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鸥载着百里长歌和叶痕到达晋王府的时候,翠墨正带着一众小宦官在门口焦急地等候。

  见到百里长歌将叶痕从马车上抱下来,翠墨脸色很不好看。

  她走过去伸出手,“长歌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您是殿下的未婚妻,可毕竟还没过门,光天化日之下您一个女子这样抱着他,只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百里长歌心中冷笑,她和叶痕成婚生子的时候这小妮子还不知道在哪儿浪呢!

  懒懒扬眉,百里长歌看着她笃定道:“传出去?若是翠墨姑娘你的嘴巴缝紧点儿,外面谁会知道今天这件事?”

  话完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百里长歌又扫了一眼跟在翠墨身后的小宦官们,笑道:“往日里我也是这样抱着王爷回府的,怎么没听见有人传出去?”

  “你!”翠墨脸色青灰,美眸死死盯着百里长歌,她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人。

  百里长歌懒得看她,但刀还是得补,脚步再次一顿,“对了,翠墨姑娘,你为何还在晋王府里?”

  “王爷亲自保下我的。”翠墨咬牙切齿,“这里人人都知道。”

  “哦。”百里长歌点点头,作恍然大悟状,“也是,你苦肉计用得得心应手,王爷心慈,自然留下你了。”话锋一转,“我原本想着让你待在这府中,等过几日我嫁进来,把你要过来做个洗脚丫头,但王爷心善,考虑得很周全,他说这府中只有你一个小丫鬟,留你在这里你难免寂寞,所以特地让你去滁州守行宫,与哑女作伴。”

  “你,你说什么?”翠墨身子发抖,口齿都开始不清不楚,扫了一眼百里长歌怀中阖着眸子的叶痕,“王爷他,怎么可能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不听从王爷的安排也行。”百里长歌笑意盈盈,“你不是说我如今没有权利管你吗?等过几日六礼三聘一过,我风风光光嫁进来接管晋王府的时候,你看我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言好语对你说话!”

  恰巧青姨走过来听到了这番话,她出了回廊,来到百里长歌面前,低声问她:“长歌小姐,王爷真的让翠墨去滁州?”

  “你们要不信的话,等我回房将王爷医治好,他会亲自告诉你们。”百里长歌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越来越热,她抬起脚步就往沉香榭走,好不容易将叶痕放在床榻上又开了方子让小宦官去抓药,她端了冷水,不断浸湿巾布拧干敷在叶痕的额头上,正准备靠着床柱休息一会儿。

  外面突然传来翠墨哭哭啼啼的声音,“王爷,贵妃娘娘说过,这天下只有你一人能护奴婢周全,况且您也答应了的,怎么奴婢让我去滁州那种又冷又远的地方?”

  百里长歌一听就怒了,气势汹汹走过来重重一声打开门,“翠墨,你嚎丧呢!叶痕他还没死!”

  翠墨哭声戛然而止,目露凶光,“你竟敢直呼王爷大名!”

  “我就喊了怎么着,有本事你进来告状,让王爷打我,或者来个未嫁先休!再不行你就跑去皇宫告御状,说我蔑视叶痕,敢直呼他大名,皇上说不定一怒之下让人把我抓起来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到时候你不是最得意的么?”

  百里长歌气不打一处来,叶痕什么时候答应永昌要护翠墨周全了?她竟不知道!

  “百里长歌!”翠墨大怒,她若是敢去皇宫,肯定会被北衙禁军抓去殉葬,咬了咬唇,大吼道,“天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女人!”

  “我厚颜无耻我高兴,我乐意,最重要的是,叶痕他喜欢,怎么,你不服?上来咬我啊!”百里长歌倚在门边,脸色早就被翠墨那句“护我周全”弄得很不好看。

  “翠墨,回去收拾东西,待会儿我让人护送你去滁州。”

  叶痕虚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百里长歌不用转头也知道他定然虚弱无比,但是听到了这番争吵不得不下床亲自处理。

  “王爷……”翠墨咬住下唇,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奴婢想留在王爷身边伺候你。”

  “我不需要。”叶痕摆摆手,百里长歌觑见他扶住门框的那只手虚弱得在发抖。

  “可是……”

  “别可是了。”

  翠墨刚想出声,叶痕突然打断她,“你要是不去滁州也行,那本王就让人送你回皇宫。”

  翠墨脸色大变,回宫只有殉葬一条路,去了滁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里,她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提着裙摆往自个儿房间跑去。

  百里长歌怒气未消,并不打算搭理叶痕。

  “还生气呢?”

  腰被人从背后搂住,他身上滚烫的热流迅速传过来。

  “既然还有力气说话,想必是死不了!”百里长歌冷嘲一声,挣开叶痕,自始至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拂袖往外面走,扔下一句话,“你倒是心善,什么歪瓜裂枣,蟑螂蚂蚁都能被你护周全,怎么就没听你说要护我周全?”

  回答她的是轰然倒地的“嘭”一声。

  该死!

  百里长歌咬了咬牙回过头,就见叶痕已经昏倒在门边。

  瞪他一眼,她气呼呼走回去将他扛回床榻上,继续为他散热,又去厨房端了汤药过来喂他喝下。

  这一番折腾,她累得够呛,索性靠着床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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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卿云和秋怜到达武定侯府的时候,前厅刚好摆了饭,百里敬和苍渊已经就座,见到他们二人进来,百里敬忙问:“长歌怎么没来?”

