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可能真发生了什么变故。”晏庭深望着枯草从生的院落,“但愿这只是我乱想的。”

  琼亦听后长长吁了口气,心道,我们不是来替苏烨求情解禁闭的吗,怎么到头来也被禁足了?

  盛玄怨沉吟片刻:“我们身上有伤,先顺着他们的意愿安稳一阵子,待时候差不多了再去找人。”他这么说时,心底已有了求助的人选。

  *

  疗伤也算作修行的一部分。

  琼亦在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里意外地“破境”升阶,成了晏庭深见过年纪最小的高阶修士,年仅十六。伴随着她真气外化,似乎还领略到了别的能力,那便是几次救下盛玄怨的气流。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冥冥中就领悟到了。”琼亦单手微抬,一团无形之气在她掌上凝聚:“起初我还以为这就是外放真气呢,可后来才发觉它并不是属于我体内的气息,也不耗废我的真气。”

  盛玄怨与晏庭深用肉眼去看,什么也见不到,可沉下心神去感知,就能察觉到她掌中确实有东西,像是被聚在一处,不断外扩的风。盛玄怨抬手去碰那团风,被极速弹开了,指尖甚至有些刺疼,他收手道:“这是你的‘赋’技。”

  琼亦有些不解:“‘赋’技?是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修士从低阶突破至高阶时,有缘者会悟到与自己相性极高的能力,或术法,或剑技,又或是别的天赋。”盛玄怨将秦寒川在家中告诉自己的那番话,向面前的二人细细讲述了一遍:“高阶修士本就少数,能得赋技者更是千里挑一,因此,知之者甚少。”

  琼亦感叹:“哇,那我好厉害?”

  晏庭深听言失笑:“是很厉害,和你俩站一起,我都自愧不如了。”

  “晏兄别这么说,你也很厉害,脑瓜子超聪明的。”琼亦摆了摆手,又问:“盛暻知道得这么详细,是不是也有这什么赋技?”

  盛玄怨点头:“嗯。”

  “是什么样的?和我差不多吗?”

  “不,差了挺多。”盛玄怨动动手指,不远处的承影剑应召飞到他手中,“我的赋技,剑气会发生一些改变,仅此而已。”他说罢,先斩出几道青蓝剑光,是琼亦熟悉的他的剑气,而后一转剑锋,气息也发生变化,剑身涌出浓烈墨色,剑气转而化作墨青,威力随之增大。

  琼亦看完思索道:“感觉比我的实用很多,我这团气似乎对对手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晏庭深垂下眼帘:“或许,拿来做防身之法更好?”

  “用作格挡?”

  “嗯。从我会武赛上的观察看来,你御守能力不是很强。”晏庭深左手提起照林剑,“要不要试试你这团风能承下何种程度的剑气?”

  对于晏庭深说到自己的弱项,琼亦丝毫不反驳,她防守的能力很弱,因为身形速度快,大多数情况下的攻击都能直接躲开,也就没必要去练格挡了。若是新得的赋技能助自己防守,也算弥补短处。

  “好啊。”琼亦抬手凝风:“来试试。”

  晏庭深拍了拍盛玄怨的肩:“去吧。我手疼。”

  盛玄怨也不推辞,往后退开几步,问向琼亦:“你这团气流会不会像清归门的灵刃一样与你相连?若是斩断它,你会受到反噬吗?”

  “直觉告诉我,不会。”琼亦指尖微动,气流随之而动:“因为这团气和刚才的不是一团,我一收手,它们就散开了。”

  “好。”

  而后,盛玄怨将霁尘剑法的所有招式都用了个遍,都没能将琼亦身前的气团斩开,包括曾经斩裂岳桓剑域罡气的“一线天”。

  他额头出了不少汗,身体也有些虚弱,琼亦劝道:“盛暻,你伤还重,不用逞强的。”

  盛玄怨收了佩剑,有些无奈地放弃:“嗯,恐怕就算我伤好,全部功力也不一定能将这气团劈开。”说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它很结实。”

  经过这一番尝试,不仅得了盛玄怨和晏庭深的认可,琼亦也大致了解到自己这赋技该如何用,心道:既然盛暻都斩不开,姑且算它是无坚不摧的吧!我要给这个能力取个名字,叫“风凝术”好了。

  *

  三人在轮班看守的荒院里安稳度日,每日除了疗伤,便是修行。

  守门的弟子见他们如此刻苦,惊得话都说不出一个字。有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浓郁的药味;有时三人会在空地练剑闲谈;还有时,容貌出众的少年公子会牵着那位姑娘的手,坐在矮脚凳上晒太阳,少女笑盈盈的模样很是亲切,还会说一些自己根本听不清的话,声音十分动听。

