  原来竟然是这位先贤!忘石老人地名号一说,众人自然都是听过地,因为他的壮烈事迹不过过去二十年不到,当年,忘石老人头撞玄武门以直谏地故事,可是长安城家喻户晓的事情。

  邹凤炽一副心服口服的神情道:“俺现在服了,能和忘石老人用过之物相提并论,俺的帘子没有亏,呵呵。”

  王述张嘴要说些反驳的话,但想到自己的父亲对忘石老人都是推崇备至,如果今rì自己出言不逊,恐怕回去不免被责罚,只得不甘心地重重坐了下来,独自生着闷气。

  扬钜对薛素洁抱拳笑道:“多谢素姐的一番心意,这份礼物实在太过珍贵了。”这话,也就是表明了,铜镜是薛素洁所赠送的礼物。

  薛素洁起身还礼,随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丁晋,丁晋温和地朝她笑笑,表示不用介意。

  至此,韩泰也暗松了口气,原还担心如果这第二件礼物是王述所赠,那么这个讨厌的家伙,恐怕会借机挥,纠缠着弄清所有人地礼物,这样的话,恐怕三郎和自己的礼品便有些寒酸了。

  韩泰倒不是拿不出jīng美珍贵的东西,而是今rì来得匆忙,只随便买了两件尚算过得去的小饰,以赠送扬钜夫人,如果当堂拿出来攀比,自然是无法和其他人的礼物并论的。

  扬钜拍拍手掌,让仆人将各人席上的菜肴酒水再换过一次,随后,他笑道:“既然大家对两件珍品都无异议,那么杨某就要出题了,如果哪位高才能先做出诗来,两件珍品,可任选其

  邹凤炽开玩笑地抱怨道:“早知如此,俺说啥也要好好读书地,哎,看来这两件好东西,都没俺的份了。”

  丁晋笑道:“邹兄何必气馁?在下如果侥幸作出,当选兄长地珍珠帘,这样来rì佳话中,也必有邹兄的地位。”

  “正是!青云言之有理,今rì两大珍宝,赠有才之士。邹老无论如何,都将是佳话中人,可勿挂虑也。”王湛笑道。

  韩泰笑:“吾等都将是佳话中人,哈哈。”

  扬钜见大家兴致被挑了起来,于是出题,以刚才凉亭外池塘中的鲤鱼为题目。并规定了具体格式,而这一限制格式,对于即兴作诗来说,可就难了。

  众人沉默下来,各位自认有才之人,苦苦思索,就连方士姜夔,都把眼睛闭了起来,似乎也在酝酿句子。

  唐卿诗才风流。其名更在好友叶方霭之上,自然是有真才实学,最先开口吟道:“亭中雨帘扑人面。”

  随后,隔了半响,才苦苦接下一句:“池塘荷叶露晶莹。”

  这句念完,唐卿眉头皱成一团,再无法想出更合适的且对照工整的下联,想到烦躁处,他干脆将脑袋搁在小几上,咚咚地以头磕面。

  曾经有一位诗人,为了推敲诗中的几个字。竟然用了数年时间,后来其诗终于做成,他也因为感悟,偶得一佳句: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而现在观唐卿的模样,虽未像这位诗人那么痛苦,可也见是诗意积淤在胸,却无法有合适句子吐出来地苦闷。

  唐卿“自堵”后,叶方霭也念出一句,可没等其他人出言。他已经摇头苦笑道:“不通,不通,此句不合格式,作罢!”

  而其他人,急切间,却是连一句都还没想出来呢,丁晋也是其中之一,如论做公,他绝对堪称在座中的佼佼者。可要说吟诗作赋。丁晋原就无多少天赋,何况这许多年忙于公务。以前地一些底子也早已荒废,短短时间内,哪能做出既优美雅又符合格式地即兴诗来呢。

  过了半响,终于还是薛素洁缓缓开口吟道:

  “跳入深池四五秋,”

  “常摇朱尾弄纶钩。”

  “无端摆断芙蓉朵,”

  “不得清波更一游。”

  一四句,缓缓道出,柔美地声音中,自有意境留存,众人细细听着,似乎在眼前,幻化出了一尾孤独的鲤鱼,数年前被主人放入池塘后,因为和其他鱼不合群,一条鱼儿孤孤单单地游着,时而和荷花作伴,时而尾巴甩出芙蓉一样地水花,孤独而自在地在水中畅游。

  “好诗,好意境,好调子。”唐卿拍手大赞,口中重复吟着诗句,片刻已成一清淡的曲调。

  叶方霭急急对几位乐师叫道:“快听,快听,快些记下调子来,一会做了曲子唱给吾等听。”

  扬钜赞叹道:“素姐诗风洒脱,这诗中自在逍遥之意,当不在我等男儿之下啊。”

  薛素洁却皱了眉头,苦苦思索道:“这四句中,小妹却觉得似乎有些字不太妥当,各位兄长可有意教我?”