  “晋王殿下发了高热,大小姐送他回府了。”秋怜答,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声音较之往日的冷硬低弱了几分。

  “那你去把郡主请来吧!”百里敬摆摆手。

  秋怜应声出去了。

  苍渊抬目仔细打量着傅卿云,很少有人能在他双眼注视下泰然自若的,晋王和百里长歌是个例外,没想到这位皇太子也是如此,不管他如何打量,他始终面含微笑,并没有半分不自然。

  “苍渊见过太子殿下。”苍渊站起身拱手行礼,“您的容貌像极了皇后娘娘。”

  “大祭司不必多礼。”傅卿云示意他落座,自己也走到百里敬安排的位置坐下,对于苍渊提起的“皇后娘娘”,他丝毫没有要问候的意思。

  苍渊眸中划过一丝了悟,他再度起身,亲自为傅卿云斟酒,然后抬起杯一敬,“太子生于大梁二十三载没能回南豫,是我们的失职,您心生愤懑理所应当,苍渊就不说劝慰之类矫情的话了,这一杯,纯属我对你的尊敬。”

  “大祭司此言差矣。”傅卿云也抬起酒杯,神情淡然,“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亲生父母,我想即便是换了个环境,我也会一直习惯下去的。”

  苍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我南豫皇太子,这番话颇有帝王作风!”

  百里敬尴尬地跟着笑,今日这顿饭,百里长歌不在场的话,他的立场非常尴尬,毕竟自己过去任由李香兰那般对待傅卿云本就不对,如今人家成了太子,再同席,已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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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怜刚进入李香兰的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她立即隐了身形继续听。

  李香兰瞎了双眼,如今什么也做不了,连吃个饭都得婢女亲自喂,她又担心别人给她下毒,索性让百里若岚亲自给她喂饭。

  “若岚,我听说傅卿云成了南豫国的太子?”李香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再吃了,摸索着拿过丝巾擦了擦嘴。

  “是啊,谁能想得到姑姑竟然是南豫国的皇后!”百里若岚看着自己瞎了双眼什么都做不了的娘,微微一叹。

  “这可是好机会啊!”李香兰一激动,抓着百里若岚的手指,“若岚,你听娘说,你现在虽然是郡主,准皇太孙侧妃,但皇太孙是个病秧子,说不定你嫁过去没几天他就死了,到时候你岂不是得守一辈子的寡?”

  “娘的意思是?”百里若岚起身关了门窗后回来坐下。

  李香兰空洞无神的双目看起来分外惊悚,“从前那二十三年,傅卿云是在这府中长大的,算起来,我对他有养育之恩,倘若你找个适当的时机向他表明心迹,他肯定会念在二十三年的养育之恩上答应娶你。”

  百里若岚一惊,“娘你说什么呢,南豫是来求娶轻默公主的,皇上已经答应了。况且我和皇太孙之间有一道致命的赐婚圣旨。”

  “若岚你是不是还想着晋王?”李香兰脸色冷下来,“我算是看明白了,晋王这个人看似好相与,实际上入不得他眼的人,谁也休想靠近他半分,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有机会嫁给晋王,那么小世子呢?当初是你害得他险些身死火海,他必定都记着呢,你嫁过去也不一定好过。”

  顿了顿,李香兰又道:“我听说这次联姻是关乎大梁运道的事,而且那只卦也是南豫大祭司算出来的,你就听娘的,找个机会向傅卿云表明心思,倘若他肯松口说愿意娶你,那么大祭司必定会向着他,到时候皇上便无可奈何,这样一来,你就能顺利嫁去南豫做太子妃,将来的皇后,也不必留在大梁做皇太孙的小妾与别的女人争宠争得死去活来了。”

  百里若岚仔细想了想,深觉有理,点点头,道:“容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李香兰深深皱眉,“再考虑这条肥鱼就要被别人钓走了!”

  “呸!”隐在暗处的秋怜狠狠啐了一口,就凭百里若岚那副嘴脸?也想嫁去南豫?

  大祭司的眼光要是有这么差,南豫早就不存在了!

  虽然不甘心,但到底侯爷的话还是得带到。

  秋怜走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李香兰蹙眉问。

  秋怜尽量克制住嫌恶的心情,冷冷道:“侯爷让郡主去前厅用饭。”

  今日侯府摆宴招待大祭司和傅太子。

  李香兰闻言面上一喜,忙揪住百里若岚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嘱咐她,“若岚,记住娘的话。”

  “我知道了。”百里若岚起身推开门,随着秋怜来到前厅。

  “若岚见过傅太子,见过大祭司,见过侯爷。”进了门,百里若岚规规矩矩行礼,一举一动张弛有度,典型的大家闺秀。

  “侯爷竟还藏着如此美貌的女儿?”苍渊面具下的眉毛一挑,颇有兴趣地盯着百里若岚。

  百里若岚小脸一红。

  苍渊转眸之际又道:“不过比起长歌大小姐来,差得远了,只可惜,我南豫没能娶到那样绝世的女子。”

  百里若岚落座的动作一僵,衣袖中拳头紧握,银牙都快咬碎了。

  傅卿云不着痕迹地瞟了百里若岚一眼,附和苍渊道:“大祭司也说了,长歌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都堪称绝世,既如此,又岂是普通阿猫阿狗能比拟得了的?”

