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子靖抵剑而上,越发觉得手中的剑虽然是自己握紧的,落点却不是自己所决定的,而是被游追剑式局限到只能这么出剑。他望着琼亦身后不足五步的矮围栏,心道:看来,只能逼她落出场外了。

  琼亦接剑又向后退去一步,已是被他硬生生打入四方舞台中的一角了。“盛子靖小瞧于我,否则我控不住他的。”琼亦暗自想,“游追剑法入形入境后极耗精力,我撑不了多久,可他不知道,他一定会觉破除这剑法的最佳方法,便是逼我离场。”

  觉得将我击退出局便是你胜吗?

  恰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距围栏仅剩三步。

  银剑斜刺而来,琼亦双手握剑弹开了去,汗水从脸颊滑下,眼里有些发涩。

  两步。

  “琼亦……”望着盛子靖一剑较一剑大力的横斩,凝光剑距她越来越近,盛玄怨死死盯着武试台,握紧了佩剑承影。

  一步。

  苏拂晓遮面闭眼,不敢再看,心中默念:阿奚哥哥……可别伤了陆姑娘啊。

  临界!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双手握剑的琼亦左手后收,聚真气于掌心向身后台下击去,盛子靖借身高之势压下剑来,抵在弦歌剑上,琼亦双腿弯曲,身子被他压得向后倾斜,重心快从双腿间转至腰上,方才借来的力已然不够,若再僵持半秒,只会倒身下去。

  琼亦呲牙清喝一声,一脚蹬在那木栏桩上,手上的力倒全数收了,盛子靖只觉面前的她力一收,几乎要裹着人一同向高台下跌去。琼亦重重一拳击在他腹上,错身要避,盛子靖受下这一击来不及躲开,第一反应竟是要玉石俱焚,拉着她齐齐向下倒。

  琼亦格挡下他袭来的手,盛子靖见带不下她,反应疾速,凝光剑剑气大盛向地面刺去,而他方趁这反击之力回身稳住身形。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看时只见身影交浮,琼亦金蝉脱壳错身回至台上,而盛子靖剑气刺地,急速稳住身形回身便斩来一剑,但为时已晚,在一刹之前琼亦已定下胜负,弦歌已伸到了他颈喉,而她身前也早已用风凝术聚气护好,他的剑如何也落不到她身上。

  “……盛子靖,我……赢了。”琼亦踮着脚才能让弦歌压在他颈上,直到说完这六字她才慢慢放下脚跟,收回剑刃。

  出乎预料,座下哗然。

  “赢了?”

  “陆家姑娘真胜了?”

  盛玄怨不顾身旁人相拦,一口气冲上了武台上去扶她,琼亦脱了力般倚在他怀里,连弦歌都差点脱了手,她回头露笑,气息不稳:“盛暻,我赢啦……”

  “嗯!你赢了!”盛玄怨鼻头有些发酸:“你打赢了!”

  盛子靖摸了摸自己脖子,方才那凛冽剑气停在颈边,纵使是他也不禁全身一寒。“二哥,胜负已分,你总不至于再说些什么了吧。”盛玄怨扶着慢慢缓过气来的琼亦,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怨。

  盛子靖望着琼亦,淡淡道:“仍旧取巧。”

  琼亦握拳:“哈?”

  “不过,我输了就是输了。”盛子靖说着将凝光缓缓收归鞘里:“修为、剑法、心术,皆佳。总之,勉强不差。”

  “勉强不差?我……我这还勉强,那!那你找几个了不起的来啊……”琼亦挺起身子争道,盛子靖瞟了她一眼,自顾自向台下走去:“嫂嫂十二岁时破境为高阶修士,‘赋’术通化五行,十三岁入境。世上从不缺天才,仅是打赢我,取得一点成果便沾沾自喜,易落个自命不凡,平庸收尾的结局。”

  “他!盛暻!”琼亦跺了跺脚,满心是气:“他不会也一直这么说你吧?”

  见她满面疲惫,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活脱脱一脸求夸奖的表情,盛玄怨在她耳畔轻道:“你别听我二哥说的话,你最好了。”说罢拉着她走下武台。

  “就是。”琼亦揉了揉自己的脸:“我也觉得今天表现超好。该夸的时候怎么能不夸呢!”

  “父亲。”盛子靖回至溪边席旁向盛尚霈行礼,只听他训斥道:“滋事武斗,回至白酆责司处领三十板子,输于武斗,禁闭一月!”

  盛子靖脸上无任何不满,应道:“是。”坐回自己位上。

  盛玄怨陪琼亦回到陆氏席处,陆氏几人皆起身相迎,有一外堂堂主,也正是杨小思的父亲对她笑道:“溪言的修为和剑术进步可谓神速啊!我这做师叔的看在眼里,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陆斌也道:“小五,剑法通晓,为师欣慰。”话里话外都是不假修饰的夸赞。杨素咏作笑点头,表情满意,温和自若。

  陆予皓丝毫不吝啬夸赞:“小五,你真是让大师兄刮目相看了。不想你进步神速,再过不久,怕是师兄都赢不了你了。”他说笑着,拉了拉身侧陆阑珊,陆阑珊偏过头去别扭着强言道:“哼,想不到你回回逃课都是偷摸着修炼去了啊,怪不得进步这么大。回广阳必须和我比上一比,我可不想落在你后边。”