  “哪里有不妥?是贤妹太追求完美无瑕了吧。”王述适时地拍马屁道。

  “不,确实有不当之处,总觉得少了份意味。”薛素洁很倔强,皱着眉头苦思。

  人长得太漂亮了,一举一动都是风情万种,薛素洁皱眉头地样子,落在在座各位男人眼中,却是分外柔弱可怜,这又和她平rì豪爽干脆的xìng格形成鲜明的对比,格外平添一份魅力。丁晋虽无暇念,终究也是怜香惜玉之人,于是开口道:“薛小姐,将第一句中的入字,改为跃字,取鱼跃之势,可否?”

  跃?跳跃深池四五秋?薛素洁默默念了一遍又一遍,越念越有味道,欣喜下,还未来得及开口,那边,唐卿已拍案大喜道:“妙,真乃奇妙无比,跳跃深池四五秋,一字之改,将鱼儿数年来寂寞孤独的心情,更渲染三分,好!好!好!,此句大妙,改得好!”

  韩泰出言附道:“再说鱼跃之势,岂不正象征着杨兄此番起复,乃鱼跃龙门之机,从此一跃便化形,三郎一字之改,当得极为喜庆之意,确实大妙。”

  “有什么可好!”王述生气地唱反调:“改来改去,有事自己做得诗来。某却觉得素姐的原诗才是最佳。”

  丁晋抱歉道:“在下确实唐突了,薛小姐的原诗极好,某非常敬佩。”

  “不,丁兄改得才好。”薛素洁眼波流转,深深地看着丁晋,娇声道:“这一字之赐。才让小妹诗中有了魂魄,丁兄大才,素姐才是非常敬佩呢。”

  一字之改,扬钜也是极为高兴,世人多迷信,何况扬钜乃修道之人,最是信奉天机命运,他认为丁晋的这个“跃”字,是老天假友人之手赐予自己。是喜庆的象征,是预示着自己地抱负可以施展的象征,他大笑道:“素姐做诗。青云赐字,扬某人白得这千古佳句,哈哈,今rì吾之心情喜悦,实不能用言语概之啊。”

  邹凤炽笑眯眯地问道:“那,那到底是谁得这彩头呢?”

  丁晋忙道:“自然是薛小姐得之,丁晋不过改一字,如何敢贪其功。”

  “哈哈,无妨。无妨,幸好杨某早已准备,这不是两件物事吗,某就做主,先让素姐选其一,然后另一件归青云,可好?”

  “不可,不可!”丁晋起身正sè道:“杨兄,说句实话。晋今rì不过带来一件寻常礼物,虽是用心挑选,终是入不得大家法眼,心中实是惭愧,而如杨兄再以重礼反赠,且让丁晋如何心安?兄长想交丁晋这个朋友的话,请勿再说此话。”

  “这?”扬钜露出为难地神sè,薛素洁站起身来,笑吟吟地道:“杨兄不必为难。素洁也有一事相告。忘石老人的铜镜。其实原为丁兄所看中yù购买,后让与了小妹地婢女。小妹实为感谢,这枚铜镜,当可算得上是丁兄赠与杨兄,小妹不过是沾些光了。现在,兄如果要小妹选其一的话,那么就选这枚铜镜,不过,小妹借花献佛,再将铜镜献于扬兄,算是补偿小妹的礼物。”

  “这?”扬钜再次哑口无言,说实话,铜镜确实是他心爱之物,如果能保留下来,自然极为高兴,可是这样做合适吗?他想了想,劝道:“素姐,那将珠帘拿走,可好?”

  薛素洁笑着摇摇头,还是唐卿做了最终裁决:“这些礼物,是众人一片心意,拿走哪件,也是不妥,扬兄就勿勉强了,如果真要奖励作诗之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邀请吾等下次再来园中游玩,诸位觉得如何?”