  百里若岚腹中气血翻涌,但面上还得陪着笑,站起身亲自为三人斟酒,嘴里跟着道:“傅太子,大祭司所言有理,大姐的确是天下罕见的女子。”

  “你的手,有些抖。”斟酒斟到傅卿云跟前,他突然一扬唇,修长的手指握住她提着酒壶的那只手。

  百里若岚身子一僵,随即两颊晕染开薄红,羞怯之意尽显。

  傅卿云盯着她满是羞涩的双目,问:“是否宫中没有让礼仪姑姑教过你这样为人斟酒是极不礼貌极不尊重的?”恍然大悟道:“哦,本太子险些忘了,你只是个小小的侧妃,连大婚都没有,又怎会有礼仪姑姑来教你呢?”

  话完从她手中拿过酒壶替自己斟了酒,又把酒壶递给站在一旁的秋怜,“你来吧,郡主金枝玉叶,怎可劳烦她亲自为我等斟酒?”

  百里若岚面色苍白,逃也似的回到座位上,手中捏着筷子,却是什么也吃不下。

  酒过三巡,苍渊问傅卿云,“太子殿下可决定好何日启程了?”

  “长歌就快大婚了。”傅卿云淡淡放下筷子,“做了他二十三年的表哥,怎么着也得亲眼看着她出嫁才是。”

  “一切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苍渊举杯,原本该是谦卑的话语,但到了他嘴里,听起来便如同王者发出的命令,自有一番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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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陵石门被人动了手脚落下,裴烬留在西山皇陵夜以继日带着工部那几个晋王最信任的人研究图纸,寻找破解之法。

  风弄和叶染衣来的时候,裴烬靠坐在一棵树下睡着了,树叶间筛下丝丝缕缕的金光投洒在他沾了泥渍的衣袍上,眉间似笼了烟雨,让本就如玉的面容如同隔了空濛山水,惬意安静得让人不忍心打扰。

  风弄在他两丈之外止了脚步。

  叶染衣却皱了眉,大步走过去用脚踢了踢裴烬的胳膊,“喂喂喂!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这儿偷懒!”

  裴烬眼睫动了动,听清楚了是叶染衣的声音,他索性装作没听见继续睡。

  叶染衣咬牙瞪他一眼,回过头吩咐风弄,“把你腰间的长剑取下来借我一用!”

  “郡主想做什么?”风弄不解地看着她。

  叶染衣冷哼一声,“这个人是装睡的,便是我喊破嗓子他也不会醒,既然这么想睡,那本郡主便让他永远睡死在这里好了。”

  风弄嘴角一抽,“裴侍郎可是朝廷命官,晋王的人,您要真这么做,估计会得罪很多人。”

  “得罪谁也没有我哥哥的性命重要!”叶染衣不屑道:“那日若不是我哥哥走得急,石门岂不是有可能在他刚出来的时候砸下?石门千斤重,便是铁人也会被砸碎,我哥哥是皇太孙,倘若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工部如何赔?”

  风弄沉默不语,石门是工部修建的没错,但不代表石门落下就是工部的人动的手脚。

  他知晓与这位直肠子的郡主说不清楚,索性选择了闭嘴。

  “喂,你到底醒不醒?”叶染衣见裴烬丝毫没有要睁眼的意思,她唰一下从腰间拿出紫藤鞭咻咻甩了两下,“你要是再敢装,本郡主就真的让你长眠于此!”

  “你很吵!”裴烬缓缓睁眼,双眼平静地看着她,除了语气中有一丝嫌恶之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你那是什么眼神?”叶染衣皱眉,“见到本郡主不是应该站起来恭恭敬敬行礼的吗?”

  裴烬无奈地站起身,拱手,“微臣见过郡主。”说完直接去了石门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你你你!你这什么态度?”叶染衣头一次受到此等冷遇,气得牙齿直哆嗦。

  “郡主你来此就是想折腾微臣的吗?”裴烬没有转身,坐在一个干净的石块上望着手里的图纸,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说什么‘折腾’那样难听?”叶染衣跟了过来,“本郡主是来监工的,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你偷懒,等我回去,一定要在哥哥面前狠狠参你一本!”

  “重华殿什么时候如此缺人了?”裴烬依旧没有抬头。

  “你什么意思?”叶染衣眼睛眯了眯。

  “监工不得派行家来吗?怎么派了个什么都不懂整天只会叽叽喳喳的女人来?”裴烬懒懒抬起眼皮,“你要不要去问一问守皇陵的人,微臣自从那日留下,便日夜不眠不休地指挥着工部的人撬石门,皇太孙不会绝情冷血到这种地步,不让我休息的吧?”

  “笑话!”叶染衣瞄了一眼那扇依旧原封不动的石门一眼,“就凭你们也想撬开千斤重的石门?”

  “莫非凭郡主一人之力便可以打开?”裴烬难得的挑了挑眉。

  “真是蠢得可以!”叶染衣不屑地睨他一眼,“我且问你,这石门是不是从外面打不开,从里面打得开?”

  “嗯。”裴烬点头。

  “那你不会想个办法进去里面直接扳动机括把石门打开?”

  裴烬眯了眯眼睛,他这几日一直研究石门机括的图纸,倒的确是没有想过这种办法。

  顿了顿,他问,“郡主的意思是从外面打通道直接进入帝陵从里面打开石门?”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工部侍郎的。”叶染衣怒斥,“若是靠着皇叔的关系,我劝你还是早早卷铺盖回家,如今是哥哥监朝,免得等他废黜你的时候难堪。”

  “这个就不必郡主担忧了。”裴烬浅浅一笑,“打通地道入帝陵这种破坏风水的事,微臣也不敢做,您若没什么事,还请先回,微臣休息够了,要开始干活了。”

  “本郡主偏不走!”叶染衣哼哼两声,找了个圆滑的石块坐下,“本郡主要亲眼看着你们把石门打开。”

  “那您自便。”裴烬淡淡扔下一句话便拿着图纸去找工部的那几位主事。

  “郡主,那属下先走了。”风弄见状,知晓裴烬对于打开石门已经有了完全的把握,他放下心来,对叶染衣一礼就要离开。

  “你不准走!”叶染衣叫住他。

  风弄嘴角一抽,转过身来,“为什么?”

