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战鼓声阵阵,是来自一墙之隔的唐军,如同巨人的脚步,一下下敲在明军的心窝上。

  震得他们手脚发软,震得他们的五脏六腑都产生了共振。

  真是奇怪啊,就在片刻以前,大家还是众志成城、同仇敌忾的。

  纵使面对百倍、千倍于己的敌人,又何惧哉?

  但是,当溃退的战友回到营地以后,当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惨像、耳闻了他们的抱怨和哀嚎以后。

  明军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感觉自己站在阵位上的双腿都没有那么坚定了。

  眼睛里看不见眼前的敌人,看见的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以及一个时辰以后大概率死在路边的自己。

  同伴的惨状,不可避免地勾起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怯战的想法。

  会不会打不过啊,我会不会死啊,我死了家人该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

  即使士兵们之间没有言语交流,但是粗重的呼吸、颤抖的双手、凝重的神色,无不在传递着这样一个情绪:

  我很害怕。

  而恐慌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即使强如大明的军队,也难以抵挡刻在基因底层的求生本能。

  士气大挫。

  大战当前,这是非常致命的。

  “不要害怕,对面长途奔袭,补给比我们更困难!只要稳住阵脚,我们能赢!”

  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敏锐地觉察到了自己部队的异样,试图鼓舞士气。

  然而,经验同样丰富的唐军没有给他们调整好心态的机会。

  呼呼~半空中传来古怪的声音。

  像是狂风吹在空洞里,又好像是巨人在喘息。

  紧接着。

  轰轰!

  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明军营寨的木墙上!

  是唐军的投石车,他们竟然搬来了沉重的攻城器械!

  临时筑营所用的木材,比坚城的夯土砖石那可差远了,很快被砸出了大小不一的缺口。

  墙边的守军更是像蚂蚁一般,被撞得头破血流,七零八落。

  “冲!”

  趁着明军陷入短暂混乱的时机,唐军抓住机会,立刻向防线上的缺口发起了冲锋!

  最外围的明军被天降正义砸得晕头转向,一时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附近的友军也来不及支援。

  大家都被这一波投石车给打蒙了!

  除了零星的箭矢以外,唐军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成功突破了明军的第一道防线,突入了大本营的内部!

  然而,进入营区只是战斗的第一步。

  明军的大本营,可不是军帐连成片、一把火就能火烧连营的集体露营地。

  而是一处占地达到十数里、地形高低起伏、内部各种防御工事齐全的预设战场。

  简直就是一座堡垒。

  虽然条件简陋了点,但是该有的设施一点也不少。

  “别一股脑地往一处空隙跑!根据事先部署,分散进攻,排好队列,俯低身形,注意别被暗箭射成筛子了!”

  唐军先锋由老将程知节亲自带队。

  在他的坐镇指挥下,唐军忙而不乱。

  在涌入明军大营后,他们并没有一窝蜂地四处乱窜,而是迅速结成阵列,像推土机一样,朝着明军大营的深处稳步推进。

  “守住!咬紧牙关,不得后退半步!”

  明军守将拼命呼号着,聚拢部队,收容从第一线退下的残兵,试图抵住唐军的第一波冲击。

  至少也要挫败敌人进攻的势头。

  李靖部署的大本营防御,不是把人全部都堆在最外围,也不是像摊大饼一样,到处都匀一点。

  而是根据阵营内部的高低地形、以及树木鹿角壕沟等障碍物,针对性地布下了一层套一层、又可以互相支援的防御阵线。

  每支部队各自负责一块防区,同时又互相配合,结成了有重点、又覆盖全面的防御网络,加大了防御纵深。

  合理的战略运用,加上战术素养过硬的士兵,按理说是有如铜墙铁壁,能将本阵防守得固若金汤。

  问题在于,明军一贯自豪的单兵素质,在这关键时刻却掉链子了。

  “见鬼,他们怎么冲进来了!”

  刚从前线退下来的残兵败将正在休整,看见唐军如煞神一般降临,顿时阵脚大乱,下意识地就往更安全的后方跑。

  不跑也不行啊,他们已经卸甲了,总不能赤身上去肉搏吧。

  而这些后撤的士兵,又把守军的士气都给带崩了。

  别人都跑路了,你不跑?

  大家人在心不在,而这样的部队,在面对气势正盛的唐军时,是远远不够的。

  “对齐队列,手里的刚强拿稳了!一步也不能后撤,李明陛下正在看着我们……噗哈!”