  琼亦就当没听见她前一句话,扬唇应道:“行啊。”

  陆斌打量面前并肩而立的二人:“见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倒放心了。”他说完望着盛玄怨,本轻松的语气重了不少:“我徒儿将为你盛氏少夫人,却也仍是我门下弟子。”

  “是。陆宗主。”盛玄怨抱拳应道,他扶琼亦回位上坐下:“你连战三场,好好歇着。你已证明自己,不会有谁再敢为难你了。”

  琼亦点头,捏着他的手:“那可不,你快回位坐着吧。”

  “嗯。”盛玄怨口中应着,却久久不愿起身,双手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许久才不舍地站起回至盛氏席中。

  沈微见盛玄怨许久才回席,问道:“陆溪言她身子可有碍?”

  盛玄怨答:“母亲,她无碍,只是累了。”

  “没事你怎么待了那么久?”秦寒川笑道:“我懂了,自己小娘子乘了风头心里可劲开心吧?”

  “嫂嫂……”盛玄怨垂头并不搭理她,沈微清了清嗓子,秦寒川听后端正了坐姿,倒安分了起来。

  五族中人一阵唏嘘夸赞,随着新唱曲的歌女登台作唱,众人才渐从那场激烈的武斗中离了思绪。溪中羽觞缓缓淌过,已经有人作起了诗词,琼亦歇了好一阵儿才回过劲来,觉得口中泛渴,但春宴上只供有酒饮,并无茶水。她饮完杯中杏花酿,头开始有些发晕发飘,连忙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可不能醉。她自己叮嘱着,不能醉。

  饮下酒后口渴得更厉害了,喉咙中发干发热,日头已攀过三竿,桃枝交错着投下影子,却丝毫谈不上荫蔽凉爽,琼亦唤一声杨素咏:“夫人,这里可供茶水?我有些渴。”

  杨素咏道:“春宴素来以酒代水,溪言,你待一会儿,我唤侍从去取水烧水。”说罢招手唤来侍从,嘱咐了事,侍从点头跑远。

  要等多久……

  琼亦撑着身子半伏在桌上,明明溪流就在眼前,为何还要跑去远处取水?

  她等候了好一阵子,愈发口干舌燥,面前清澈的小溪一眼见底,溪底的鹅卵石被阳光照得干净发亮,溪流奔携而过的水汽洒在她脸上,顿觉一阵清凉。

  渴……好渴。

  再不来……我就要渴死了……

  琼亦望着那空空如也的杯盏,又望了望面前的清溪,心道,在水源前活活受渴,我可真是个呆子……

  管不了了!

  她握住酒杯悄悄环视四周一眼,见众人留心于对诗,无人在意她,心道,很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舀上一杯溪水,凑到嘴边饮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渴,她只觉这溪水格外甘醇可口,一杯溪水下肚,难以压下喉中渴意,便又舀上一杯一饮而尽。

  一杯……

  两杯……三杯……

  待有人发现时,她已半倚在桌边,双颊酡红,俨然是一幅微醺的模样了。陆予皓见她还抬着手去舀溪水,大惊失色:“小五,你在做什么?”

  琼亦哆嗦着吓了一跳:“啊?我?”她并未放下酒杯,而继续舀着:“大师兄……我渴了……”

  陆予皓一时失语:“你可知这酒华山上的溪水……”

  “嗯?”琼亦将酒杯抵在嘴边,眼神飘忽迷离,“怎么了……”

  杨素咏也惊奇万分,她扶住琼亦:“溪言,你喝了多少?”

  琼亦伸出一只手来,“回,夫人……”她点着指头,却发现不够数,又伸出手来点数:“六、七、八,差不多,这么多……”

  “这孩子可真是!”杨素咏夺下她手中酒杯,“也怪我事先没告诉她,这酒泉溪,溪水自为佳酿。”

  “我没醉,我喝的是……水,怎么会醉。”琼亦身子发飘,双手连连摆着,“我没醉,没醉。午后,还想上山顶去……”

  杨素咏心觉好气又好笑,转头向陆斌道:“宗主,不然叫人带溪言下山歇去吧,她这样一时醒不了酒,我遣人寻解酒药,待她酒醒再回山,如何?”

  陆斌看了琼亦这样儿一时也是哑然,不想小半个时辰前惊众四座的弟子现居然醉成这副模样,叹着:“依夫人这么办吧。”

  现已进至春宴之末,歌舞已散,却有毛遂自荐之人登台展露长处。高台上正是岳长乐在作舞,舞风活泼灵巧,动若脱兔,众人看而叹之:“都说岳夫人当年云袖作霞,妙舞曲罢,英雄折腰,从小长乐的舞姿上也能窥见岳夫人往昔风采,好舞,好舞。”

  舞毕,岳长乐向台下致礼,抚掌之声此起彼伏,琼亦撑住沉重的脑袋,迷迷糊糊地看一眼盛玄怨,只见他正目视舞台,不知怎么就站起身子:“盛暻。”

  盛玄怨偏头望她,神情略带愕然,只听她道:“跳舞好看,我也可以……跳给你看的。”

  她这般说时已提着剑跑向高台,陆予皓一拍脑门:“坏了!”

  虽说毛遂自荐,谁都可以登台献舞,可他这小师妹哪里学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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