  “你把本郡主一个人扔在这儿,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叶染衣埋怨。

  风弄无奈,“我家王妃只让我来看一看石门的打开进度,并没有让我保护郡主。”

  “什么你家王妃!”叶染衣怒斥,“她这不是还没有嫁给皇叔吗?那就代表我哥哥还有机会。”

  风弄默。

  叶染衣看他一眼又道:“本郡主命令你在这儿等着!”

  风弄装作没看见,拂袖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叶染衣本想跟着离开,但一想到方才自己撂下了话,倘若这就么离开,下一次见面,肯定得被裴烬笑掉大牙。

  她心一横,索性定定坐在石块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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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长歌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对上一双满含宠溺笑意,映着自己惊惶面容的眸。

  她一惊,立即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看,随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被非礼。

  她这个动作,看得叶痕脸色一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像个强盗流氓一样会强来?”

  “那可说不准。”百里长歌撇撇嘴,“谁叫某些人属狼狗的呢?整天就会咬人。”

  “你再说一遍!”叶痕彻底黑了脸。

  “就说了怎么着?”百里长歌瞪着他,“难道不是你自己承认的……唔……”

  嘴巴被堵住,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百里长歌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才推开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嘴里道:“别闹,我今天还有事。”

  叶痕看了看外面,“如今都快天黑了,你还有什么事?”

  百里长歌站起身理了理散乱的衣襟和发丝,随后转过来看着他,“大祭司和卿云哥哥还在府上,我如今是掌家人,说什么也要回去一趟。”

  “那我陪你去。”叶痕耷拉下脑袋。

  “你就乖乖躺着养病吧!”百里长歌撇撇嘴,“要是跟着我去再出了什么问题,你还想不想安安稳稳大婚了?”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叶痕目光灼灼看着她,满脸不舍。

  百里长歌不屑地盯他一眼,好笑道:“便是我回来了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那我何苦来找罪受?”

  叶痕闻言从后面抱住她。

  百里长歌一个不稳,跌坐回床上。

  “你以为我就不想吗?”他将下颌靠着她的肩,轻声嘀咕,“我还想现在就是洞房花烛夜呢!”

  百里长歌闻言挑了挑眉,“这天下难道还有你晋王殿下做不成的事?”

  “有。”叶痕点点头,“娶你太贵。”

  “……”

  百里长歌正待发作,只听他又道:“要赔上小金库,赔上整个晋王府,赔上一个我还不够,还得搭一个儿子。”

  百里长歌嘴角狠抽。

  “最关键的是我们分开的那几年,你将我一颗心都掏空了,如今你人虽然回来了,可是没把心还给我,你说,到时候娶了你,你要如何补偿我?”

  百里长歌无语,有这么算账的吗?

  她偏头,微笑,“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想要……”他说着,脑袋便探了过来,唇瓣越来越近。

  百里长歌霍然起身将他推回去,故作遗憾道:“这种事是要讲天时地利人和的,如今一样都不占,我还是赶快回府的好,免得被你这个大灰狼占了便宜。”

  “对了,你早上发了高热,如今感觉怎么样了?”

  “感觉你一离开我就随时都会死。”叶痕恹恹斜靠在床上,那副病态的样子叫人看了生不出半分气。

  百里长歌瞟他一眼,“既然还能说话,就说明好得差不多了,待会儿我去厨房嘱咐一下那几个小宦官,你要记得按时喝药,否则病死了没人收尸。”

  “你就不能不回去吗?”叶痕嘟囔,一脸幽怨。

  “乖啊,我走了。”百里长歌学着他以往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完转身正准备开门。

  外面传来程知的声音,“王爷,翠墨的东西收拾好了,派谁送她去滁州?”

  百里长歌脚步一顿。

  “让闲鸥安排吧!”叶痕随意道:“去账房处拿一千两银子给翠墨,务必要将她安全送到滁州行宫。”

  程知应声退了下去。

  百里长歌的心思放在那一千两银子上。

  “啧啧……真大方,我也要一千两,你赶快让人去取来,我拿着回府,哦不,我要一万两,银票什么的无所谓。”她找了个凳子坐下,“我就在这儿等着!”

  叶痕好笑地看着她,“那我不给你,你是不是不走了?”

  “做梦!”百里长歌低嗤,“你要敢不给,我就去账房处抢,我看谁能奈我何!”

  “你若是亲自去账房处,绝对没有人敢拦着你取银子。”叶痕揉了揉额头。

  “是吗?”百里长歌不相信。

  叶痕指了指外面,“你要不信可以去试试。”

  “去就去!”百里长歌说完便推开门往外走,她不知道账房在哪里,随意问了一个小宦官,那小宦官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疑惑,直接指路给她。

  百里长歌迅速走过去。

  正巧程知在那儿取一千两银子。

  见到百里长歌,他笑笑,“长歌小姐也来去银子吗?”

  “嗯,我缺钱花。”百里长歌负手走进去。

  管账房的是个带着西洋老花镜的老伯,见到百里长歌,也和蔼一笑,问:“长歌小姐准备拿多少?”