  正在整顿队列的校尉,被唐军的一发弩箭射中躯干,整个人像被猎人射中的鸭子似的,从马上飞了下来,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

  五脏六腑从巨大的伤口流了出来,人一时半会还没有断气,有出气没进气地口申口今着。

  此情此景,看得他的部下们头皮发麻。

  “杀。杀。杀。”

  在他们的对面,唐军并没有急着冲过来。

  而是排着严整的队列,踏着整齐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向目标步步逼近。

  宛如收割受伤野猪的猎人一般。

  狭路相逢勇者胜,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

  唐军轻而易举地,就将明军打得鼻青脸肿。

  明军战士大败亏输,被逼得一退再退。

  也亏得他们的训练水平还在线。

  尽管士气低迷、基层指挥官也被先行斩首干掉了,但硬是没有发生组织崩溃。

  伍长自发地结果校尉的重担,指挥部下且战且退。

  “老哥,我们撑不住了!撤吧!”兵士们心里萌生退意。

  如果他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伍长,那这位老哥肯定会说“敌人一百个打我一个,那还打他个蛋”。

  但如今,他现在实际指挥着几百名士兵,莫名有一种整个大明一京一十三省都在他肩上挑着的责任感。

  他得为兄弟们、得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负责啊!

  “不能退!你如果不敢打,就骑上马快回本营,向李卫公通报这个消息!”

  他怒吼着,把校尉留下的马缰绳塞进了最近那个士兵的手里。

  狠狠地一拍马屁股,将临时信使送走后,他勇敢地面对程知节所率领的千军万马。

  “兄弟们,同志们,顶住!”

  …………

  “发生了什么?!”

  正在主营帐中和李卫公的“歪理”激情PK的苏定方和薛仁贵,听见了外头接连传来沉重的巨响。

  整个大地都在颤动,好像地震一般。

  李靖仔仔细细听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

  “这声音……是投石车?‘他’居然把这玩意儿都运了过来。

  “这是赌上最后一把了么?”

  不止是苏、薛二人,在场的侯君集和李道宗也被领导的谜语给绕得云里雾里。

  李靖的脸色变幻,语速极快:

  “唐军怕是已经攻入了营寨。速速准备迎敌!”

  “这么快?!”薛仁贵脱口而出,半信半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传令兵飞奔而入。

  “敌军用攻城车攻破了营门,与我军短兵相接!”

  一时间,帐内众将鸦雀无声。

  “奶奶的!”

  侯君集第一个打破沉默。

  “巩固第一道防线!放开中央谷地,据高地以守!”

  他骂骂咧咧地抓起兜鍪,闷头便要向帐外走去,打算亲自去指挥。

  结果还没走出大门,差点就和第二个传令兵撞个满怀。

  “你没长眼睛么?!”老侯正在气头上,可没有给这个大头兵好脸色看。

  不过大头兵居然也没惯着他,直接越过领导,扯着嗓子大吼:

  “第二道防线也被攻破了!”

  “你小子怎么这么不讲……你说什么?!”

  侯君集怒目圆睁。

  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负责第三条防线的士兵灰头土脸地来报:

  “报,防线危急……”

  帐内众人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

  这失守的速度,简直快赶上传令的速度了。

  这是一场大溃败啊!

  精心构筑的防御体系,直接被天策上将给一波莽穿了啊!

  “兵败如山倒……”李道宗面色苍白。

  这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更是实际发生的事情。

  要挽回溃退的败军,就像要挡住崩塌的山林。

  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再不可能,也需要有人去做。

  这就是“领导”这个职位存在的意义。

  “需要抓紧时间,但也不必惊慌。”

  李靖却是一改方才凝重的表情,重新变得镇静平和起来。

  “君集,你带上薛仁贵赴第一线组织防守,收拢溃军。

  “道宗,你组织预备队,相机行事。

  “定方,你来负责营房周围的安全保卫,准备清理后撤的通路。”

  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李靖连番发布清晰的、精准的命令,好像处理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一般。

  只是他的语速非常快,双手背在后面微微颤抖,显示着他紧张的内心。

  都动用预备队了,形势非常危急啊……众将心中一凛,不敢怠慢,各自领命退下。

  …………

  入夜,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着。

  唐军点起了火把,庞大的队伍绵延不绝,远远望去如同火龙一般。

  “报!启禀太上皇陛下,我军已经突破敌方五道防线,突入敌营数里,敌方主帐已经历历在目了!”

  唐军阵营的正中,传信兵单膝跪在李世民的御驾前。

  “所向披靡,贼望风而逃……”

  “不要多废话,说重点!”

