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亦不明白旁人都说盛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十分相像,倒底像在哪儿了,除了鼻子脸型一个样外,就没个半点再像的地方。

  她在心里愤愤地想着:盛暻是个多讨人喜欢的人儿啊,内敛平和,顶多称他性子略微孤僻。这盛子靖倒真是个凶神恶煞,目藏杀意的家伙,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一样!我不过是撩走了他弟弟嘛!至于这样瞪我?

  心里这样想,嘴里却道:“还望盛二公子手下留情。”

  沈微见盛子靖已站上武场,是如何也劝不动的,敲在桌子上的拳握得极紧:“盛奚这孩子!”

  盛尚霈开口道:“罢了,既然我二子盛奚欲亲试陆姑娘,那且作为我盛氏于她的考验吧。”说罢奉酒一杯隔空示意陆斌,“陆宗主,我替犬子自罚一杯。”

  “你族应下婚约在先,再提考验又算是什么话?”陆斌显然不是这三言两语能糊弄去的,“再者,我徒儿她方才已战两场耗费体力,此番当作考验实属有失公允。”

  盛尚霈沉吟片刻:“无论结果作何,她已是我宗约过亲的少夫人。陆宗主宽心,待我携子回至白酆,必有责罚,还望宗主莫怪我儿。”

  陆斌勉强点头,将目光放回台上。

  连战两场,对体力与真气的消耗不可谓不大。琼亦提剑注视着盛子靖,顿觉肩膀沉甸呼吸不匀,是面对着高于自身修为者有意无意散发出的压迫感,不禁暗叹:这大铁块的修为好高!

  又自语:不可能没有一点办法制住他的,我得想想。

  身前盛子靖挥剑而来,凝光剑身青芒大作,剑气极厉,与盛玄怨的剑法如出一辙。琼亦心中有数,运转真气迎剑而上,剑剑精准接下,每一剑恰能击准要点完美卸力,盛子靖边打边进,而她只得以退为守。

  秦寒川盯着武台,目不斜视:“这场才是最精彩的。”她笑着去拽那一言不发的盛玄怨:“看好小琼亦她振剑的时机与动作,很准。”

  盛玄怨盯着那剑鸣之声不断交错着的两道身影:“嗯。”心中却十分诧异:琼亦接剑的动作十分熟练,熟练到仿佛知道盛子靖下一剑会从哪出,从哪收,堪称了如指掌,倒像是她制住了盛子靖一般。

  琼亦她该不会……盛玄怨垂下眸子,心道:该不会在日常与我练剑时记我剑法,想与我比试剑术而钻研许久?”

  将二哥当作我来对阵了,是吗?

  这么想时,盛玄怨握紧了拳。

  他不知道的是,琼亦确有细细研究霁尘剑法的路数,在心中多次演练了与他比试的情景,未直千次,也足有数百次。

  她当真想打过他,哪怕他只愿意与她卸剑切磋。

  这女子仿佛完全悉知我动作。盛子靖所斩之剑皆被琼亦化去剑气,心道:她步法交错,形移迅速,倒不是两三招能拿下的。

  “你俩倒好,相互偷师。”秦寒川见琼亦应对得轻车熟路,又望见她脚下变换自如的步法,不禁想到去年与盛玄怨试招时他所用的步子。

  盛玄怨默不作声地承认了,又听她道:“你学也未学来精髓,只套了个形,她步法与剑法契合,是下了功夫钻研的。”

  秦寒川借着眼前武斗指点他:“玄怨,你看她抵剑的落点,就是我对你的要求那般。你最是习惯靠蛮力,但真正的‘卸力’不是以力抗力,而是准确判出剑力之卸点将其化去,小琼亦做的便极好。”

  “我算看出来了,她力气很小。”回想至这三场比试中,只要与蕴力之剑相抵,琼亦剑上必然会真气相护,笼上白光。“真气化力,振剑卸力,以力打力,看来这小丫头为了弥补短板做得还真不少。”秦寒川脸上的笑容愈发光彩了:“有趣。小家伙真有趣。”

  被秦寒川这么一点拔,盛玄怨恍然:怪不得总觉琼亦剑意凝练,原来是因她落点精准。暗下心道,不论是今夕还是日后,我都不会输你的,琼亦。

  琼亦身上已出了不少汗,胸中却痛快淋漓。在方才几轮过招中,盛子靖并未占得上风,让席中诸位一时惊了眼,纷纷感慨。

  “这姓陆的小丫头比盛二公子修为低上一阶多吧?竟能初场不分伯仲……”

  “以她的年纪来论,的确是奇才了。”

  “我看啊,说不准比盛三公子还要厉害些呢……”

  化开盛子靖一剑的琼亦点地而起,闪至他身后,动声近乎于无,而他却反应极快,一道青气剑光劈开厉风,琼亦俯身落避,烟纱衣裙拖地铺开,似一朵绽开的落桃。

  “不是说他耳朵不好么?为何风声这般小,他反应还能这么快?”琼亦心道:“是我剑意太明显了,还是他反应过人?”