  “十万。”百里长歌比了个手势。

  账房老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要去拿银票。

  百里长歌唤住他,“我说的是十万两黄金。”

  账房老伯讶异了一瞬,随即无辜道:“大小姐,十万两是个大数目,府中并没有现成的黄金,小的给您银票,您自己拿去钱庄兑换可好?”

  这都给?

  百里长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十万两黄金对时下人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想当初叶痕去滁州的时候也才带了一万两而已。

  她有些不敢相信叶痕这也能给,遂试探问道:“老伯,我说的是十万两黄金,您确定我能随意拿走?”

  “大小姐若是想要,便是整座府邸,王爷都舍得给你。”程知插了话,“更何况您是这座府邸将来的女主人,想拿什么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对对对。”账房老伯忙不迭点头,“只要是府里有的,长歌小姐只要想拿,都可以拿走。”

  这还差不多!

  百里长歌呵呵笑了两声,胸腔内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哼着小曲儿走了出去。

  账房老伯伸长脖子在后面喊:“长歌小姐,您的银票还没拿!”

  “改天吧!”百里长歌没有回头,扬起一只手摆了摆。

  她才没那么傻,现在就把晋王府掏空,等她嫁过来岂不是全府的人都跟着喝西北风?

  没有再回叶痕的房间,百里长歌直接让程知送她回武定侯府。

  侯府已经摆了晚膳,似乎知道她要回来,傅卿云吩咐人先等一等。

  没多久就见到百里长歌进了第一进院落。

  “长歌,你没事吧!”傅卿云走出来,关切地看着她。

  “我能有什么事?”百里长歌笑道:“是晋王高热一直不退,多耽误了些时间而已。”

  “那就好。”傅卿云放下心,“你还没用晚饭吧,进来一起。”

  百里长歌无从拒绝,跟着他走向饭厅。

  在门口见到秋怜,她一直垂着头。

  百里长歌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秋怜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待会儿我帮你诊脉吧!”

  “没,没有。”秋怜摇摇头,“奴婢去看看平夫人。”话完一溜烟往独芳居去了。

  百里长歌朝着里面看了看,只见到百里敬和苍渊坐在坐席上谈论着,并没有见到其他什么人。

  奇怪,这丫头从昨天到现在有些怪怪的。

  不等百里长歌细想,傅卿云拉过她的手进去坐下。

  婢女上前来布菜,被傅卿云挥手退了下去,他把百里长歌爱吃的菜一一送到她碗里,直到堆成一座小山。

  百里长歌望着自己面前装满各色菜品的小碗,噗嗤一笑,“卿云哥哥,你喂猪呢?”

  “你这丫头!”傅卿云无语看着她,“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还是表哥好。”百里长歌一叹,“若是换成叶痕,指不定又得毒舌说我一通。”

  百里敬见状,也好笑地摇摇头,“你这丫头,都快出嫁的人了,还老是嫌弃晋王殿下。”

  百里长歌道:“我这辈子就认定了这么个人,我不嫌弃他嫌弃谁?再说了,没我的嫌弃,他会闲得发狂。”

  苍渊低低一笑,随后举起酒杯冲她一敬,“昨夜在大梁皇宫,都没能好好和长歌小姐喝上一杯,这一杯,算是致歉。”

  百里长歌忙抬起酒杯,“不敢不敢,大祭司这般说,倒让我觉得惭愧了。”

  百里长歌透过那半幅银色面具,看到里面那双眸,依旧如同昨日见到那样幽缈不定,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喝完酒,接过傅卿云递来的丝巾擦了嘴才喃喃问:“大祭司,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大祭司初来大梁,你怎么可能见过他呢?”百里敬笑着说:“定是你记错了。”

  “对啊长歌,大祭司是头一次来大梁,你从小就在大梁长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见过他。”傅卿云也道。

  苍渊却爽朗大笑:“缘分缘于真心,倘若大小姐觉得从前与我相识,那便相识吧!”径自斟了一杯酒端起来,“这杯酒,敬故人。”

  “敬故人!”百里长歌再度举杯。

  按理说来,苍渊的年岁,与她是不可能相识的,但每次一对上那双眼,她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想了想,百里长歌下定决心开口,“大祭司,能否摘下面具让我看一看?”

  这句话一出,百里敬当先僵住。

  南豫大祭司苍渊自从四十年前那一战过后便戴上了半幅银色面具,再也没有摘下来过,这是人家的*,长歌这般要求,确实有些过分了。

  傅卿云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似乎也想见一见大祭司的真容。

  苍渊这个当事人更是分毫不觉得诧异,挑眉望向百里长歌,“大小姐对我的容貌感兴趣?”

  “我总觉得与大祭司相识。”百里长歌平静道:“可没见到真容又不敢下定论,既然有缘相识,大祭司何不摘下面具让我认一认,或许从前我们真的相识也不一定。”

  “长歌!”百里敬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

  百里长歌视若不见,她今夜的好奇心已经膨胀到极致,倘若不弄个明白,估计今夜连觉都睡不好。

  苍渊倒是觉得无所谓,再次爽朗一笑,“既然大小姐好奇,那我便摘下来让你认一认,不过我有个条件。”

  “如何?”百里长歌问。

  苍渊弯唇,“不管待会儿见了我的真容你认不认识,以后我们便是好友了。”

  “好说!”百里长歌颔首。

  苍渊听她这样说,伸出一只手缓缓摘下面具。

  露出真容的那一瞬间,百里长歌,傅卿云以及百里敬几乎忘了呼吸。

  那是怎样一张脸?