  大家自是笑着叫好,扬钜无奈,只得让仆人将礼物收了起来,又让人重新换过酒席,堂下,已有乐师配合歌姬,唱出了刚才薛素洁所做的那《鱼离池》,歌声曼妙,悦耳动听。

  众人又开始相互敬酒,像这种宴会,因为中间有艺人唱词舞蹈,占据着比较大的空间,所以对面两个席位之间距离是比较远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拿着酒杯到对方那里敬酒,就是在自己席位做个姿势,遥遥敬一下便可。

  不过让在座所有人都感意外地是,薛素洁却竟然站了起来,盈盈走到了丁晋席前,巧笑嫣然地道:“丁兄,小妹敬你一杯。”

  说完,豪爽地一口而尽,洁白地脸上显露一丝嫣红。

  丁晋注意到有一道仇恨的光芒,落在自己身上,可面对着薛素洁殷殷期待目光,却是无奈,苦笑着也一口喝干杯中酒。

  薛素洁低声道:“小妹还没谢过丁兄让与镜子之事呢。”

  丁晋温和地笑道:“相逢就是有缘,何况现在已经相识,再说这等客气话,薛小姐就显得有些生分了。”

  “那丁兄为何总要称小妹为什么小姐呢,是不是也显得过分生分?”

  丁晋头又有点疼起来,从不知道女人原来会如此伶牙俐齿,拱手告罪道:“是丁某错了,薛兄请!”

  薛素洁这才抿嘴一笑,满意地回了自己席位,她刚离开,唐卿又端着酒杯向这边走来,人未到,先一股沁香的味道传了过来,这人的衣裳可能都是郁金香和龙脑香薰过的,再加上脸上涂有脂粉,那香味,绝对称得上扑面窒息。

  唐卿笑道:“丁兄,在下也敬你一杯,刚才那个跃字,真正是跃入小弟心眼儿里,现在还感觉浑身酥软棉麻呢。”

  刚才离得远,丁晋还不觉什么,现在两人相对而视,才现这位唐诗人,竟然有一股属于女儿家的娇媚之气,丁晋有些不习惯,勉强笑道;“唐兄过誉了,和唐兄这样的大家比起来,丁晋实感汗颜。”

  唐卿笑了笑,喝干杯中酒水,也低声道:“薛妹妹可是对丁兄在意得紧呢,丁兄可千万别负了美人恩。”

  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丁晋目瞪口呆,如突然之间被雷击般无法动弹。

  这是什么事啊!丁晋苦笑,决定以后尽量少参加这种宴会,自己明显和这些贵人格格不入。

  他刚要坐下,王述却又一脸yīn沉地走了过来,举起酒杯怪声道:“丁晋,我和你干一杯,怎么?不给面子?”

  邻席的王湛忙站起来拦阻道:“兄长,这是如何回事?”

  正交谈着地其余人也看出了王述脸sè不对劲,急忙走了过来。对着暴怒地王述,丁晋一脸平静,温声道:“王述兄,晋可有得罪之处?”

  “呸!”王述鄙视道:“凭你?也能得罪我王述?某今rì就是看你不顺眼,这杯酒,你喝是不喝?别给脸不要脸!”

  看来,心情不佳的王述有些喝高了,连一向注重地贵族礼仪都顾不上了。丁晋闻言脸sè铁青,有心反驳,又担心吵起来失了主人面子,旁边的韩泰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丁晋是他介绍给扬钜的,如果第一次来赴宴就遭受侮辱,实在是对自己的欺辱,怒道:“王大,难道喝了两杯马尿,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了?”

  “怎么回事?”扬钜也是脸sè铁青,来很好的心情,被破坏一空。

  薛素洁气得银牙咬紧,骂道:“王述,你真是个疯子,以后再不要登我染蓝小筑的门!”

  “这,这是怎么了?”邹凤炽等人却不解刚刚还一片和气,怎么突然两人就吵起来了。

  王湛大羞,惭声对丁晋道歉道:“青云,吾大兄喝多了,请万万勿见怪啊!”

  丁晋沉默不语,躬身向扬钜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而出,步伐急快,扬钜在后面焦急喊道:“青云,青云,哎,吾愧煞也。”

  韩泰对他道:“圆亮勿急,青云只是气淤于胸,我前去看看,改rì再来登门拜访吧。”说完,急急跟着丁晋而去。

  扬钜哎哎两声,看了看冷笑不语地王述,愤怒地跺跺脚,干脆奔进了内室,自让手下管事招待客人,他是再无面目出来陪客了。

  剩下地人,也没什么心思再逗留,相熟地说上两句,也便纷纷散了。

  丁晋脚步急快,到了前院,愤怒下连坐骑都忘了牵,径自出了山庄,沿着山路急走,过了半响,身后马蹄声响起,韩泰带着仆人韩富追了过来,翻身下马劝道:“青云,不要和那等愚鄙自大之人生气了,你在此稍等,我让韩富去为你牵马来。”说完,让韩富下马去。

  丁晋愤愤地在原地转着圈子,片刻,盯着韩泰用一种压抑着地语气一字一顿道:“匹夫之辱,三尺血溅,如不雪今rì之恨,我丁晋枉为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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