  转剑点地再上,又是一阵剑光割闪。

  “阿奚哥哥……”苏拂晓望着高台上快速移行的墨色身影,捏紧了袖口。

  “速度还行。”盛子靖弹开她一剑,冷言:“我若是你就不会这般疾速游击,毕竟你体力剩不了多少了。”

  琼亦压住嗓中的喘息声,从鼻腔哼笑:“那你说我要怎么打啊?”游击耗体力她能不知道吗?可正面更是硬打不过的,权当是听了句废话。

  她点地后浮躲开他突刺,汗水从额上滑下,洒在木台之上。

  盛子靖只是冷哼一声,挑剑刺来,琼亦抬掌侧向他腕臂击去,却被他左手一把擒住,她大惊,抵剑而上,身子向下翻转极力甩脱他束缚,不想盛子靖真气护体肘击在自己剑柄之上,弦歌剑一下子脱了手,他乘胜追击,一脚蹬在琼亦肩膀上将她蹬出两三丈远。

  “咚!——”

  “琼亦!”盛玄怨猛地站起身惊道,被秦寒川按住:“坐下!胜负还没分呢。”

  琼亦重重摔在台上,还没缓过气便即刻控住身形,双手成结,指间白光点点,弦歌应召而飞,从盛子靖身后向他疾刺而去,他头也不回就将凝光剑向后方甩去,深青剑芒敌上弦歌,而他一手驱剑,一手作掌状向琼亦击来。琼亦聚气用风凝术直直迎上这一掌,盛子靖只觉似打在了绵絮之上般有力而无处去,赤手空拳继续向她逼近。

  两柄佩剑在台上相敌,二人已拳脚相处,盛子靖锁住她双手,道:“你体术太差了。”说罢将她双臂拧着向后方摔去,处于失重状态下的琼亦稳住心神,她近身搏斗被盛子靖扰得乱了节奏,再慌神下去只会节节落败,在被摔过他头顶后忙用双脚勾住他腰身借势带去,盛子靖一时松手,她立即松开了脚,以掌撑地翻身,成功脱困拉开距离。

  盛子靖皱眉,握拳冲来,一分一毫的机会都不给她,琼亦真气护体双臂交于胸前格下,只觉一股冷冽暗劲袭来,身子不受控制般后退,直至踉跄地抵在围栏边,差点就跌了下去。

  “失了佩剑就只有这种水平?回去让阿暻好好教教你。”盛子靖这么说时又是一拳冲上,琼亦连忙相避,轻功跃起回至武场中央,大唤:“弦歌!”她驭物之术召回佩剑,腿脚乏力酸软:不行,我消耗太大了。咬了咬牙,剑上白光涌动,几道雪白剑气向刺来的凝光剑击去,凝光剑被击退落入地面,盛子靖召剑回手,又持剑逐来。

  “这盛二当真一点情面也不留给未来的弟媳啊。”谢琮晃摇着手里的折扇笑道,见自家儿子那观的叫一个聚精会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羽儿,你输得不冤。”

  谢旸羽深吸一口凉气:“是,爹。”

  挑开盛子靖刺来的一剑,琼亦连连向后退去。盛子靖深知面前此人已是强弩之末,气势更甚了,剑身凌厉连斩,琼亦咬牙接剑,却未只顾一昧接剑,其中夹有反击之势,剑法散乱飘逸,在盛子靖看来已是她握不住剑,控不住势的前兆了。

  陆斌挑起眉头:“哦?”

  二剑相抵颇久,琼亦被他真气震退,旋身挑来一剑,剑伸极远,全然未护自己胸前半身安危,这般漏洞盛子靖怎甘放过,瞬息斩来,却不想她似是意识到了疏漏,即刻转剑护身,步子向后退,已从台心向台围边一步步败去。

  琼亦不断调整着呼吸,舞剑的动作越来越轻盈,肢体也越是舒展,盛子靖心道:她这剑势越走越偏,出剑也越快,力道却几乎像没了一样。双式“长贯”,欲结束这场武斗,琼亦用技巧卸力化去这二式,二人已打至武台边界,不出十步她就将被逼出界外。

  琼亦回身一望,手中剑法不停,盛子靖刺剑而来时一心想着怎将她击溃,却不想自己所出招路全为哑炮,招招被接下,空响而无实用,已深陷她游追剑法的节奏之中了。

  陆氏游追剑没有闻名天下的剑招剑式,最是讲究打斗节奏的把控,一旦陷入剑流之中,如流水潺潺,长绵不息。

  盛子靖意识到自己呼吸乱了,而她气息微弱,却近乎稳了下来,顿时剑眉倒竖,想破去这游追剑法,不想无论自己如何出剑,都如她掌控之中般,出招被限,剑路为困。

  剑律在她手里!盛子靖咬牙大力劈去一剑,琼亦只是脸色究极难看地抖了手,剑舞依旧不慢,他无法从这水流般的剑林中脱身而去。

  “这便是我族剑法之精妙。”杨素咏笑言:“陆氏剑稳之求‘心稳’,又可细明为‘形稳’与“局稳’,心明如水,形稳其律,局稳为盈。”

  岳夫人叹着:“不愧是陆宗主愿带至尽春宴的爱徒,当真让人开了眼界。”她并非习武之人,看不出其中深奥,只觉得盛子靖动作急躁,虽然被琼亦的游追剑式制住,谁胜谁负还真不好猜。

  若让她比喻,倒像只落入了蜘蛛网的鹰,不知是这鹰轻易挣脱蛛网的束缚,或是蛛网坚韧粘住鹰的翅膀,叫他落地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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