  斜眉入鬓,划出山河万丈;眼尾轻挑,掠过苍穹无边。

  那样一张脸上,有巅峰王者的横霸之气,也有红尘男儿的热血澎湃。

  双目中是一个人踏足万千红尘之后积淀下来的沉静幽缈。

  他只是静静坐着,便能让人为之折服,烛光拉长的身影仿佛以天地为宣纸,清风点墨挥毫留下的传世画卷。

  这样的人,一生见一次,足矣。

  百里长歌心中大骇,大祭司的容貌果然与她猜想得差不多看上去只有三十岁上下。

  除了叶痕,这是百里长歌见过最好看又最有折服力的男人,他身上的血气方刚横霸之气与叶痕的温润如玉截然相反,但这二人站在一处却分不出高下,因为各自揽了一方天地,照耀他们的绝世无双。

  屋外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百里长歌赶紧回头,见到秋怜惊慌失措地跑了回去,连碎瓷片都没有处理。

  她眯了眯眼睛,秋怜这两天的神色有些反常!

  百里敬舌头打结,“难道,难道坊间传言是真的?潜梦枕真的有让人长生不老的功效?”

  苍渊低低一笑,“世间万物皆遵循自然法则,何来长生不老之说?”随后问百里长歌,“大小姐见了我的真容,可有想起来我们在哪儿见过?”

  “没,没有。”百里长歌直摇头,带着面具的时候觉得眼熟,但摘下面具却觉得自己从未见过。

  或许是苍渊周身的横霸凛冽之气让人容易折服,百里长歌觉得自己以前绝对不可能认识这么一号人。

  “那我们可得说好了,今日你见我真容,我以此酒与你结交。”苍渊戴上面具,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能认识大祭司,是长歌的荣幸。”百里长歌收起脸上的惊艳,喝完杯中酒。

  傅卿云惊艳之余更多的是低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用完饭,百里长歌让秋怜赶马车送傅卿云和大祭司去漪澜阁,秋怜躺在外间小榻上,侧背着身子低声道:“大小姐,奴婢今夜有些不舒服,您让别人去吧!”

  百里长歌也没多想,用暗号喊出风弄,让他安排一个隐卫去送那二人方才回房间。

  见到秋怜缩在被子里,她蹙眉,“秋怜,你哪里不舒服?”

  “奴婢,奴婢月事来了,小腹闷得慌。”秋怜没有转身,缩在被子里的声音瓮声瓮气。

  “是吗?”百里长歌觉得疑惑,走过去拿了个凳子挨着她坐下,“你伸出手臂我帮你把把脉,待会儿让大厨房给你熬一些补品。”

  “不必了,大小姐,奴婢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秋怜摇摇头。

  “你是不是惧怕大祭司?”百里长歌道:“我怎么觉得你一见到他神色就不对?”

  “奴婢只是个小丫头。”秋怜镇定下来,“见到大祭司那样的人物有所畏惧很正常。”

  百里长歌想想也对,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在大祭司面前镇定自若的,更何况方才秋怜见到了苍渊的真容,被惊艳到也很正常。

  “那你歇着,我这就去让大厨房帮你炖补品。”百里长歌起身离开扶风阁,去往大厨房吩咐了几句。

  婆子们一见是当家的大小姐来了,赶紧挂着谄媚的笑打招呼。

  百里长歌没有过多逗留,交代完又重新回了房间。

  ==

  五月的天,帝京城里的风带着暖意,山风却冷冽得很。

  叶染衣从早上一直坐到天黑,又饿又困,帝陵石门方向倒是亮着灯,但半个人影也见不到。

  若非她这里是下山的必经之路,她几乎怀疑裴烬丢下她一个人下山了。

  夜越发沉黑,叶染衣甩出乌藤鞭和几条蛇几只夜枭打过招呼以后又坐了回去,满地的血腥之气。

  她本就饿极,蛇血腥味十足,此时一闻胃里直翻腾,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掐着脖子干呕,难受至极。

  “喂!裴烬,你给本郡主过来!”她冲着无人的黑夜中大声叫唤。

  回答她的是夜枭兴奋的怪叫。

  叶染衣死死咬牙,再这么下去,她不被饿死也会被夜枭活活撕扯成碎片。

  双手撑着两边艰难地站起身,叶染衣忍住胃中不停地翻腾一步一步朝着帝陵石门走去。

  当见到搭了帐篷呼呼大睡的一帮人,她顿时怒火中烧,甩出还沾着蛇血的乌藤鞭就往几人身上扫去。

  裴烬被最先被长鞭抽到痛呼的那几人惊醒,他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后漫不经心地问她,“郡主,您精神这么好,晚上又来监工了?”

  “!”

  叶染衣怒不可遏,一双眼似要冒火,“裴烬,你什么意思,吃饭不叫本郡主,睡觉也不叫本郡主!”

  众人齐齐倒抽气。

  裴烬一愣,“吃饭叫你倒是可以,但睡觉,我似乎对你没什么兴趣。”

  众人憋住笑。

  “你以为本郡主对你感兴趣?”叶染衣意识到自己口误,她怒意爆发,直接挥鞭往裴烬身上扫。

  裴烬躲得快,成功避开攻击。

  “你给我起来!”叶染衣大吼。

  裴烬不满地蹙眉,“郡主,如今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让我工作呢?”

  “你,你送我下山!”叶染衣气呼呼道。

  “凭什么?”裴烬一横,“微臣可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留在这里五日的,这不是还有一天么?我若是敢私自下山,皇上知晓后大怒,要把我问罪怎么办?谁来给你们开石门?”