  这种时候,守门弟子总会很羡慕,扭过身去,选择眼不见为净。

  不出几日后,发生了件让琼亦与盛玄怨都大为震惊的事:晏庭深也破境升阶了。

  他的升阶,并不是修炼功法达到的,也不是真气满溢达到的,更不是在对战中领略到的,而是自己想通的。

  他仅凭借着盛玄怨的两句指点,其余全靠思考与悟性,完成了最不稳定的飞跃,属实让琼亦由衷感慨他真聪慧过人。

  *

  一月的时光恍恍而过,春色渐浓,院落的树全绿了,枝头红杏含苞待放探出墙头,在瓦沿上攀着,粉嫩嫩地喜人。苏家给他们用的都是上等的灵丹药材,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动身离开。

  是夜。

  盛玄怨嘱咐琼亦二人一如往常地修习,他独自翻墙而出,去寻苏烨的长姐,苏拂晓。倘若苏拂晓也对族中之事只字不提,对苏烨的禁闭爱莫能助,那他当真不知该找谁求情了。

  盛玄怨收敛气息,在院外辨别了会方向,记得以前苏烨与他讲过,苏拂晓与自己的往处在府中最南边的听雨堂,便向此地快速行去。一路上遇上不少内门弟子,都被他巧妙绕开,听那些人途中闲谈,多是平日趣事,只有一位提到了族内旁支,说可能要新选副宗主了之类的。

  苏氏的副宗主名唤苏义,正是苏长铭的父亲。盛玄怨伏在角落中,暗想:新选副宗主,是旁支一脉弃车保帅?还是说苏家大势已稳,重新洗牌?

  他暂时看不清局势,只觉得二者皆有可能,一想到苏长铭,又不由得冷哼一声:难缠极致的家伙,也不知这人现在如何了。

  听路上人声渐远,盛玄怨放轻步子继续向听雨堂奔去。前方一群阁楼坐落,他轻轻跃上棵树,借树冠遮挡身形,见四下无人,便飞跃上屋顶张望。

  隐约听到了苏拂晓的声音,盛玄怨精神一凝,踏着瓦片沿声音寻去,忽而听到一句:“晓儿,想不到今夜你这倒来了客人。”顿时大惊,自己分明已将气息藏好,也未发出任何声响,却仍被发现了!

  从屋上一跃而下,只见长廊中置有茶台,台前坐着两人,盛玄怨作揖唤道:“苏小姐,失礼了。”

  他将目光移到台前那位中年男子身上,那名男子身着雪白长衫,领口是赤金丝绣的栩栩如生的飞鹤,他容貌端正清朗,举手投足风雅端庄,板正间又不失气度,一双眼仁平淡如水,只是面色微显憔悴,透着几分苦药味。盛玄怨一时愣了神,他是见过他的,“您……是苏宗主?”

  苏宗主苏旻在见到盛玄怨的那刹,本放在桌面上的手默不作声地收到桌下,长袖中的拳握紧得发白。

  像啊,太像当年的他了。

  “你是盛尚霈的……”他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开口道。

  苏拂晓一怔:“小怨?你怎的在这?”

  见苏拂晓全然不知情的表现,也印证了盛玄怨之前的猜想,他直接道:“苏宗主,我与友人已被拘禁在苏家府邸中一月有余了,被囚在另一处的还有清归门两名弟子。”

  苏旻听他的讲述陷入沉默,牢狱之中押着两名清归门弟子他自然知道,可除了这些,他根本没有收到软禁盛玄怨三人的任何消息。

  “我与友人是和那清归弟子一同被逋的,苏氏尊祖请大夫为我们疗伤,我等感激不尽,只是再想向尊祖表露谢意时才知已被下令留在府中。日月如梭,迄今已近四十日了。”

  “尔等来宜泽,所谓何事?”

  盛玄怨坦然道:“寻友。”

  见苏旻不再开口,他继续道:“苏烨是我挚友,他曾于年前许诺今年青枫的听学也会赴约,却不想久久不见人来,原是禁闭家中。我不知他犯了什么错,只愿您能网开一面。”

  沉寂良久。

  苏旻揉了揉眉心:“只为此事?”

  “是。”

  “晓儿,明日安排行车,送他几人回宜泽青枫吧。”苏旻站起身子向苏拂晓道。苏拂晓见他要走,忙唤道,“爹!”

  苏旻望向她,“爹,我……我非顶撞您,只觉那日弋阳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他本是自在的性子,您…真的忍心看着他封在屋里,整日消沉吗?”苏拂晓眼眶微红,咬住红唇。

  “杖刑是你替他求免的,现今还替他求免封禁?”苏旻语气渐重,“若让众多弟子见他出言不讳,公然玷污家训礼教又不受责罚,何以服众?!”说得他怒冲心口,抚胸连咳数声,苏拂晓忙上前扶他,轻拍他后背顺气。

  盛玄怨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见苏旻要走,上前一步,“苏宗主……”苏旻并不看他,“不必多言。我现就撤去软禁你们的弟子,趁早离开苏家府。”

  “苏宗主!”盛玄怨叫道,可苏旻并未回首。

  苏拂晓看着他,摇了摇头:“小怨,没用的。”

  “苏小姐。”盛玄怨沉声问:“苏烨到底犯了什么事?”

  “他……”苏拂晓低头,“年轻气盛,急于求成,不知权势纠葛万般复杂,偏偏眼里还容不得一点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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