  李世民听套话听烦了,直接掀开马车的帘子,暴躁地吼了起来。

  传信吓得打起了结巴,磕磕绊绊道:

  “我军……刚突破第五道防线……”

  “知道了,谢谢。”

  李世民挥了挥手,把紧张得快昏古七的大头兵打发走。

  “陛下真乃神算……”

  侍立一旁的李世绩由衷感叹,并不是在说套话。

  根据他之前的战略,无非是打一场传统意义的歼灭战,零敲碎割,先将敌人送上来的先锋部队吃掉,落袋为安。

  在正常情况下,这种打法足够稳妥,有助于己方一步步建立优势,积小胜为大胜。

  问题就出在这儿,现在的情况不一般。

  唐军自己的补给也几近枯竭,撑不了多久,恐怕在大胜之前就自己先饿死或者哗变了吧。

  远不如依太上皇的计策——押上一切筹码,直接变小胜为大胜,一战定乾坤!

  结果证明了陛下的正确性,这一把赌赢了。

  唐军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盯住明军的死穴一顿穷追猛打,居然硬生生扯开了敌方的严防死守,冲垮了整条战线,取得了比过去历次大战加起来,都还要多得多的巨大战果!

  现在,敌军的主营帐就在眼前,胜利就在眼前!

  干掉李靖的部队,趁大明力量空虚之时,翻越太行山、席卷河北……

  大唐就能起死回生!

  天命还在大唐!

  太上皇就是大唐的天命本身!

  陛下训得没错,他李世绩的战术诚然可圈可点。

  但是在战略上,和太上皇相比,那还是略逊亿筹的。

  李世绩也虚心接受批评。

  能将他和震古烁今的顶级战略大师相提并论,这已经很看得起他了。

  “哪有什么神算?和以往的战例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世民轻描淡写地回应下属的赞扬,颇有些返璞归真的意味。

  总的来说,这场战斗确实是李世民的舒适区——

  先切断敌方后勤、逼对面不得不主动进攻以打破封锁,再借工事和地利优势打一场漂亮的防守反击,痛打落水狗……

  他用这招战胜了不知多少强敌,王世充、窦建德……李靖不过是又一个手下败将而已。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唐军和对面一起饿着肚子,两边都撑着一口气比试谁更能耐耗。

  不过结果还是相同的,终究还是大唐撑到了最后,赢得了胜利——

  虽然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李世民并不是半场开香槟。

  明军都投入预备队了,主帅营帐都在准备跑路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明军的大势已去,被彻底歼灭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朔州的府库应当还存有一些余粮,当地百姓手中又能再征用一些。

  “在朔州补给之后,便全军向东,经蒲阴陉翻越太行山。”

  李世民淡淡地口述着下一步的战略安排。

  蒲阴陉是太行八陉之一,直通河北易州。

  唐军已经在展望未来收复河北的行动了。

  至于眼前的战斗,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唐军如秋风扫落叶,叛军望风而逃,已经提前进入了垃圾时间。

  “待进军河北,天下大势就能为之一变罢!”

  李世绩振奋不已,狠狠地吐一口心中的恶气。

  过去这一年,从进攻薛延陀弄丢了皇帝和太子开始,他流年不利,可被欺负得够惨的。

  李世民的神色倒是很淡然,嘴角微微勾勒。

  “‘那家伙’的修为还是不太够啊,终究不是朕的对手。

  “没这个本事还想挑大梁,还得再历练历练。”

  李世绩听得一头雾水:

  “陛下,您说的是李靖?”

  李世民神秘地笑了一笑,不想搭理他。

  “报——”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南方疾驰而来。

  是一名不知从哪儿来的传令兵,风尘仆仆,神色十分焦急。

  “前方有变?”李世绩一阵紧张。

  李世民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驰道驿站的信使……”

  驰道……是大唐本土来的消息?

  在两位老李疑问的目光中,那位信使仓皇下马,噗通一声跪倒,双手呈上一封写在烫金绸布上的手书。

  绸布纹着五爪金龙,乃是皇家专用。

  李世民的眉头越皱越深,从信使手中接过了信。

  这封信是皇帝李承乾亲笔写就的,字迹十分潦草,不难想象作者当时的慌乱心境。

  李世民往下读一分,眉眼的皱纹就深刻一分。

  读到最后,他表情一松,将信扔到一边,仰头大笑:

  “哈哈哈!

  “朕的格局还是小了!

  “朕的战略,不如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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