  “那我管不着,本郡主是因为你才会留在这荒山野岭的,你必须负责送我回去!”

  “因为我?”裴烬好笑地看着她,“郡主这是在向微臣表明心意?”

  “少做梦!”叶染衣冷哼,但她的确是因为不想自己下山被裴烬嘲笑所以才留下的,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才会留下,既然说不清,那就不说。

  能用武力说话的,绝不动嘴!

  叶染衣这样一想,顿时心情舒畅了些,扬了扬手中的乌藤鞭,威胁道:“你若是不送本郡主回去,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永远下不去。”

  刚才被打的其中一人捂着红肿的手臂低声劝慰,“裴侍郎,您还是送郡主下山吧,否则她一个人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这一帮人有嘴说不清,到时候还会被皇上怪罪。”

  他一说,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裴烬抿了抿唇,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懒懒瞥了叶染衣一眼,“走吧!”

  叶染衣再度冷哼一声,原想将乌藤鞭系回腰间,但一想到上面沾了蛇血,她就直犯恶心,索性顺手一扔,丢在了草丛里。

  裴烬见了,挑眉道:“郡主还真是大方,这么名贵的乌藤鞭说扔就扔。”

  叶染衣没好气地回答他,“那上面沾了你的气息,本郡主才不稀罕要!”

  “得。”裴烬摆摆手,“兄弟们,把那乌藤鞭找回来点着了取暖。”

  众人一听,赶紧点了蜡烛进草丛去找。

  叶染衣感觉全身都要被这个男人气炸了,她知晓自己从这个男人嘴里讨不到好处,索性咬住银牙一言不发。

  等那几个人将乌藤鞭找到,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抢过来。

  裴烬不解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叶染衣仰着脖子,“本郡主反悔了不行吗?”

  “行!”裴烬应声,“反正郡主喜欢微臣的气息,想把它时刻带在身边,微臣荣幸之至。”

  叶染衣腹中血气翻涌,跑到崖边一甩手将乌藤鞭直接扔到崖下。

  叶染衣的马儿拴在山下,所以从皇陵下山,全程步行,但她早就饿得头昏眼花,全身无力,怎么走都跟不上裴烬。

  眼见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叶染衣大声唤住他,“喂!你是送我下山还是你自己下山的?”

  “这不是正送着吗?”裴烬回过神,看着她艰难挪动脚步的样子,淡淡道:“那微臣放慢脚步等一等郡主便是。”

  叶染衣满脸不甘,“你就不会怜香惜玉一下?”

  “哦,没人教过微臣这个。”裴烬随意答,“况且郡主金枝玉叶,微臣不敢亵渎。”

  “我看你敢得很!”叶染衣怒道:“这一路上,你都快要把本郡主给气炸了。”

  “那郡主可得注意身体。”裴烬关切道:“长歌曾经说,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您其实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狠,适可而止就行。”

  叶染衣两眼一闭就往后面倒。

  裴烬见她倒在地上,极不情愿地走过去将她扶起来趴到自己背上,这才背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山。

  到了山脚,裴烬早已累得满头大汗,他寻了一处干净的青石板将叶染衣放在上面,随后大声唤道:“郡主,到山下了!”

  喊了几声没人应。

  他索性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

  叶染衣醒来的时候,就见到裴烬正在打自己,她一个弹身跳起来,捂住脸颊大怒,“裴烬你不想活了!竟然敢打本郡主!”

  裴烬汗,“微臣唤不醒你,只能出此下策。”

  “打了就是打了,畏畏缩缩算什么男人?”叶染衣不饶不休,狠狠瞪他,“你等着,等你回京看本郡主如何治你。”

  “那就有劳郡主费心了。”裴烬皮笑肉不笑。

  “……”

  叶染衣捂住胸口,大口喘气之后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顿时前方大亮,她头也不回地去寻早上栓马儿的地方。

  裴烬任务完成,转了身往山上走去,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咒骂声,“哪个无耻之人敢偷本郡主的马!”

  裴烬嘴角一抽,顿了脚步。

  看来这位郡主大小姐注定要在山上折腾一晚上了。

  果然,没多久叶染衣就折返回来叫住他,“喂!本郡主的马被人偷了,我如今又饿又困,你去打只野兔来烤了孝敬我。”

  这话说得是理所应当。

  裴烬站着不动,“明天一早,皇上就会派人来检查石门是否打开了,微臣没时间在这儿耗着。”

  叶染衣哼哼道:“石门没打开你明天死,放本郡主饿着你现在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两种死法,你选一种。”

  裴烬眼皮一跳,“微臣宁愿上山去等死。”

  “你!”叶染衣快被他气哭了。

  “你要敢上山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叶染衣气势汹汹对着他。

  裴烬懒懒抬了抬眼皮,“乌藤鞭被郡主扔了,您准备用什么鞭打断微臣的腿?”

  “……你无耻!”

  裴烬指了指自己的牙,“在这儿呢,满满两排,还白得很。”

  “……”

  叶染衣实在说不过他,只能亮出底牌,“你要是敢扔下我一个人,我就哭给你看!”

  “别,你哭的样子把我吓死了没人给你烤野兔。”裴烬无奈,最终陪着她去抓捕了一只野兔到溪边宰杀了回来烧火放上去烤。

  野兔烤熟后,叶染衣掰了一只腿递给他,“看在你这么孝顺的份上,本郡主赏你一只腿。”

  裴烬撇开眼,“微臣吃这东西会噎死。”

  “不吃算了!”叶染衣怒斥,“简直浪费本郡主一番好心!”

  裴烬没说话,安静地等着她吃完。

  “这下微臣可以上山了吧?”等她啃完最后一只兔腿,裴烬站起身就要走。

  “你不能走,本郡主要在这荒山野岭睡觉,没个人看护着怎么行?”

  “郡主不会飞到树上睡吗?”裴烬问。

  “蛇会爬树。”叶染衣抹了抹嘴。

  “那就睡洞穴。”

  “洞穴有熊瞎子!”

  “那就睡天上去。”裴烬揉着额头。

  “那你的肩膀借我踩一踩,看我能不能飞天!”

  裴烬:“……”

  最终,裴烬成了史上武功最低的护花使者,一夜不眠坐在火堆旁边看着旁边睡得死沉的郡主大小姐,防止小花蛇小熊瞎子夜袭。

  ==

  染衣郡主一夜未归,东宫乱作一团。

  宁王和宁王妃急得团团转,派遣出去寻找的人一拨一拨地回来,都说没找到。

  “听说染衣会去晋王府上玩耍,钰儿,要不,你让人去晋王府问一问吧?”宁王妃眉头紧皱,她这个女儿虽然平时爱玩,但从来没有夜不回东宫的时候,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南豫国的使者又在大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母妃稍安勿躁,儿臣这就亲自去看。”刚喝完药的叶天钰站起身,顺便拿了一件斗篷披在身上,抬步出了宁王妃的寝殿。

  宁王妃原想阻止,但来到门外的时候早已不见叶天钰的影子。

  “太孙殿下,这种小事,还是让属下去吧!”离落飘身落下,低声道。

  叶天钰目光一寒,“听闻皇叔伤了手臂又发了高热,没法与我一起调查贵妃金棺被天谴一案,我这个做侄儿的若是不去看一看,岂不是显得我不仁不义,那将来登上九重,我还如何治理天下?”

  离落闭了嘴巴。

  等内侍将马儿牵来,叶天钰一个翻身骑了上去,踏着满地清月前往晋王府。

  叶痕中午睡了一觉,夜里无眠,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正准备让住在外间的程知熄灯,门房处的小宦官突然来报,“王爷,太孙殿下来了,说是来探病的。”

  叶痕看了看天色。

  已经亥时,叶天钰断然没有出宫的道理,如今趁夜前来,想必有要事。

  想到这里,叶痕摆摆手,“让他进来。”

  叶天钰跟着门房处的小宦官径直来到沉香榭。

  他是头一次来晋王府,所以对叶痕住在沉香榭这件事感到异常新奇,进门便挑眉道:“皇叔果然高雅,连住的地方都与寻常人不同。”

  叶痕懒得绕弯子,“天钰深夜前来,恐怕不只是探望本王这么简单吧?”

  叶天钰轻笑,“诶,皇叔说的哪里话,你手臂才刚刚受了伤还未痊愈,如今又病倒了,我作为侄儿,理所应当来探望你。”

  “如今这个时辰,宫门早就落钥了。”叶痕淡淡道:“想要出宫得有父皇的特赦,但你如今执掌重华殿,自然是有权利让人开宫门的,可我却不认为自己重要到能让皇太孙深夜让人开宫门出来探望。”

  “皇叔果然是玲珑心思,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叶天钰见瞒不住,只能如实道:“染衣一夜未归,母妃让我来晋王府上问问,她今日可有来过。”

  “小郡主不是去西山皇陵了吗?”叶痕合上书,啪一声扔进书筒。

  叶天钰皱眉,“什么时候去的,我竟不知!”

  “我在父皇面前立誓,五日之内定会将石门打开,明日便是最后一天,所以今天一早让手下起西山皇陵查看了,他回来告诉我半途遇到小郡主,她说要一直待在山上直到石门打开为止。”

  “简直胡闹!”叶天钰大怒,“如今在西山皇陵的全都是男人,她一个姑娘竟跑去那种地方彻夜不归!”

  “我建议你还是连夜派人去西山皇陵将她接回来,免得这件事闹到父皇那儿,小郡主清誉尽毁不说,还会连累我工部的人受到牵连,我们俩如今站在一条线上,无论哪一方有异变都大为不利。”

  叶天钰深觉有理,点点头,慰问了叶痕几句便站起身策马回到东宫,带上离落等几位武功卓绝的隐卫直接骑着马去西山皇陵。

  有火暖着,有人彻夜不眠守着,有裴烬的外袍垫着,叶染衣睡得正香,突然被裴烬的呼喊声惊醒,她腾地坐起来,看了看依旧沉黑的天色,蹙眉道:“裴烬,大晚上的,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我倒是想消停,有人不让我消停。”裴烬盯着前方点了火把策马前来的那群人,眯了眯眼眸。

  叶染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借着那群人点着的火把看清了最前面的叶天钰,顿时心下一喜,“我哥哥来了!”

  说罢站起来踩着裴烬的外袍就要朝着叶天钰的方向跑去,不料被裴烬拽住胳膊。

  她一愣,回过头瞪他,“你做什么?”

  “你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与我待在一起,这件事传出去毁的可不止是你的清誉。”裴烬微怒道:“为了我们俩的清誉着想,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个时候冲出去。”

  “那怎么办?”叶染衣皱眉。

  “你起来!”裴烬让她挪开,拿过早就被叶染衣踩脏了的外袍胡乱往身上一套,抱了几个大石块将火堆砸灭后,拽着叶染衣的胳膊就往林子里跑。

  ------题外话------

  O(∩_∩)O~有木有觉得裴烬也是个毒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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